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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病

2015-12-26孙建伟

东方剑 2015年7期
关键词:咸猪案子老婆

◆ 孙建伟

有 病

◆ 孙建伟

1

没人知道,此刻我正经受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心神不宁,芒刺在背,抓耳挠腮,如坐针毡,类似形容词接连不断像失散的亲人那样向我飞奔而来。它们幸灾乐祸地来与我相会,冲撞我,嗤笑我,刺激我。我左冲右突,横躲竖避,但是很不幸,我终究无法抵挡。

不知从哪一天起,我所在的这个城市的很多人喜欢把它叫作“百市”了。这个叫法据说源于本市市长在某个文采飞扬的工作报告中多次出现的“百”字成语——百尺竿头、百川归海、百花争妍、百年大计、百年难遇等等,归纳起来就是为了充分体现城市新一轮更好更快的发展远景。而后各条线各系统谋篇布局、展望未来基本上都按着这个路子。后来就有网民高度提炼,以“百市”之名冠于我们这座城市,以展百业振兴之雄心。网络传播力度不可小觑,坊间响应热烈,媒体也有所呼应,连本市学者都直言叫好。叫得多了,反使城市的正规行政命名呈现日渐淡出之势。至于人家怎么称呼,我们“百市”人也懒得去关心了。

我是“百市”甲一区公安分局治安支队支队长。我叫汤宸。按时尚的说法,叫作体制内的人。而且,身处公安这个社会治安维持主力的位置,对体制的重要性更是无可替代,甚至无与伦比。也正因如此,我们当警察的就会被顶在众人的瞩目中。我们不是明星,也不是什么公众人物,我们被关注的不是恋爱同居结婚离婚绯闻出轨第几胎不雅照,也不是骇人听闻的言论或者故作惊人的意见和建议。我们被关注的只有一个点,城市和个人安全。只要出现任何不安定因素,我们就会立即被揪出来,然后定格在各级领导的文件批示、市民雪亮的眼睛和横飞的口水中以及媒体尖锐的文字里,一般还“有图有真相”。所以我们一直告诫自己要夹紧尾巴,始终保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姿态。我们追求的是被淡忘被忽略,因为这意味着安宁与祥和。所有大大小小的合法的打擦边球甚至非法的东西都需要一个共同的容器:安全。就跟饱暖思淫欲差不多,安全了才可以操点闲心,搞点闲事,没事找事,甚至无事生非。其实我这么说是对这种状态的欣赏。一个平安的社会才能提供各色人等各取所需,各有所乐的平台。当然,当我们发现非法或疑似非法的东西,必须毫不犹豫地把它剔除出去,并把它们放置于另一个容器里予以甄别核实直至处罚。我们正是为了维护这种秩序而存在的。在我不短不长将近二十年的经历中,破过不少案子,在领导和同事那里都有不错的口碑,所以也有了这个芝麻绿豆一官半职。谁都知道,治安案件是个大箩筐,乱七八糟五颜六色都可以往里装。它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经常徘徊在违法犯罪的边缘。如果说那些凶杀大案来势汹汹类似急症,那么治安案件就像慢性瘟疫一样游荡在城市的空气里,散发着可恶肮脏的病毒和细菌,在不经意之间向人们发动袭击。我们治安查处不像刑侦那样轰轰烈烈,破案后也没有那种特别的快活甚至功成名就的感觉,只有时刻相伴的烦人和黏糊。我们把这些称为垃圾案子,这些对象多是以前人们常说的社会渣滓。我这人向来心重,看重责任。虽然也有人说我落伍,什么事都搞得像真的一样。但我还是固执地想,本来不就是真的吗,难道不当真就不落伍了?我一直在想,也一直没真正弄清过。后来我似乎尝到味道了。我说过我破过不少案子,可就在最近一阵,我竟被一个不大不小的案子弄得没了方向。

这是个性骚扰案子。说实在的,如今我们呼吸的空气中到处充斥着荷尔蒙或者被男科医生描述为类似栗子花散发的那种特殊气味。这东西性感吗?也许有人跟我较真,性感和性骚扰根本是两回事。其实理性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原以为性感应该是奢侈的,但现在人们说性感就像说吃饭一样,奢侈的东西忽然就堕落成稀松平常了。好像跟性感一搭上边,人们立即就自豪起来。也许我的潜意识又告诉我,性感正是性骚扰的温床。一定有人会说我胡扯。胡扯就胡扯吧。但我还想到了色情这个词。你总得承认色情和性骚扰有关吧。就在刚才,我看到了一份新出炉的世界各国色情网站使用率调查,结果令人震惊。从浏览时间看,中国网民竟然超过了享有色情大名的日本。当然,如果一“人均”,中国的排名就靠后了。

就说这个性骚扰案件,本来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的,问题在于这家伙好像玩出点名堂来了。他会把握,把握得恰到好处。比如在公交车上,他忽然对着他感兴趣的某个女性的某个部位(概率最大的应该是臀部)来一下,他则收获一个“流氓”的回敬,但他立即正色相告,对方误会了他,是刚才的急刹车导致了这样的误会。对方言辞凿凿,你趁机摸了我。他一副不屑与之争辩的神态,反问有人证明吗?或者,你这样子值得我摸吗?对方气极,但的确无人证明。于是女当事人能做的只能重复给他贴上一个流氓的标签。仅此而已。如果对方默不作声,他就继续来一下。也有息事宁人的,或者不好意思的,选择躲开。这样他就与流氓擦肩而过了。他有时也会自动终止。这样的来来回回,把他的兴致越吊越高,而且有向其他公共场所蔓延之势。我们接到了若干报案,但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丁点线索。于是市民就热烈地关注起我们来了,不,应该说是聚焦。我们当仁不让地成了那个充满压力的焦点。人们情绪高涨,义愤填膺,说警察连这种流氓都拿不下,干脆回家洗洗睡吧。有网民还专为这家伙造了一个词,叫“逍遥咸猪手”。其实这分明是在骂我们。谁让他逍遥的,不就是你们这帮无能的警察吗?分管副局长曾三毫坐不住了,专门召集了会议,说这事网上炒得太热了,再这样炒下去,我们会被炒焦的。所以必须限期破案。领导还神色严峻地说我们百市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这与我们百市的形象太不相称了。务虚之后就来实的了。曾副局把眼光转向了我,问我需要多少时间。在我的印象中,他很少这么对我说话,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知道领导是想以此表示他对民意的高度重视,我也非常明白领导的不满,但在这样的场合给我压力,我心里也有不满。什么叫需要多少时间,不就是一个伸出咸猪手的流氓吗?但我没底气回答,因为事实明摆着,我们没拿下这家伙。这让我很没面子。曾副局见我不说话,可能揣测到了我的心思,就说,好了,我相信汤支队长一定会拿出办法来。我希望通过今天这个专题会议有一个突破性的进展。散会。

在我的从警生涯中,大概还是头一次这么灰头土脸地出席并离开一个会议。

回到办公室,我像一只手足无措的猴子在狭小的空间转着圈。这是一个颇为滑稽的景象,一个流氓在外面逍遥,一个负有抓捕使命的警察却在里面徘徊。真是他妈的耻辱。

后来我操起电话叫来了我的副手和几个骨干。这也有些滑稽。为了一个咸猪手流氓,居然这么兴师动众。这可能也是支队史上首次。我苦笑着向各位通报自己刚才在会议上的尴尬。他们说汤支(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个称呼,听起来就像“汤汁”,给人一种稀松拉杂的想象,但大家现在都这么叫),我们听你的,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干。没办法,多年来都是这样,凡事都等我运筹,下命令。当然,这也是规矩,我是支队一把手,不听我听谁的?这就养成了他们一个习惯,反正有我,他们都懒得想问题了。可是现在,我多想听听他们都是怎么想的。积习难改呀,突然要他们出谋划策,还真不是容易的事。他们通常习惯于表决心,而不是动脑筋提建议。在很大程度上这也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训练结果。我也不敢在上司面前随便说话。算啦,于是我也只能故伎重演,发号施令一番,然后他们各自领命而去。

在过去的两个星期里,风平浪静,似乎咸猪手知道我们到处找他,就深居简出隐伏起来。如果威慑能起到作用倒也不错,至少可以部分化解市民尤其是女性市民以及她们的近亲属们的愤慨和忧虑。但是两星期后,网上再次爆出咸猪手在某展览会上出现的消息。这条消息一出现,再度引发市民不安和惊恐。又有网民给出了“幽灵咸猪手”的称号。在我看来,这简直是在给这家伙颁发荣誉勋章。他可以幽灵般出现,又可以幽灵般消失。我实在坐不下去了。我腾腾地跑到会议室,要求支队三十多人全员到会,不得以任何理由请假。我铁着脸对大家说,这是我们支队的耻辱,幽灵在向我们叫板,我们却无所作为。今天我在这里甩下一句,如果一个星期内再拿不下,我就找局长辞职。你们也该去哪儿去哪儿。当然这也是我下意识转移压力的一种企图。

2

谁都不会想到,我自己更不可能想到,一天后,我竟然进了医院,是被我的脚拖到那里的。并且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心理门诊。我进门的时候,医生迅速瞥了我一眼,我发现这目光柔和中带着锐利,一下就能洞穿人心。这也许是心理医生特有的资质,也许从他的第一印象中就可以发现患者身上某些他企图获取的信息。在我的就医经历中,很少看到医生抬头看病人的,主要是因为跟显得空闲的心理门诊比,其他一般门诊的医生专注于接踵而至的患者,根本没有抬头的工夫。

我在医生面前坐下来,有点心虚,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其实到心理门诊的人不都这样吗,而我的确有不可告人的事,是心事。我在领导和网民的双重碾压下快被挤碎了。我经常与成功相伴,看上去很风光,其实最经不起失意的打击。但我绝对不能直言相告我的上司和下属,因为那样会使我在他们眼里失分。而医生看我的眼神是明快的,祥和的。他问我有什么不舒服,我大而化之地说,头疼,头晕,心里烦躁,睡不着。医生嗯了一声,你遇到过什么不高兴的事吗?我想,我当然不高兴。市领导不高兴,局长也不高兴,网民更不高兴。高兴的大概只有那双咸猪手。但是我能这么对医生说吗?我犹豫了。我的潜意识也许是想伪装成一个心理疾病患者听听医生的论证,或以得到些许安慰为目的,所以我是化名挂的号。于是我仍然装模作样地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高兴,就是这一阵工作压力比较大,是不是会引发这些症状?

医生说,那是当然。不过我觉得你好像不是你说的那种症状。

这就是医生的伎俩,凭我对心理学不多的见识,我知道心理医生通常会对患者的隐私究根问底,当然他是为了治病,但时间一长就成了他们的职业习惯。于是我漫不经心地问,我属于哪种症状呢?

医生忽然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下,只是一下,却把我看得有点紧张,我似乎被他洞察了秘密。医生笑了,我说得对吧,你看你的眼睛出卖了自己。

心理医生果然专业。我虽然已有戒备,但还是上当了。我禁不住暗骂自己,怎么啦,经历过这么大的阵势,在一个医生面前怎么会这么紧张,是我对自己伪装的不自信还是做贼心虚。如果我遇到测谎器,就等于把自己脱光了。但我很快明白,都不是,因为这里是医生的地盘,我是他的病人,而且自以为伪装得计,反而弄巧成拙了。我没想到的是,非但我的伪装很快就被医生剥去,而且我成了一个真正的患者。尽管我心里一百个不承认,但这没用,医生不容置疑地为我定了性:焦虑症。医生洞察秋毫,他的又一个提问像一柄软硬兼具的钥匙直接向我胸腔中的锁孔旋转。他问我,你是从事什么工作的?无疑,这又是一个心理医生的提问。我不想说自己是警察。除了在犯罪嫌疑人面前,我基本上不说自己的职业,这也是我的习惯。我说,不太方便。医生说,是保密部门吧。我能理解。这更能确定我的诊断错不了。好了,出于尊重你的职业的需要,我没有什么问题了,除了你自己想告诉我的,或者说想让我帮你解决的。

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因为你的无可奉告,所以我也不能为你提供更多的帮助,除非你愿意告诉我你的隐私。但有一点你是无法抵赖的,你的确是有病的。医生说得很体面,也很给我面子,但我除了得到一个心理疾病患者的符号,一无所获。我有点后悔了。

回到家里,我首先做的就是在谷歌飞快键入“焦虑症”,解释是“由紧张、不安、忧虑、抑郁、悲痛、烦恼、恐惧等感受交织而成的心理状态”。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一条定义,还是一条绳索,它把我的精神和躯体都勒紧了。我不是害怕,我不幸被医生坚定地列入他的患者行列中,但我不甘。操那。我的口腔忽然掷出一句我们百市男人司空见惯但于我少见的这句粗话。连我自己也有点惊讶。

我在上述一堆见不得人的心态中捱过了几天。

那天中午,一个探长告诉我,他的探组在一个大型车展上发现了咸猪手。我说了八个字,紧追不舍,注意安全。这是我在办案中对下属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说多了,有时候却有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变成了某个公式,不过这应该不算套话空话吧。

我在等待消息的时候很想问探长进展如何,但我最终没问。又是潜意识在作怪。案子办成这样,反而变得诡异,像魔幻小说中的魔咒那样,不敢轻易触碰。其实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忌讳,有些可以大白于天下,比如足球运动员在某个比赛场次挑选某种颜色的鞋,有些却羞于见光。这算不算迷信,无所谓了。不过我的不敢触碰并没有带来好运气,反而看到了一个啼笑皆非的结局。

探长倒是把人带了回来,抓的是现行。但跟我们早些时候根据咸猪手被害人报案调出来的监控录像比对,这个猥琐的家伙完全够不上。讯问之后确认,他承认自己在排队时向他前面的女人伸过手,他用“捏一把”来形容他的动作,部位“当然是后头(屁股)。往前头(胸部)伸,难度太大,要吃耳光的。”他说下手的最佳时机出现在排队的长龙时不时的人浪波动的当口。他补充说,“我就在这个时候捏的。再捏一把自己。”为此他连续来回排了三次队,耗时将近一天,乐此不彼。就为了“捏一把”。“本来想明天再去排队的。但是最后一次一个女的叫了起来,老夸张的。她一回头,我差点呕出来。一只面孔像男的一样。这时候你们过来了。”这是我听到的为数不多的嫌疑人供述。在监控室里听着这段话,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是马上我就笑不出来了。问他的作案动机时,他说,“这一阵不是都在说那个‘幽灵咸猪手’吗,我想模仿一下。”停顿了一下,他突然又问,“你们抓住他了吗?这家伙蛮老卵的。”探长立马打断他,什么老卵不老卵,谈自己的事情。

我无法再听下去了。那条绳索适时出现,坍台啊,崩溃啊,一直被我揿压着的这堆烂词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它们跳着蹦着好像欢庆终于等到了翻案的这一刻。我也再次看到了探长的灰头土脸。其实他这副屌样还不是我指挥无方造成的?

几天后,我再次走进心理门诊。巧得很,还是那个医生。病人不算很多。轮到我了,医生照例把门关上,和颜悦色地看着我。这次他不提问了,等着我先开口。这使我陷于被动之中,也许这又是心理医生的一招吧。谁能跟心理医生玩心理战呢?我猜想医生已经看透了我,逼我说出实话。而我是在躲避,躲避压力,躲避领导和同事。但我又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在心理门诊就诊。纠结啊。我终于开口,医生,我是想问我真的是焦虑症吗?

是的。没什么可怀疑的。

这么确定吗?

我从业十五年,几乎没有失误过。你如果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挂我的号呢?

大家都说你是这家医院最好的心理医生。

不说我了,还是说说你吧。

对,应该说我。但我确实不方便说自己的职业,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权利。不过我告诉你,其实你可以放心,我的职业要求我绝对尊重病人的隐私。因为到这里来的几乎都有难言之隐。

我把自己描述成咸猪手的旁观者,看到了却没有出手阻止,于是就有了巨大的阴影。我因而为自己的麻木和怯懦深感不安。我自责羞愧,甚至有负罪感,整天无法摆脱,情绪乱糟糟,好像囫囵吞进一只苍蝇,吐不掉抠不出,腻心得不得了。

我发现医生的嘴角紧闭着,下颌肌肉扭结,但目光依然祥和。我简短地讲完之后他说,哦,是这样。是不是最近社会上传得很广的那个咸猪手?

是啊,就是这家伙。我的生活被他弄得颠三倒四了,好像有一种被绑架的感觉。这就是你说的焦虑吗?

医生显得漫不经心,这件事应该不会像你说的这么严重吧。你不会是夸大了吧。

一点都没有夸大,没有。我肯定地说,我为什么要夸大呢?说实话,我连医院的门都很少进,想不到走到心理门诊来了。

你是不是觉得心理门诊很不上台面,要掩人耳目?那我们心理医生岂不是也见不得人呢?

不,医生你别误会,我没这意思。我只是被这件事缠得烦死了,我担心总有一天会崩溃。我是恨我自己没定力。

医生轻叹一声,现在焦虑症很普遍,谁都无法逃脱,只是程度轻重而已。你也别太当回事。

听起来算是安慰,但好像味道不对。

这次就诊仍然没有达到我的预期。我觉得医生是故意跟我绕圈子,他一定认为我不是一个诚实的病人。虽然他表示尊重我的就医要求,但对一个医生来说,显然构成了他判断的障碍。

3

案件侦查仍无进展,更糟的是,它的负面效应还在递增。我不敢想象,如果再出现一个“捏一把”,我们这身制服还怎么穿得下去?接下去的日子里,我被这个想法弄得神思恍惚。我说过,我是个心重的人,很多人把心重视为一种消极的带有负面的性格,但据我观察,心重者大多具有责任感,说白了心重者其实更是一种擅长自我折磨的人。郑板桥因为自己太过清醒,太清醒就难免难受,所以才发出难得糊涂的感慨。现在人们讲现实,讲当下,说没心没肺最好,甚至把它吹嘘成了所谓优秀性格。但我相信,不管机关上司还是商界老板,要叫他在这两者之间选择,绝大多数不会选择没心没肺的。不过,不过,心重的确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一旦过了头,或者拔不出来,除了自找不痛快,还有可能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比如说现在我这种糟糕的状态。确实很糟糕,与“把挑战作为机遇”的思维格格不入,我被这种糟糕的状态残酷地击中了。

那天晚上,老婆出差回来了。老婆是科学家,在她的那个领域里算个人物,头衔也有一堆,又是课题带头人,又是首席什么的。出差是三天两头的事,不是被邀请传道授业就是联合攻克难题。反正风头很劲。我们也习惯了这种生活,虽然我并不满意这样的生活状态。我找不出任何理由对老婆的科研大事说三道四,除了默默担待还能有什么作为呢?最多只能以“不是新婚胜似新婚”之类的话自欺欺人聊以自慰。其实我最苦恼的是老婆对床笫之事的不成文的规矩。规矩是她定的,因为她是搞科学的,得按科学规律行事。比如说每月的几号,什么时间,都有一定的规矩。但是我的工作没有规律,这就意味着每个月我将错失几次夫妻亲热的美好时光,无论从理论和实践看,概率都是相当的高。我还不能埋怨,因为这都是我的原因所致,我的埋怨将直接导致反埋怨的后果。老婆的记忆就像爱国者飞毛腿那样精准凌厉地把我一段日子内的不规律历程清晰地还原出来。最令我不甘和不堪的是,当我兴之所至,尤其是拿下一个棘手的案子后极度亢奋,导致我蓄积的荷尔蒙急切地寻找突破口想与她亲热,此时要么她正在出差进行时要么不在她的规矩之内,这时我就像一头发情的困兽,在自己的领地却不能彰显雄性特有的魅力,或者说魅力遭遇无情的扼杀。谁都知道,人类性需求的释放和排遣并不仅仅是兴奋期,有时候沮丧期更是,就像现在。老婆出差回来,好像突然唤醒了我的身体,让我疲惫不堪的内心找到了一个出口。要知道,我已经被这个“幽灵”折磨了一月有余,甚至还走进了心理门诊,所以我被我紧绷起来的身体驱使着从背面抱住了老婆。老婆任我抱着,身体渐渐有了反应,我在很短的时间里酝酿好了下一步,我转过身来打算用一张嘴给她洗个脸。老婆敏锐地发现了我的企图,突然挣脱了我,说她脸还没洗呢,今天天气预报说是重度污染,她脸上的PM 2.5肯定超标,不要让我都吸进去了。哈,我的气全泄了。她可真为我考虑,真讲科学。老婆洗了脸,洗了澡,换了衣服。换的是我没见过的那种蕾丝。我却木呆呆地坐着,老婆微微俯身摸了一下我的脸,然后吻了我。然后告诉我这就是那款著名的“维多利亚的秘密”。她这次去英国考察间隙,特地去专卖店买的。又补充说是为你买的哦。再补充说本来是明天早晨的飞机,我今天特地赶回来的哦。后面一句话加重了语气。说完她就去了卧室。我明白了。我也有点激动,立即醒悟过来,今天是那个规矩中的日子,但是,我被老婆挣脱我去洗脸的那个场景弄得没了兴致。老婆在洗澡的时候我一直在重新培养情绪,不幸没有走出那一幕。我觉得紧绷不起来了。我想我真是有心理问题了,而且还是性心理问题。我被这个自我判断吓了一跳。可是老婆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她一定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我逼着自己走进卧室,老婆抬眼瞥了我一下,就一瞥,我知道那眼光是老婆只给我一个人的,我还看见藏在那条轻而薄的蚕丝被下老婆欲望的拱动,我可以从老婆喷薄燥热的脸上知道现在她的手指一定极具开拓精神,并且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我终于被撩动得再度紧绷了,我意识到如果再无动于衷简直与犯罪无异了。我控制着自己,谨慎地把一双手慢慢探入被子的底部,谨慎地从老婆的脚趾出发丈量她的全身,这是她喜欢的程序。而后我们真的沉浸在阔别已久的欢愉里,但就在我们共同期待电光火石海枯石烂那一刻降临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我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饱满的能量立刻以溃退的速度消散。我青着脸,老婆的脸潮红着,是涨潮一般的红。我突然觉得我们很像两个正在烤箱里的面包,那一坨松软的面团却无法膨胀起来,变成了夹生的。我拿起手机,胡乱一摁。一分钟后,它再次不依不饶地叫了起来,我爆了一句粗口,狠狠地按下了关闭键。

第二天上午,曾三毫给我打了个电话,是我桌上的固定电话,让我到他那儿去一下。他是个坐不住的人。他说这是长期在业务一线工作养成的习惯,积习难改。就是当了副局长之后也不肯老实在办公室呆着,所以他的办公室经常看不到他,他喜欢在下属的办公室来来往往。以至于局长调侃他是游击作风。今天这是怎么啦,好像一本正经了。我走进他的办公室就习惯性地扔过去一支烟,他脸色严峻地说,戒了。我惊讶道,戒了,什么时候的事,不是昨天还见你抽的吗?

今天开始的。可以吗?

可以。可以。找我有事,曾局?我有点愣神。他这是怎么啦?直眉瞪眼的。

你的手机坏了吗?

没坏呀。我慌忙掏出了手机,一看,从昨天关机到现在还没开呢。赶紧打开。然后就有信息沉渣泛起了。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昨天晚上被我摁掉的那个……啊,竟然是曾三毫的。我一下子全明白了。坏了。

在干什么呢,嗯?曾三毫突然诡异地笑,笑得我汗毛直竖。因为按规定,我的手机应该二十四小时开着,如果真要追究起来,也算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曾三毫看着我尴尬的样子,站起来,递给我一支烟,别紧张,别紧张。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昨天晚上家里吃晚饭的时候,老婆女儿不知怎么又聊到了这个幽灵。这一聊,我就不想吃饭了,又去网上看那些评论。受刺激啊。阿汤。

私下里曾三毫叫我阿汤。这么叫表明他已经进入了常态。我知道,他一定在再次受刺激后想找我聊聊,却被我粗暴地摁掉了。我很内疚地想,领导在受刺激,我在享受性爱,惭愧之至啊。我说曾局,我太野狐禅了,昨天,昨天老婆刚从国外出差回来,是只长差……

他打断了我,一脸坏笑,嘿嘿,没事的。不要当真啊。你还好,我跟老婆好像忘记掉还有这件事了。操那。好了,言归正传。你有什么想法?

无论如何,我不会再让这个咸猪手出现第三个绰号了。这几天也许会有些进展。

一双咸猪手,脏了一座城。上次的会议我给了你压力,但我不是要你立军令状。我知道,这种龌龊的案子其实是最难弄的,但也是最受老百姓关注的,所以我们被顶在杠头上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也不要压力太大。我听说你最近好像身体不好,经常去医院?是不是跟这案子有关系?

我心里倏然一惊。看来还是没能掩人耳目。不过我很快就说,没关系,就是有点不舒服,不要紧的。像我这种从来不跑医院的人偶尔去了几次就被人家注意了。

我可不是这意思哦,这是你的私事。我就是提醒一句,有什么呢别硬撑。案子要办,身体也要当心。

曾三毫语重心长的样子很让我感动,但你能说他的压力不比我大吗?所以他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增加了内疚甚至还有负罪感,你看这就是人家的水平。其实我们俩是警校同学,他跟我同年,比我小了几个月。我暗暗对自己说,一个月内必须拿下。

4

我决定了,向医生坦白。唯有如此,我才能真正得到他的帮助,但后来发生的事让我陷于一个更加尴尬的境地。

医生说原来你是警察啊。说实话,你是我第一个特别的患者。我曾经猜过你职业的特殊性,但我的确没想到你是一个警察。

我问他:我直言相告了,难道反而对我的治疗不利吗?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在我的印象中,警察的意志力和心理承受力都超过一般人群。如果警察有了心理危机,我对我的干预措施是否有效会产生疑虑,因为心理治疗需要患者更多的配合。

医生,你说得没错,但我要告诉你一个事实,警察的心理问题可能是最多的,意志力或承受力在很多情况下是被社会对警察的要求遮蔽的结果。这就迫使警察放不下那种所谓硬汉的外套,就像我和我的同事们,一直在顶着压力工作。

医生认真地看着我,这可以理解。不过我还可以冒昧问一个问题吗?

请问吧。

你上次提到的那个旁观者其实就是指这个案子给你带来的巨大压力,对吗?

可以这么理解。

这个咸猪手真他妈太可恶了。医生突然爆了一句粗口。我再次看到他腮帮上的咬合肌呈现明显的紧张状态。以我多年的办案经历,这块肌肉的剧烈动作一定隐藏着某种愤怒,至少是负面情绪。

随后医生认真地说,汤先生,我建议你留院观察几天吧。

我沉思着问,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医生斟字酌句地说,我刚才说过,我还没有接触过警察患者,出于你对我的信任,我想我也应该对你负责,你说呢?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我纠结了。我最终决定试试。第二天我就硬着头皮对曾三毫说,我在外地的弟弟有急事,我要请假去几天。曾三毫看了我一会,然后问,你觉得这个时候离开岗位合适吗?我说,我只有一个弟弟,因为工作一直在外地,我们好几年没见了。他有事找我能不去吗?

阿汤啊,曾三毫亲切地对我说,即使你有天大的理由,别人会怎么想,啊?告诉你件事。最近市里呢正在筹备第三届“城市卫士”评选,考虑到公安作出的贡献,多给了一个名额。市局正在研究人选,据说我们分局希望很大。你是老先进了,在这个关键时候,你在大家的视线中消失了,会有什么结果,不用我多说了吧。

曾三毫显然是在暗示我。他看我还是没明确表态,又继续说,卫士评选不仅是个人荣誉,更是我们分局的荣誉,关系到我们的脸面,是展示分局实力的一个标志。你好好想想。

我还想什么想,这等于是摊牌了。我要是一意孤行,就辜负了曾三毫对我的一片真心,更主要的是将损害我们分局的形象。我硬撑着回答,曾局,我听你的。

曾三毫笑了,拍拍我的胳膊说,给我提起精神来,被一个案子,或者说一个小案子搞成这样,不是你的风格嘛。我知道你有压力,都是网民弄的,对网上言论也要正确对待,既要听,也不能被它左右。懂了吗?

曾三毫又说,其实,我最担心的倒不是网民,而是我们自己能不能挺得住。他绝口不提咸猪手案件,但是不提不见得不放在心上。我承认他说得没错,但我越来越强烈地感到我快撑不住了。我的焦虑症实际上是这么多年来压力积聚的总爆发,咸猪手就是把我压垮的那根稻草。即使我硬撑下去,也撑不了几天。与其撑不住,还不如找个理由……这对我来说还真是第一次,连我自己都不敢想象,在我的办案履历中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我只能硬撑着,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心绪的裹挟之中。大会小会,发案现场问几个言不由衷的问题,说一些介于明白和不明白之间的话。开始看到下属眼光里诡异或疑惑的问号。几天之后,我的照片出现在我们百市各大纸媒和电视媒体的“城市卫士”公示之中。网民的反应出奇地快。他们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咸猪手案件。这是意料中事。曾三毫又把我叫去,说别放在心上。上面会秉公办事的。网民只看到了这一个案件,我们要看的是综合业绩。你多年的努力不能被一个咸猪手扳倒。我还是那句话,你的当选不仅是个人的,更是我们分局的。提名你就说明了我们的态度。我们要弘扬正能量。

那天晚上,我接到了医生的电话。我问他是怎么找到我电话的,他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你的公示,恭喜你啊。

我说,谢谢你。

你好像不高兴?

哦,没什么。无所谓高不高兴。

你应该高兴。原来你还有这么多的光辉事迹,这个卫士名副其实啊。

声调和表意似乎不在一个方向。也许是我敏感了,我没有搭腔。

他继续说着,不过作为你的医生,我建议你还是面对现实。顺便问一下,那个案子有进展了吗?如果牵涉机密,我不介意你用无可奉告之类的话打发我。

不,我可以告诉你,仍然没有进展,但我们绝不会放弃。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和理解。

有些事真的不是理解就能解决问题的。医生轻声说了这么一句就挂了机。

我一再告诫自己牢记曾三毫的话,不管人家是直叙胸臆或者骂人,反正见得多了,即使是网民对我的公示的吐槽,但有句评论无法不使我耿耿于怀:百市的“幽灵咸猪手”正在窃笑,这个汤支队长可真是“汤汁”啊。与之相比,医生的表达温文尔雅,理性智慧,但分量绝不逊色。

我没挺住。我在硬撑和网议的双重打击下,终于趴下。我胡言乱语,手脚抽搐,意识模糊。当然这是事后我的同事们告诉我的。医院很重视,迅速组织了几位专家给我会诊。一通检查之后,他们确认我并无器质性病变,主要还是高度压力所致。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出现在视线中的就是这位与我三次谋面的心理医生。他看我的神情很复杂,似乎在刻意隐藏通常医生对患者的居高临下。我此时也不想和他说什么。他看了我好一会,尽力亲切地说,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啊。怎么样,现在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还是那种感觉吗?

我脑子乱糟糟的,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晃了晃脑袋,不置可否。医生叹了口气,说,我们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医患关系了。你是城市卫士,我只是一名普通医生。院长说把你交给我了,但我对自己没信心啊。我们一起来商量治疗方案吧。

我点点头,马上又摇头。含糊地说,你是医生,我听你的。我又接着说,我相信你。

不知哪个狗仔把我就诊的照片发到了网上。文字说:“正在公示的百市‘城市卫士’候选人、××公安分局治安支队队长汤宸在医院心理门诊就诊。看来这位卫士压力不小。请各位继续关注仍在困扰百市市民的咸猪手案件。”

当然又引发新一轮热烈的网议。在我的心理问题彻底见光的同时,我也一跃而为百市人尽皆知的非著名公众人物。网民“愤怒小鸟”相当平和地分析说,“汤汁现象”(他一下子就把我的压力升华为一种“现象”了)说明警察的压力有多大,呼吁市民支持和理解他们。但“谨小慎微的公主”却质疑让这么一个心理疾病患者当选“城市卫士”是否一种讽刺?我们公安当然也不会沉默,很快推出一篇“官方微博”,从主旨宏大的公安民警为城市平安作出的贡献,再具体到我的任劳任怨,屡建战功,倒在工作岗位上的事迹,既有事实铺垫,又有生动描述,还配发了一组照片。

5

我在病床上又一次梳理了咸猪手作案的特点。我曾使用过特情,但咸猪手属于单干,且掩人耳目,深居简出,确实像网民所称的幽灵,特情很难发挥作用。我也调过报案发生地的探头,这些地方几乎都是人群簇拥之处,黑压压的一片,看了半天也是白搭。

就在我住院的第三天晚上,微信群里突然跳出一段视频,视频中一个男人形象俊朗,肌肉发达,戴着墨镜,却身穿粉色女装泳衣,在地铁里跑步。被引发关注,褒贬不一。网民叫他“女泳哥”,听起来总有点别扭。

我忽然觉得有戏。说不清是什么,反正直觉告诉我有戏。这间病房放不下我突如其来的冲动了。我确信这不是心血来潮。于是我给曾三毫打了个电话,说我要立即行动。曾三毫嗯嗯着听我讲,没多问,然后就说好。我迅速召集了几个兄弟在地铁里碰头。按分工地铁里的事不归我管,但我心里憋着火,想把这口气吐出来。再说跟人家一说,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不是更坍台吗?不是又给人留下笑柄吗?

我们在那儿蹲了大概有五天,没一点儿动静。我跟兄弟们说,沉住气,我估计他还会出现,或者说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样子出现。

我说这话的第二天,地铁里果然出现了新景观。一些老外,一些国人,当然多数是年轻人,基本上还多是白领,上身裹着羽绒服或大衣或毛衫,下面却是花哨的短裤或三角内裤甚至疑似比基尼。然后是两条白花花的大腿。我突然想起来,噢,今天就是那个世界无裤日。

啊,生活是多么丰富,多么斑斓,又是多么奇葩呀。在这个日子里,主角就是人类的大腿。或者说青春的男大腿女大腿。横向望过去,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大腿,或多毛,或白嫩,或健美,或风骚。一应俱全,蔚为壮观。我的眼睛突然被刺了一下。一条肌肉发达的大腿正从后面紧贴着一条丰腴的大腿,富有节律地进行着一个隐蔽却包藏着色欲的动作。我对离我最近的阿山示意了一下,我们分两边悄悄向他那里移动。肌肉大腿很专注,走近他的时候,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脸部肌肉正一扭一扭地抽搐,并呈愈演愈烈之势。丰腴大腿完全专注于两件事,刷屏和塞着的耳机,对身后的一切浑然不知。我强烈地感受着眼睛的刺激,又焦急地看着丰腴大腿,期盼她赶快回过头来扇肌肉大腿一个耳光,再骂一声流氓,我们就可以以人赃俱获的完满结局收官了,不幸她仍然自我陶醉着。眼看肌肉大腿就要达到高潮,再等就没时间了,我一甩头,阿山箭步扑了上去,肌肉大腿的脸勃然僵住,那眼球竟是定样样的。丰腴大腿转过头来,忽然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地摸了自己后面一把,那只手就像烧红的烙铁般弹了出去,对着肌肉大腿狠狠扇了过去,果不其然大骂起来,流氓,下作胚。我心想,骂得好,再多骂几句吧,最好再扇他一把,也解解我的心头之恼之恨。

肌肉大腿被带回支队,和网上那个“女泳哥”一比对,就是他,即使那时他戴着墨镜,但他是不是咸猪手,还不确定。因为我说过,那几个报案的场景视频均无记录。我隐约觉得他就是。稍显遗憾的是,这家伙也许不是单纯的下作胚或者流氓那么简单了,我就想到了变态心理学。异装癖当然变态,但你不能否认它的确也是心理疾病。

讯问过程再使我陷于难以名状的尴尬。“女泳哥”语无伦次,思路混乱。我怀疑他是装逼,无奈之下只能请出法医。经鉴定,“女泳哥”有严重的心理疾患和人格障碍,而且他的性器官不能进行正常性活动,起意时,千方百计以骚扰异性满足性幻想。结论中还有一句学术性表述引起我的注意:这种紧张状态倾向于通过非特异的心理和生理反应表现出来。看到这个结论,我自然联想到自己的情况,我的状况是不是“非特异的心理和生理反应”呢?

当然,案子还是被拿下了。不出我所料,“女泳哥”就是咸猪手。

案子破了,百市各类媒体都要来采访。我非常不愿说这件事,这是我的“滑铁卢”,有啥好讲的?案子破了就破了,我也没想扎回面子,但是我挡不住。曾三毫严肃地告诉我,既要与媒体加强沟通,好好宣传,也要把握好度,防止出现负面效应。你看,这就是领导,既要……又要……,都说到了,就看你怎么把握了。

我只能硬着头皮跟各路记者重复着那些经过精心酝酿的话,第二天报道就铺天盖地出现在我们百市的大小媒体上。最热闹的还是网上。网民兴奋之余,也有不痛不痒不咸不淡的,比如,变态佬遇到行家,没跑。“汤汁”亲自出马,“女泳哥”落入法网。

当然,变态并不能构成咸猪手免除刑事责任的理由,那么取证将是至关重要的。根据医生的说法,所有压力都有压力源,该案即是我的压力源。我想通过这个案子解脱压力,所以我必须亲自带队取证。根据报案人的记录,我们一家家地找,遗憾的是,仍有一些受害人出于各种原因拒绝作证。那天晚上,我敲了一个少女被害人的家门。门一打开,我就愣住了。门里探出的这张脸竟然是医生。

发稿编辑/浦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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