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砖工与诗人(组诗)
2015-12-24杨进富
◆ 杨进富
一
用瓦刀敲击日子的骨头
敲痛生活的神经
把卑微和艰辛码起来
成遮风避雨的墙
身躯却总是裸露在墙外
如一片飘零的落叶
二
弓腰,丁字步,左手
拈砖,右手铺灰浆
胳膊每舞动一下
都画出一个半圆,如他
半圆的人生半圆的梦
紧盯平直线,不打野眼
不偷看大街上的美女
一块砖一块卑微
在瓦刀的敲击下
正直地一层一层长高
如他正直的品行
大半个人生,痛苦
和快乐,被铺砌在砖缝里
从一堵墙到另一堵墙
从一个工棚到另一个工棚
用苦累和伤残做代价
偿还着前世欠下的债
塔吊每天呜呜地嘶吼
吼得心里很不踏实
搅拌机每天轰轰地转响
转得不知东南西北
他还是用瓦刀,每天
把生活敲得脆响
把日子敲得滚烫
三
硬茧的大手,码砌的
高楼,同家乡的山梁
一样高。手中的瓦刀
节奏的舞姿,生动而凝重
他们的脸,黝黑光亮
让灿烂的阳光逊色
把信念和汗珠铺进砖缝
让楼层不断地升高、升高
如他们卑微的形象
穿越世俗的尘埃
高高的脚手架上
青春年华没有多大重量
一片片小小的砖块
聚满命定的负重
当大楼被汗珠粉饰得
漂漂亮亮时,他们
卑微的身影落地,成一粒
尘埃,被高傲的扫帚清扫出门
四
白天,用汗水把砖块
粘砌成高楼的肋骨
夜里用孤寂调对乡愁
把梦想码砌成诗行
砌筑的每一行砖体
都是一行痛苦的诗句
写的每一行诗句
都是一堵艰辛的墙体
诗人与砌砖工,不是
近亲,也不是酒肉朋友
却在他身体的左边和右边
在他的白天和夜晚,交替出现
完成着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角色
当诗歌携带他的名字
出现在报刊上时,总让工友们
感到措手不及和不可思议
从他的诗行里,工友们
知道,他们砌筑的不仅是
高楼,更是一行行光亮的诗句
这让他们感到些微的自信和幸福
五
这栋大楼,今天已全部竣工
为建这栋大楼,工友们
起了八个月的早,摸了八个月的黑
流了八个月的汗,受了八个月的累
今天,睡了个懒觉
今天,老板把工资
三下五除二地发了
尽管不多,也比拖欠强
背上蛇皮袋,再回望一眼
血汗和苦累浇筑的新楼
心情和脚步一样沉重
今天,他们像新楼里的
一粒尘埃,将被扫地出门
六
跨出这栋流了八个月
血汗的大楼,脚失去了
方向,大街上车流如梭
该追寻哪一道车辙
去把背上的蛇皮袋安放
当八个月的汗渍和相思
从邮局寄回老家之后
内心真诚的祈盼 寻到
又一处低矮的工棚
安顿内心的虚空
因为,他们的汗还没流干
他们的苦泪还没尝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