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祸的奉献
2015-12-24山村正夫
◆[日] 山村正夫 著
李重民 译
灾祸的奉献
◆[日] 山村正夫 著
李重民 译
1
西村江理子那天也是骑自行车,朝着她要去的老人的家驶去。
老人的家在小金井内贯井南町的丘陵地带上,从地铁武基隆小金井车站步行约有15分钟路程。沿着铺装缓坡攀登到坡道尽头处,那里孤零零地竖着一户人家。这两边原本还排列着几处房屋,但几年前经济泡沫最旺盛时被F建筑公司购占遭到拆除,现如今成了一片空地。
处于这样的状态,不为别的。从这坡道上再沿着道路往右拐进去一段路,便是一大片F建筑公司开发的分块出售的商品房。该公司为了方便居住在那里的业主——与其这么说,还不如说是为了促销的宣传效果,计划建造通宵营业的小型超市而进行用地收购。但是,剩下的这户人家户主浅井景造却顽强地拒绝出售房子,成了钉子户,因此F建筑公司的计划被逼处于中途夭折的境地。
原私大教授浅井今年75岁,没有孩子,长期以来是夫妇两人生活,三年前妻子去世,如今一个人生活。
江理子以每周三次的频率去那里为这位孤寡老人服务,这成了她每周必不可少的工作。
平时总是在下午天还早时去浅井家,今天她接到恋人筱田浩治打来的电话,不知不觉地泡了会儿电话粥,因此打乱了计划,离开家时已经是傍晚。
江理子在上坡道的半途中下了自行车,推着车鞍座登上坡道,便到了浅井的家。这时,周围已经开始微微地弥漫着黑暗。
这户人家是灰浆建筑的二层楼木板房,四周围着矮树篱笆,拥有大谷石的门柱。
江理子穿过篱笆门,用牛仔裤口袋里取出的手绢擦了擦颈脖上的汗水,推着自行车绕到房子后面。她取出备用钥匙,将手伸到门把手上,不由“咦”的惊讶出声。房门没有锁。
江理子感到有些纳闷,但她不会忘记从自行车网兜里取出超市的大纸袋。纸袋里装着熟食和日用品,是她来时顺便在车站附近购买的。
江理子抱着纸袋走进兼餐厅的厨房,将熟食放进冰箱里,其他日用品放在洗物槽上面的架子上。
然后,她走出厨房,穿过走廊,踏上玄关走道处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大叔,我是西村……”她在下面大声地喊着,但没听到应答。
肯定是睡着了——江理子已经熟门熟路,她用轻快的脚步随意地登上了楼梯。
楼上是两间连接着的西式房间,中间用折叠式窗帘隔开。里面的房间是卧室,有床,浅井应该睡在床上。他去年因心绞痛发作倒下后,并发了风湿病。依靠腿脚残疾者用的金属手杖独自去厕所还能坚持,但每天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躺在床上。
江理子从今年春天就开始为浅井服务,照顾他的饮食。
她在四国松山的高中毕业后上京,考进东京的私立大学,今年读四年级,毕业必需的学分,到读三年级时大致上都已经学完。因此,正当考虑如何度过这多出来的一年空余时间时,在报纸的广告上得知当地武藏小金井的民间志愿者团体“爱心银色服务”在招募以残疾孤寡老人为对象的家庭服务员。
有一部分老人接受生活护理却没有收入,靠市福祉厚生课得到照顾,但需要护理的人并非全都是生活贫困者。生活状态处于中间的老人也不少。“爱心银色服务”就是为了这部分老人而设立的、由低酬金的钟点工提供服务的团体。
虽然与无偿服务的志愿者没什么两样,但江理子觉得福祉活动很有意义,所以主动想要参加。何况乡下的母亲每月都汇钱来,经济上她并不特别拮据。
在“爱心银色服务”的介绍下,她被派去服务的人家就是浅井家。去浅井家服务还不到半年,每次去,听他流着眼泪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江理子对这项服务甚至渐渐地产生了热情,并体会到了生活的价值。
登上楼梯,沿着走廊有两扇门,中间有间隔。江理子推开前面的这扇门。这里是浅井的书斋,朝着阳台放着一张大型写字桌,桌子上除了电脑和电话机之外,杂乱地堆着一些杂志。在写字桌右侧的窗边和房门一侧的墙壁上,安装着固定的书架,整齐地排列着经济学专业书和文学书、英语原版图书。
“大叔,今天情况怎么样?”隔开的折叠式窗帘拉开了一半,江理子朝着隔壁房间喊道。
那边是浅井的卧室,活动躺椅式的床几乎占满了室内的空间。旁边的墙边小桌上放着带灯罩的台灯和与来访者应答用的对讲机。金属手杖竖在床边上。
穿着条纹睡衣的浅井用毛巾被盖到胸脯处,将背朝着这边侧躺着。紧贴在枕头上的颈脖处微微蠕动着,能感觉到气息,但江理子喊他,他却一动也不动。好像果然是睡熟了。外面的昏暗不知不觉地浓郁起来,两个房间的屋内都渐渐地变得昏黑。
“你看你看,还不开灯……”江理子按了书斋门口的开关,但天花板上的荧光灯却不知为何没有点亮。
她感到很惊讶。为了谨慎又走到床边想要捻亮卧室里的台灯。就在这时,传来有人蹑手蹑脚走上楼梯的脚步声。
2
若是一般的外来者,应该在门外按响对讲机的铃声。何况,除了江理子和定期带护士来巡诊的医生之外,一般不会有随意出入的人。
江理子顿感不安,全身不由变得僵硬。脚步声在书斋门前一停下,房门便被打开了。
不速之客是个戴着烟色墨镜、三十多岁的陌生男子。穿着洗褪了颜色的开领短袖衬衫和短裤,从面颊到下颚长着蓬乱的胡须,从腰部起,下面露出可怕的多毛的腿。男子一看见江理子,顿时露出惊慌的神色。
“畜生!提起不动产商那个家伙,如果可恶的话就不能让他活着!在茶店里白白地等了有一个小时,结果没有来!”他立即对江理子视而不见恶声骂道。
“呃……你是谁啊?”江理子在黑暗中后退了两三步,一边用严厉的口吻问道。不用说,她担心熟睡着的浅井,还朝床那边瞥了一眼。
“问我?我不是什么外人啊。浅井景造是我的舅舅。就是说,我是他的外甥吧。叫成田常章。”
“外甥?……没有听先生提起过。”
“在舅舅眼里,我这个亲戚就是个讨人嫌的无赖啊。是不愿意对人提起吧。嘿,要他不见怪不是很勉强吗?因为两天前刚从监狱里出来。”自称“成田”的男子慢慢地摘去墨镜。在塌陷的眼睛深处闪着阴沉沉的光的眼神,长着络腮胡子、嘴角厚实而红得异常的嘴唇像爬虫似的光滑,可以说是粘着气质的类型。
“真的?你说是从监狱里出来……”江理子的嗓音不由得带着颤抖。这两天她没有来浅井家,所以他肯定是在这期间硬闯进这家里来的。
“因强奸罪坐了三年牢。刑期结束出来了,但我除了舅舅外没有可依靠的人了。没想到过来一看,他已经完全老糊涂了,成了不能行走的残疾。指望不上了啊!”成田惨淡地一笑之后,侧目朝卧室看了一眼,一边说着“怎么回事,好像很会睡啊”,一边将折叠式窗帘拉拢着,然后又回到江理子身边,重又对着她:“听说你是志愿者,在照顾我舅舅?”
“呃,每周三天或四天,帮他打理身边的事。”
“舅舅很高兴啊。是个与老年人不般配的可爱的姑娘。不会是戴着迷人的假面具吧?”成田突然抓住了江理子的两个肩膀。
“别开玩笑!”江理子甩开他的手,“会把先生吵醒的!”
“别说混账话!我要告诉先生的!”
江理子想要朝卧室走去,她的手臂被成田一把抓住。
成田就势用力将江理子拉进怀里,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她,将络腮胡子蹭着她的面颊,嘴唇贴上她的颈脖,用唾液黏乎乎地吻着,并隔着衬衫揉捏着她丰满的胸部。江理子顿感一阵厌恶,甚至冒起了鸡皮疙瘩,拼命地扭拧着身子,但她无法挣脱男子强劲的臂力。
江理子狼狈地被成田的脸蹭着脸,被他抚弄着上半身,最后被推倒在地毯上,硬被翻到仰天躺着。衬衫被他翻到脖子下,胸罩向上移起,露出乳房。
“你要老实听话啊。你早晚都要和喜欢的男人尽兴调情的吧。”压上身来的成田噘着嘴逼上来想要吻江理子的嘴唇。江理子用右手推开他的下颚,光是像孩子似的躲闪着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你这婊子!是让你服务一下,你就迁就一次又能怎样?”成田探起上半身,用双手啪啪地打着江理子的面颊。
“大叔,救救我!”江理子已经抵挡不住,不由向浅井求救。灾祸从天而降,她被剧烈的恐怖击垮了。
她还想喊浅井的名字,但她的鼻子和嘴被渗透着某种药品的手绢捂上了。因此她的声音被堵住,只能喊到一半。那药品好像是氯仿(译注:一种麻醉药,无色挥发性液体)或什么麻醉药,闻到这扑鼻而来的刺激性气味时,她便意识朦胧,变得迷迷糊糊的。成田见江理子的抵抗力减弱,便借势拉开了她的牛仔裤拉链,连同内裤一起退到膝盖以下,右手伸进她的大腿根部。
不可以啊!……
平面梯形钢屋架具有传力清晰、承载力和竖向刚度大的优点,是以往直流换流站阀厅屋盖最多采用的一种屋盖形式,但对于本工程近90 m的跨度的阀厅屋盖而言,已远远超出平面梯形钢屋架的适用范围。对于这种大跨度结构屋盖,目前在工业建筑中最常采用的有网架结构和空间管桁架结构。
眼泪从眼睛里渗出来,江理子放弃了抵抗。
就在这时,与隔壁房间隔开的折叠式窗帘打开,出现一个身穿条纹睡衣的人影,右手持着金属手杖。屋内已经接近黑暗的状态,所以在江理子的眼里不过是模模糊糊地映现出来。尽管如此,靠近成田背后的人影举起了手杖,这只是作为片断性的记忆残留在江理子的脑海里。
“呀!大叔!……”
手杖抡起与江理子失去意识,几乎是同时。
3
接着——不知过了有多少时间,也许是药效还没有完全消失的缘故,感到头脑里残留着迟缓的麻庳,江理子迷迷糊糊地恢复了意识。她首先发现自己身上的衬衫敞开着,下半身处于裸露状态。回头一看,牛仔裤和内裤捏成一团扔在边上。
对了!是遭到大叔的外甥、名叫成田的人骚扰了!——记忆一苏醒,江理子重又被屈辱感击垮了。
然而,她想起在差点儿就被强奸了的瞬间:浅井出现、举起了手杖。
尽管如此,成田和浅井怎么了?江理子急忙穿好衣裤,在黑暗中探摸着察看着。像是成田的男子以伏趴着的身姿倒在不远处,在他边上,浅井仰天躺在地上。
从阳台透进卧室里的微弱的光亮里,朦朦胧胧地映出两个人的身影。成田后脑部流着血,大大地瞪着眼睛,还穿着短裤。浅井那边紧绷着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一副虚无的目光睨视着天花板。金属手杖倒在他的身边。两人都一动不动。
“大叔,你要挺住……”江理子最先靠近浅井身边,将手触摸他的身体,但没有反应。她用手伸到他的鼻尖观察,已经没有了呼吸。
江理子接着惶恐地摇了摇成田的肩膀。他好像也已经断气了。浅井杀害了他,浅井自己也因为生着病再加上硬撑着用尽了全身体力的缘故,肯定是心脏病发作了。
将成田穿着短裤的打扮和浅井的举动结合起来考虑,好像她没有受到成田的强奸,但面对新的突发事态,江理子完全陷入在恐慌状态里。
应该先报警……
江理子走到写字桌上的电话机边,想要打110,但她只是拿起了听筒,便放弃了。
纵然如实向警察诉说,他们果真会轻易地相信她吗?据说人在被逼得走投无路时,就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力量,浅井肯定是不忍心看着江理子的告急,硬是从床上爬起来帮助她的。然而,他平时是一个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病人。
于是,江理子必然会受到警方的怀疑,这是显而易见的。
冥思苦想到最后,她考虑要和恋人筱田浩治商量一下。
今年28岁的筱田在福祉团体“爱心银色服务”里和江理子一样,也是参加志愿者活动的成员之一。他是比江理子早一年参加志愿者活动的前辈,江理子与他组成搭档负责照顾浅井。
筱田在一个民间剧团里当演员,还没有出名,夜里只要有空,他就在地处站前闹市区的小酒馆里当调酒师。志愿者活动那边,他每星期以三次到四次的频率与江理子轮流去浅井那里服务。他有调酒的技术,料理比江理子擅长得多。因此做饭对他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帮助浅井洗澡也是他的工作。江理子准备食材,加上购买食料和日用品,并负责洗涤。
面对眼睛长得像美国电影演员汤姆·克鲁斯的筱田,江理子从第一次与他见面时起就心跳不已。随着接触的频繁,这种感觉很快就变成了恋情。筱田好像也渐渐地被江理子的善良所吸引。不到一个月,两人便发展到很深的关系。对江理子来说,如今筱田的存在已是不可替代的,但浅井对筱田好像不太怀有好感。
一看时间,已经过了晚上8点。来浅井家时记得是傍晚6点半左右,所以已经昏迷了有一个半小时。
江理子想起傍晚前打过电话,那时听筱田说,要背下次演出的舞台剧本,所以今天夜里不去小酒馆,并把手机也关了。江理子拿起刚放下的听筒,拨打筱田居住的公寓里的电话号码。
筱田在家,立即接电话。
“我在大叔家里,出大事了!你赶快来!”江理子没有细说详情,用抽抽嗒嗒的声音快快地说道。
“出什么事了?到底……”筱田瞬间讲不出话来,“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在我赶到之前,你要小心,不要随便乱动啊。”他简短地给予指示,便挂断了电话。
虽然可以暂时松口气,但地上躺着两具尸体,感觉很恐怖,江理子无法在这样的地方呆呆地不动,等着筱田的到来。
她急忙走出书斋,决定在楼下兼餐厅的厨房里等待。
过了有十分钟,外面传来停汽车的动静,身穿粗糙的针织套衫和棉布裤子的筱田随即便从厨房门心急慌忙地冲了进来。英俊的相貌毕竟也显得十分紧张。江理子紧绷着的情感顿时崩溃,像孩子似的哭泣着紧紧抱住了筱田。
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以后,筱田咬牙切齿地说着“成田这家伙干那种事!”便将江理子的肩膀推开。
见筱田想要径直去二楼,江理子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没有开灯,漆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啊!”
筱田从厨房的抽屉里取出手电筒,将江理子留在那里便径有上了二楼,不久他返了回来。
“呃,我该怎么做啊?我曾想要不要打110,但后来放弃了。”江理子急不可待地颤声问道。
“你很理智啊。报警报得不好的话,只会是你自己受到怀疑啊。”筱田蹙着眉头,一副凶险的表情。
“不过,两人的尸体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啊。无论如何要……”
“我知道。不就是为了这个,我才赶来了?”
“有什么好办法?”
“是啊。浅井先生那具无论怎样搪塞都行吧。把成田的尸体运走,这是首先要解决的事情。”
“运出去怎么处理?”
“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扔了呀!做梦也不会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幸好我赶紧赶过来,还向朋友借了辆车。”作为参加志愿者活动的演剧青年,筱田却将可怕的事情说得很平静。
筱田和江理子一齐回到二楼。浅井的尸体按原样放在书斋里,两人同心协力将成田的尸体拖拽着沿着楼梯放到楼下。然后把那具尸体搬进倒进后门来的乘用车的后备箱里。
“行了。你在房间里仔细检查一遍,消除成田的痕迹。做完以后,马上打110报警。你就说,你有东西忘记拿了,后来回来取时,发现了浅井的尸体。那事,和我来过这里的事,要绝对保密啊。”筱田从驾驶座的车窗里伸出脑袋,一副认真的眼神叮嘱道,然后驾着汽车离开浅井家径直走了。
4
江理子目送着红色的汽车尾灯吞没在深夜的黑暗里,便起身察看厨房门上的保险丝盒。没有停电,是谁做过了手脚,断路器脱开了。一插上去,灯马上就像平时那样亮了。江理子第三次走上二楼的楼梯。
成田被浅井用金属手杖击打,后脑部流血,但幸好地毯上到处都没有找到像是血迹似的痕迹。江理子从厨房拿来干布仔细擦拭,使之检查不出成田的指纹。简直就像是她自己作案似的。
对了!成田的行李放在哪里?江理子想起这一点,在二楼的两个房间里查找,但没有找到。
走到楼下日本式的房间里检查抽屉,抽屉里塞着有些污垢的皮包。里面是随身携带的衣物和盥洗用品,还有旧笔记本,笔记本上写着“成田常章”的名字。肯定是他的携带物品。江理子将皮包塞进厨房装生活垃圾的黑色大塑料袋里,然后松了口气,打电话与110联络。
不久,侦查员乘坐巡逻车从所辖警署赶来。江理子按筱田的指示说自己把插着学生证的月票卡忘在了浅井家,所以是来取的,不料发现了浅井的尸体。浅井的尸体被运到东京都监察医务院进行解剖,那天夜里江理子接受了警方简单的讯问之后,被准许回家了。
然而,翌日下午,警视厅搜查一课的部长刑警古贺甚平和所辖警署的年轻刑警笹本两人组成搭档,拜访了江理子居住的、车站附近的住宅“双叶庄”。
腋下夹着夏装上衣的古贺是一名五十岁出头的初老男子。斑白的头发剃成寸头,乍见一副行家的风格。而且,总觉得他给人有一种滑稽的感觉,这也许是因为他那像是睡不醒似的耷拉着眼角,以及盘踞在脸盘中央的鼻子像被蜜蜂扎过了似的带着红味、肿胀得异常的缘故。年轻的笹本好像最近去洗过海水浴,无论脸庞还是双臂,都被太阳灼晒得漆黑。看上去他像是运动型的。
“搜查一课,不是调查杀人事件的课吗?”江理子将两名刑警引进一套间的房间里,隔着餐桌面对面坐下,内心里感到一阵剧烈的心跳,问道。
“还是说说是怎么回事吧……”古贺毫无顾忌地挠着红鼻子,一边用轻声嘀咕的语气说道,“那以后,尸体在大塚的监察医务院进行了检验,因为法医对浅井先生的死因有怀疑啊。把原来行政解剖的决定马上改成了司法解剖。”
“你说得那么深奥我听不懂,你是说怀疑浅井先生的死因?”
“浅井先生不是病死。从解剖结果来看,他杀的嫌疑是很明显的。”
“呃?浅井先生是被杀的?我还以为是病死的,没想到……”
这是晴天霹雳,江理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假设浅井是被杀的,就是在江理子昏迷的时候发生的事。尽管如此,浅井到底是受到什么人的袭击?
“说是解剖的结果,具体的是怎么回事呢?”
“死因是心脏病发作,这没错。可是验尸报告是说,引起的原因好像是窒息前由于呼吸困难造成的刺激。”古贺代替笹本刑警再次说道,“凶手好像是用胶带或什么东西堵住了浅井先生的鼻子和嘴。可是,问题是死亡的推断时间。据说估计是傍晚6点到晚上8点。这一点,就与你昨晚的叙述有些矛盾。你听明白了吗?”
“……”
“按你的说法,昨天傍晚6点半拜访浅井先生的家,晚上8点半回到这里的家里,发现自己遗忘了东西,便在9点半再次去浅井先生的家时,发现了浅井先生的尸体吧。有记错吗?”
“的确是这样,可是……”
“这样的话就难以理解了。如果尊重解剖的结果,浅井先生就是在你去他家进行志愿者服务最忙碌的时候被杀的啊。”
“不对。浅井先生肯定……”江理子用郑重的口气刚要争辩,半途中便含混其辞了。
她遭到成田的袭击是晚上7点左右。在那之前她刚刚窥探过浅井的卧室,当时他还活着,这是她亲眼所见。如此一来,浅井被杀,是在晚上7点以后,与解剖结果推定的死亡推断时间一致。然而,要阐明这些真相,就必须详细诉说成田强奸事件和浅井的举动,以及让筱田运走成田尸体的经过。
“怎么样啊?”见江理子低头不语,笹本刑警气势汹汹地说道,“对了,让你看件好东西。”他从包里取出装在茶色信封里的文件,背后印着“藤井”这个律师事务所的地址和名字。
“这是什么?”江理子抬起头,一副诧异的表情问道。
“是浅井先生的遗书啊,是浅井先生生前写下的,放在熟悉的律师那里。为了报答你之前的志愿者服务,作为回报,遗书里写着把动产和不动产的所有遗产,全部都赠送给你。”
“先生的遗产,全部给我?”江理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住了。
“你兴许私底下已经听浅井先生说起过这件事,所以才在昨天夜里把浅井先生装作病死……”
“哪里的话?遗书的事,我这才知道。”
“呵呵,怎么样啊?说实话吧。”
“拜托了。你们要相信我。这么慈祥的浅井先生,我不会去杀害他的。我绝对不是什么凶手。这是真的。”
“唉!……唉!……”部长刑警古贺睁着一副像睡猫似的瞌睡的眼睛,用手势制止两人,“我们很渴望想要相信你。但是,你不会是向我们隐瞒了什么重大的事实吧?”
“没有。我对你们说的都是实话。”
“是吗?”古贺的眼睛里瞬间闪出光来,拍了拍还想要说什么的笹本刑警的肩膀,“嘿,算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两位刑警便匆匆忙忙地撤回了。
5
幸好听从恋人筱田浩治的劝告,由他去处理成田的尸体,成田常章被杀一事才没有被警方察觉。但是,江理子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关于浅井的死亡会节外生枝,自己却陷入受警方怀疑的困境里。而且还是刚刚作了虚假的陈述,事态就急转而下,无缘无故地遭到怀疑,这颇具讽刺的意味。江理子嗟悔莫及。若是这样,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地说明真相。事到如今,悔之已晚。
尽管如此,浅井要把遗产原封不动地留给自己,还写下了遗书……
对了!提起遗书,浅井先生还托付给我一个重要的文件……
那是距今一个月以前的事。
她被浅井喊去他的卧室,交给她一个体积很大的纸袋,说里面装着寄给不动产商的这幢房子的买卖合同,和登记委托书。浅井在买卖合同上已经盖过了章。
当时她根本没有想到这竟然会是遗产转让,所以不可能同意保管如此重要的东西,江理子理所当然地坚决拒绝了。然而,浅井因为没有其他可以信赖的人,所以恳求她无论如何接受,江理子无奈,只好答应了。
无论受托保管重要文件还是遗书,现在联想起来,江理子觉悟到浅井是真心要把遗产留给她。
然而,不可否认,警方因此而更加深了对她的怀疑。
不管如何,浅井的死因是他杀,以及因此而受到搜查一课刑警的造访,这些事都必须赶快告诉筱田。江理子立即向他的公寓打电话,但不凑巧他不在家。打他的手机,他的手机关机了。小酒馆那里,他也没有去上班。
刑警离开后的半天时间里,江理子不知所措,东西也没有吃,神思恍惚地陷入在遐想里。
据部长刑警古贺临走时告诉她,送去解剖的浅井遗体,由他老家广岛赶来的远亲付诸火葬后,将骨灰带回去,在老家举行葬礼,遗产继承问题待事件有了着落以后,由藤井律师亲自按法律处置。这姑且不论,眼下由于浅井的死,志愿者团体那边在找到新的服务对象之前,处于停滞状态。
直到半夜里,江理子都静不下心来,时间白白地度过,她不停地打筱田的手机,他的手机关机,于是她索性钻进了被窝里。但睡下后不久,她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是浩治打来的啊!——江理子揉了揉迷糊的睡眼,心里咚咚地跳着,将手伸向听筒。
然而,传到耳朵里的,不是筱田的声音,是一个模糊得有些奇怪的声音。
“你就是昨天夜里到我舅舅家服务的志愿者小姐吧,叫西村江理子?”
“难道你是……”江理子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是啊,成田常章。我是重回人间了。”
“你还活着?”
“是啊,不好吗?你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啊。差一点儿要了我的命啊。”
“你在说什么?你才对我做了不要脸的事,不是吗?那是浅井先生想要救我……”
“你以为这样的辩解警察会相信吗?强奸的事,如果我不承认,你连一个证据也没有啊。而且,你说是我舅舅袭击我?你说得真好听啊。老糊涂处于卧床不起的状态,他不可能有力气把我打晕吧?”
“可是,我亲眼看见……”
“那是你的幻觉。算了,我没闲工夫和你胡扯这种事。我还是告诉你,我如果向警察告密的话,你无疑就会被抓啊。如果你不想这样……”
“你想要什么?”
“你拿着那房子的买卖合同和登记委托书吧?我希望你把它交给我。因为那原本就是亲属的权利。如果你那样做的话,我就保持沉默,一声不响地隐退。”
尽管觉得他强词夺理,但江理子还是答应了。她原本就没有想要得到浅井家的财产。
约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成田便“咔嚓”把电话挂了。
江理子感觉就像恶梦缠身似的将听筒放回去,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但成田那可怕的声音却一直在她的耳边回响。昨天夜里从昏迷中醒来时,因为神魂颠倒,所以不能完全确认成田已经死亡。然而,他的尸体应该放在汽车的后备箱里由筱田扔在什么地方。若是如此,那以后他又苏醒了?
不管如何,都必须告诉浩治——江理子想证实成田的死活,也希望他明天充当保镖一起去。
翌晨,江理子再次向筱田的公寓打电话,但依然没有打通。他的手机还是关着。她狠狠心起身到他的公寓里去看看,他的房间上着锁,按了内部对讲机,也没有任何应答。她用手机向“爱心银色服务”打听,但回答说这两天里都没有接到过他的联络,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去哪里了呢?
江理子心中没底,完全不知所措了。这样的话,只能自己独自去见成田了。江理子离开筱田的公寓,去银行的租借保险柜取来文件袋,直到夜里的这段时间里将自己关在家里,度过这段倍受焦虑和煎熬不安的时间。
与成田约定的时间是晚上9点。他指定将文件带去的地点是小金井桥畔的杂木林。那里连着武藏野乡土馆的绿地。江理子骑自行车沿着小金井街道朝着玉川上水的方向驶去。为了防止万一,她还带着阻止性骚扰用的便携式警报器。
离深夜还有些时间,但行驶的车辆毕竟已经很稀少。花了三十分钟一到达目的地,江理子便将自行车停在护栏内侧的人行道上。然后将文件夹在腋下,走进幽静漆黑的杂木林。
眼睛一习惯杂木林里的黑暗,就看见杂木林深处有手电筒在闪光。肯定是成田的暗号。江理子朝那里走去,前方能看见有个男子的黑影叉开双腿站立着,戴着棒球帽,脸部用墨镜和脸罩遮掩着。
刚一走到他面前,男子便一言不发抡起手上棒球棍似的东西朝她砸去。江理子的前额部被用力一击,连使用警报器的时间也没有,膝盖便颓然支在地上身子向前扑倒,人像崩溃似的昏倒了。
6
醒过来时,江理子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一摸脑袋,眉毛以上部分用绷带绑了好几层。太阳穴处还留有钝钝的疼痛。江理子稍稍睁开眼睛,看见部长刑警古贺和笹本刑警都站在她的床边。
窗外已经十分明亮。不知不觉地好像是天亮了。
“真危险啊。我们如果再晚一步赶到,你也许就已经没命了呀!还算好。”古贺看着江理子,眨着睡不醒似的眼睛说道。
“可是,我怎么会得救的?”
“对不起,我们在跟踪你,在监视着你的行动。”笹本刑警尴尬地伏下眼睑说道,“很遗憾,袭击你的凶手逃跑了。”
“那个人到底是谁?而且在那么晚的时间里,你这样的年轻姑娘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是为了什么?那个逃走的男子好像还拿着体积很大的文件袋……”将手臂抱在胸前来回踱着步的古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着江理子。
“呀!不行!被成田拿走了!”江理子从床上探起身子,用双手捂着面颊不由呢喃道。
“你说的那个成田,不就是几天前从监狱里出来,在浅井家吃闲饭的外甥吗?”
“怎么连这……”
“在厨房里装生活垃圾的塑料袋里,塞着一个皮包啊。我们在附近调查,得知有人看见过一个可疑男子进出浅井先生的家。我们为了谨慎,以笔记本上的名字为基础,在警察厅的计算机查询中心查到了他的前科档案。其结果,自然就知道了呀。”
江理子心想,到底是警察,连生活垃圾用的塑料袋都没有放过。
“你果然向我们隐瞒着什么啊。算了吧,不要隐瞒了,应该向我们说实话了吧?”
在古贺的谆谆劝导下,江理子终于愿意坦白一切,把案发当夜发生的经过和成田的威胁电话等都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啊?如果早点告诉我们,就可以省去我们很多侦查上的麻烦……”
江理子率直地道了歉。
“如此说来,是这么回事啊。你是说,看见你被强奸,浅井先生为了救你,用金属手杖击打了成田的后脑部吧?”
“呃,是的。我还以为成田肯定死了,所以打电话把筱田喊出来,正好他开车来,我就让他把尸体运走了啊。”
“没想到,再怎么帮助恋人,竟然会是帮忙运走尸体啊。”部长刑警古贺露出有些苦涩的表情,“听你这么一说,案发当天夜里10点过后,也的确有人路过那里时听到浅井先生家里传出汽车启动的声音。这一点,我们在调查中已经得知了。难怪,那是筱田的汽车啊。可是,他把成田运到哪里去了呢?”
“这事,那以后我没有见到过他,所以也没有问。”
“现在有一件奇怪的事,是假设成田活过来了。你替浅井先生保管买卖合同和登记委托书这件事,他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听了古贺提出的疑问,江理子顿感一阵揪心。
以为理应死了的成田居然活了过来而感到惊惶失措,此事直到现在她还都没有感到怀疑,经古贺如此一问,真是这样。关于此事,江理子只对筱田一个人透露过,成田是不可能知道的。
为什么?——江理子百思不解。她郁闷地说不出话来。
古贺见状刚想要说什么时,他抱着的上衣口袋里,手机响了。
“好像是搜查本部打来的。”古贺朝笹本使了个眼色,笹本立即点点头,接过他的手机跑了出去。
不久笹本返回来,脸上极度紧张。他向古贺招了招手,与他耳语着。古贺那茫然的像睡猫似的表情上,眼看着发生了变化。
“还有很多事情要向你了解,但现在发生了紧急情况,因此我们先告辞了。据说刚才发现了成田的尸体,好像被抛弃在昨天夜里你受到袭击的那片杂木林的深处。发现者是为了采集昆虫才走进杂木林里的,听说是个中学生。”部长刑警古贺语速极快地说道,便催着笹本刑警急急忙忙地走了。
他说成田的尸体在那片杂木林里被发现,这是怎么回事呢?江理子被独自留在病房里,面对这意想不到的事态,她的脑子愈发混乱了。
7
幸好受到的击打伤比想象中轻很多,医生经过诊断,说骨头里没有出现裂缝,脑波也没有出现异常,说当天住一天医院就可以出院,因此江理子想瞒着老家的父母。更重要的是,出事那天夜里与恋人筱田浩治分手以来,没有任何音信,这令她感到很牵挂。至少应该来探望一下也是好的。
他尽管帮助江理子负责将成田运走,但兴许内心里在怀疑这起事件是江理子自己作的案,因此便突然销声匿迹疏远她了?若是这样,就一定要向他解释清楚,何况她还想把发现成田尸体的事和有关那个威胁电话告诉他。
出院的话,明天再去他的公寓看看吧。
江理子这样拿定了主意,但翌日下午,她出院时,笹本刑警驾着巡逻警车来接她,把她直接带到了设置在小金井中央警署里的搜查本部。在调查室里,部长刑警古贺一副和善的表情等着她。
“昨天幸好你交代了全部的事情经过,所以事件峰回路转得以解决了。接着马上就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凶手已经抓获,他自己也已经招供了。”头发斑白的古贺用手不停地蹭着红鼻子,用讷讷的语气说道。
“真的?到底是谁?你说的那个凶手……”江理子屏住气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
“嘿,你不要着急嘛,我按顺序告诉你。”古贺从容地点起一支烟,“检验成田尸体的结果,查出了意外的真相啊。他死后已经过了三天。就是说,他被杀和浅井先生被杀,是在同一天夜里发生的事。”
“有这么回事?那打给我的威胁电话,还有,在那个杂木林里袭击我……”
“当然是成田以外的人啊。如此一来,必定会浮现出来的人就只有一个吧。”
“难道筱田……”
“就是你说的这个‘难道’啊!就是他冒充成田打的电话。不是说筱田听说过浅井先生让你保管着买卖合同和登记委托书的事吗?”
“说起来是的……”如果是筱田打的,她心中的疑问就能化解了,但是说他是凶手,江理子还半信半疑,“不过,杀害浅井先生和成田的人……”
“那也是筱田干的。”
“你说什么?可是,成田是浅井先生……”
“你看见的,也许是那样。可是,假设相信你的证词,浅井先生就是在你闻到氯仿而昏迷期间被杀的。假设成田处于假死状态,就会产生是他作案的可能性,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成田在那个时候已经断气了,这就是说,另有别人作案——即,凶手就是筱田。只是,关于浅井先生被杀,在时间上是有偏差的。实际上在你去浅井先生家的三十分钟前,浅井先生就已经被杀了!”
“可是,浅井先生躺在床上,我……”
“那是筱田化装的。听说他是民间剧团的演员,所以如果穿着浅井先生的睡衣,戴上老人的白发,要化装成浅井先生是易如反掌的。据他招供,浅井先生的尸体就塞在床底下。当时房间里没有点灯吧。据说,那就是为了掩饰他的化装而做的手脚,在你到访之前,他就把电路切断了。”
“可是,那天快傍晚时筱田还打电话给我了,为此,我去浅井先生家还迟到了。”江理子还想为筱田辩解。
“你以为他是从公寓里打来的?这是你的错觉。因为筱田在杀害浅井先生以后,是从浅井先生的家里打来的。”古贺轻轻地摇了摇头,“昨天听你详细地讲述那天夜里的案发情况时,其实我们对筱田的举动是有怀疑的。之所以怀疑他,是因为你在打电话给他时,只是简单地说‘出大事了,赶快来’吧。他却借了车赶来,我觉得这也准备得太充分了。正当我们开始怀疑这家伙的时候,成田的遇害尸体在那片杂木林里被发现,联想到死亡推断时间的矛盾,我们因此对他的周围悄悄地进行了调查。在调查中发现了一个事实,即,发生那起事件的前一天晚上,有个像是成田的男子去了筱田工作的小酒馆,筱田交给他一个像是小药瓶似的东西。”
“那么,我闻到的氯仿,也许就是筱田……”回想起来,成田出狱是江理子去浅井家的几天前。那期间筱田去过志愿者服务中心,所以他应该和成田见过面。
“袭击你,还准备了氯仿,这是有预谋的犯罪。听说成田还嘟哝着向你埋怨在站前的茶店里白白地等了回不动产商,那不过是为了帮助筱田作案而找的借口而已。两人是同案犯的关系啊。结果成田却被筱田杀掉灭口了。”
“可是,浩治杀人是为了什么……”
“你是问动机吧?他冒充成田打电话给你,从这个电话里,你想象不出来吗?”部长刑警古贺一边点燃起第二支烟,一边像是开导似的说道。
“听你这么说……”
“F建筑公司在浅井先生家建造时就制订了建个小型超市通宵服务的计划。为此,他们才买下了两边邻居的房子,但因为浅井先生顽强地拒绝出让,说那房子里留有与夫人的美好回忆,再加上泡沫崩溃,他们不得不半途而废停止了那个规划。可是,在这里面分块出售的地块上,F建筑公司还留有相当多的商品房没有卖掉。在那个必须走到车站才有商店极其不便的环境里,这些商品房怎么也卖不掉。因此F建筑公司自然就重提这个一度受挫的小型超市建设计划啊。”
“这和浩治有什么关系?”江理子一时拐不过弯来。
“你也许不知道,筱田看上去正如你看到的那样,但其实是个嗜赌如命的家伙。他已经借了三百万高利率贷款啊。小型超市建设用地的收购,是站前的大东不动产商受F建筑公司的委托承包的,听说那里的社长经常到筱田上班的小酒馆里来吃饭,得知筱田在浅井先生家当志愿者,便提出如果能劝说浅井先生出让那幢房子,就可以帮筱田把那贷款还清。”
“所以就把浅井先生……”
“倘若光是浅井先生,筱田也许还没有想到要杀人。但外甥成田常章出狱后寄居在那房子里,那就只好采取非常手段了。因为他一开始为了博取浅井先生的欢心,坚决反对卖掉那幢房子啊。因此,筱田巧妙地笼络成田,提出如果卖掉那所房子,想要平分这笔卖房款,让他帮忙杀害浅井先生。”
“那么可怕的事!我竟以为他是个热心于志愿者活动、性格温和的人……”
“即使外表显得那样,他也仍然是个头脑很有算计的现代青年啊。其实我不愿意说这些事。他制订了一个缜密的计划,让你这个恋人钻进了圈套里,把杀人犯的罪名嫁祸于你啊。他把氯仿交给成田,唆使他强奸你,这些都是因为需要让你昏迷过去……案发当天夜里的情况就是这样的。筱田将浅井先生伪装成心脏病发作弄死以后,扮作浅井先生躺在床上,看准成田冒犯你时的疏忽,用金属手杖从背后砸去。接着他把浅井先生的裸体尸体从床底下拖出来,再帮他穿上睡衣,让他躺在成田尸体的边上。然后,他如果趁你昏迷期间回到公寓里的话,就能证明案发时他不在现场了。而且还能让你顶上所有的罪行,到那时你无话可说。这是个一石多鸟、计划极其周密而毒辣的犯罪。我们也差点儿就上当了。可是,杀人即使成功,筱田也还有不得不做的大事没干。”
“那就是浅井先生让我保管的买卖合同和登记委托书吧?”
“没错。你签约的那家银行保险柜的进出,是签名式的吧。所以即便他偷到了钥匙,也不能轻易地得到这些东西,何况即使进展顺利,他的勾当也会被你一眼看穿。所以这里他又利用演员的技巧,装作成田死而复生,给你打了威胁电话。可是你猜,他为什么没有把成田的尸体埋在杂木林的泥土里,而是放在地上呢?这也是为了想隐瞒什么,诱导警察加深对你的怀疑。”
“为什么?”
“即使你坚持要按成田的约定去那片杂木林,尸体也是三天前就被杀的,所以你就会被警方看作是故意地不打自招。就连你头上的伤,也是有办法进行伪装的。这是一起对此有所预见而计划缜密的犯罪啊。我们监视你,跟踪你的时候,正好撞见你被棒球帽男子袭击的现场,他的计划才很脆弱地以失败而告终啊。”
这就是部长刑警古贺阐明的事件的全貌。
“对你来说,这是一次飞来的横祸。可是作为补偿,你可以继承浅井先生的遗产。这并非是件坏事,你就当它是弥补损失,所以你就不能振作起来拿出点精神来?”
古贺以一副安慰的表情说道,但江理子却无力地摇了摇头。
“浅井先生的好意,我非常感谢,但我根本就没有想要继承他的遗产。我要把它全部都交给‘爱心银色服务’啊。”
志愿者原本就是出自善意的无偿奉献的行为。
回想起来,江理子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无私奉献,结果却是招致灾祸的奉献。然而,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用金钱类的财物来弥补这种奉献。她觉得同样是一种奉献的行为,唯独爱情遭到背叛后带来的心灵上的痛楚,兴许永远都不会消散。
发稿编辑/浦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