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性”写作与潜在性别立场:龙应台的创作
2015-12-24王宇
王宇
龙应台在一次演讲中曾提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首表达爱情,厌倦战争的歌曲《莉莉玛莲》(又译《提灯下的女孩》),穿透你死我活的军事对抗、政治意识形态、价值立场的差异,在盟军、苏军、德军士兵中传唱不已,引起广泛而强烈的共鸣。她认为自己的写作也应该寻找这种“穿透性”的东西,穿透不同华人世界的种种屏障。她的《目送》《孩子你慢慢地来》一类文字显然已经达到了这样的效果。其实,纵观龙应台的写作,她始终寻找在华人世界,甚至在全人类中具有“穿透性”的东西。这不仅仅指人性、人情这样本来就具有很强“穿透性”的话题,即便那些原本被厚厚的族群、地域、阶级、政治意识形态屏障所包裹而根本无从穿透的话题,她也会努力寻找、建构其中穿透的可能性。这种“穿透性”意味着,游离出任何意识形态,族群、地域的界限,注重历史情境的复杂性、差异性,以对抗同质性的集体伦理。这是龙应台1990年代以后日益显著、成熟的文化立场。这种对差异的敏感,本身就是后现代女性主义潮流所提倡的多元文化主义立场。①这一立场需要一种超越任何共同体的位置,一种“游离者”、“他者”身份,这与女性在父权文化中的处境恰好契合,具有彼此互相表达的基础。女性主义思想对于龙应台这一世代于1970、1980年代在欧美接受硕士、博士教育的台湾女作家、女学人而言,实际上已经成为一种“不思量,自难忘”的世界观和知识论。尤其像龙应台这样又有过早年写作《美丽的权利》时代的激进女性主义文化实践经验。尽管1990年代以后她已不再像早年那样关注性别议题,但并不等于放弃女性主义的立场,而是将这样的立场带到更广阔的社会历史场景中。将女性主义最核心的精神——对父权文明及其形形色色文化表现形态的深刻质疑发扬提升,进而以质询的目光投向任何主流人群、主流价值观念,从而获得一种她自己所谓的“穿透性”的写作视界。
一、 身份游离与多重主体位置
父亲来自湖南衡山,母亲来自浙江淳安,龙应台算是地道的“外省第二代”。但她出生于南部高雄县大寮乡,童年、少年时代跟随父母辗转于高雄、新竹、苗栗乡下,中学毕业后考入位于台南的成功大学,大学毕业后到美国继续攻读硕士、博士学位。那也就是说,大学毕业前她的成长过程基本上都是在台湾南部。我们知道,台湾南部相对于北部,是本省人聚集地,尤其是南部乡村。因此,龙应台必然格外感受到身为“外省人”/外来者的孤独、边缘、甚至异端的身份。“一班六十个孩子里,我是那唯一的‘外省婴仔,那五十九个人叫做‘台湾人” (《大江大海》)而且,她还不固定在南部一个的地方,总是跟着父母不断游走,无法和她所羡慕的台湾孩子一样,“带着一种天生的笃定。”“那种和别人不一样的孤单感,我多年以后才明白,它来自流离。”(《大江大海》)与此同时,她又不像那些生活在台北都市或自成一体的眷村中的外省第二代那样,有着共同的外省族群记忆,她甚至还对外省族群聚集的台北格格不入:
台北人和世界各国的都会人一样患有自恋症和自大狂。用台北人的眼光来画一幅台湾地图,恐怕有百分之九十的范围都是台北市,剩下的快掉进海里的一点点尾巴就统统称为“南部”,好像新竹和嘉义是一回事,好像台东和台南是同一块。(《南部来的女孩》)
也就是说,无论是在外省人还是在本省人中,龙应台都觉得自己是个游离者。在解严之后的台湾,身份认同成为一个普泛性的社会问题和情绪,族群的记忆成了救命稻草,“幸好一个族群有他们共同的记忆;共同的记忆像一泓湖水,拨开水面上的落叶,就可以看见自己的脸孔”。(《南部来的女孩》)于是,一个个族群浮出历史地表。但是,龙应台却发现自己对1970年代的记忆竟然与同一世代的台北外省人完全不同。原来族群记忆也有不同的版本:“拨开共同记忆的芜枝杂叶,在涟漪微皱的湖面上,我想,我看见南北不同的记忆版本。”(《南部来的女孩》)。成长过程中的边缘、孤立的处境,成年以后去美国、欧洲求学、工作、居住,到世界各地旅行、从事文教活动,所体验到的漂泊、流离感,铸就了龙应台深入骨髓的边缘感、孤独感、游离感。她多次在散文中表达过这种孤独、游离、边缘的状态,在《译本》中,她写自己回到台北,“一种孤单边缘的感觉,那么熟悉地从心底浮了上来”,“难道说,放逐久了,即便原本也只能是一个隐晦的译本?”在《一只白色的乌鸦》里,她写一只将自己的羽毛染成白色的乌鸦,“白里透黑,被鸽子赶了出去,回到鸦巢,因为黑里透白,又被乌鸦驱逐”。这正是作者游走于“外省人”/“本省人”之间、第一、第三世界之间、东方西方之间、华洋之间游离的身份、暧昧的认同,变动不居的主体位置的绝妙写照。
正是这样流动的主体位置使得她总能以质询的目光投向任何主流人群、主流价值观念,超越任何族群、意识形态、本质主义的界限,注重历史情境的差异性、异质性,文化的多元性、复杂性:
在强人政权下,反对蒋家王朝、推动闽南语、鼓吹女权运动、赞成同性恋等等都是被压抑的声音。民主之后,这些被长期压抑的声音一一跃为主调,很好,可是在同时,不合乎主调的声音却变成了新的被压抑者。民意张开一张“政治正确”的大伞,没有多少人敢大声地赞美蒋家父子,敢大声地支持两岸统一,敢大声地批判闽南文化的新沙文主义之可能,敢大声地批评女权运动或大声地宣布自己不喜欢同性恋。让我暂用“自由”和“保守”这两个并不精确的字眼。如果说十年前是保守派当道的日子,自由派受到打压,那么十年后便是自由派掌权,而保守的言论受到抑制。我们从“什么都不可以”的时代走进“什么都可以”的时代,而反对“什么都可以”的却不可以。(《我的十年回首》)
《国破山河在——知识分子心灵的流亡》,书写当东德的民众为西德的丰裕的物质所吸引,狂热地拥抱统一,东德的精英知识分子却在自己的土地上流亡,“群众寻找的,正是知识分子所鄙视的约翰走路!”龙应台并没有偏向哪一种意识形态,而是表述出东德消失后,东德知识精英怀旧情感、尴尬历史处境以及整个东德历史的复杂性、多元性,并将此与台湾历史相比较,既批评戒严时代国民党政权对台湾本土文化的消音,又批评1990年代喧嚣尘上的本土化运动对外省文化的消音。这两种消音看起来水火不相容,但其思想方法却是如出一辙,都是针对“异端”“他者”的党同伐异。如果说,《野火集》时代,龙应台更关注台湾社会问题、中国的问题,而到了1990年代以后,她更多地将台湾问题和欧洲、世界问题综合思考,在人类立场上关注东西方知识分子的共同经验,因此也赢得东西方读者的青睐。尤其是那些涉及到欧洲历史、东西德、柏林墙这些20世纪复杂历史事件的篇章,如《国破山河在——知识分子心灵的流亡》 《德国,在历史的网中》 《“婚礼”前夕》 《当国家统一的时候》等等。
如果说,“知识分子的重大责任在于明确地把危机普遍化,从更宽广的人类范围来理解特定的种族或民族所蒙受的苦难,把那个经验连接上其他人的苦难。”②那么,龙应台的超越具体族群、地域界限的写作已然具有典型的知识分子写作的特征。只是,由男性知识分子为主体的知识精英传统常常隐含了一种排他的倾向,包括蔑视弱者和庸者,他们所关注、推崇的个体常常是尼采式精英、超人。龙应台的个人主义立场固然也使她敬仰尼采式精英,《小城思索》从追溯德国小城魏玛如何从歌德、席勒、尼采的精英时代沦为如今的平庸的大众时代,慨叹“平庸主义以大众之名对菁英异类的压抑”,最贴近大众的往往也是最平庸的文化品位。但这只是在美学层面上,在社会历史层面上,龙应台恰恰又格外关注宏大历史中庸常卑微的个体。“任何崇高的、慷慨激昂的理想,在我的理解,最后都无非要为卑微而平凡的个人服务。”(《中国人你为什么不自卑》)她饱受争议的《大江大海1949》(以下简称《大江大海》)最基本的立足点其实就是对历史缝隙中那些卑微庸常个体的悲悯。萨义德在批评班达的知识分子论时曾指出,“班达的知识分子不可避免的是一群少数、耀眼的人——他从未把女人算在内——这些人由高处向芸芸众生发出洪亮的声音和无礼的叱责。”③而龙应台的写作恰恰通过对他者、弱者、庸者的包容、守护,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女性知识分子的视界,这样的视界正是傲慢的知识分子精英传统中一向缺席的。这使得龙应台的写作又游离出了知识分子的写作传统,但这也可能正是龙应台的写作之于主流知识分子写作传统的特殊意义。
龙应台总是不断将个人经验中的外省第二代/“来自南部的女孩”/女性/知识分子/旅居欧美的华人等等多重身份、主体位置带入写作中,这是造就她“穿透性”写作立场的重要原因。
个人记忆:作为历史的肉身
正如我们前面提到的,写作中的龙应台,其主体身份是不断流动的,外省第二代/“来自南部的女孩”/女性/知识分子/旅居欧美的华人……,而在这流动中有一个不变的核心,那就是“个人”,“个人”始终是她言说的起点和终点,或者说一个基本框架,种种身份诉求无不内置于这一框架中。《清清楚楚的个人,在群众里》尖锐批判欧洲人对中国人的“同质化”,宣誓中国人的“个体”身份主权,“欧洲人自觉对‘个人主义这个东西有专利权,使他们有别于伊斯兰教民族,有别于中国人,有别于整个非西方社会”。因此,在他们眼里,中国人不过是“面貌模糊的群众集体”。这种对他者的同质化,正是来自“我者”的傲慢与偏见。要克服这一偏见,“唯一的条件是你必须和‘非我族类站在同一高度的平地上,因为唯有如此你才可能直视他的眼睛,认出他独特的个人面貌”。(《清清楚楚的个人,在群众里》)任何主体面对“非我族类”的他者之际,都极易将对方同质化,“现在少数激进的民进党人在为自己的历史‘翻案时,就喜欢把所有的外省人都打为压迫台湾人的‘统治集团,选择看不见那些被时代拖着走、饱受折磨的种种命运不同的外省人,就是一种历史的简化”。(《清清楚楚的个人,在群众里》)任何的一个共同体,实际上都可能造成对个人的遮蔽和省略,因此,文学的任务就是要拆开国族的、族群的、阶级的、地缘的种种共同体的坚硬外壳,关注其中孤独、脆弱的个人。最集中、突出体现龙应台这一文化立场可能是她出版于2009年的《大江大海》。这部作品最有价值的地方,也许就是对历史中卑微“个人”的守护。
正如我们在第一部分提到的,个人经验中的游离感、孤独感,造就龙应台对任何共同体、集体经验的不信任。《大江大海》对历史的叙述几乎都建立在个人记忆的基础上。那么,以个人记忆为基础的历史叙述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知道,历史是已经消逝了的过去, 本体意义上的历史事实具有不可再现性。我们所获得的历史事实, 实际上只是经过历史认识主体重新建构的、历史认识层面上的事实,是人们依赖历史的中介物、遗留物,如记忆、文字(文献档案)、符号、历史遗迹等, 借助分析、推理、判断甚至想象建构起来的。文字、符号、历史遗迹等等中介物是记忆的承载体,因此,赖以建构历史事实的中介物实际上只有一种,那就是记忆,正是记忆将现实与历史连接在一起。西班牙著名的超现实主义电影大师路易斯·布努艾尔(Luis Bu?uel)说,“没有记忆的生活不算生活,正如没有表达的智慧不能称之为智慧一样。记忆是我们的内聚力,是我们的理性,我们的行动,我们的情感。失去它我们什么都不是”。④记忆分为集体记忆与个人记忆。由于个人记忆与每个个体的特殊情境相关联,必然导致它与集体记忆之间的差异性。争论个人记忆与集体记忆谁更接近历史真相,这个问题是无解的。无论集体记忆还是个人记忆,都不是历史的本身,而只是“当下”不同主体所建构的过去影像。“所有群体都有对过去的认识,但他们都倾向于用它来强化他们自身的信念和认同感。像个人的记忆一样,集体或社会的记忆也可能是错误的,被诸如对传统的认识、或怀旧感、或对进步的信念等因素所扭曲。”⑤
个人记忆的意义不在历史的维度上,而在人性、生命的维度上。集体记忆承载公共领域的事件,不涉及私人领域的日常生活。个人记忆则是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联结点,它承载了更丰富的历史信息、人文资源,让历史有了丰满的肉身,更具身体感与疼痛感,呈现的是历史中存在的人的生命状态与历程。“一场战役,战争史中只有一句话,还不一定有人读,但这背后却是成千上万的活生生的生命。”(《大江大海》)正是出于这一原因,现代口述史主张,“写滑铁卢战役, 不再以威灵顿如何率领反法联军打败了拿破仑·波拿巴的军队, 从而决定了欧洲历史命运, 而是从一个普通士兵威勒的角度叙述他所经历的这一战役的每一细节……”⑥普通士兵威勒的个人记忆也许并不比传统的战争史更接近历史真相,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威勒个人记忆中的滑铁卢是有血有肉的,是围绕这场战役的生命史,所承载的信息远要比正统的战争史丰富得多。正统的“书写历史”基于“自上而下”的治史观,偏向精英,省略草根百姓,现代口述史又基于“自下而上”的治史观偏下层民众,拒绝精英。龙应台的叙事则不分精英和民众,或者说,她将精英和民众全都还原成“个人”,然后记录他(她)们被历史省略的个体性记忆。这也许就是文学叙事与历史叙事的区别所在。
其实,五四以来中国新文学中的任何一部历史叙述,无不以个人故事来写大历史,正如詹明信所言,“第三世界的文本甚至那些看起来好像是关于个人和利比多趋力的文本,总是以民族寓言的形式来投射一种政治:关于个人命运的故事包含着第三世界的大众文化和社会受到冲击的寓言。”⑦在这样的历史叙述中,个人只是历史的注脚,个人故事只有在大历史的框架中才获得叙事的合法性和意义。而《大江大海》所讲述的个人故事,则一再游离出大历史的框架,不再是大历史的注脚,不再承担詹明信所谓“民族寓言”的功能。这样的叙事姿态无疑要表明,任何个体历史、个人记忆本身都是有意义的,无须依赖共同体大历史的框架才能获得意义,无论你与共同体的大历史、集体记忆的走向是一致或不一致。而对与大历史走向不一致的处境、身份尴尬、游离的个体的刻意关注则是《大江大海》历史叙述的一个突出特征。这不仅仅与龙应台自身的经历有关,可能还因为只有这样的个体才更具个人性。因为在很多时候,正如著名社会学家哈布瓦赫在《论集体记忆》一书中指出的那样:个体的记忆总被置于“集体记忆”中,“集体记忆的框架把我们最私密的记忆都给彼此限定并约束住了。”⑧这是龙应台刻意选择那些与集体记忆框架不一致的游离/异端性个体作为叙事支点的重要原因。
“二十二岁的田村、二十三岁的南京战俘利瓦伊恂,和南投埔里那四十个年轻人,是在同一个时候,一九四三年的早春,到达新几内亚的。”由于站在个体立场上,个人所从属的国族、族群、政治意识形态都被淡化了,抗日的国军战俘、日军兵士、殖民地台湾兵,这些身份标签一一脱落,剩下的就是历史滚滚车轮下卑微、脆弱的个体,一样的青春、一样的梦想、一样的无辜,一样的以血肉之躯去承受战争的肆虐。田村的战地日记流露出的却是对战争的厌倦,对文学的热爱,对故乡和自己暗恋姑娘的思念,对季节和风景的多愁善感,这些都是龙应台一向重视的“穿透性”内容。热爱文学向往爱情的田村被迫走向战场,而那些主动参战的殖民地台湾兵,实际上也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历史巨手带向战场,“就如同弟弟们在三年以后会排队去报名加入国军一样,这些哥哥们在一九四二年努力地要报名加入日军”。在大历史中看起来是个人的主动选择,其实根本就是一种宿命。即便没有看得见的外力的强迫,在信息高度不透明的情况下,尤其是处身底层的卑微个体,实际上很难看清形势,从而做出正确的判断和选择。那些报名参加日军的福尔摩沙少年竟然“心里充满了报效国家的激动和荣耀的感觉。”历史就是这样的吊诡!“如果每一个十九岁的人,自己都能独立思考,而且在价值混淆不清、局势动荡昏暗的关键时刻里,还能够看清自己的位置、分辨什么是真正的价值,这个世界,会不会有一点不一样呢?”(《大江大海》)当然会,并且会完全不一样。只是历史从来都没有“如果”!个人很多时候根本无从选择,临了却要为所谓的“选择”来买单。那些“福尔摩沙的监视员,走上了他们青春结伴出发时作梦也想不到的命运。” (《大江大海》)历史中的个人其实都是宿命的,只能听凭历史的滚滚车轮在你的血肉之躯上肆无忌惮地碾过。文学所做的也许并不是要揭露什么历史的真相,而只是为历史车轮下无数冤屈的个体招魂,“我不管你是哪一个战场,我不管你是谁的国家,我不管你对谁效忠,对谁背叛……我可不可以这样说,所有被时代践踏、侮辱、伤害的人,都是我的兄弟和姊妹?” (《大江大海》)也正因此,龙应台有意选择一个母亲的视角,不仅面对即将成年的儿子飞力普,更面对历史中一切受难者。访谈中对那些沉浸在创伤性记忆中的老人,她表现出母亲般的抚慰:“管管不哭”“……别难过,弦。”这不仅仅只是一种母性情怀,还是一种女性历史叙事立场,也是一种超越历史理性,进入宗教层面上的悲悯。这样的悲悯已然是龙应台一贯的“穿透性”写作的题中之义。
以个人记忆为肉身的历史,必然是沉重的,它泄露出了大历史覆盖下的那些具体性、差异性、芜杂性和多元性。个人的记忆、经验与大历史、集体记忆之间关系既不是简单从属关系,也并不全然是对立的反抗与压迫,颠覆与被颠覆的关系,而是一种非常复杂、错置的关系,从而呈现出历史的多元、复数的面貌。龙应台的叙事事实上并没有完全摒弃大历史材料,而是将个人的记忆(如个人访谈、草根百姓无法出版的回忆录、家书、日记)与大历史材料一再并置,无所谓孰重孰轻,孰是孰非,而是让两者缤纷并置,甚至消弭彼此之间的界限,去尽量接近历史最原初的兼容并蓄的状态,犹如混沌、包容的母体。这已然也可以看作一种隐性的女性主义历史观。
【注释】
a参见[美]伊娃-戴维斯:《妇女、族裔身份和赋权:走向横向政治》,秦立彦译,载陈顺馨、戴锦华选编《妇女、民族与女性主义》,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版,第45页。
②[美]爱德华·萨义德:《知识分子论》,单德兴译,三联书店2002年版,第41页。
③[美]爱德华·萨义德:《知识分子论》,单德兴译,三联书店2002年版,第14页。
④ [西班牙]路易斯·布努艾尔:《我最后的叹息》,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年版,第2 页。
⑤ [英]约翰·托什:《史学导论》,吴英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2页。
⑥参见李小沧:《现代口述史对传统历史学的突破与拓展》,《天津大学学报》2011年第1期。
⑦[美]詹明信:《处于跨国资本主义时代的第三世界文学》,张京媛译,载詹明信《晚期资本主义文化逻辑》,三联书店北京1997,第523页。
⑧[法]哈布瓦赫:《论集体记忆》,毕然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9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