劁 鸡
2015-12-24欧天长
◆ 欧天长
劁 鸡
◆ 欧天长
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心里一直有一个大大的疑问,家里养的鸡明明长得好好的,既没有生病又不打蔫的,为什么当它们长得半大时,爸爸总要请村里的兽医给鸡动手术呢?
我清楚地记得,每次动手术,都会选择天气晴好的日子。这一天早上,妈妈没有像往常一样把鸡在天麻麻亮时就从鸡栏里放出来。那些散养惯了的鸡因不满一直被关着,焦躁不安地鸣叫着,有几只好斗的鸡甚至还啄斗在一起,弄得鸡栏里鸡毛乱飞。
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四十多岁的兽医才慢悠悠地从岗上骑着自行车下来了。等他架好车子,爸爸妈妈立刻把兽医迎到堂屋里,上茶敬烟。兽医和爸爸闲聊了几句,喝了几口茶、抽了一根烟后,就正式开始干活了。
他先从车后座上取出一个布包,又从布包里掏出一个皮包,可能是使用得久的缘故,皮包的外皮油得发黑发亮,看上去像一个年代久远的老古董。他轻轻地打开皮包,我看见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五六样工具。兽医把工具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接下来,兽医用火柴点燃了一支蜡烛,拿出一把斜口的刀,把刀头伸到火焰上烧了一会儿,再用酒精棉花擦了擦。一切准备工作做妥帖后,兽医对爸爸说咱们开始吧。
爸爸马上从鸡栏里抓出一只鸡交给了兽医。兽医很麻利地将鸡的两只翅膀别在一起,然后把鸡放在地上,用脚踩着。鸡显然没见过这种阵势,吓得尖叫连连。兽医也不理会,一手拿刀一手从鸡腹部拔了几根毛,让它露出了白花花的肉。兽医动作真叫快,还没等我看清楚,兽医已用刀迅速地在鸡身上划开了一道一寸长的小口子。
兽医又转身拿起一件工具。这件工具看上去有点特别,一根薄薄的竹板两端各系了一个金属的钩子。兽医将两个钩子钩在刀口的两边,手一放,薄薄的竹片就自然而然地弯成了半圆形。刀口被撑大后,从那个口子看进去,鸡的内脏看得一清二楚了,甚至还看到了怦怦乱跳的鸡心。
这时兽医又拿起另一件工具,一根前端系着绳结的细长竹签。他把竹签从刀口伸进去,捣鼓了一会,用力一拽,就看见绳结上粘了一个粉红色的细长的小肉球,然后随手放进旁边那个盛了大半碗清水的碗里,晃了两晃,小肉球就落在了碗底。很快,另一个带着鸡体温的小肉球也被拽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兽医也不用药水给刀口消毒,只在鸡的其他地方拔了一点鸡毛掩在伤口上,放开鸡的翅膀,将鸡朝空中一抛,鸡惊恐地叫了两声,立马拍着翅膀连跑带飞地逃进了家门口的竹林里。兽医看到我一脸的惊诧,笑着对我说,不用担心它,要不了几天,鸡的刀口就会自动愈合的。
兽医的手艺真是没得话说,不到半个小时,鸡栏里十几只鸡都一一被取出两只小肉球,几乎把碗底都要填满了。
在兽医洗手收工具时,爸爸在他的口袋里塞进了十块钱,权作为他的工钱。临走前,兽医把那些小肉球逐一捞出来,装进一个干净的塑料袋里,和皮包一起绑在了自行车的后座上,然后骑车回家了。我当时有些不明白,这些小肉球兽医还要派什么用处?后来,我问爸爸兽医要这些东西干什么,爸爸摸着我的头,有点神秘地说,那些小肉球是好东西,晚上兽医会把它们炒成一道美味的下酒菜,于身子大补呢!幼时的我实在搞不懂其中的奥秘,只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很奇怪,这些鸡被动过手术后,总是显得笨笨的傻傻的,也从不与其他鸡打斗争食,只顾埋头吃食。长大后,它的鸡冠的颜色明显比其他鸡要暗淡,羽毛看上去也不鲜亮。但它们长得都很敦实,其中有一只鸡竟然长到将近十斤,我想抱起来都有点费劲,俨然是鸡中的“战斗机”了。
人长大了,我才逐渐明白,要动手术的鸡实际上都是公鸡,这种小手术有的地方称之为劁鸡。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摘掉公鸡的睾丸,让它们断了尘根,一门心思地长肉。乡下人都知道,公鸡如果不劁,不仅长不了多少肉,还整天沾花惹草。当然,一个鸡群里必须要留一到两只公鸡,不然的话,母鸡生出的蛋以后就孵不出小鸡仔了。
遗憾的是,随着兽医年纪逐渐大了,变得老眼昏花,手脚不灵便了,村里就再也没有做这个活的接班人了,这门手艺似乎从此失传了。无奈大家只好任由公鸡在鸡群里随意生长。不过,大多数的公鸡还没等长成熟就挨了刀子,成了人们口中的美食。
没有了劁鸡这一说,于天性风流的公鸡们来说,可能是天大的福音,但对要享受其美味的乡人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毕竟没有劁过的公鸡吃起来总感觉有股去不掉的骚味。
后面半句话是一个爷爷辈的人告诉我的,我不知道对不对,因为我确实吃不出他所说的那个骚味来。
发稿编辑/冉利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