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时总统奥朗德

王晓薇

“法国处于战争状态。”在11月16日下午的一场罕见的参众两院联席会议上，法国总统奥朗德以这句话作为了他整个演讲的开场。

大约48小时前，在巴黎的6个地点发生了多起针对法国无辜平民的恐怖袭击。在这场法国版“9·11”恐怖袭击中，有132人遇难、352人受伤。而这已经是9个月来，法国所遭遇的第三起恐怖袭击事件。

在这场长达36分钟的“宣战”演说中，面带愠色的奥朗德发誓将要增加安全开支，甚至可以无视欧盟的预算规则；他要谋求修改宪法，甚至不惜扩大监听范围和剥夺具有双重国籍恐怖分子的法国国籍。在909名参议员和国民议会议员齐唱《马赛曲》的歌声中，带着消灭“伊斯兰国”的决心，奥朗德成为了二战之后法国的第一位“战时总统”。

就在奥朗德发出“战争声明”的同时，法国军方开始了对叙利亚北部城镇拉卡发动空袭，10架飓风战斗机和幻影2000战斗机共投下了16枚炸弹。奥朗德甚至还不惜动用了最具威慑力的武器，11月18日，法国唯一的核动力航空母舰“戴高乐”号启程开赴波斯湾，参与到对“伊斯兰国”的打击中。

“这不是为了遏制，而是为了摧毁该组织。”奥朗德在演讲的最后说道。然而，当奥朗德在反恐前线高歌猛进之际，作为他的大后方，欧盟和法国内部所发生的一些改变却正在将他推向十字路口。

重新定义欧洲？

11月17日，法国内务部通报称，一名27岁的比利时男子有可能是巴黎恐怖袭击的主谋。而根据此前法国官方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在已经找到的7名恐怖分子尸体中，曾发现了一本叙利亚护照，而这一护照的持有人很有可能是以难民身份进入希腊，并在希腊登记后又进入法国的。

一系列的调查迹象都在向一个方向靠拢——恐怖分子有可能是以难民身份进入欧洲，利用《申根协定》之便在欧洲各地流动并伺机制造恐怖袭击。如果这些迹象被最终验证，那么奥朗德也许将不得不“背叛”他的盟友德国，改变他在欧盟移民乃至欧洲一体化问题上所持有的支持立场。

虽然在“战时状态”下，法国关闭边境、违背欧盟预算条约等行为都被视作“情急之选”，但法国的这种无奈正成为欧盟其它成员国的“榜样”。

11月16日，波兰欧洲事务部长希曼斯基表示：“我们只会在得到安全保障下接受难民”。根据欧洲安置难民计划，波兰原本同意接收4500名难民，但现在这一承诺几乎成为空话。

欧盟10月底刚刚说服其成员国共同分担16万移民配额，如今这一计划将很有可能会被搁置。在波兰做出表态后，欧洲各国已在实施新的边境管控措施，不仅在边境重新竖起了围栏，还开始控制进入的人数。

“巴黎的事情改变了一切。”欧洲智库艾提尼拉研究院资深研究员比拉尔·邦耶什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每一个进入欧洲的中东难民都将被严格筛选，即使这些移民也是为了躲避恐慌而被迫进入欧洲的。”

申根协议中规定，确保人们在无需护照的情况下在欧洲大部分地区自由流动。而申根协议、欧元区以及欧洲统一大市场是欧洲一体化的三大基石，但发生在巴黎的恐怖袭击却很有可能会动摇欧洲一体化的根基。

“（巴黎袭击）对于欧洲的未来提出了一个真正的挑战。”11月16日在华盛顿参加全球安全论坛时，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表示，“如果可能的话，（这个挑战）将会推动欧洲发展出一套新的战略构想，成为国际事务的积极参与者，而不是去相信软实力本身可以治愈世界”。在基辛格看来，巴黎袭击事件将会帮助欧洲重新定义“他们身处何方？”

法国十字路口

更让奥朗德感到不安的也许并不是与其相距3000多公里之外的叙利亚，而是他身处的法国本土。

据法国官方数据显示，目前有390名法国籍极端分子在叙利亚和伊拉克同极端组织一起作战，另有231名正在前往上述区域的途中，还有185名极端分子已经返回法国。与此同时，法国也成为了受极端伊斯兰势力干扰最为严重的地区。据悉，2007至2013年，欧盟共发生了2087起恐怖袭击，而其中近四成都发生在法国。

“伴随着越来越多的哭泣之声，法国有可能会降低他的开放程度，甚至再次变回一个对于移民心怀戒心的国家。”邦耶什表示，“而这也很有可能会让法国政坛的风向逆转”。

在过去的十年时间里，作为拥有欧洲最多穆斯林人口的国家，对于移民问题法国一直徘徊在接纳与拒绝的十字路口。而在这一问题上的立场也在某种程度上决定着法国领导人的政治生命。法国前总统萨科齐对于移民数量的强制限制，曾导致他在2012年的大选中败给了奥朗德，然而巴黎恐怖袭击事件所导致的悲剧效应则有可能会抬高法国极右翼势力——支持反移民反穆斯林的——法国国民阵线的支持率。

由于在国内经济政策方面表现得优柔寡断，摇摆不定，奥朗德已经被视作“法兰西第五共和国以来最不受欢迎的总统”，其支持率常年徘徊在20%附近。

虽然最新民调显示，在巴黎恐怖袭击后，奥朗德的支持率提高了21个百分点，跃升至40%，但是外界普遍认为这只是一种短暂的反弹。法国将于12月举行地方选举，奥朗德所在的社会党及其左派盟友的支持率仅排第三，位列右派政党共和党以及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之后。

团结比一切都重要

巴黎恐攻发生后，人民运动联盟秘书长弗基耶大力抨击，暗指社会党奥朗德总统让法国成为恐怖主义的温床。他提议马上成立拘留中心，将4000多位在观察名单上的“潜在”恐怖分子集中管理。

此前也有媒体报道，奥朗德因为政绩平庸，急需亮点谋求连任。去年底，他与普京私会莫斯科机场是一个好兆头，突破了默克尔的政治领头羊的封锁线。而2015年新年之际，《查理周刊》的恐袭案，由于在危机当中应对表现良好，一周之内他的民意指数飙升了十个百分点，达到了34%，国际影响力有所提升。

法国政治讽刺漫画杂志《查理周刊》在遇袭后推出的特刊上再次登载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的漫画形象，引发多国穆斯林群体的不满和抗议。面对最新争议，奥朗德当时回应称，坚持维护“言论自由”和“世俗化”的法国价值观。

据此间媒体报道，奥朗德当天在西南部城市蒂勒（Tulle）视察时表示，人们注意到在法国境外出现了一些紧张局势，当地民众“不理解对言论自由的珍视”。

奥朗德声称，法国还支持过这些国家的反恐斗争，并继续坚持这一立场，“但法国同时拥有自身的原则和价值观，尤其是言论自由的价值观。”他还强调，法国对自身所持的价值观怀有信心，对法国的理想怀有信心。

2015年11月21日，奥朗德与法国各派别的政治家们举行会谈，商讨应对之策，其中还包含了他的老对手共和党领导人萨科齐和国民阵线的领导人勒庞。

“团结比一切都重要。”奥朗德表示，然而也许最让其感到困惑的是，他究竟应该团结谁？他能够团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