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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三题

2015-12-22张德民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5年4期
关键词:姑姑儿子母亲

张德民

一张存款单

与银行打交道,不仅是企业的事,也关系到千家万户。一本存折,一张存单是再平常不过的了,但是有一张存单,却引起了不大不小的纠纷,甚至差一点撕坏了一个家庭。

小于少时体弱多病,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父亲是教师,那时的教师,早上起床就要与学生一起“跑早操”,接着上早自习,再是备课上课,学习时政,晚上还要到校坐班,辅导自习,管理学生,通常都是晚上九十点钟才能回到家里。一天到晚忙于教学业务,埋在作业堆里,陷于题海之中,无暇顾家。母亲干营业员,也是没白没黑地工作,孩子无人照料。开始几年是小于的奶奶来照看这个家。不幸的是奶奶突发心脏病,不久与世长辞。只得从老家请来了小于的姑姑帮忙。小于姑姑身强力壮,手脚利落,干活勤快,做饭洗衣,卫生扫除,照顾孩子,样样精通,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料理得井井有条,使小于父母得以安心工作。那时的小于,常把姑姑看作是他的妈妈,对母亲反而生疏了。

这年年底,小于父亲虽然放了假。但仍要加班辅导毕业班,直干到腊月二十七。小于母亲则要营业到年除日上午。但不管怎样忙,一年干到头了,总得让小于的姑姑回老家过个年。小于母亲拿出了一个装着一千元存折的信封,交给姑姑作为报酬。没想到被姑姑拒绝了,姑姑说:我是来照看亲侄子的,是自家人,不分你我,咱老家人常说,亲顾亲顾,是亲就顾,我不是为钱来的,再说今年家里收成很好,不需要钱,等着他表姐出阁或他表哥考上大学用钱时,再问您要,这些钱您先给存着吧,还能长点利息……两人一送一推,往复了好多遍,姑姑才提着年货回家了。

时光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年。小于的表姐年后要办喜事,这时姑姑开腔了,说是要借些钱作为陪嫁。小于母亲说,去年已给您一千元存折了,今年打算再给您一千元怎么样?小于姑姑神情一愣:嫂子,去年的存折我没有拿,我走的时候不是还给您了吗?您好想想,是不是?不信您好好找找!小于母亲也愣了,说我想着是您拿走了,是您忘了吧?于是小于父亲赶紧对老伴说:大概是你想错了,你慢慢找找看!小于母亲翻了大半天也没见到那张存单的影子。不过她没有上急,只是说“他姑,我们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先给你这些用着,年后叫他爹和孩子给你们送去好吧。”

话好说,钱不易。那时人们的工资普遍较低,一下子哪来那么多钱,别无办法,小于母亲只得加班加点地干,父亲利用假期白天办补习班,晚上个别辅导学生挣钱。可怜小于父亲眼熬红了,身体也消瘦了,加上七借八凑,总算攒齐了两千元钱,元宵节那天给姑姑送了去。姑姑只留下了一千五百元,且说是临时借用。

事情虽然临时摆平了,但那张存款单到底在哪里,谁也说不清楚。小于母亲一再说,明明是给了他姑姑,而他姑姑却说是在我手里,真是神了,是什么人啊!

为了一张千元的存款单,尽管没有和姑姑家撕破脸皮,还保持着表面上的和气,但小于父母却因此闹翻了天。那段时间,只要两人歇班到一起,就为这事吵闹不休。父亲骂母亲是猪脑子,当瞎了营业员,说叫你这样的去营业,企业不赔净了才怪呢!母亲则反唇相讥:是你那妹妹太会混账了,还是我肯忘事,她明明把存款单拿走了,却不认帐!两人各说各的理:

我妹妹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是个大老实人,比你们姐妹好多了!

我家姐妹怎么了,你给我说说,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和你没有完!

我妹妹不好,你们姐妹都好还不成吗?小于父亲只得做出了点让步。

这个事都是为了我那宝贝儿子,你掺和什么!赶紧给我闭嘴!小于母亲还是追着不放。

什么,你的儿子?难道是你与别人生的儿子,没我的份!

这句话可了不得了,小于妈暴跳如雷:今天我非要您把话说清楚不行,你说说我和谁有的儿子,找出那个人来,若找不出来,咱就各走各的路,离婚!!没等说完,就拉着小于爸往外走,要立即去办手续……

小于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大发脾气:把人吵死了!等我长大了,挣钱还您还不行吗?不然现在我就离开这个家!一口气就往外跑……至此一场激烈战争方才罢休。

事有蹊跷,半年后的一天,忽然有一个陌生人前来敲门,问你们是不是于某某家?大家正在纳闷,只见一位胡子拉碴的人说:你们叫我好找!年后“和了集”我就打听,转了好多地方都没有音信,这回真的见到正头香主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旧信封,幷取出了一张存款单,说是从一堆废纸里发现的,小于母亲一时摸不着头脑,一看正是那张误认为给了小姑子的那份存折,感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会是你……

A市郊区有一户丁姓人家,家长丁老汉已是60多岁的人了,膝下二子,老大名叫丁仁,老二是丁义。两个儿子虽都已成亲,但仍过在一起,长子丁仁在南方打工,次子丁义在家开着一间塑料小厂,丁老汉种着几亩薄田,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塑料小厂名义上是丁义管着,但丁义从小惯起了一个毛病,在家呆不住,更扑不下身子干活,天天骑着他那辆高档摩托车,这里那里吃吃喝喝,塑料小厂实际上是由丁老汉打理着。

且说丁义,每天早饭后穿上他那套礼服,打上领带,把皮鞋擦得锃明,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连苍蝇飞上去都要打滑。有时也到小厂转上一圈,若是早上起来晚了,厂里也见不到人,就外出兜风了。有时中午醉醺醺地回来,倒头便睡。时常一天不见人,晚上八九点钟,才踉踉跄跄地回家。

人们常说,“酒后话多”,丁义每次酒醉饭饱后回来,就有说不完的话,总是在嫂子和老婆面前夸夸其谈一番。什么中午某某公司董事长儿子结婚,在星级酒店设宴,总经理敬酒,不能不喝。晚上某局长女儿出嫁,在某某高级饭店请客,不尽兴不够意思。又一天说市里举办了一个人文自然遗产保护与开发大会,副市长、文化局长都出席了,会后宴请大家。再不就是某大型商场开张剪彩,邀请社会名流参加,某某大家书画展开幕,燕飨砚友……总之丁义三天两头午晚都有宴请的,基本不在家用餐。还时常带回一些高级喜糖来给家人吃,也曾拿回诸如衬衣、被单等礼物,给嫂子和老婆。丁老汉一辈子老老实实,只知种地干活,近来见了人就说“咱家老二不像我了,净在外面结交一些大官大企业家什么的”,嫂子也常对人夸她的小叔子有本事,不像他大哥老实无用,只能在外头打工干活。老婆尽管也喜不自禁,但她心里却没有底,怕她男人在外搞小姐,怕与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染上坏毛病……

时间越长丁义老婆的疑心越大,每次丁义带着醉意回来,尤其是夜里来家的晚,她总是严厉追问,逼着丁义说实话,是不是在外面有相好的。有时还闻闻他身上有没有小姐气味。每到此时,丁义都是牙咬得咯吱咯吱响:“绝无此事!放心吧老婆,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喜爱的人,无人可代替你!如果我有外心,出门叫汽车碰死!”直说到老婆捂着他的嘴,这才算完。老婆还说再一天有结婚的我和你一起去,不就是多出一份钱吗?老公说那怎么行!人家大官大经理还不带夫人呢,你去不叫人家笑掉大牙来?哪有小兵叫夫人陪着的道理!丁义信誓旦旦,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曾叫老婆用薄纸片签上她的名字,用胶水把自己的命根缠上一圈,薄纸揭不下来,但见湿就变样,最后只能用水洗才行,来家后当场检验,老婆这才放了心。但她还有点疑问,老公那么些当官当将的底实朋友,怎么家里一个也不见他们的面,也听不到人家来个电话?

一天市里一个最大的综合商场开业,有明星唱歌助兴,上级领导前来剪彩,店外红旗招展,气球高悬,各单位祝贺的条幅铺天盖地,店内琳琅满目,五光十色,人们摩肩接踵,前来游购,十分热闹。丁义嫂嫂也领着弟媳来了,一来看看热闹,同时也想买点便宜衣裳什么的。逛着逛着不觉已过中午,二人刚要回家,忽见两个保安架着一个像是醉酒的男人往外轰,二人一看顿时傻了眼!

怎么会是你……

纪老汉的存款

纪戈庄是个小山村,村里出了三位“圣人”,一是扛枪打过日本鬼子的队长,一是高小毕业的队会计,再就是上过三年学的记工员纪言了。年轻时的纪言,身强力壮,聪明能干,农活不论是耕耩锄割,镰刀杈把,样样拾得起放得下,是一把好手。别看他上学不多,写写算算,样样精通,大田可测量土地,队里能记工算账,是队长和会计的好帮手。但改革开放以来,分田到户,各干各的,他这个记工员失业了。

岁月的流逝,失业的打击,一下子使纪言老了许多,脸上沟豁纵横,嘴边茅草丛生,腰弓背驼,腿脚蹒跚,整个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几年不见,连老朋友也认他不得了。他的老伴叫陈花,被称为“半封建”的妇女,想当年娶到家门时,一下轿还没看着模样,就赢得了轰的一声“好,好小脚!”人也长得小巧玲珑,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鬏鬏,如一朵黑云盘环在头上,瓦瓦沿下两条柳叶,似随风飘动,映着两汪清泉,粉面桃腮,真个是开口笑时樱桃绽,莲步移来麝兰香。虽不敢说是闭月羞花,在巷口一站,压倒群芳,大闺女小媳妇,望而生羡,男人们的眼球也都被她夺去了。当时的习俗,妇女一般不大下地,最多农忙时上坡捡捡麦穗,场院里翻晒庄稼,打场收粮、切瓜干什么的。农业合作化后,才有了妇女队,走出闺房与男劳力一起下地干活。几十年的风雨冰霜,早把这朵鲜花摧折成了断枝残荷,花容月貌不见了是小事,还把两池秋水也吹皱,进而干涸了。由于缺医少药,又只顾得挣工分,给儿女当牛马,给儿子连盖两处房子,娶了两房媳妇,自己却双目失明了。

两位老人农活是干不动啦,连出门走路都要相互扶持,老头把老太当成拄棒扶着,老太把老头当成明柱问路。用老太的话说,他是我的眼,我是他的腿。走在街上,人们都为这对当年的帅哥美眉叹息不已,

俗话说“一辈子好夫人,三辈子好子孙”。陈花生的三个孩子都长得不错,女儿如花似玉,被外地人看好嫁到远乡,大儿纪文,一表人才,精明能干,在镇上当了一名保安,媳妇在家开了一间小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二儿纪武,讲科学种田,且精于养殖,养着上千只肉鸡,赚钱不少,在村里是上数的人家。

鉴于两位老人身体每况愈下,生活已难以自理,纪言的堂弟便请来了侄子的舅舅,商议二老的养老事宜。经协商,老二代父母种地,管着二老的口粮,老大每月给二老10元零花钱,两个儿媳一月一轮,给二老做饭洗衣,拾拾掇掇。

头一年两个儿子基本按约定奉养双亲,第二年情况就有了变化,大儿的女儿要上镇上的幼儿园,需交学费,二儿生了个胖小子,是纪家唯一的孙子,要添奶粉,需要花钱。种种理由使原来的约定,成为一纸空文。

二位老人粮米不接续了,就互相搀扶着到二儿家去要。打油买盐,没有钱了,就步履艰难地到大儿家要。两位老人在街上就像一对老乞丐,只差一根打狗棍了。到儿子家要粮要钱,儿媳高兴时还好,说什么不用您来催,等有了就给您送过去。不高兴时,就连刺啦带挖苦:“看您是什么样子,别出那个讨佬字相,给俺丢人!

两房儿媳妇虽是农村出身,日子过好了,也学着洋起来。留起了马尾发,穿上了布拉吉,足蹬新式皮鞋,还学会了美容美发,用SOD蜜,走起路来每每带过一阵香风。轮上照顾老人的一个月,开始还一天去一次,做做饭洗洗衣,后来就逐渐变成一两天甚至三四天去一次,不是送去一摞煎饼,就是一包袱冷馒头。去的时候也是强扭着鼻子进屋,把吃的放下,就赶快离开。

一次有位老友来看老纪,见到老纪夫妇时不禁大吃一惊,想想当年的英俊伉俪,老了儿孙满堂,反落到了这步田地,备加感慨,当问明情由后,曾想到要老人上告两个儿子,但转眼一想“疏不间亲”的古训,便未开口。然而又不忍看到老友受这样的罪,便和纪老神秘兮兮地说了如此这般的一席话。

一天傍晚,俗称蚂蚱眼子的时候,街前巷口有不少人在聚堆,老纪夫妇也出来了,正走到有人的地方,老纪忽然摔倒,单腿跪倒了地上,接着就是从身上掉下了一大摞票子,当即有人上前搀扶,老纪赶忙说人老了腿脚不行了,没磕着不妨事,人们又指着钱票说,这是怎么的?老太边拾边说,这不就是老头子那些年给人家量地分田,算账结账时挣下的嘛!放在那张破两抽桌里怕被老鼠咬了,只好带在身上,不多,不过万儿八千的。忽又想起来,说家里还有个手箱子,锁在里面好了。并且说千万不能说出去,一定要替俺保密……

这爆炸性的消息,哪能保得住密。很快就传到两个儿子家里。儿媳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时的万元户,叫得最响,是人们最艳羡的,没曾想到像乞丐一样的公婆,竟是个万元户,那不自己也成了半万元户了吗?!为了证实这是真的,大儿媳妇急不可待地去问婆婆,说为了保险,可去信用社代为存款。婆婆小声说,你公公不让存,说不定什么时候,长个病啥的,就要用着,婆婆摸索着打开箱子晃了一下,就赶紧锁上了,说别叫你公公看着,他不让!二儿媳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

自此,儿子家对待老人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几乎天天送好吃好喝的,争着给老人换洗衣裳,忙着打扫卫生,过年过节还抢着把老人请到自己家里,好好伺候……可惜好景不长,不久老太太就去世了。不多日子老头也驾鹤西归了。两个儿子和媳妇不先办丧事,就迫不及待地破箱取钱,一看原来是一箱点钞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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