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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小说创作

2015-12-25阿来

美文 2015年15期
关键词:魔幻现实主义佩里埃克

阿来

关于小说创作,按照中国人的传统划分方式来讲,往往是用题材来划分的,如农村题材、工业题材、军事题材等。而中国人又按照所生活的不同地区来对作家进行划分,比如北上广的作家一定是写大都市生活的,我们中西部地区的作家主要是以提供某种地域文化价值的东西。所以这样的划分方式,给我们文学创作带来了局限和影响。

这种局限和影响即是,当我们把自己的写作当作是中心城市之外的、北上广之外的文化补充时,我们就觉得自己一定要提供一种文化的、地域的,而且是一种相对来说比较有差异性的东西。不论别人还是我们写作者本身,都要求我们要写出文化特色、地域特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好的,但也带来了局限。

举个例子,近年来大家谈拉丁美洲文学比较多,谈魔幻现实主义,谈马尔克斯,谈《百年孤独》,这就存在一种趋势在里面,就是我们往往在考察一种复杂文学现象时,我们一直在做减法,我们把本身丰盈一串葡萄慢慢缩减为一串干巴巴的葡萄干。这种看问题的方式决定我们写出来的文学也往往不是一串葡萄,而是失去水分的葡萄干。

那今天我们就重新来谈谈拉丁美洲文学,谈谈魔幻现实主义。在马尔克斯这一批作家出现之前,拉丁美洲文学就一直是模仿欧洲文学的。整个拉丁美洲除开巴西是讲葡萄牙语之外,剩下的国家在过去都是讲西班牙语,都是西班牙的殖民地。所以在马尔克斯之前,拉丁美洲有文学,有大量的作家,但那时的文学很多是假装写情感、都市等流行性主题,这基本上是对西班牙本土马德里、巴塞罗那等作家的模仿,因为拉丁美洲对于西班牙来说是边缘化的,而作为边缘地区,就会趋向中心、跟上时代,不断简单模仿西班牙本土作家,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西班牙本土作家会很愤怒,因为拉美文学没有给他们提供自己的奇风异俗、奇闻逸事。同理,这种奇风异俗放在今天的中国来说就叫写出地方特色。长此以往,我们的文学就处在这样一个现实里面。比如有时我会对四川作家写的小说、诗歌等作品进行类似于抽样调查,我觉得大部分叙述文学就处于这样一种没有精神自主的、没有真正发现自己价值的状态中。所以当我们开始提笔写作时,就有点像马尔克斯之前的那批作家,总在想我自己的东西写出来之后,那些北上广的编辑和作家会怎么看待。

过去法国文学也是这样。法国文学有个概念叫做“外省人”,就是指巴黎以外的人,巴黎人写的都是最伟大最前卫的作品,外省作家也是被定义为要提供某种特色写作的存在。所以真正的写作想要打破这样的局面,是需要做更多努力的。

我看了很多四川文学作品,要说从写作语言的驾驭或者小说写作本身的把握上,都没有太大问题,一座房子能否成为地标性建筑,手艺方面是不存在问题的,认知、理解文学的方法是问题。所以今天我们就来把葡萄干还原成葡萄。

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现一批拉丁美洲作家,他们对于他们之前的文学写作状况极不满意,当然写作也是有政治背景的,一战二战以后,反殖民浪潮高涨,各个国家的殖民地纷纷独立,这叫做反殖民主义运动。我们现在有个理论叫做后殖民主义,后殖民主义在讨论文学时经常用到一个词叫做“身份”,也就是反殖民主义政治运动带来的思想运动。那么拉丁美洲殖民国家独立之后,他们就有独立意识了,政治独立直接带来文化独立的要求,过去只是西班牙文学一个遥远的回响,所以这时拉美作家意识到,现在不能像过去一样再作为另一个国家的边缘地带、乡村部分,来继续对国家中心话语霸权的模仿和回应,而是要创造出自己独立的文学。所以我刚才说到怎么创作是一个技术问题,技术是可以操练模仿的,但是思想、背后的自信是所缺乏的。拉美作家就意识到这一点,过去拉美被称为西班牙的海外殖民地,现在每个国家有了自己的名字,要发出自己独立的声音,虽然还在使用西班牙语进行创作,但是要开始探索自己的道路。于是拉美作家中有一批人就去巴黎留学,上个世纪的巴黎和现在不一样,上个世纪的巴黎是艺术之都,全世界有所作为的文学家艺术家都要去巴黎感受作为全世界先锋文学策源地的风采,比如海明威、毕加索等。那时巴黎正在流行超现实主义的艺术运动,艺术家、小说家、画家们不分国籍,混在一起,他们发现要写出新的东西很难,因为现实主义在巴尔扎克时期已经达到顶峰,浪漫主义在雨果时期就达到顶峰,现代派运动开始出现,象征主义、印象主义、意识流等新的方式开始出现,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又出现超现实主义。超现实主义的出现和一个心理学的进展有关系,弗洛伊德说人除了意识外还有潜意识,我们有很多隐秘的欲望想要表达,这种说法刺激了新的文学运动的产生:文学过去都是关注的意识,我们要开发开掘分析潜意识,所以就有了超现实主义,最大成果是毕加索,但文化上的成就不高,当时在巴黎留学的拉美作家也没有作出较大的成果,铩羽而归。其中有一个墨西哥作家叫胡安·鲁尔弗,中文出版过他的短篇小说集《燃烧的平原》,就是描写了类似今天中国所谓的城市化进程,农民失去土地,被迫向城市转移的状况,直面当时现实,当今中国描写城市化进程的小说都没有如此有力量的作品,但是他毕竟用的还是一种非常古典的现实主义写法。后来这批小说家回到拉丁美洲之后,共同思考了一个问题,说不定印第安土著文化当中包含着可以用来吸收、研究的某种元素。于是他们开始接触、重新发掘很多印第安的古迹、雕塑,在造型上、美学上看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崭新的风格,他们意识到这就是超现实:天上、地下、神、人混成一片。他们进一步接触到印第安人的神话传说、文字性材料,就更觉得是如此,就像我们的《山海经》,神人共居。这就是某种超现实。胡安·鲁尔弗就受到这种意识的启发,打破神、人、鬼的界限,写了中篇小说《佩德罗·巴拉莫》,当时城乡矛盾突出,农民去向成为最大的问题,他要表达这个东西,原来《燃烧的平原》是一种写实表达,现在《佩德罗·巴拉莫》则用超现实主义手法来表达,所以这个小说是这样开始的,佩德罗·巴拉莫是个乡村恶势力代表,去乡下搞土地兼并,政府也是支持他的,佩德罗成了当地的土皇帝,当地很多女人都被迫成了他老婆,这个村庄的很多新生儿都是他的孩子,都叫做佩德罗·巴拉莫。其中有一个孩子的母亲不甘忍受这样的生活,就带着儿子到城里打工,在死之前告诉儿子自己的家乡在墨西哥以外的一个州,但佩德蒙的儿子回家找不到自己的乡村,因为土地被兼并,修成了城市。小佩德罗遇到了一个农民,找到一个乡村,这个村子里已经基本没人了,全是断垣残壁。小说的奇妙就从这里开始,黄昏时慢慢变幻,到天黑时村子变为几十年前热闹繁荣的样子,村庄里的很多人也慢慢出来了,出来的人都是以前村子里死了的人、全是鬼魂。小佩德蒙要找到精神家园,就只能在晚上和鬼生活在一起,才能回到梦中的故乡。

这与网络中的鬼怪奇幻小说不同,它用这种方式来深刻反省我们国家今天正在经历的这种城市化过程中农村、农民为城市的繁荣,为工业化的到来所付出的代价。城市化是必然的,但如果没有一个好的政策保障,城市化进程对农村、对农民的伤害是很严重的,用掠夺农民、牺牲农民来完成的。在这一点上我们与拉美特别相像。我们为什么谈外国文学,因为我们现在正在经历的,也是之前别人经历过的,并且在文学中已经很好地表达处理过了,写作者也可以从中吸取智慧。所以这也是我们要学习不同文学的重要原因之一。我们重要的不是学技术,而是背后的它所表达和当时它的社会现象问题。今天我们的文学表达缺乏力量,缺乏认知度,是我们观察社会的能力、质疑社会的勇气有问题。深度是用勇气和批判能力造成的。刚才所讲的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弗等作家比我们先经历这些进程,当然重要的是我们要回到魔幻现实主义社会,后来《佩德罗·巴拉莫》成为经典作品,批判社会之深,而且用这种别开生面的方式,将逝去的村庄复活,晚上和他们一起活动,早上又变为断壁残垣,通过这种方式讲了一个回不去的故乡。既有思想上深刻的批判性,艺术上又有了如此的创造性。后来马尔克斯写《百年孤独》之前,还在报社当记者,写过几本不出名的书,也不怎么样,穷困潦倒,靠给广播电台打工。马尔克斯在回忆胡安·鲁尔弗的影响时,他说有一天朋友激动地拿来一本书,原话是这样说的:“砰的一声把一本薄薄的小书扔在我面前,说哥们,就照这样干吧!”那砰的一声仿佛像爆炸声一样震耳欲聋,从此一个文学流派诞生,就是我们所讲的魔幻现实主义。我们今天要讲的是一串葡萄而非一颗葡萄,所以第二个写魔幻现实主义的是一个古巴作家卡彭特尔的《追击时间之战》,用一种类似于夸父逐日的方式,表达了人与时间之间特别宿命的感觉。

从此拉美文学写作就一发不可收拾,这种小说表达方式应用到文学的各个方面。比如阿斯图里亚斯的《总统先生》,换了一种方式来批判政府。拉丁美洲的魔幻现实主义在我们今天总是直接简化成马尔克斯,实际上魔幻现实主义的创始人不是他,用魔幻现实主义第一个获奖的也不是他,而就是我们才提及的写《总统先生》的阿斯图里亚斯。所以马尔克斯对阿斯图里亚斯也是有模仿的,他们一代作家互相之间是有影响的。今天我们谈《百年孤独》,又出现一个偏颇,即拉丁美洲文学就是魔幻现实主义,魔幻现实主义就是马尔克斯,马尔克斯就是《百年孤独》,我们把一串葡萄变为了一个葡萄干,我们天天谈论这一颗葡萄干,而对那一串葡萄毫无所知。任何一本小说的产生,如果在两个方向上跟别人没有关系的话,基本上是难以成功的。第一个方向是将观察社会、质疑社会作为来源。但当今我们这方面是做得非常不足的,我们满足于写一点文化,写一点风俗习惯,写一点个人的小情感悲欢,我们是否有意愿把我们当下的书写和一个更大的存在连接在一起?美国一个非常有名的文学批评家叫做萨义德,他说过,成功的文学,成功的文学家,成功的知识分子,他们为什么能成功,“因为他们能够把个别的经历、个别的遭遇、个别的悲欢上升为人类普遍的经历和悲欢”,这种转化过程一定是深刻洞悉社会的过程中发生的,也一定是把深刻洞悉社会的社会成果放入到作品中去才成功的。思想深度怎么来?是要从洞悉社会、对社会承担责任中来。作家要有更强大的感受和质疑能力、同情能力。文学要有悲悯情怀。第二个方向,成功的作品,一定是在审美上、在艺术方式上有追求有创新的,从语言到结构再到形式。这种创新也不是凭空产生的,是一群人有相同的焦虑和想法时,他们努力去寻找,互相之间有模仿、借鉴,同时也有自己的发明创造、有提高。这样才能一步一步把一个文学流派推向高峰。而不是一个单独的解构。如果没有之前所提及的那些前辈,马尔克斯又从何而来?所以谈论文学决不能用一种简单的方式,我们写文学也不能如此简单粗暴。

今天谈文学,我们要看到歌德当年的预言:“将来的文学是世界的文学”,这个世界文学的意思就是全世界的文学。今天不管你在任何一个地方写作,你不仅是遂宁文学、四川文学、中国文学,而是世界文学。因此你也要知道世界文学是怎么样的。全球化时代到来了,文化全球化比经济全球化还早。

现在的文学创作不只是盯盯北京上海、盯盯《小说选刊》的时代了,我们不懂外语,但我们今天有大量翻译,翻译将这个世界连接起来了。但我们对全世界精神资源的学习是相对缺乏的。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是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中艺术上最完美最精华的,但我们还要谈内容。他的马孔多镇讲了工业化时代到来之下的城镇消亡史。当地盛产香蕉,所以当地人疯狂种香蕉。马孔多镇因此迅速繁荣,但当香蕉一旦不再被需要时,对欧美国家来说只是吃不吃香蕉的问题,对于香蕉产地来说却是吃不吃得起饭的问题。马尔克斯的深刻就在这里。工业化时代之下迅速兴起一个产业,然后又迅速衰败,最后付出牺牲的还是老百姓。

这种现实情况在中国大量发生,但谁写过这样的小说?我们谈论马尔克斯时,我们会说魔幻现实主义,多么神奇的开头,却从没有人说他处理、批判现实的敏锐性和深刻性,他就写了一个城市因为香蕉贸易迅速繁荣又重新走向衰败的过程,发达国家用资本运作掠夺第三世界的经济资源。

所以文学即便看起来有多么新颖的文学样式,也有深刻的时代批评。我们为什么讲外国文学,这是与我们当下认知现实有关的。

歌德的话是对的,今天就是世界文学,因为艺术创新上我们要受世界的影响,在内容上他们在几十年前写的问题就是中国现在正在发生的问题,我们中国的作家面对现实,却没有作出相应的反应。

所以今天我们考察一个文学运动,最重要的就是对现实问题的把握,既要对社会有认知,又要对世界文学的走向有把握,写出来的作品才有可能不是一种“小的文学”,一种“外省人”文学,我们的文学不应该是这种文学,需要我们做很多努力,把葡萄干还原。文学的价值怎样实现?文学的成功是不存在撞大运的任何可能性,只有学习学习再学习。

我们四川的很多小说家存在一些问题,既看不到和社会现实的深刻联系,也看不到在艺术思想上、在审美特征上、在外在修辞上和今天世界文学正在发生的种种艺术探索有什么特别联系。但是这两个联系是必须要建立起来的,今天封闭型的写作很难实现。

通过考察文学始末的运动,文学作品的成功不是那么简单容易达成的,它是一个非常复杂辛苦的过程和劳动,但我们也对大家创作中的命题也有一个对照性的看法,但这样的命题我们也听说过很多,人们总在说中国文学的种种不足,这种论调随处可见,中国人也特别擅长不是什么,就是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我们还得有一个解决方案,那么我们要克服这样的障碍,下半场我用一些大家的例子来谈论一下。

我们中国对文学的分类按题材进行,一般重要的题材都留给一些重要的人,然后乡村、边疆就成为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题材,我们就已经用这种方法确立了一些中心,但国外的一些就不太主张这样的分类,我们就是看写工业还是农业,我们要探索世界,我们要把各种社会活动,审美活动按题材整体考察。我们区分的方式以城市、乡村的、中心的、边缘的。

艾布拉姆斯102岁去世,去世还不到一个月,他在上个世纪马尔克斯出名时他已经很出名。他是批评家中的权威,批评家中的批评家,他提出一个概念,对文学进行分类,叫做类型文学,或者是文学的类型,就是用另外一种写法来区分的,其实中国也有类型,比如说武侠小说、言情小说、志怪小说,但西方的类型更多,比如说侦探小说、科幻小说、奇幻小说,但今天这个情况在中国就更加明显,质量上没有太大的进展,但迅速在创造一些新的类型,现在的类型更多了,比如玄幻、仙侠、同人、耽美等,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类型。艾布拉姆斯就讲类型是比较好的方式,相对于一国一民族的文学要好很多,类型有两个好处,一是某一种小说的写法通过类型成为一种基本固定的模式套路,当你要进入它的时候就比较容易,比如写乡村的,类型可以迅速归纳出一次的特点、要素,有个基本的故事模型,只是长了肉、皮肤,小说就变得不一样了,类型就是提供了骨架、结构一旦形成,对社会的认知,审美好不好,内在是情节,外在是形式,内在外在完美结合,不是找个盒子包起来就行,基本的经验,对读者也好,读者好判断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读了三本金庸的小说。这是类型带来的好处,当我们进入某一方面,汪洋大海不能穷尽,但你总要有一个入手的地方,我们写作要把所有东西读完再来写作,这是不行的,我曾经就遇到一个老编辑,有60多岁了,他说你们写作的不行,我问他什么时候写,他说等他读到现当代文学才开始写,我觉得那个时候他可能不在了。

那么回过头来说,至少我们在从事某一种类型写作的时候,我在写作这样一种小说,那么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很多跟它一样的、接近它的小说,或者用艾布拉姆斯的话说在一个类型当中的小说,那我们去看一看这个小说,至少先看一看,看一个文学好在什么地方,好的我们可以学,坏的我们也可以学他失败在什么地方,不读书不知过也,但也是悲壮感人且无意义的。法国有个哲学家说过一句话,今天当代的人随着信息意义的空转,同样现在很多人就在意义的空转,所以我们要学习,要写那种很好的作品,法国有一个在类型写作上很成功,他写作后,别人就没法再写作同类型的了,他叫做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写作了《小王子》,这本书发行了几亿册了,只有一本发行量比它多,就是《圣经》。他是1900出生年的,是最早的一批飞行员,后来当了邮政员。飞机一出来,除了战争就是送信息送货,埃克苏佩里自己也摔过一次,飞拉美,要过安第斯山脉,飞机要借助风力,相当于探险。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成立了救援队救助了很多人,但是他没能救他的朋友,他想纪念他的朋友,他想使他和朋友开创的飞行事业值得纪念。只写过一个短篇的他,现在要写的是他的探险飞行、开辟航线的经历,从巴黎到拉美。他之前的短篇很不成功,他是一个富二代,家里有两个城堡,他的童年就是在他家的两栋别墅里,冬夏交替度过的。不像现在中国的富二代那样只会买跑车,他那个时候是真读书,他读过很多的文学作品,包括探险小说。中国没有探险小说,外国从哥伦布航行开始,非洲、拉美、印度、中国都是他们发现的,欧洲有探险小说的存在,有很好的探险小说被留下。有一本书叫《茫茫黑夜漫游》,讲的是几个法国人探索非洲的内陆,经过刚果河,划几只木舟进入,其中一个人还写过一本书叫《王家大道》,是讲柬埔寨的,而柬埔寨其实已经忘记了吴哥窟,而吴哥窟的确是由法国人重新发现的。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写了他们的探险,往南飞的时候,其实他朋友是撞死在山上,但他觉得这种死法并不美丽,对他朋友不尊重,死是无可挽回的,他希望他的朋友是以一种更优美的方式死去,所以他写了风暴把他的朋友刮向大海,永远葬身海底。所以自己要掌握角色的转换,判断自己小说的好坏,我们不仅是写作者,也是阅读者,自己写个东西无从判断的时候也是很着急的。既然你读别人的小说都能读出好坏,而读自己的作品就读不出好坏吗?

昆德拉说写作也是一种游戏,其实写小说是一种高等智力游戏,带来智力快感,精神快感的游戏,上帝创造这个世界的,世界是美好的,是让我们更好地活的。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写完自己的小说就能判断自己小说的好坏,他把自己的作品寄给了法国最大的出版社,达伽马出版社,因为是探险小说,从拉美寄过来的,编辑先前都不想理会,但后来一想,既然有敢寄来,想必还是有点意思的,所以还是看了,然后编辑觉得很不错,一定要找人给推荐,他们找了法国最有名的文学家,文坛老大,安德基德,他在看了这个小说后觉得这本小说很不错,是一个非常好的小说,怎么个好法呢?我们现在必须了解现在的小说就是创新类型小说的,我们不能过于迷恋类型小说的模式,艾布拉姆斯必须成长起来对类型小说的反叛,我们中国人比较忌讳,我们就用超越,革新,要有自己的东西。

当时还没有建立一个完整的类型小说的理论,但是基德就觉得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的小说好,首先就在精神价值上肯定它,然后觉得他的小说比其他的人的探险小说好,一般的探险小说对人的精神上的精神熏陶与价值是不大的,尤其是当代以来,当代文学总是在怨天尤人,孤独、寂寞,人与人之间不能沟通,包括基德自己的作品,然而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的小说是在自己的经历,和他朋友共同的经历上写出来的,充满了人们共同的需要,这些都是用自己生命活生生的实验中得来的,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小说表面也如我们的小说写人生的失败,但他有一种能力,表面上是一种失败,但他却可以写出精神层面的成功。西方的小说仍然在寻找,失败主义的失败,这次的失败在精神上获得了凯旋,他就从类型开始,这种成功难以超越,今天的探险小说如《古墓丽影》,就如电子游戏般。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的小说是成功的,难以超越,也是真实的经历。第二次世界大战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后来流亡到美国,他是最早上天的,向神一样在飞行中俯瞰大地,然后写了比较有哲理的《人与大地》。

想从登到高处看低处一直都是人类的一个梦想,中国人就靠登山来实现,杜甫就有一首诗写得很好《望岳》,他为什么要登山呢?“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上了山之后他心情就不一样了,有两句写得很好“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感觉整个云都在自己的心口翻腾,湧荡一样,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心中。所以还有下面两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当时他们的飞行纪录时80多个小时,如果打破了这个记录,就可以得到15万美金的奖金,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我们刚刚讲的是他好的一面,他是一名富二代,也有一些不好的习惯,浪荡公子,女朋友很多,每天不去酒吧里待两个小时是很难受的,钱也花得很快,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他家也开始慢慢衰落,比较缺钱,当然他也很热爱文学,为了文学他不再花天酒地,跑到拉丁美洲,不能再经常换女朋友,他娶了拉丁美洲一个作家的遗孀,他觉得这也是一种热爱文学的方式,那个时候他还要养老婆,所以他决定去参加那次飞行,争取得到那笔奖金,结果他和他的朋友又摔在了撒哈拉沙漠,后来被当地的阿拉伯人救了。接下来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法国二战投降,他开始流亡,到纽约去了,他在法国作为探险家小说家家喻户晓,但美国人看不起法国人,美国人不认识他,他老婆也离开了他,他没有钱,他觉得他热爱文学可以娶一个作家的遗孀做老婆,而作家的遗孀也只是凡人,并不觉得文学有什么特别之处,如中国的一句老话,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曾经因飞行出过那么多次事故,也不见得有什么,但这个时候所有的旧伤都发作,于是他写了一本关于孤独的书籍《小王子》,这本书是人在最孤独和寂寞的时候,他换了类型。这本书很受人争论,外国人不能争论,但是中国人反而争论《小王子》是不是儿童文学。

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不是被类束缚的人,可以说是儿童文学、科幻文学,圣·埃克苏佩里说这本书是献给一个大人的,是用童话方式,讲述的是成人遇到的问题,他们只在小的时候谈论星星、美国、大象,现在就是谈论政治、股票、天气、高尔夫,但是不能因为这些东西忘记了玫瑰,这是一本送给还记得自己童年的大人。这本书谈论的就是很孤独,第二段就是他躲在飞机翅膀下睡觉,被小朋友叫醒,让他帮忙画羊,要一只年轻漂亮的羊,他就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了他的孤独,中国的小说情感能不能节制、内敛一点。

作品与作家的生命历程息息相关,这和他在撒哈拉沙漠以及他流亡的经历相关。小王子在自己星球上的话就是他的圣·埃克苏佩里。

讲小说大概就只能这样讲了。这就是技术类型,从技术入手,但不能把自己拘泥在类型上,这就是好的文学。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写完小王子后,日本干了一件蠢事就是珍珠港事件,珍珠港的结果就是把美国拖入战争。美国空军不要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身体不好,但他非要参加,空军降低了要求,就让他去开侦察机,而且只能开四次,最后一共飞了八次,最后死缠烂打之后又获得了最后一次机会,一九四四年七月三十一日,他的第九次飞行,飞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第二次世界大战死了太多的飞行员,但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写了很多出名的小说,大家对于他的死是非常关注的,曾经八十年代以前,想出名都是靠正规途径,但八十年代后,法国有一个人为了出名,站出来说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是他打死的,欧洲人很重视,马上进行调查。一九九六年,墨西哥渔民在海里打鱼,捞起了一个手镯,然后进行了组织打捞,捞起了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的飞机,经过化验研究,圣·埃克苏佩里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自杀了。

(根据录音整理,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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