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感
2015-12-25党圣元
党圣元
赣游拾零
三清山
你神秘的面孔,遮藏在云雾之中。就这样擦肩而过,分明是一段失落的缘分。
难睹你的真容,只在你的云雾里寻觅一番。匆匆如过客,缘分是用来失落的?原来你是一个“象喻”,这团团的云雾,不正是言语的弥漫?于是,许多许多思绪,纷纷从我脑海中跌落。
感受到你的清傲,触摸到你的冷艳。你那苍白的面孔,孤俏的神色,正如我心底一样寂苦、静寞?雾升腾,云笼盖,缭乱的雨点,击打着颜面,阵阵凉意袭来,还有心的紊乱、颤栗,一如这失意而飘零的雨丝。些微的失落,些微的惊慌,转瞬间复又镇静,你我相遇的一刻,正是缘分失落的刹那。
就这样在你的身旁,静立在这山腰之中,与你凝神对视。即便目光散落在这无边无际的云雾之中,然而也是一种不即不离,表情正如你般寂冷、淡漠。你的身影,如鬼魅般在云团中变幻无尽,然而我在盯看着。雨大了些,又大了些,飘飘洒洒,草木也因此而冷清了些。原来是云收起了翅膀,跌落下来了,老去了。
失去翅膀的云,化为雨点,漫山遍野跌落,淋漓而沉重,缠绵而苦吟着。山风一次次地撩起你的面纱,我的目光不会移开,坚毅的眼神,我在矜看,在欣赏着,我压根不想穿过你,即便在你的包裹之中。我从你的面前经过,我在你的怀抱之中,我们之间,隔着重重云雾。这云雾,莫非一世的长度?你神情的冷艳,我生命的蹉跎。
抓一把雾,放开手,飞走,跌落,往事从指尖处坠地。
雨还在下,这些柔弱而坚硬的水滴,摔碎的声音,把谁困在深思之中?……
江岭油菜花
曾经来过,错过了花事繁忙的季节。此番再来,还是没有遇上盛时的光景。只有小小的一片,犹还开在高处的山坡田间,于是匆匆赶去。
你默默地开放着,清风拂来,摆动了你精巧的腰肢,还有那浅浅的娇艳。多像那正在吟唱山歌的少女。我在田坎地头,静静地聆听,聆听着你的开放。花是会开过的,那些开在山下的,早已是绿肥红(黄)瘦;那些早来的观客,也已经离去。
你迟到的开放,是给江岭村俏丽之脸的补妆。一片片的锦团花簇,面对游人,送出一个个矜持的、优雅的微笑。风儿吹来,轻轻扬起了你的下颌,微微抖动的花瓣,分明是睫毛的扑闪,无比精巧,顾盼生姿。你的身体摇曳着,妖娆轻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飘来飘去。
香气在消散,像是一个回忆。旁边的一个游客,抬起手臂,在看腕上的手表,我于是明白,时间不会停滞,它会把你带走。时间,如过客;生命,纠缠成茧。春天老去,花儿开过,记忆中的一片金黄,在风中,犹如飘零的花瓣。
回到城市,弥漫的沙尘,掠走窗外露台上最后一片枯叶,雾失楼台,人在霾中,今年的春天,就这样辞别而去。此刻,想念起远方,江岭村的那一片油菜花,你还在不在山里?有没有听见,城市夜色里飘荡歌声中许巍的忧郁?想念起,那小小的金黄的花,怎么开,怎么谢,在风中的模样。请替我尊敬,尊敬这不起眼的油菜花。花开花谢,年复一年,山村永远活着,油菜花年年飘香。
深深地感动着,江岭的田园、绿色、天空,江岭的鸡鸣犬吠,江岭的炊烟袅袅——那永远的村落和永远的灿放,那诉说不尽的乡愁和诉说不尽的乡情。
豫北吟草
太行大峡谷
简简单单的山水,疏疏朗朗的林草,本本色色的岩崖,清清澈澈的溪流,色彩线条如此分明,写意着简朴、宁静、隽永。没有忒多的庙宇烟雾、台阁亭榭、传说故事、题壁刻摹,这些“人文”的东西,惟有杜绝巧意安排的山水,可是千百年的风风雨雨,有谁比它阅得更多?
山外,是亢奋的城市,雌雄同体的城市,焦躁暴力的城市。欲望在咆哮着,权力在交媾着,名利在煎熬着,金钱在喘息着。
重重山峦,阻隔了山外的尘嚣;潺潺涧水,涤荡着世间的焦灼。别喧哗,别惊扰。卧清浅水边,看几朵懒云;坐嶙峋石上,抚造化之工。一缕光,一阵风,一泓水,一片叶,正展示着自然的本真。
羗里
二十一年前的安阳之行,单单落下这里没有到来,放佛是预留了今天的惊异。司马迁的赞语,只是道出了他自己的“发愤”与被“囚”,相信演易的老人,心底却是一片的安静澄明,波澜不兴。谁在艳羡?那些魏晋的名士,那些已经成灰的那些。把欲望用神经质用言辞用酒精包装起来的男女,行为完成之后,生命如烟,流浪三界。演易,演易,演去的是冲动、愤怒、残忍、谎言、妒忌、狭隘、恭维、偶像、无耻和丑陋;演易,演易,还原出生命的善良、宽容、质实。
坊门前的河图洛书,带我进入华夏文明的源头;阴阳二爻的卦画,令我置身历史烟云的深处。不易、变易、简易,一名三义,告诉出你我宇宙间所有的秘密。
别进入人生的八卦阵,告诉你出口的人,亦身在迷阵中。真正迷失掉的,是你,是我。在时间溶液里,你我是泥。
夕阳余晖里,那古旧的亭子,那绿意正发的蓍草。恍惚之中,一位演易的老者,正以慈爱的、怜悯的目光,迎送着来来往往的访客。
不是象罔。
殷墟
二十一年前的造访,是一次文化与历史的朝圣,河之北,豫之地,在这里踏上回家之路。
而今再来。当年新落成的殿宇,变的旧了许多,屋顶的茅草,也由黄转黑,旁边的小河、菜蔬,全无踪影。多了些匆忙的游人,名曰参观,原为照相而来;添了些矮小的石片,名曰碑刻,实显示着现代的苟且与简陋。脚下的泥土,掩埋了历史的真相;残缺的甲骨,诉说着文明的哀荣。
走近你,就是走近一个秘密,文明的秘密,无法想象的辉煌,失落已久,在历史的烟尘里,在疑古的喧声中。
曾是国都。广阔深远的天空上,那飘来飘去几千年的云彩下,有多少惊古泣今的故事,胛骨龟背上的锋利的刀刻,实为开天壮举。历史演绎着,时间堆积着,我们创造,我们毁灭,当夏商周秦、大汉盛唐成为一抹浪漫的记忆,当钢筋水泥阻断和过去的联系,心底的惊奇,泥土里的文化基因,就凝固为身后的一座城市,权当我们在往后的一切时代的图腾。那强行被挖出的片片甲骨,残留人间,空自守望着周秦汉唐的人文光荣,追忆着丝路的浪漫沧桑,当年的驼铃悠扬,翻为今世的喘息声声。
甲骨曰:看着你们熙熙而来,目送你们攘攘而往,蹉跎叹息。请不要寻找你我之间的联系,请否定我存在的意义,请让我自然消解。那些历史秘密,我不得不继续留着;那些赫赫的学术声誉,你当然不会回拒,就靠你的经营而获取吧。
别了,殷墟。断了,五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