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葡汉称谓语比较及其交际适用性的启示

陈 迪

葡萄牙语中称谓语的使用及其选择因素

称谓语在人们的日常交际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它不仅是一种语言符号，更体现了一种文化内涵。作为语用学中礼貌原则的一部分，选择恰当的称谓语有助于社会交际与人际沟通，缓和交际压力；反之，则会阻碍交际的正常进行。

随着时间的推移及社会的发展，称谓语随之变化。以葡萄牙葡语为例（下文简称“葡葡”），一些称谓语的使用由最早的普遍使用逐渐缩小了使用范围，仅限某些地域或社会阶层使用，如vós,vossa senhoria和vossa excelência；而另一些称谓语（如você 和senhor）的使用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以适应当今社会的需要（Rodrigues，2003:342）。

对于葡葡称谓语的分类，不同学者给出了不同意见，本文则直接引用了Rodrigues的分类方法，即葡葡称谓语被分为代词性称谓语和名词性称谓语，其中前者包括“tu,você,Vossa Excelência,vocês以及第二人称单数、第三人称单数和复数对应的动词变位”；而后者又被细分为：“名字和/或姓氏，亲属关系称谓，昵称，职业称谓，学术头衔，贵族等级头衔，名誉头衔，senhor/a和/或dona，特殊关系称谓以及詈语”（Rodrigues,2003:283-284）。

葡葡称谓语有着丰富且复杂的语义学和语用学内涵，在选择和使用的过程中，依赖很多因素，比如交际对象的社会身份、学术身份、职业身份，与交际对象的亲疏关系以及交际场合的正式程度等等。Carreira在其博士论文中指出，在直接决定选择称谓语的众多因素中，抛开第一决定因素交际场合的正式程度来讲，“社会职业等级”是最为重要的。此外，该作者还对这些决定性因素按其重要性进行了排列，也就是说，对于葡葡称谓语的选择来说，社会等级因素是起决定性作用的，其次分别是亲疏程度、年龄差异及性别差异。

汉语中称谓语的分类及其选择因素

相比葡语的称谓语来讲，汉语的称谓语相对较为复杂，总的来说可以分为两大类，即“亲属关系称谓语（kinship terms）”和“社会关系称谓语（social address forms）”（左映娟，2007:5）。《浅析汉英称谓语差异及文化因素》一文的作者李天就“社会关系称谓语”进行了更为细致的分类，将其分为“职衔称谓、姓名称谓、人称代词称谓、通称、零称谓和亲密关系称谓”（2012:4）。

Brown和Gilman在对称谓语研究的过程中提出了著名的“权势”和“等同”理论。汉语的称谓语系统同样体现了这一理论：“姓氏+头衔”、称谓语前缀“老”和“通称”等三种称谓语的使用突出了“权势”理论，而“亲属关系称谓”则更多地体现了“等同”理论。但在交际过程中，称谓语的选择依赖诸多因素，其使用是灵活多样、变化万千的，布朗和吉尔曼的“权势”和“等同”理论只能从静态的角度来分析、阐述汉语称谓语的使用，缺乏对文化因素和交际双方心理因素的考虑。

学界普遍认为影响汉语称谓语选择的因素很多，如语境、社会地位、人际关系的亲疏、年龄、受教育程度、文化及心理因素等。同葡语称谓语的选择因素一样，语境是第一决定因素，人们往往会根据交际场合的正式程度来判断和选择不同的称谓语。如在正式场合中较多使用“姓氏+头衔”称谓语，非正式场合中较多使用“亲属关系称谓”来称呼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人，以此来增进人际关系。而同一个人处在不同语境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也就拥有多样的称谓。

社会地位因素体现了布朗和吉尔曼的“权势”理论，是影响称谓语选择的重要因素。社会地位高的人，往往会有较大的影响力，容易受到人们的尊敬，从而造成了称谓语选择的差异。Scotton和祝畹瑾通过对汉语称谓语的研究认为：一般使用带有职位头衔的称谓语来称呼社会地位较高的人，使用名字或昵称来称呼社会地位较低的人。

在拥有着五千年文明历史的中国，等级观念深入人心。不少学者认为，人们在交际时首先会衡量自己与对方的等级关系，在称呼领导及年长者时，会格外注意称谓语的选择。而这里所说的领导和年长者，正是位于社会等级和年龄等级的较高处。因此，我们认为，等级因素是影响汉语称谓语的选择的重要因素，而与葡葡称谓语决定因素略有不同的是，汉语称谓语的等级因素除了社会等级因素之外，还包括年龄等级因素，两种等级在不同的语境中有着不同的决定作用，共同影响着汉语称谓语的选择。我们设想一位年轻的领导与一位年长的下属通常会如何相互称呼？领导对下属可以使用名字或昵称，但同时考虑到年龄因素，会使用敬语；而鉴于上下级关系，年长者会使用带有职位头衔的称谓语来称呼年轻人。话语双方都会权衡相互间的等级关系，而最终选择的称谓语则体现了一条重要的交际策略，即降低自己的身份来抬高他人。

葡汉称谓语对比

1.葡汉代词性称谓语的对比

根据Rodrigues的分类方法，葡葡中代词性的称谓语如下表所列，其对应汉语也一同列出：

通过上述表格可以直观地看出，葡葡中存在“隐藏代词性称谓”，即通过省略主语、直接使用动词第二、第三人称变位形式来体现称谓语的使用，这在日常交际中的应用是相当广泛的；而汉语没有完全与之对应的称谓形式，因为汉语的“省略主语”对语境有极强的依赖性，同时，汉语也不存在动词按不同人称进行词形变化的现象。

葡葡中的“纯代词性称谓”都能在汉语中找到相应的称谓语，这种对应完美地体现在双方称谓语的语义上，但究其实际应用，则有异同，且异大于同。代词性称谓语tu用于称呼关系亲近之人，或用于处于相同社会或年龄等级的熟人和好友。原则上讲，正式场合中是不允许使用tu的，此外，关系疏远的人之间也不用tu相称。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当代葡萄牙社会中，tu的使用场合发生了细微变化，其用法存在扩大的趋势，即“可用于在陌生年轻人之间相互称呼以及子女对父母的称呼”（Rodrigues,2003:343）。总地来看，tu的用法，包括其扩大使用的趋势，与汉语代词性称谓语“你”是基本一致的。

Você 在各种葡语教材中均被翻译为“您”，在一定程度上给学生造成了困扰。在葡葡中você 可用于上级对下级的称呼，或处于同级别的人之间的相互称呼。Cunha和Cintra在《新当代葡语语法词典》中提到：“尽管você 的 使用在近些年有所变化，但在葡葡中，不论是年龄还是社会等级，você 并不用于下级对上级的称呼”（1984:294）。在实际应用中，选择você 来称呼处于较高年龄等级和社会等级的人是不恰当的，会引起被称呼者的不舒服甚至是反感。更为合适的称谓则是在汉语中无对应称谓的“动词第三人称单数变位形式”。

Vossa Excelência体现了高度尊敬，可对应汉语中的“阁下”，其使用场合十分有限。Vocês在实际应用中则成为了tu的复数而并非você 的复数，因而对应汉语中的“你们”而不是“您们”。从严格意义上讲，tu的复数是vós而você 的复数是vocês，但从语用学角度来看，首先vós已基本淡出日常生活；其次vós和vocês的语义是一致的（同为第二人称复数）却在词态上有所区别（其要求的变位形式不同），因而对葡葡学习者来说也会造成一定的困难。

2.葡语中名词性称谓语的特点及其与汉语的差异

同样是根据Rodrigues的分类，下表列出了部分常用葡葡名词性称谓语及其对应的汉语：

如上表所述，除个别称谓外，都能找到对应的汉语称谓，尽管其使用不完全一致。葡葡名词性称谓语的使用十分复杂，在此不一一叙述，只就其特点进行分析，并与汉语中名词性称谓语进行简单对比。据笔者拙见，葡葡名词性称谓语有如下特点：

（1）允许同时使用多个名词性称谓语

在葡葡中，存在多个名词性称谓语叠加使用的情况。以《欧洲语言共同参考框架》中关于称谓语“先生、女士”的用法分析为例，该称谓语“可以与多个称谓共存，如姓名、学术头衔和职业称谓等等”（《欧洲语言共同参考框架》2001:169）。此种用法在葡葡中非常普遍，如Sr.Dr.Ferreira（其构成为：先生+学术头衔+姓氏）,Sra Professora Maria（女士+职业称谓+单名）,Sra Dona Teresa（女士+女士+单名）等，而这些称谓在汉语中并无对应。

而在汉语称谓语系统中，通常选用姓氏（或全名）加单个名词性称谓语来称呼他人，如李先生，张女士，李老师，王工（程师），刘导（演），赵教授等。

（2）单名和姓氏的使用由被称呼者的性别决定

在葡葡中，单名和姓氏的使用与被称呼者的性别有关，在称呼女性时，极少会出现“单个或多个名词性称谓语+姓氏”的情况，而使用“单个或多个名词性称谓语+单名”，如被称呼人叫Teresa da Silva，可被称为Sra Teresa（特蕾莎女士）、professora Teresa（特蕾莎老师）甚至是更为复杂的Sra Dra Dona Teresa（特蕾莎女士教授女士）。而在称呼男性时，则一般使用“单个或多个名词性称谓语+姓氏”。

（3）使用“定冠词+部分名词性称谓语”来称呼交际对象

在日常交际中，鉴于交际场合的非正式性和交际双方的关系的不亲密也不疏远，多选用“定冠词+部分名词性称谓语”，具体来说就是“定冠词+先生/女士/小姐”、“定冠词+职业称谓或学术头衔”以及“定冠词+单名/全名”三种称谓语形式。我们以下面两句对话为例：

——A Susana nunca conheceu Lisboa?

苏珊娜（你） 从没 来过 里斯本吗？

——Não,professora,nunca.A professora vive aqui muitos anos?

没有，老师，我从没来过。老师（您） 住 在这儿 很多年了吗？

可以看出，例句中使用的称谓语对应到汉语都需要增加能明确指代交际对象的代词性称谓“你”或“您”，否则，就仿佛是在谈论未参与对话的第三人。

葡汉称谓语差异及其交际适用性

鉴于称谓语在人际交流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也基于葡汉称谓语系统存在的较大差异，笔者认为有必要系统地对葡汉称谓语进行总结归纳，明确动词变位中的“人称”与称谓语之间的关系，特别是você 与“您”的对应关系（语义一致、语用不同），同时应根据葡汉称谓语的选择因素和语境因素来明确其在交际中的使用规范、辨别使用异同，纠正因母语负迁移造成的不恰当使用，从而最大程度地保证葡汉称谓语的交际适用性。

[1]吴氏锦兰：《汉越称谓语对比研究及其教学应用》，湖南师范大学，2012 年。

[2]左映娟：《从汉语称谓语的选择分析称谓语选择的动因》，北京交通大学，2007 年。

[3]李天：《浅析汉英称谓语差异及文化因素》，郑州大学，2012年。

[4]祝畹瑾：《社会语言学概论》湖南教育出版社，1992。

[5]温象羽：《称谓语：对外汉语教学中的一个难点》，《天津师大学报》1997 年第6 期。

[6]Brown，R.and A.Gilman.T.A.Sebeok(ed.)The pronouns of power and solidarity：Style in Language， （New York：John Wiley）.In Fishman(1968a)，Giglioli(1972)，and Laver and Hutcheson(1972).

[7]CARREIRA，Maria Helena Araújo.Modalisation Linguistique en Situation d’Interlocution.Proxémique Verbale et Modalities en Portugais (Thèse de Doctorat d’Étaten Linguistique)，(Paris：Université de Paris IV-Sorbonne)，1995.

[8]RODRIGUES，D.F.：Cortesia Linguística(Tese de doutoramento)， Lisboa： Faculdade de Ciências Sociais e Humanas da Universidade Nova de Lisboa(2003).

[9]CUNHA，C&CINTRA，L.F.L.Nova Gramática do Português Contemporãneo， Lisboa： Edições João Sá da Costa，1984.

[10]CONSELHO DA EUROPA：Quadro Europeu Comum de Referência para as Línguas - Aprendizagem， ensino，avaliação，Lisboa：Edições Asa，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