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QQ
2015-12-19刘宏伟
■刘宏伟
狗日的QQ
■刘宏伟
一
还没到用餐高峰,偌大的自助餐厅只有十来个人在用餐、闲聊,看上去显得有些稀稀拉拉的。收银台旁,一位打扮时尚的中年妇女酥胸半开地斜靠在柜台边,正在iphone上跟QQ网友聊着,手机时不时发出的滴滴提示音,跟她脸上笑容的裂开程度此起彼伏地搭配着,浑然忘我,自成一统。水生朝大厅扫了一眼,找了个靠窗的角落,视野好,清净,拐角处刚好可以搁莲花跟木瓜的行李。
从木瓜的角度,正好能看见离他两个座位远的一位油头粉面的家伙正在用上网本聊QQ,恨恨道:“丫丫个呸的,真是进入了Q时代啊!要是某天突然没了这QQ,得活活憋死多少鸟人啊!”
“不一定,此前360跟QQ大战时,不少胆儿小的不也删除了QQ吗?再说没了QQ不还有其他网聊工具吗?人家的营销策略你不得不佩服,一场全民偷菜,就给数亿中国人传染了Q瘾……”水生就是在那时卸载了QQ的,后来要不是为了同父母视频聊天,是决计不会安装的。他知道木瓜对QQ的复杂心态,恨之入骨,同居的前女友就是被人用QQ聊跑了。但无法割舍,他的主要客源几乎都用这玩意儿联系业务,等于自己的衣食父母。
“那是中毒不深的,真正中毒深的,才不管后台泄密、窃取隐私啥的。宁愿卸载360,花钱买卡巴斯基,也不肯卸QQ。我的好些客户都是这么干的。网聊工具虽多,但你看普及程度,谁比得上QQ?三教九流、环肥燕瘦、男女老少,唉……前几天我们楼道里做清洁的老大妈都玩儿上手机QQ了,听说还据此找到了一段黄昏恋……”木瓜一边摇头晃脑地说着,一边弯腰替莲花拉座位。拉了两下没见动静,低头一看,原来是固定死了的,自觉很“二”地笑了笑。
“Q吧,早晚Q出事儿。这几天广州白云区新市街道办事处主任在QQ上‘裸聊’的事件炒得正火,还被区纪委请去喝茶了,结果称‘暂未发现刘宁存在违纪违法行为’,警告其要检点个人行为。真搞笑,抓个村长都能查出事儿的年代,一个街道办事处主任居然暂未发现问题,真能扯!”水生显得有些愤愤不平。跟大多数国人一样,一谈起政府官员腐败,多是一副义愤填膺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三个人落座后,水生带着莲花到食品区选菜,顺带介绍一下菜品。他担心莲花找不着北,但莲花娴熟的动作很快就打消了他心头的顾虑,才想起莲花虽然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僻远的乡镇,但她的厨师老公带着她在全国不少城市开过小餐馆,对大城市的生活尤其是餐饮并不陌生。更何况网络时代,地球都成一村了,城乡的鸿沟只局限在社会资源的再分配上,既得利益者的挥金如土,弱势群体的饥寒交迫。
没能显摆出自己的优越,水生讪讪地选了点儿食物回到座位,让木瓜去挑吃的。
木瓜的动作很麻利,很快就从食品区转了回来。水生一看,顿时傻眼了。这小子在琳琅满目的食品区,独独装了满满一大盘蛋炒饭。
水生还未开口,木瓜的手机就传出几声QQ提示音,他赶忙打开作了回复,“客户询问回扣点,没办法,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现在这帮小老板是越来越难伺候了,在网上看完A片后,一条短信给你,你要不及时回复,他立马找下家。Q生活,抠生活啊!唉……”旋即看出了水生眼里的疑惑,憨憨地笑了笑,解释了一句:“火车上一直没吃东西,这东西下口快,顶饿。”
水生嘿嘿地干笑了两声,遇到这等实诚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要都是这样的顾客,恐怕自助餐厅老板们睡着了也会笑醒,笑骂一句“二百五”后接着做美梦。
三人选好自己吃喝的东西后,各自简单地聊了聊自己掌握的同学近况,情报最准最多的还是水生,班上稍微混得有点儿模样的同学,工作相对稳定的,基本上都跟他有联系。半个小时不到,各自知晓的情况就汇集完毕,话题很快就被莲花扯到了她自己身上。
“你们俩是我的老同学,都老不哈差的了,我也就不避讳什么了。我老公那方面太厉害了,就跟吃了鸦片似的,有瘾!我早就受不了他了。”话很露骨,莲花说完专注地盯着木瓜。她知道水生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不光话题,对她的人也没啥兴趣,三年前的那次短暂相聚便证明了这一点。
尽管平日里也不是省油的灯,但那多半是对同性,此刻,木瓜对莲花的直白和坦诚感到有些招架不住,嘿嘿地干笑两声后,眼神瞟向了一旁隔离栏上的那盆塑料花,艳得生硬、苍白,一如莲花刚才的无厘头告白。
莲花说完,大大咧咧地直接用手抓起一只鸡翅膀,快速地啃了两口后,又慌乱地放回了餐盘,嘴里接连暗暗地吸了几口冷气。这动作让一旁的水生抿嘴憋笑了一阵子,莲花这下肯定被烫得不轻。烤鸡翅看上去冷冷的,里面的温度却比开水还高,典型的巴到烫。
据说这家自助餐厅的炸鸡翅味道比隔壁肯德基大叔的蜜汁鸡翅还棒,价格却是天壤之别,前者都涨到12一对儿了。照这个价格,只要吃掉4对儿鸡翅膀,就够在这家自助餐台捞回本钱来了。再吃点儿别的,就等于多赚了。还没到用餐高峰,木瓜把刚出炉的一锅炸鸡翅装了满满一大餐盘,只剩下鸡腿儿焦黄着脸堆在餐盆里。
这让水生想起了以前做过的一篇跟自助餐有关的报道,得出吃自助餐的最高境界是“扶着墙进去,扶着墙出来”(饿得站立不稳了才进去吃,撑得走不动道儿了才肯出来),现在这话已经成一网络流行语了。他把这话讲给两人听,莲花嘴一收,没憋住,把嘴里的柠檬水直接喷到了餐盘上。木瓜好点儿,只是流了半截清鼻涕出来,自觉不雅地赶紧用卫生纸收拾了。
莲花嘴角挂着几滴柠檬水,把原本就已有些显眼的胡茬子衬托得越发突出。女人长胡子,在三人还念小学的时代,可以当成一件稀奇事儿被围观或一个笑话来传播。可眼下,无论年长的还是年轻的,无论大城还是小镇,不少女性的嘴唇上都可以见到浓密的胡茬子。医学上的解释很简单,激素分泌失调或服用药物引起的,据说要根除很费劲。水生想提醒一下莲花,又怕当着木瓜的面会伤她的自尊,只好抽出几张面巾纸递了过去,希望她能领会。莲花放下手中的饮料杯,伸手接过,会意地在嘴巴上擦了擦。
仅仅三年没见,眼前的莲花看上去青春的光泽又褪去了一大圈儿,但跟四周的北方女性一映衬,依然彰显着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明亮和婀娜多姿。要是自己跟莲花以前不认识,或者没有发生三年前那一幕,自己还能做到如此淡然和克制吗?还会如此挑剔和计较吗?想起一哥们儿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熟悉是情欲的天敌,新鲜是出轨的命门。水生收敛心神,举杯跟两位儿时同窗碰了碰。
“你要是真受不了,可以喊暂停或者干脆拒绝呗,这也是你的权利。”水生说完扯着嘴,露出了一个事不关己的坏笑。木瓜被他的话给逗乐了,却碍于这话里的意味儿过于阴损,绷住了没笑出声来。
“根本行不通,他常说‘你是我老婆,你不跟我痛快留着给谁?难不成还能像钱那样存在银行生利息不成?再过几年,你想痛快还得看老子高不高兴呢……’还说‘你可以去告我,除非你想好了跟我离婚,或者存心让女儿蒙羞,否则老子有的是办法收拾你。’毕竟是家丑,我也担心这事儿敞出去后对孩子影响不好,才一直忍到现在。在农村,遇到这样一个混人,你们说我还能咋办?要不是一帮QQ网友时不时地劝我,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没它,委屈了连句贴心话都听不到。发明QQ这人,真是不简单,至少,它让我们这样的农村人,知道了日子还有另一种过法,没有跟社会脱节……”莲花边说边叉起一块儿甜瓜,放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嚼吧起来,响声清脆。这是不少南方人吃饭的习惯,喜欢吧唧嘴,还有说辞,这样代表饭菜可口。
“QQ好?那上面说的有几句是实话?全是些虚无缥缈的情绪发泄,线上说得天花乱坠,那些云山雾罩的动听话有几句能在线下兑现?图一短暂的嘴巴痛快,谁不会?可你们女人偏偏就爱听那些假话、空话、废话,其实线上越有耐心跟你掰扯的家伙,一旦达到目的,比谁都扯淡。不沾亲不带故,八辈子都不挨边的关系,没有目的能跟你掏心掏肺?谁能有那份耐心?真有的话,那也不是人,是圣人!”木瓜唾沫横飞地说完,身子朝前一躬,端起面前的扎啤,同水生碰了碰。
莲花不明白木瓜为何对QQ如此不感冒,疑惑地看向水生,水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回了句完全不搭嘎的话:“你自己到底想咋样?”
莲花端起水生面前多打的一扎啤酒,跟两个人碰了碰,接连猛喝了两口。看样子酒量不小,刚才劝她喝不喝,这下却自个儿灌了起来,一准儿心里憋着不痛快。
“我只想找个在生活中对我嘘寒问暖的人,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一个不只图干那事儿的男人,你们觉得这要求过分吗?”莲花的夹生普通话还是让不远处的一桌食客听了个大概,那个秃顶歪嘴儿的老头频频朝这边投过目光。他对面坐着的老太太全然不介意,低头啃着盘子里的鸡腿儿,一副很幸福很满足的样子。
“这要求很正常,你老公不够关心你?”木瓜关切地问道。
“不够关心?哼……从结婚到现在,他从来就没关心过我,他那点儿耐心和温柔全给了QQ上那些女网友。就连干那事儿都是霸王硬上弓。他当过兵,真要动起手来,我哪里是他的对手。还时不时地威胁我一把——‘我要知道你在外面偷汉子,老子第一个整死你……’”莲花用“原生态”的直白方式,对着两位老同学倾吐着自己的苦大仇深,丝毫没察觉跟两位大老爷们儿谈这样的话题似有不妥。
水生对莲花的“性福”生活不感兴趣,一声不吭地硬着头皮听着。儿时那个娇羞内敛的小姑娘和眼前这位在公开场合跟两位男同学毫无保留地倾吐女人私密问题的女子,居然能重叠在一起,水生再次见证了生活的魔力,神情恍惚地看着面前的啤酒杯。
木瓜从未结过婚,对真实的婚姻生活并无直接感受,开解得虚弱无力:“他毕竟是你丈夫,总有办法可以沟通的。”
“唉,老同学,你是不知道我的苦,要是能沟通的话,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了。他宁愿在QQ上跟网友聊通宵,也不愿意好好跟我说说话,也不照看孩子。我今天给你们俩说这些的目的,只是希望你们两位老同学能明白我的心思,能理解我今天这么做的苦衷。”从见面到现在,莲花一直在强调她需要获得两位老同学的理解。骨子里,她希望两位老同学别把她千里会网友的不得已看成一种本性的放荡不羁。说完恨恨地瞟了水生一眼,要不是水生这家伙口没遮拦,木瓜根本不会知道她来京的真正目的。
二
莲花的事情并不复杂,一周前她在QQ上告诉水生,说是打算外出旅游,想到武汉、北京走一圈儿。要是在二十年前,水生或许会为这样的消息激动得彻夜难眠,对于一个远在自己还没完全发育全的时候,就暗自喜欢过的女孩儿,见面当然是一场求之不得的欢愉。
退到三年前,至少也会激动一阵子。但眼下,水生把这当成了她开的又一次无聊的玩笑。即便是真的,他心里反而犹豫着要不要接待。吃喝什么的倒也无所谓,毕竟是儿时的同学。如果是全程陪同、包接包送、包吃包住,他就必须慎重考虑了。
真的假的?你到北京有什么事儿吗?你走了你们家餐馆谁照料?
耍呀,难道你还不欢迎我嗦?看不起我们这些穷同学了唛?餐馆前段时间打给我哥哥了,原本就是跟他合伙的。我老公跟他搞毛了,散伙了,准备过段时间另外找个地方单独开一家。
莲花的话里夹枪带棒,让水生听着不太舒服。他知道,这是自己上个月有天喝醉后,四处打电话骚扰人的后果。隐约记得当天跟莲花聊了很多,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这是他的一大毛病,酒喝高后就特别容易感伤,就爱打电话找人倾诉,找些平日里不太可能主动联系的人,说些平日里不可能说得出口的掏心掏肺的话。这不,搞得莲花误会自己还很在意她,说起话来大派派的。
哪里敢不欢迎,再说北京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有什么资格欢迎谁不欢迎谁,不是有首《北京欢迎你》的歌吗?不过如果你真要来的话,先电话联系一下,我得看到时候的工作安排。你知道的,给别人打工,身不由己的。不像你们,自己当老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见水生没有爽快地答应,莲花面上有些挂不住,话锋立转:“这样就吓着你了?我有个朋友在北京,他邀请我过去玩儿几天。什么老板不老板的,也就开了家小餐馆混口饭吃。”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水生从来没听莲花提起过在北京还有朋友,有些不太信。
反正是很好的朋友。男的,说了你又不认识。
那你干嘛不直接到北京找他,还得绕道武汉?
我不想让老公知道我去了北京,先到武汉找亲戚玩儿两天。他前几天到广东找女网友去了,人还没到家。等他回来照看孩子,我就出去。
你们两口子真有意思,出去旅游干嘛不一起呢?
一起出去家里孩子谁照顾?两边的父母身体都不好,只能一个一个地出去,再说……
水生听出了莲花话语里的闪烁其词,不明白她嘴里提到的到底是什么朋友,但对方既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也就用不着瞎费心了。到时候大不了请她吃顿饭聚一下。再说莲花此前已经说过不少次要来北京耍,最后都不了了之。不知是来了没兴致找他,还是压根儿就没来过。这年头,再亲近的关系都处得不咸不淡的,到了对方所在的城市突然没了相见的兴致,也很正常。至少水生就经常这样,原本计划一定要见的朋友,真到了地头却意兴阑珊犹豫不决,最后往往选择悄然离开。尔后提及,也是随便找个借口一笔带过。
随后几天里,水生把QQ设置成了隐身,这样就可以避免跟莲花搭话了。对水生而言,QQ的唯一好处是普及程度高,能省不少电话费。自那场偷菜的热浪席卷神州大地后,这玩意儿就成了家喻户晓人人参与的及时聊天工具。但上班的时候,他还是习惯用MSN,尽管此前曾经看不上QQ用户的那拨MSN“白骨精”,如今大都入乡随俗地加入了QQ大军。
岂料三天前的凌晨两点多,莲花突然给水生打了个电话。水生心里很不爽,哪有正常人凌晨两点钟给人打电话的?虽然自己眼下是一个人过,没有什么顾忌和需要向什么人解释的,但如此没礼貌的行为不单打扰了他的美梦,还令他虚惊一场。这个时间点上打来电话,多半预示着亲近的人发生了紧急大事儿。
虽然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水生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要是在大白天,他是不会接听陌生的手机号码的,电信诈骗和各种推销活动太猖獗了,搞得他一律拒绝接听陌生号码来电。按下接听键后,水生并没有急着发音,他憋着气,想听听对方是谁再决定说不说话。莲花的粗大嗓门热辣辣地传了出来:“喂,喂,水生吗?听得见吗?喂……怎么不说话呢?我是莲花……”
听出是莲花的声音后,水生决定不搭理她,但也没直接挂断,他要让对方感觉是线路或手机出了问题。莲花见久未响应后,挂了电话再次拨了过来。这次水生干脆不接了,把手机盖在枕头下降低铃声,重复两三次后,铃声才彻底地消失。接着传出嘀嘀两声短促的响声,手机里冒出了两条短信:
我是莲花,干嘛不接我电话?
我明天到北京,你有空接待我吗?
记得莲花之前说过,要到北京找别的朋友,既然都不是来找我的,干嘛要我接待?如果真是来找自己的,干嘛不提前打声招呼?接待?毛病!水生没理睬,在床上翻滚了好一阵子,才重新入睡。
三
早上醒来,一直犹豫到临近中午,水生才决定给莲花回条短信:我在度假村开会,到后联系。这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进可退,埋下了很好的伏笔。待搞明白对方的真实意图后,想见,就说会议结束了;不想见,就借口会议还在继续。这些年来京城吃喝玩乐的人实在太多了,要是不懂得适当回避,恐怕365天都有接待任务,搞不好比名亡实存的“驻京办”还忙碌。
要是没有三年前的那场遭遇,不管兜里还剩几毛钱,水生都会毫不犹豫甚至会心花怒放地去接待莲花。当时的失望和无趣,如今看来倒成了一种解脱,连带完成了一场自我认识。
“这年头儿,认清对方是只啥鸟,很难;认清自己,不是难,而是怕,不信?你哪天半夜醒来趴在窗口想会儿,忠孝仁义逐条过,到最后猛然发现,自己连只鸟都不如……”木瓜酒量很小,三两牛栏山二锅头下肚,平日木讷少言的他就开始把无限感怀灌进愤世嫉俗的慷慨陈词中。看似无厘头的唠叨,听进旁人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儿。
三年前,水生回洛城装修新买的一套商品房,期间,莲花从别的同学的QQ空间里找到了他。两个人联系上后,彼此都显得无比兴奋和感慨。二十年不见的小学同学,而且还是自己懵懂喜欢过的异性同学,突然之间联系上了,恁谁都会激动一把。
水生平常很少用QQ,他最初申请QQ的目的很简单,因为大哥给父母安装了一台电脑并装了QQ视频,这样他就能跟父母随时在网上视频聊天了。自从有了QQ后,慢慢地一些老同学和亲友也加了进来。水生常想,要是没有申请QQ,他跟莲花恐怕这辈子都联系不上,也就没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莲花初中毕业后,就没有继续念书了,在外打了几年零工后,就嫁给了现在的老公,一个厨师。两个人结婚后在厨师老家的场镇上开了家小餐馆,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小日子也还算过得去。莲花先后给厨师生了两个女儿,大的一个已经念小学五年级了,小的一个也开始念一年级了。
自从两个人在QQ上联系上后,经常聊些儿时的趣事以及同学间的音讯。同学情难得,小学同学情就更显珍贵了。更何况小学时候的莲花是全校出了名的小美人,才艺双全,冰雪聪明,但凡班级或学校有什么庆祝活动,无论唱歌还是跳舞,她都是压轴表演。
学校里不少男生都暗自喜欢着这个精灵般的美人胚子,水生也不例外,尽管两个人不在同一班上,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莲花的喜欢,每当课间操或休息时间看见她时,心头还会时不时地冒出点儿“坏念头”。
上初中后,水生跟莲花依然不在一个班上。但此时的莲花对水生已经是另眼相看了,因为他年年都是校级三好学生,年年都会上台领奖,每次见到他都会微微一笑。水生也不是省油的灯,只要四周没别的同学,他总会使坏地嘬起嘴巴朝莲花波一下,每次莲花总是娇羞地一笑后,满脸通红地跑开。无论长相多么歪瓜裂枣,只要成绩好,往往会赢得老师和异性同学的好感,这种现象恐怕也只存在于思想单纯的学生时代和校园生活。
难怪木瓜总爱时不时地冒出一句“象牙塔内无光棍啊”,看来,他把自己成为光棍的主要原因归结到不该走出象牙塔。两个人还专门为此探讨过:
谁能一辈子待在象牙塔里呢?
有啊,留校任教的多了去了。
呵呵,也是,现在的高校教师社会地位堪比公务员。
比公务员强多了,首先劳动强度没那么大,你别光看当官的清闲,你看那些没当上官的小科员,不照样累得跟孙子似的;其次是风险很小,不会一不小心就被一本破日记、一段模糊视频、一则实名微博搞进去睡大通铺了,还有更倒霉的,拔别人家的萝卜把自己捎带进去了;艳福深,一不小心就会被某个不开眼的青春少女电上,来上一段师生恋,即便是事后直奔主题冲着破格录取或论文审查啥的,也是顺理成章的人情;更牛的是外快肥实,随便到地方政府、企业挂个顾问的虚衔或讲堂课啥的,大把的银子就装进口袋了……
既然留校令你如此艳羡,当初干啥不争取一下?
靠!你也不想想,这是光争取就能实现的吗?更何况俺是地道的“四无人员”,做梦都没敢奢望过。
啥时候又钻出个“四无人员”来了?
一QQ网友自己攒的,无面子、无奶子、无膀子、无银子,呵呵……你数数。
……
看来跑销售这些年,木瓜着实学到了不少江湖门道。侃起龙门阵来,比水生还老道。
初中毕业时,水生考进了县城的高中继续念书。莲花南下成了一名打工妹,两个人从此没了联系。但莲花总是时不时地从别的同学那里听到一些关于水生的消息,说他这些年在京城混得不错,是小学同学里最有出息的一个。莲花并没有刻意去联系水生的意愿,所谓人穷志不短,在她看来,自己跟水生早已不是一路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没想到二十年后,两个人通过QQ又联系上了。一个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在小镇一隅过着小日子,实在,安稳;一个在大都市的浪潮中翻卷沉浮,表面风光,内里却在垂死挣扎。
重新取得联系后,只要莲花的厨师老公不在场,两个人几乎每天都要在网上聊会儿。她家装了两台电脑,两口子一人一台,楼上楼下,互不干扰。莲花说得多,水生习惯性地听着,偶尔点评似的回应一下。此时的水生,已经南征北战辗转生活了好几个城市,因对社会生活的洞悉和阅历的丰富,说出的话总是令莲花佩服、感动。
莲花没想到事业有成的水生面对昔日的老同学时,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说起话来贴心贴肺的。那段时间,水生独自在洛城装修房子,在家乡的城市置办个落脚点,一直是他多年来的心愿。白天跟一帮建筑工人混在一起,晚上就跟莲花网聊。莲花开着视频,水生只用音频,负面新闻看多了,除了父母外,他忌讳用视频跟别人聊天。镜头里的莲花看上去光艳照人,加上自己光棍一条和儿时情怀的作祟,心头暗鬼顿生。
聊着聊着,两个人的心思都有点儿活泛了,就有了相见恨晚的冲动。尤其是当水生半开玩笑地告诉了莲花他在小学时候就对她产生过“坏主意”后,莲花的心越发荡漾了。用她的厨师老公的话来说,这婆娘突然变得骚气勃勃的,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妖艳得不得了。
光棍一条的木瓜对婚姻生活缺乏洞悉,对男女之事则完全是一副道行高深的专家嘴脸,“打情骂俏绝对是红杏出墙的前奏,干柴烈火,就看啥时候点着了。”
尽管水生对木瓜的这套说辞不太感冒,总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但事后想想,还果真如此。这家伙没能留在高校搞理论研究,还真是浪费资源了。
四
莲花生活的小镇,离洛城只有六七个小时的车程,高速路通后,两三个小时就能到达。究竟是谁先提出来的,有些记不大确切了,反正是有一天莲花突然告诉水生,她老公到外地去办事,她准备到洛城去看水生。正愁孤家寡人一个成天无事调剂的水生,激情满满地催促着莲花赶快成行。
其实水生心里还有另一层期望,自己买的这套房子是全款支付,加上装修费,比自己最初预算的投资超出了不少。莲花两口子这些年一直在开餐馆,又没别的大开销,手头应该有不少积蓄。要是能周转点儿,就不用再去求别的朋友了。眼下这时代,借情人都比借钱容易。再好的哥们儿一旦提到借钱,交情立马会稀释掉一大半。再说水生是个特爱脸面的人,宁愿死扛,也不会轻易向人开口。
莲花是小学同学,分隔两地,又跟自己不在一个圈子生活,不会有交集的朋友。两口子开餐馆多年,周转几万块钱应该不成问题,水生如此这般地盘算着一场财色双收的接待,情绪越发高涨。
为了接莲花方便,水生特意在离洛城长途汽车北站最近的五洲大酒店开了间套房。开好房间后,他又回到工地上继续监视装修工人。今天是做暗线,是装修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暗线要是出了问题,检修起来就成了大工程,需要伤筋动骨。为了省钱,他没找正规的装修公司,而是就近找的“马路游击队”,做完一道工序就得换一拨人,如果自己不把关,出了问题还得砸自己头上。
莲花打电话来说人已到五洲大酒店时,水生正在忙着跟工人交涉管线的标号和水管测试耐压性,他让莲花先上房间去等,但前台不肯把钥匙给她,她只好在大堂里干等。
两小时后,当水生出现在五洲酒店的大堂时,一眼就认出了正坐在沙发上打盹儿的莲花,比视频里略显清瘦,少了些水色,看来视频这玩意儿也靠不住。但模子还是没什么大变化,走在大街上,依然属于回头率很高的类型。
莲花明显地没认出水生来,水生一直走到莲花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后,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连她脸上有多少颗小雀斑都数了个遍。生了两个孩子,还能保持S形的身材,不知会令多少结完婚就横向发展的北方妇女同胞羡慕。丰满的胸脯格外热火,饱满的乳房鼓胀得呼之欲出。这样的女人走在大街上,回头率绝对不比那些清纯的漂亮小姑娘差。
莲花起初并没在意,但老是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上下打量,心里发毛。瞪了对方两眼丝毫不起作用后,只好暗叹倒霉遇到了个大色鬼。她正要起身换个地方时,水生突然开口喊了声:“莲花!”
莲花猛然听见对面的“大色鬼”突然开口叫她的名字,惊得眼睛睁得大大的,旋即明白过来,嘴里嚷道:“天呐,你这该死的,你是水生?真讨厌!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就爱捉弄人。哇,你现在完全变了样,记得你小时候长得圆乎乎的,去整形了吧?”
看着莲花又气又急又吃惊的样子,水生不由得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两个人进了房间后,莲花站到窗前看外面的风景,水生走过去贴在她身后。两个人之前在QQ上把该说的话该调的情都重复了无数遍,流逝的光阴就在两个人的日渐熟悉中无缝对接了。水生在捕捉女人情感方面自有一套经验,双手一张一把箍住莲花,一张臭嘴就开始不管不顾地从她的耳朵下口了。
莲花欲拒还迎地伸手推了推水生,没起作用,反而被水生嘴里喷出的热辣辣的气息软化了,浑身燥热,脑海一片空白,一转身就融进了水生的怀里,彼此都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两个人正忘情时,莲花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持续地,没有停歇的意思。莲花推开怀里的水生,拉开房间的窗帘接听电话。被晾在半道儿的水生这才看见,莲花的腹部有一道十来公分长的伤疤,像是手术后留下的,蜈蚣一般斜拉在肚皮上……欲火焚身的水生,一个浑身毛病的完美主义者,像被人在三伏天突然扔进了冰窟窿一般,浑身打了个摆子,哆嗦两下后,彻底散架了。
莲花接听完电话后脸色大变,电话是托付照看孩子的邻居打来的,说她的小女儿生病发烧了。原来莲花只是告诉邻居她到附近的邻县进货,第二天一早就能赶回去。一听女儿生病后,便决定立刻回家,毫不犹疑地从床上抓起衣裤鞋袜,进卫生间冲洗穿戴去了。
莲花刚进卫生间又突然探出头来,冲水生招手,示意他进去,眼里纠结着歉疚和热切的光。水生知道她眼里的意思,那是赤裸裸的“生理的需求”,但此刻的他已经对莲花的身体丧失了兴趣,笑着摇了摇头,虚弱无力地回了句“孩子的事重要,你还是赶紧赶回去吧”。
这话听得莲花眼眶一红,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后,没再坚持。
一个女人无论她在自己的生活上如何折腾,都无法遮盖母性的光辉和天性。这让水生对莲花反而多了一份尊重。临门的急刹车,反而保住了这份同窗情,没有走向“一夜情”似的崩盘结局。欲火褪尽的水生,琢磨着如何跟莲花提周转资金的事情。
结果还没等他先开口,莲花反而开口找他要钱做路费,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让水生心头很不愉快。莲花刚才急着进卫生间冲洗,水生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外套时,无意间看见兜里露出了一卷百元新钞,少说也有两千多块。不愿做个不明不白的冤大头,水生旁敲侧击地问道:你家开了这么多年的餐馆,就没存点儿钱?
钱存得有,我老公管账,我要用钱都必须找他要。
你就没存点儿私房钱?
餐馆每天晚上收工后都要交账的,我手头根本就不可能藏得下钱。你要不方便我只好叫人给我打过来,我再买票回去。
……
话到这份儿上,水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他不想为几百块钱的事情让莲花看不起。从皮夹里掏出一千块钱递给莲花。水生并不在乎给莲花路费,只是对方明着提出,心头多少有些不愉快。男女间,如果没有爱情打底,一旦提到钱,不论多少,感情立马跟注了水似的,从此各自心怀鬼胎。
两个人的这次见面,直接毁掉了莲花儿时留给水生的美好印象,那个洋娃娃般精致漂亮的美人胚子形象,在他的脑海中突然破裂了,撒了一地支离破碎的残片,苍白、干巴、无趣。一切都发生得太仓促了,他还没完全回过味儿来,一场原本预想着无比美好的约会,就这样草草结束了,一场期待满满的财色双收的接待,最后却以鸡飞蛋打的结局收场。他甚至有些后悔申请QQ了,要是没有QQ,他跟莲花就不可能联系上,联系不上,莲花在他心目中至少还会保留着儿时的美好印象。昔日纯美的记忆,就不会变成眼下的一地鸡毛。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水生没再登录QQ,即便上,也隐身,跟父母视频完后就下线。莲花几乎天天跑到他没有贴任何东西的空间里去溜达,在QQ上给他留言,他从没回复过。装完房子直接回京了。
大概一年后,水生的QQ才恢复了常态。遇见莲花在线,水生也很少搭茬儿。莲花每次都是一副扒心扒肺的样子,跟水生聊自己的生活,聊自己的感想,但水生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男女间拨开欲望的面纱,一旦没了最初的美好,剩下的多半是无味和无趣,甚而相看两相厌。这样不尴不尬的情状,一直维持到这次莲花突兀地出现在京城。
下午的选题会刚开始没几分钟,水生就接到了莲花发来的短信:再过一个小时我就到北站了。看来莲花这次是真来了,既然之前已经知道她到北京是找另外的朋友,自然有人接站,抽空请老同学吃顿饭叙叙旧就得了,水生也没多想,继续开着选题会。
选题会开了整整两个小时,水生走出会议室急慌慌地朝卫生间跑去,一泡尿憋得膀胱就快炸了。问题还没解决完,手机就响了,没时间看来电显示,按下键后直接把手机夹在脖子上,莲花的嗓门立即传了出来:
你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你?
看见我?你不是说来看望别的朋友吗?他没去接你?
接了,我没跟他走。现在就我一个人在这里,你能来接我吗?
你在哪里?
北站出站口的小卖部前面。
你在那里别动,我马上过去。你先自己买点儿喝的,现在正是堵车高峰,我这里过去至少得一个小时……
人已经到北站了,正等着自己去接,这下水生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了。即便抛开那丝不尴不尬的情怀,光凭同学和老乡的身份,接待莲花的任务都推脱不掉了。
解决完内急的水生找老总临时请了假,急急忙忙地朝北站赶去,他不能把莲花一个人丢在龙蛇混杂的火车站。他从莲花支支吾吾的惶恐话语里隐隐感觉到她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只能见面再说了。
还好,莲花还算听话,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小卖部。大概是长时间坐火车没休息好的缘故吧,看上去明显比三年前老了一圈儿。
北站早被一帮黑车司机掌控了局面,很难搭到正规的出租车。尽管时不时地被BTV、CCTV暗访曝光,有关部门也再三表态坚决打击整改,到最后,依然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跟车管所前的铲分人马、税务局前的卖发票队伍、火车站前的票贩子大军如出一辙,都是自己人干的,谁会去断自己的财源呢?在庞大的利益生态链面前,所有的表态到最后都只能是一堆无力的唾沫星子。
水生接到莲花后,带着她直接进了地铁站,直到跟木瓜汇合。
五
从往事中扒拉出思绪的水生,眼神无意间从莲花的胸前扫过,眼里闪过一抹惊诧,回头见木瓜还在食品区转悠,便压低声音冲莲花开玩笑道:“做过丰胸术吧?听说注射硅胶老了后患无穷,你还真不怕死。”
莲花低头朝自己的胸前看了一眼后,面露骄傲地冲水生回道:“你才丰胸了呢。怎么?觉得跟上次很不一样吧。你也有不懂的时候?知道你瞧不起我们这些农村人。”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女人一怀孕都会变成这样的。不是在QQ上跟你说过嘛,我上个月做了引产手术,就因为我老公只顾自己快活,从来不肯采取安全措施,根本不顾我的死活,我才下定决心出来见这个人的。”
“既然你老公这么不是个东西,你干嘛不干脆先把婚离了呢?八成是QQ上那男的把你的心思引活了。你别忘了,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看似无所谓的说着,水生的心里却泛出一股不忍来,妻子小产了,居然把她扔在家里不管不顾,这样的男人也太不是东西了。绝望中的女人心思最脆弱,但凡一点儿小安慰小感动就会引发成一股失控的山洪,难怪莲花会对那位网友如此上心。
“这不正考虑着吗?有时候又狠不下心来,关键是怕伤着两个孩子,唉……”莲花说完把饮料杯子朝前一推,抿了抿嘴巴,眉头拧成了个肉疙瘩,长叹了一口气。
水生没搭话,低头喝着面前的啤酒,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一回头,看见木瓜从卫生间出来了,脸上湿漉漉的,看样子是洗了把脸,精神不少。他走到食品区,盛了两碗西湖牛肉羹朝座位走来。
木瓜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北京。虽然念的是名校,但学的却是农业专业,又没达到袁隆平的研发水准,不受人待见,工作很难找。最后只好在一家园艺公司干销售,一年中大部分的时间要在全国各地跑来跑去,推销花花草草。
木瓜的梦想是在京城买套房子,哪怕是按揭的都成。但近年京城的房价跟火箭似的飞涨,国家三令五申的稳定房价政策还不如个响屁有力度,他存的那点儿钱连在六环外按揭一套像样的房子都不够,只好在银行存了一笔死钱。长年不在北京,也就没有租房子的必要,每次回京就直接住在公司办公室,曲是曲了点儿,倒也省了一笔开支。
据说木瓜多年前谈过一次恋爱,两个人是大学同学。念书的时候倒没觉着什么,毕业工作后,对方嫌他没车没房没前途,而且又没富裕的家境和有背景的亲友,租的简易平房隔音效果连做个爱都不敢大口喘气,更要命的是对方嫌他缺乏浪漫精神。苦水里泡大的孩子,靠亲戚和姐姐的接济才勉强念完大学,哪里来的浪漫精神?毕业没多久,女友就决然远去了,跟了一个QQ上认识的在中关村做电子的小白领。据说对方家境不错,至少能租住一套像样的房子。水生怀疑木瓜的那套关于象牙塔的爱情道道直接源自此处。
木瓜很是伤心了一阵子,上次跟水生见面时,还面含忧伤。正因受了这样的刺激,他才发狠放开架子和面子,疯了似的到各地去推销业务,几年下来不但还完了当初念书时欠下的债,还真积攒了一笔钱。不够买房,却能保证在京城的生存底线,小日子过得比水生还宽裕。这些年他也一直在寻找着人生的另一半儿,但至今也没有着落。光有点儿小存款没有房子,是他目前找媳妇儿的最大障碍。跟木瓜的情况恰恰相反,水生是有了房子,缺的是银行没存票子,而且还欠着好几十万按揭贷款。
虽然木瓜在北京混得并不咋样,但相对那些在大山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或挣扎在工地、工厂流水线上的打工妹打工仔而言,依然是天上地下的差距。用莲花的话来讲:“我们连天安门都没到过,你们能在京城活下来,那得需要多大的本事和运气啊。”她不知道,京城也有很多不需要大本事和运气的活儿,下苦力也能活人。
目前还混迹在京城的就水生跟木瓜两位同学,因此,莲花来京之前也跟木瓜联系过,临走前还特意在他的QQ上留了言,中途还发了条短信,才知道他今天回京。水生跟木瓜同在京城打工,却相隔着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平日里各忙各的,加上木瓜经常出差,两个人也很少往来和联系。
水生一听木瓜今天回京,心头暗喜,多个倒霉蛋垫底儿也不错,决定拖木瓜下水。更何况若轮亲疏,木瓜跟莲花关系更近,他们俩从小学到初中不但是一个年级的,还是同一个班上的。因此,当木瓜接连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下车还没回公司,就被水生跟莲花拦在地铁换乘站,连同行李一起拖到了这家自助餐厅。
看着木瓜一脸强打精神的样子,水生心里泛起一股淡淡的不忍。自己不易,木瓜比自己更难。不由想起跟莲花在地铁里等木瓜时的一段对话:
你觉得木瓜人怎么样?
初中毕业后就没见过,他上QQ又不开视频,不知道现在咋样了,估计见面都认不出来了。
你不是经常去他的QQ空间里溜达吗?多少有些印象吧?知道吗,木瓜到现在还是单身。
是吗?他干嘛不找个老婆呢。是不是身体有问题?三十出头了还没找到女朋友,多半会让人觉得有问题。
靠!京城的剩男剩女多了,你以为还是在咱村里啊!三十多岁没女朋友的多着呢。我看木瓜不像是有问题的人。对了,你不是不想跟你老公过了吗?要不离婚后找木瓜试试?这小子银行存着几十万一直没舍得花呢,而且性情柔和,尤其是很会体贴人,这不正是你现在渴望得到的吗?再说你们俩都知根知底的。
去你的。我又不想找有钱人,找个厨师都对我不好,找个条件好的,不更没法过了?我只想找个扒心扒肺对我好的人,穷不怕,只要性情温顺、真正关心我就成。
这些正是木瓜的强项。要不我替你试探试探?
木瓜怎么可能看上我?他连婚都还没结过,难道会娶个二婚头?太不现实了。我今天才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是很坏,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女朋友,谁敢跟你这样的人啊!人家常说翻脸无情,你是脸都不用翻就可以做到无情。
那是,那是。我是咱们学校著名的“残余火坑”嘛……莲花的话够狠,听得水生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话说中了自己的要害。
两个人正说着,莲花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了水生一眼后,走到一旁的拐角处接听去了。水生感到很奇怪,什么电话,还要避着老同学?难不成是旧情人?正琢磨着,一扭头,发现莲花正伸手擦着眼睛,声音隐隐地也有些异样,激动、委屈、极力声辩,什么人的电话,能有这么大动静?关系肯定非同一般。水生感到很好奇。
期间木瓜来了条短信,说列车晚点,要再过一个小时才能赶到会合地点。
六
莲花的电话总算打完了,眼圈儿红红地走了过来。假装没事儿人似的,隔了一阵子后,欲言又止地看着水生。水生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没忍住心头的好奇。
跟谁呀?那么着急。
一个朋友。
是不是你上次在QQ上提到的那个北京朋友?
是啊。
你没跟着走的那人?
嗯。
哦,原来我只是个替补接待员。我就是说嘛,总感觉你这次的表现有些怪怪的。你跟那人关系非同一般吧?网友基本上都是“见光死”,你们见了面还没“死”,看来关系绝非网友这么简单……
水生没完没了地追问,莲花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我干脆都告诉你吧,他是我在网上认识的一个男的,这次就是他邀请我到北京来耍的。刚才他也来接站了,我最后没跟他走。我表弟也从天津过来了,来帮我把关,他对这个男的有些不放心,怕我受骗上当,才建议让我跟你们联系的。咱们的关系毕竟不一样,老乡加同学,知根知底的……可现在他很生气、很失望,其实事后想想,能有什么好怕的,我想过去跟他当面说清楚……”
这下轮到一向自以为聪明过人的水生傻眼了,丫丫个呸的,原来事情比自己预料的要复杂得多,莲花居然隐瞒了那么多的事情。莲花千里迢迢跑到北京来,实际目的是应一男性网友之约,一场变相的相亲。对方根本不是在北京工作和生活,实际地点在唐山,那家伙在家有老婆孩子,这次专门开车到北京来,就为跟莲花约会……听到最后,水生为莲花的无知和胆大感到又气又急。
“只不过通过QQ认识的,你就敢一个人跑来见他?你知道现在每年要发生多少起跟网友有关的案子吗?被奸的、被杀的、被骗的、被卖的、被挖器官的……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呢?”
潮涌的乘客有不少放慢了脚步,好奇地看着一脸愤懑不停说道的水生,他只好停顿下来做了两次深呼吸后,待心头的焦急稍稍平复后,才接着说道:“你原本可以不告诉我这些,既然你让我知道了,我就不可能再让你跟那男的走。你现在还想去见他,见面能说什么呢?你们两个都有家有室,难不成就为了图一次痛快?”
不是,我只是想当面跟他解释一下,毕竟这次来北京的路费都是他事先打给我的。他开几个小时的车过来接我,连房间都开好了,说这两天好好陪我在北京逛逛。最后我却没跟他走,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很生气,还开着车在四环路上转悠,我想给他当面道个歉。
就为那千儿八百的路费?如果你只是想道个歉的话,发条短信不就可以了?
唉,你不晓得。我们家的钱归我老公管,平日里我身上最多不超过一百块钱。你知道吗?上次在洛城为了能见你一面,我借口进货,把2000块货款带在身上。结果回去的路上被扒手偷了,回家被我老公狠揍了一顿,还污蔑我不是拿去养汉子就是偷偷地给了娘家人……
“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这些?”水生无意间听出了上次在洛城见面时发现莲花兜里揣着钱还找他要路费的缘由,心里咯噔一响,看样子自己当时是误会她了。
莲花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水生也发现自己太过于着急了,反正人在自己身边,料想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再说一会儿木瓜也到了,听听他的意见再说。
“你们真是在网上认识的?”水生对莲花的话产生了深深的怀疑,照说一个思维正常的女人,都两个孩子的妈了,不至于连对方的根底都不知道,就白痴痴地跑来赴约。但要真的很了解对方,就不会临门一脚急刹车、临时担心后怕跑来找老同学。他总觉得莲花还有不少事情瞒着没说。
莲花支吾着,看水生真的急了,只好如实交代了。原来这男人十几年前在洛城销售钢材,当时跟莲花所在餐厅的一个好姐妹关系非同一般。半年前,莲花通过QQ找到了那位早已失去联系多年的好姐妹。岂料这男的顺藤摸瓜见到空间里莲花的照片和资料后,便开始跟她热聊上了,经常耐心地倾听莲花的倾诉,并开解她心中的郁闷。
莲花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隐约记得当年确实有这么个人经常到她打工的餐馆吃饭,不过具体长啥样早就不记得了。不过有人能主动聊起当年的那段青春时光,闲在家里带孩子的莲花还是很乐意的,而且对方对她表现出的关怀、耐心和包容,正是她渴望得到的,两个人每天都要在QQ上泡上几个小时,聊累了就一起玩玩儿游戏,那男的还特意收集了很多笑话,时不时逗莲花开心。尤其是跟自己大男子主义的老公一比较,更觉对方的可贵。时间一长,莲花的感情就不知不觉地陷了进去,这不,借这次外出之机,两个人约好在京城一聚。
“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吗?”水生说完,恨恨地瞪了莲花一眼。
莲花眼神一黯,声音低了下去:“这个男的对我那么关心,我真的很想知道跟一个真正关心我爱护我在乎我的男人在一起是什么滋味儿。”
“你真疯了,唉……”水生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个把绝望人生的最后希望押在欲望上的女人,恐怕连上帝都无力拯救,尽管水生从来不相信有什么上帝、鬼神之说。此刻,他倒真心希望有股神奇的力量,能把莲花从癫狂的妄念中拉出来。
七
莲花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来电显示,又跑到一旁接听去了。水生正心情烦躁地在一旁看着时,木瓜出现了,一出地铁车厢就冲水生喊了一嗓子。水生回头一看,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木瓜拖着一个大号行李箱,呼呼啦啦地拖到水生所站的位置后支了起来。两个人已有快两年没见了,首先来了个热情的哥们儿拥抱,一股火车车厢里特有的馊味儿熏得水生脑子一蒙,赶紧屏住了呼吸。
拥抱完的木瓜四下打量了一下,并没有发现目标。正疑惑间,水生朝拐角处正在接听电话的莲花努了努嘴,木瓜眼前一亮,会意地哦了声。从远处看,莲花典型的江南女子身材挺养眼的。
莲花的电话总算是结束了,看见水生身边多了一个男人,加上在QQ空间里见过木瓜的照片,热情地招呼着:“木瓜,好多年不见了!”
木瓜一脸兴奋地伸出手去,跟莲花热情地握了握手说道:“是啊,都快二十年了。”
三个人商量着下一步的行程。木瓜的公司就在离地铁出口不远的地方,水生便建议先把他自己跟莲花的行李送回公司,然后再一起去水生事先安排好的那家自助餐厅用餐,明天由木瓜陪莲花去爬长城,待自己忙完这两天再来陪同。
木瓜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犹豫,这令水生很意外。木瓜看了水生一样说道:“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要不让莲花先住你那里?”
“住我那里没问题,关键是我这两天加班,没时间陪她。今天还是临时请假出来接她的,再说我那里离市区得两三个小时,就怕莲花觉得不方便。”水生知道莲花此行的真正目的后,隐隐担心放她一个人在自己家里,指不定会搞出别的什么事情来。
莲花见状开口道:“你们两位就别为难了,我自己安排就是了。”
“那怎么成?你放心,吃住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关键是陪同的问题,水生让我明天陪你去爬长城,有点儿小问题。”
“有问题你就直接说呀,都不是外人。”水生死盯着木瓜的眼睛,难不成这家伙这些年跑业务也学会了玩虚的?
木瓜犹豫片刻,还是如实交代了:“我前女友也是今天刚到北京。”
“前女友找你有啥子意思嘛?指不定又成了多少人的前女友了,搞不好早就嫁人了,难不成你们还想旧情复燃?”水生对木瓜的初恋知道不少,对那女的没什么好感,说话口没遮拦。
“唉,关键是她还没跟人结婚,这次主动回来找我,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多时候抹不开面。毕竟朋友一场,还是同学,不好意思拒绝人家。”木瓜说的倒是实诚话,这小子,从小就内向实诚。
水生见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商量出个结果来,提议先吃完饭再说。老同学见面,总不能空着肚子说话。实在不行,只能自己出面安排接待了,总不能让莲花露宿街头吧。想想这莲花也真会添乱,要么早些打招呼,大家好有个准备,要么就悄悄地跟约好的男人走了,结果这下搞得两头不爽,她自己没寻着开心,还让水生跟着提心吊胆。
木瓜不想来回折腾了,决定带着行李去吃饭。三个人便上了一辆出站口的出租车,朝水生定好位的自助餐厅出发了。
水生忍不住在车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把莲花此前发生的事情跟木瓜讲了讲,他暗自担心要不多找个知情人,真出了啥事儿时自己说不清楚。莲花用眼神示意阻止了他好几次,见水生毫不理会,心里恨恨地埋怨着水生不是个东西,把自己的事情到处传。眼见事情藏不住了,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干脆把自己的事情敞开了来讲,话匣子一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三个人在出租车司机怪异的目光中,一直用家乡话热热闹闹地嚷到了自助餐厅,话题依然没打住。
八
趁莲花起身接饮料的空当,水生问起了木瓜前女友的事情。
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你们俩早就结束了吗,对方被一QQ网友聊跑了吗?
是啊,但我们俩的电话一直没换,再说我跟她是大学同学,都跟其他同学保持着联系,还有同学QQ群,要找我很容易的。
她不是跟别人了吗?离婚了?
只是同居,先前两个人在QQ上海誓山盟的,一旦动真格儿的,那男的压根儿就没跟她结婚的意思,说是性格不合。其实另外的同学告诉我,说真正的原因是那男的那方面有问题,吃了伟哥都不行。
“丫丫个呸的,女人还真麻烦,男人那方面太厉害了不成,不行也不成,真难伺候,最要命的是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出台个标准吧?呵呵……”木瓜的话让水生想起了莲花的烦恼,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嗨,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她这次只是说来找我玩两天,也没说其他的。
她是不是想跟你重归于好啊,想吃回头草?你这根草是什么意思?
以前在一起吧,倒也没觉着什么,原本是很想跟她结婚的。最近这段时间联系多了,心里很犹豫。
你对她没感觉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主要是觉得这女的什么都指望着我。你是知道的,我家里条件不好,要想过好日子就得共同打拼,但她现在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就拿买房来说吧,她的意思是一分钱不出,让我一个人找钱买房,有了房子就跟我结婚。还有别的杂七杂八的小事情就不用说了,而她自己每天上班下班都挂在QQ上跟人闲聊,连扫把倒了都不愿意伸手扶一下。想找个富婆少奋斗三十年,这咱没那个本钱,但我想找个有共同语言的乐意跟我一起打拼的女人组建家庭,不算过分吧?你见多识广,帮我分析分析。
当初你们念大学时都还年轻,大家在一起都是全情投入,放大的是对方的优点,没过多现实问题的干扰,不会去彼此计较。经过这些年的变故后,尤其是她跟过别的男人,就QQ上聊聊就能跟人跑了,你还会信任她吗?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我想你心里多少会有所介怀,从此放大的是对方的缺点,再让你一个人独立支撑,心里肯定不大爽。你现在还能勉强忍受,一旦结婚后长期生活在一起,各种摩擦一多,心里隐藏的问题就会像雨后春笋般嗖嗖地冒出来,我不是吓唬你,你自己仔细想想吧。
“可现在也找不到别的更合适的,家里老催着,心里也着急。”木瓜一脸苦瓜相。
“靠,就为了着急就勉强结婚,过几年再离婚,到时候会更麻烦。等吧,兄弟,缘分都是熬到的。缘分未到,你还是慢慢等吧,是你的终究跑不掉……”此刻的水生与其说是在劝木瓜,倒不如说是在劝他自己更贴切。异国的天空下,曾经的她大概一切都还如意吧。他不敢多想,端起杯子猛喝了几口啤酒,夸张地哈了口气。
……
莲花耸着一对大奶子,在食客贪婪的目光中回到座位上。听了个后半截,也劝木瓜慎重考虑,她的理由很简单:“还没结婚你都有这样的感受和顾虑,结婚后更麻烦,根本不可能幸福,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当初就因为被现在的老公花言巧语骗到手后,就感觉到两个人的性格不合适,自私加上极端的大男子主义,原本以为结婚后有了孩子他会有所改变,在犹豫中结了婚。结果呢?我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结婚这事儿,是半点儿犹豫都容不下的,否则以后生活在一起,绝对不会幸福。”
木瓜不解地问埋头吃着通心粉的莲花:“嘿,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经验的。既然你当初有所犹豫,干嘛还要跟他结婚?”
“唉,年轻嘛,啥都不懂。再说像我这样的农村姑娘,书念得又不多,又没一技之长,还能指望什么呢?他不是我的初恋,却是我的第一个男人。觉得对方会很珍惜,过了磨合期就好了,哪里想到……唉!”莲花说完把身子朝后一靠,一副无限感伤的样子。
水生趁机打趣道:“结果越磨合越不搭调。老同学,你们那是型号不对,上错螺丝钉了,怎么拧都不可能拧到一起的,呵呵……”
莲花白了水生一眼,威胁道:“你要再这样取笑,小心我揭你的老底。”说完定定地看着水生。
水生心里一慌,软弱无力地回了句:“嘿嘿,我能有什么老底让你揭的?真是的。”他知道,莲花指的老底是三年前两个人在洛城发生过的那一幕。
九
水生端起面前的啤酒杯敬两个人,趁机转换了话题:“对了,你要是不跟前女友和好,想找个啥样的?”
莲花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把手上的炸鸡翅放回餐盘里,看着对面的木瓜急抓抓地追问道:“是啊、是啊,我也认识很多女孩子,老乡QQ群里好多都是单身呢。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条件?”
水生见自己成功地转移了话题,暗自松了一口气,决定不再去刺激招惹莲花了,她要是口没遮拦起来,啥话都能甩出来。这世道,谁没点儿乱七八糟的事情呢,关键是有些事情可以干,却绝对不能说;有些事情,能说,却绝对不能干。比如自己跟莲花,做点儿成人运动无伤大雅,何况当时啥都没干成,可一旦说出来,就成了大问题。虽然上不到男盗女娼的高度,但绝对逃不脱有色眼镜的关照。
木瓜微笑着沉默在一旁,没言语,显然正为这个问题伤脑筋。找女人的标准,每个男人心目中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维纳斯”,但要把她细化成现实中的具体标准,恐怕没有几个人能说得清道得明。
莲花看出了木瓜的犹豫,采用了另一种办法:“结过婚的你介意吗?”
莲花的提问令水生差点儿把一口啤酒呛进肺里。自己此前也有此想法,还没来得及问,难不成莲花自己有些等得不耐烦了?还是见到现在的木瓜后,确实有些动心了?他将目光投向身旁的木瓜,木瓜一脸尴尬地扯着嘴笑着,看样子是对莲花的问题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你这个老同学是怎么当的?人家木瓜一直都没结过婚,本身的软硬件又不差,怎么可能考虑‘二婚头’呢?”木瓜听完水生这句话后,脸色一正,冲莲花肯定地点了点头。在他点头的那一刹,水生看见一抹淡淡的失望从莲花的眼中闪过。看来此前水生撩拨她的话,在她心里已经起了作用。
“30岁左右的没嫁过人的,难度很大。工作呢,在外地工作的考虑吗?”莲花热心不减。木瓜陷入了沉思状,没有接话茬儿。
“干嘛非要30岁左右的呢?年龄小些没关系,只是不要朝大了去。照说年龄越小越好,只要该大的地方别太小就好,达到法定结婚年龄就不忌讳了,呵呵……”水生说完冲木瓜邪邪地笑了笑,木瓜会意地跟着傻乐了一阵。
对面的莲花也听出了水生话里的弦外之音,丢过来一个白眼,嗔骂道:“难怪班上的女同学都说你是个文化流氓,你看你,嘴里没一句正经话。”
水生咧嘴笑了笑,没敢继续顶回去,他始终担心莲花一个控制不住就把两个人那点儿陈年旧事给交代出来。即便这样,他还是担心被木瓜看出端倪,男女间有没有故事,举手投足间就泄密了。
木瓜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找个在北京有工作的吧。”说完手机QQ传出滴滴的提示音,打开看了看,脸上神情一怔,快速地按键做了回复。
莲花举起面前的饮料杯,敬木瓜:“其实话又说回来,结婚真是没什么意思,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跟现在的老公结婚。木瓜,你真的很想结婚?”
木瓜猛喝了一口啤酒,似有所感地回道:“结婚是个问题,不结婚是个更大的问题。我是独子,对家里父母总得有个交代,压力很大啊。你是不知道啊,越是大城市越不好找老婆。小河沟里很容易找到两条相互温暖的鱼,大海里孤独孑然的鱼儿更多。”
水生被木瓜嘴里冒出的这几句满含哲理的话震住了,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深沉,或是从网上看来的?直愣愣地用最简短精辟的几句话,就把剩男剩女们的心声道了出来。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刮目相看的感觉。是啊,虽然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一个人的社交和领悟能力却能从生活中获得,看来这小子这些年的业务员没白当。
随着用餐高峰的来临,旁边的餐桌上来了三个小姑娘,一瘦两胖,穿着一中的校服。三个人把随身携带的包包扔在座位上后,叽叽喳喳地说笑着拿吃喝的东西去了。这让水生想起了自己的初中时光,甭说自助餐了,每天连肚皮都撑不饱。一周回家一次,背几斤大米和一二十根红薯,外加一玻璃瓶咸菜,就是一周的伙食了。长期缺乏油水,胃里经常泛酸。
水生提起此事,也勾起了莲花跟木瓜的回忆,三个人赌气似的站起身,到食品区各自取了满满一餐盘的东西,发狠似的朝嘴里塞,吓得一旁正跟各自的QQ网友热聊着的三位女学生目瞪口呆。她们或许见过胃口大的农民工偶尔进来打顿牙祭,却从来没见过吃东西吃得像饿死鬼投胎似的小白领。
三位女学生脸上的怪异表情早引起了水生他们的注意,但他们沉浸在对往事的伤感回忆里,丝毫也不在乎一旁的人怎么看,莲花还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到了QQ空间里,三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夸张。直到把餐盘里的东西吞了个七七八八,他们才相视一笑,仰天叹了口气后,解气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们要是回洛城,我请你们去吃海鲜,管饱管够。”莲花信誓旦旦地发出邀请。
“好,反正你老公是厨师,到时候一人先上两个大王八。”水生起哄着。
“呵呵,一个就行了……”木瓜开心地笑了。
“哎哟,这些东西该不会有问题吧?我今天在火车上还看见一则新闻,说上海的西瓜全部都是打了膨大剂的。”莲花看着手上的一片白子西瓜,不放心地问道。
“你是说这些天媒体正在热炒的‘爆炸瓜’吧?听说从地方到中央,连个检测认定是否有害的部门和机构都找不到,说是压根儿就没有对这种生长激素的检测指标。嗨,在眼下你要吃到彻底放心的食品,除非自己回到山里面种,否则就眼睛一闭,啥都不用想。要不然,你只有饿死的份儿。你听听:‘注水肉’‘健美猪’‘染色馒头’‘苏丹红’‘石粉鸡’‘塑化剂’……才多长时间,接二连三曝出这么多可以认定的有毒有害食品,没被曝光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水生的话听得两个人连连点头,莲花没再继续犹豫,把那片西瓜放进嘴里嚼吧起来。一旁的三位女学生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起劲地聊着新加的网友。
眼前的情景,让水生、木瓜和莲花再次想起了他们的中学时光。虽然当时物资贫乏,但同学间的友情照样弥足珍贵。如今忆及,一如昨日,却又仿如隔世。
三个人,从小学到初中的同学,时隔二十年后,居然在远隔小山村千里之外的京城一家自助餐厅欢聚在一起。眼前的美好和时光的朦胧,遮盖了水生此前心里所有的算计和顾虑,开始为自己此前心中的小算盘感到无边的羞愧。他心里真切地感受到了久违的感动、纯真的快乐,还有这二者混杂在一起的幸福。也就在此刻,把心里那点儿晦暗的念想冲刷干净后,莲花的角色在水生的心里重新亮了起来,彻底地退回到了同学的本位,水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了道德和情谊打底,重新恢复了心明眼亮、灵台澄明。
十
莲花的手机又响了,她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后,起身朝卫生间走去,看样子不想让水生和木瓜听见她跟对方的谈话。
邻桌的三位女学生吃饱了,站起身离开。其中一位站在过道上的学生弯腰拿东西,屁股朝后一翘,哐当一声,一大扎啤酒全倒在了水生的裤裆里,杯子也掉到了地上。引得食客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女同学见状,慌忙拿纸巾在水生的裤裆上擦起来,吓得水生赶忙挡住了她的手,女同学领会了他这一挡的真实含义,一张脸顿时红到了耳根。虽然心里气得直骂娘,水生嘴上却连声说着“没什么、没什么,你们赶紧回家吧”。三位女同学见帮不上忙,只好一脸抱歉地急忙离开了。
简单地擦了擦裤子后,水生打算跟木瓜敲定要如何安置莲花,正好莲花接完电话回到了座位上,她没看到刚才的一幕,手上多了一盘爆米花。水生前几次来都没有,看样子是新增加的品种。水生觉得这家自助餐厅的老板挺聪明的,这爆米花别的用处没有,容易入口,尤其是能撑肚皮,几把爆米花下去,谁还能吃下别的东西。
水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快九点钟了,莲花的安顿问题不能再拖下去了。冲嘴里正嚼着爆米花的莲花问道:“你的行程是怎么安排的?”
莲花面露犹豫,迟疑道:“没想好,得看他过不过来接我。”
“你还打算跟那个男人见面?刚才不是说好不跟他见面了吗?”水生看穿了莲花的心思,对那个男的还没死心,加上之前两个人曾在地铁里讨论过这个问题。
“不见面不好,总觉得亏欠人家的。”莲花放下手中的爆米花,叹了口气。
“他还没回唐山去?”水生原本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那男的早已开车回唐山了。
“没有,他今天就住在宾馆里,房间早就开了,原本是给我开的。”莲花说完把一片柠檬放进嘴里,酸得直皱眉。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呢?你如果不怕死,就该直接去找那个男的。如果你不放心,干嘛还要去跟他见面呢?你要想好了跟那男的见面,就应该偷偷地去,你现在既然都告诉我们了,我们就不能不管。你是我们的老同学,万一要是在北京出了点儿什么事情,我们也没法跟你的家人交代啊。”木瓜没搞明白莲花的真实意图,被水生的囫囵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都老大不小了,我还没干过一件令自己高兴和值得回忆的事情。这半年来,他一直都很关心我的生活和感受,有什么事情我们俩都会在QQ视频上聊,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莲花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异样,眼圈儿红红的。
听水生说那男的不是到火车站去接你了吗?你们不早见过面了吗?再见一次面又有什么区别呢?木瓜越发闹不明白莲花到底想搞什么了。
莲花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
三个人在来餐厅的路上原本说好要“一起回顾美好的少儿时光”的,结果却被莲花把话题缠在了欲望方面:“我玩得好的几个姐妹都劝我,不要离婚,现在的幸福婚姻,都是‘打平和’、夫妻各玩各的。反正都这样了,最好是自己在外面偷偷地找个情人,这样日子才能过得下去。别看我们那小地方,除了地方小点儿,跟外面的大城市没啥区别,吃的穿的玩儿的都挺时髦,现在啥东西都可以在网上买,啥稀奇古怪的事儿只需要一搜全都整明白了。自从用上QQ后,她们几个在外面都有耍得好的情人。”
话说到这里,木瓜总算是明白了莲花的心思,也明白了她为何一再坚持还想跟那个男的再见面的真实意图了:心里对那个男的不是很放心,但又舍不得就此罢手打道回府。看了莲花一眼问道:“你打算跟这个男的有结果吗?他肯跟他老婆离婚吗?还是你们俩都只是玩玩儿?”
“离婚不太可能吧,他挺在乎他的家庭的。”莲花很肯定。
“那你呢?做好了跟你老公离婚的准备了?离婚后的日子你想过吗?孩子跟谁?”木瓜问完,抓起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嚼吧着。
“还没想好,反正是不想跟他一起过了,我要真离了,就不会再结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过,累是累点儿,至少图个自在。但这个男的一直劝我要珍惜家庭珍惜孩子,劝我不要轻易离婚,我现在也很犹豫。”莲花说完,表情复杂地看了水生一眼。
“表面上看他是在关心你,实际上他是在为自己的不负责任找台阶。你要真离了婚去找他,保管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不信你就试试。其实他就是想跟你玩玩,你也明白,只是不死心。搞不好就是一地道的大骗子,现在QQ上一大群专门靠忽悠寂寞少妇发财的骗子。”水生太了解男人的心态了,末了又跟了句:“QQ在中国本土的最大功用不是偷菜,而是偷人!”
这话听得木瓜脸上的神情一愣,旋即嘿嘿地笑了起来。
对面的莲花丢给水生一个卫生眼,“不过说实话,即便真被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骗了,我也乐意。不怕你们笑话,我之前想过好多次出家。除了孩子,这是我对生活最后的一点儿念想了。聊了那么长时间,我觉得他不像是个坏人,再说了,我没害过他,他干嘛无缘无故害我啊?”说完趁水生没注意,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疼得他嘶嘶地直吸冷气。
“网聊是看不出一个人的好坏的。线上线下,你都得学会隐身,否则,只能成为别人的靶子。甭看你现在乐意,就怕你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现在这年头儿,没人性的人多了去了。社会越进步,人性越堕落,唉……”木瓜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
水生知道木瓜的暗示,如果网络不发达,情绪的漏洞就不会那么轻易及时地被人逮住并无限放大,他的前女友就不会被人聊跑了,莲花的老公就不会出去搞女网友、莲花也不会对这男的心存冀望,就算跟他老公性生活不太协调,至少一个完整的家庭或许就保住了。
水生不想气氛太沉闷,故意打趣木瓜:“呵呵,哥们儿,要是没有QQ这鬼东西,你的前女友可能就找不到回到你身边的路了。”
木瓜撇了撇嘴,“唉,断了联系也就断了念想,也不见得是坏事儿,回忆比现实更美好。”
“要是没有QQ,我们三个二十年没见的老同学也不可能在京城相聚了,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水生说完举杯敬了两位老同学,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快十点了,再次问起了莲花的安顿问题:“对了,你打算住哪里?我家房子倒是有,只是在六环外,而且电脑不能上QQ,没装网线,只存资料用。到城里得两个多小时,你得不怕辛苦才成。还有我这些天赶活儿,我把钥匙给你,你得自行来去。”
莲花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了为难和犹豫的神情,扭头看着木瓜。
“我和水生之前都已经约好了。我先安排你在公司附近住下,明天你自行安排,在宾馆休息或者到附近的景点逛逛,两天后我再带你去爬长城。”木瓜的安排合情合理,水生连连点头。水生答应忙完手头的活儿就去找他们。
一旁的莲花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跟了句:“先这样安排吧,如果他明天不来接我,我就住两天,等你有空陪我爬完长城我就回去。如果他来接我,就不用你们两位老同学费心了。”
木瓜跟水生听完莲花的话后,相互对视了一眼,各自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完了,这女人,已经中毒到油盐不进的地步,说什么都没用了。但真又能说她啥呢?不守妇道?水性杨花?品行不端?一个残存着青春的尾巴却没享受过一天异性温存的女人,想体验一次被男人宠爱呵护的滋味儿,有错吗?
为防万一,水生让莲花把那个唐山男人的电话、姓名和工作单位写在了一张纸条上。担心搭不上末班公交车,三个人起身下楼,并约定等莲花决定行程后三位老同学再好好聚聚。
木瓜拉着行李走在前面,莲花拎着自己的两个包跟在后面,水生原本要送他们上车,因不顺道,被木瓜阻止了,三个人便在岔道口分手了。
水生看着跟在木瓜身后上车的莲花,如释重负的感觉后面,自责、不忍、担忧的潮涌很快将他淹没了……夜色中,莲花的身影被风吹得晃悠了几下,水生心里莫名地一酸,儿时校园里那个洋娃娃般的精致女孩儿突然窜进脑海。公交车车门快速地关上了,司机一脚油门开跑了。水生站在原地,看着身边穿梭的陌生人,还有这片自己用尽全力也没法温热的土地,像个弃儿般地猛吸了几下鼻子。
水生回家不久,就收到木瓜发来的一条短信:安顿好了,就住我公司旁边的山水大酒店。能上网,莲花屁股没坐热就打开电脑登录QQ跟那男的聊上了,呵呵……
水生无可奈何地回了两个字:呵呵。
十一
接下来的两天里,水生没有接到莲花的任何消息。
第三天临近下班时,突然接到木瓜打来的电话:“莲花出事儿了,你赶紧来山水大酒店旁边的为民医院急诊部。”
水生正要开口问到底出了啥事情时,电话突然断了,拨过去,提示已关机。心里着急,水生跑下楼拦了辆出租朝山水大酒店赶去。没走多远,就堵上了,正是下班高峰拥堵时段。只好让司机开到下一个地铁口,换乘地铁赶去。
当水生心急火燎地赶到莲花登记的病房,推开门一看,立即愣住了。房间里赫然站着几名警察,数了数,竟然有六个人。莲花眼眶深陷、面容憔悴地斜靠在床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脖子上还留着几道血印……要不是木瓜和其中一名女警守在床边,水生压根儿就不敢确认床上的人就是莲花,前两天还跟自己在一起吃喝笑谈、心怀期望的女人。床上的莲花也看见了推门进来的水生,眼圈一红,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
见水生在门口出现,木瓜站起身对其中一名看似管事儿的警察嘀咕了几句,然后转身走了出来,拉着水生到走廊尽头才停下来。
出什么事儿了?
唉……她还是没听我们俩的劝,把那个男的约到了这里。那男的半夜趁她熟睡的时候,用绳子把她捆了起来,拍了裸照去勒索她老公。这家伙对他们家的情况了如指掌,知道他老公刚转让了餐馆手头有一笔钱。谁知道她老公根本不管莲花的死活,还放狠话说最好别让她回去,嫌她丢人,回去也得马上离婚。那男的气疯了,叫来一同伙,两个人想着法子折磨莲花,听说那两个王八蛋用烟头在她胸部和胯间烫了数十个疤,看得验伤的法医都直吸冷气,最后还是逼问出了银行卡的密码,取走了卡里她准备替女儿交择校赞助费的两万多块钱。第二天上午,服务员进来收拾房间时,才发现伤痕累累的莲花被四仰八叉地绑在床架上……
“妈的,那男的有家有室的,敢这么干?丫真变态……”愤怒之余,联想起前不久那则在房间里挖地坑圈养女网友的新闻,心里也暗叹一声侥幸,人还在,也没少啥器官。身体只是受了轻伤,主要是心理创伤。
屁!警察已经跟唐山那边联系过了,单位、姓名全是假的,汽车是临时租来的,用的假身份证。警察打电话询问当年跟莲花一起上班的那位好姐妹,对方压根儿就不认识这家伙,只是一普通的QQ网友。这家伙通过她的QQ空间资料和跟她闲聊,套取了她的事情,然后冒充当年那位卖建材的小老板取得了她的信任。
QQ空间里应该有资料,有登录位置,至少有照片,酒店里也应该有监控录像。
登录地址都是网吧,警察正利用照片查人,光凭照片找人很难。另外那个同伙,进出都用帽子挡着脸,连样子都看不清。眼下最重要的是得让莲花养好伤。警察刚才又给她老公打了电话,还是不理茬儿,还把警察当成勒索的那男的骂了一通,把警察气惨了,说从警二十年了,还第一次被人当奸夫骂……看样子,只能是你跟我先照顾她了。
妈的,这都什么世道!她老公也太不纯爷们儿了吧。
“啥年头儿了,还指望有纯爷们儿?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唉……说大了,是网络的负面效应。具体点儿,都是QQ惹的祸,成天Q来Q去,心思全散了,早晚Q出事儿。要是没这根搅屎棍,大家各自守着本分生活,内心再猛烈的邪火,没了导火索,也只能硬憋着。生活,不就是生下来,再熬着活下去吗。眼下这年头,谁也别瞧谁比谁痛快,前几天一外地亿万富翁才跳楼自杀了。”说到这里,眉头紧皱,话锋一转,“哥们儿,我这辈子绝不选择跟一个成天泡在QQ上的女人过日子,旁的不说,跟你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睡在一张床上,脑子里却成天跟另一个或几个男人隔空煽情,搞不好只是对方意淫的替代品,啥滋味?更何况一旦哪天经不住网友的蛊惑,出事儿的概率太高了。”木瓜说完,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巴掌大的一片天,阴沉沉的。这话,算是跟他的前女友彻底画上句号了吗?水生不知道,但木瓜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位诗人的两句诗:桃花才骨朵,人心已乱开。
网络时代,要想找个不沾QQ的女人,不容易。要找个跟网络完全脱节的女人,恐怕得去神农架找个女野人。人心浪荡,干QQ鸟事儿!水生把话憋在心里,没说出来。
木瓜的前女友并没有留下来跟他一起奋斗或守着看他奋斗,而是到另一座城市投奔新的网友去了。木瓜恨QQ,却终究没勇气卸掉电脑和手机上的QQ,那可是他的衣食父母啊!但他删掉了所有跟客户无关的联系人,还去电信局换了个手机号,无论亲疏,一个大学同学都没告诉。
水生替莲花办好住院手续后,就望着她一直不言不语地躺在病床上,一个劲儿地流泪。无论木瓜跟水生怎么劝解,都不管用。
水生担心莲花想不开,干出更大的傻事儿,只好打电话给她的哥哥。第三天中午,莲花的哥哥便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医院,莲花抱着哥哥一阵痛哭。亲人,平日里无论多少矛盾,关键时刻,往往是最后那根救命的稻草。
“那畜生简直不是人,不但不管莲花的死活,居然还把女网友约到家里乱搞,看样子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顾念两个女儿的感受。还说手头有莲花跟网友乱来的照片,要将她净身扫地出门……”这是莲花的哥哥私下里告诉水生的。他接到水生的电话后,立马放下餐厅的生意亲自去找她老公,结果却看见小舅子正跟一打扮妖冶的女人在沙发上打得火热。
这一切该不会是莲花的老公故意给她下的套吧?水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到派出所去追问了几次,一直没有消息。人命案、人情案都忙不过来,谁会在乎莲花的案子呢。再问,那位被莲花的老公在电话中骂过的办案民警,就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光我们所里,每年都要接到上百起网友敲诈、伤害案,前两天还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大爷引一QQ网友进屋,以为飞来艳福,结果被捆在家里饿了三四天,被发现时就剩半口气了,还被抢走了家里所有积蓄和值钱的东西,连带引发了重症糖尿病,连对方长啥样都记不清了……您自己看看,我们所一共有多少人?忙得过来吗?回去等消息吧……”说完,咔嚓一声,一口浓痰吐进了脚边的废纸篓。
莲花是在四天后离开的,不顾才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离开的当天,京城的天空下起了一场雪。都春天了,据说是京城几十年来最离谱的气象。
水生跟木瓜到火车站送行,悄悄把一个牛皮信封塞给了莲花的哥哥,让他转交给莲花,里面是他跟木瓜的一点儿心意。
临上车时,莲花沙哑着嗓子说了句:“谢谢你们,我没事儿。”眼里的泪水一直没断过,眼神充满令人心寒的绝望……看得两位老同学心里泛酸,不知道她接下去的日子该怎样继续。木瓜狠狠地踢了一脚旁边的柱子,恨恨地甩出句:“狗日的QQ,有毒!”
从此,线上线下,再也没有了莲花的消息。她的QQ,再没登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