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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第八年

2015-12-19董海燕

时代报告 2015年12期
关键词:经纪人丛书郑州

董海燕

这是我给自己“写在三十岁”定的主题,本来应该在2016年元月1日我三十岁生日当天写。可我酝酿了好久,觉得也许今年裂变式的动静不会再有了,于是我提前下笔了。

2015年是我单枪匹马在郑州坚守的第八年,我怀着一种宗教般的热忱,承受着两地分居的压力,职守着最初的梦想。

2015年年初,随着时代传媒集团的成立,“《奔流》作家丛书”计划被提上日程。原本,我是《时代报告》的编辑,鉴于《奔流》杂志复刊初始,丛书的书稿大多交到了《时代报告》编辑部。这一年的年初,社领导开始频繁在会议上提出,集团推出的丛书项目要尽快运作起来,要有专人负责。我瑟缩地躲在角落听着,心里的压力越来越大。手稿都在编辑部,别人做了岂不是打了编辑部的脸。

我开始白天夜里睡不着,书稿一遍一遍地翻,字数一次一次地统计,版心不厌其烦地尝试,开本不停地调换,无数次想象一本书应有的模样。

这是一个心力交瘁的过程,如果不是将自己置于天马行空的书写中,我绝不会向人承认我曾经经受过如此的煎熬。

在“《奔流》作家丛书”出版之后,有很多次,我都跟我的编辑同仁们说,我一定要写编辑手记,题目就叫——《为你千千万万遍》!我说我要将这个跋山涉水的过程写给首次做书的编辑,也要将这些自费出书的万千机关说给首次出书的作者——甚至,这篇手记就是一个自费出书全攻略。可是,说过之后的很多天,我没有动笔。因为总感觉,很多东西“只能意会,不可言传”。这也是我在2014年《写在二十九岁》一文中曾经写过的,这世间,没有成型的教科书,你所得到的东西,只能留存于你的心里,生发于你的精神,而无法用文字来完全表达。

这一年,我就用这样的借口少写了很多东西,包括这套书的编辑手记。

“《奔流》作家丛书”的社会反响是好的,定版之前却出现了相当多的问题。我知道,即便我现在写出来,还是有人看不懂,不理解,但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把这件事情再捋一捋。因为一段时期以来,它使我陷入困惑,茫然无助,它是我“一个人的第八年”中绕不过去的一个坎儿。

问题的源起就在于,这套书是作者协助出版,即作者要拿出相应的出版费用。因为没有做书的经验,我们的工作人员在初步跟作者接触时,报了一个低于市场价的价格。而后期实际造价出来之后,跟先前所报费用相差较大,引起了作者们的强烈反弹。又因为文学姻缘的凭借,使得有些作者连定金都没有预交,书稿便进入了编校流程,导致设计稿出来之后编务人员时间精力上的极大浪费。没有交定金的作者投机退出,交了定金的感觉无奈被套,丛书数量不定使得出版社一时无法下版权页……一个系列的乱套。

现在想来,一切其实就这么简单,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但在当时,我似乎走入了一条死胡同,整个人都不好了,四处求助,介入沟通。而我又不是巧舌如簧之人,我刻板细致的工作作风为我们首次出书的作者带来了极大的痛苦。他们想要的,也许只是我程式上的安慰,可我连这一点都没有。我满心所想的,只是不管怎么样,我肯定会竭尽全力给他们做到我所能做的最好的,但当时几乎无人能理解。

矛盾一时无法解决,合同上签订的出版期限却越来越近。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设计出来的效果图,臆想着成书的模样。那种感觉,没有做过书的编辑,没有出过书的作者,真是难以体会。终究,经过杂志社领导的各种协调,我们把这套书出了出来。编辑部的工作人员拿到自己负责的一本书,热烈地吻上一口,爆出一句“让妈看看”,笑翻了整个部门的人。

2015年6月,就在丛书签印的同一个月,我再次搬家了,那是单位对面的一套单元房。这是我来到郑州八年之后第一次搬进小区,在此之前,我一直蜗居在城中村。偶然的机会,也算是阴差阳错,我搬进了单位对面的东文雅小区。随着城中村拆迁之后郑州市整体规划的形成,有很多传言说那个小区要拆,但至今没有官方消息放出。我用一种文艺青年的心理对自己未来几年做了规划:当东文雅小区拆迁之时,也是我搬进自己新房子的时刻。

然而事实血淋淋地向我证明,文艺青年的心态简直不能适应社会的基本生存法则。

两个月之后,房东毫无征兆地要求退房。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艺女青年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难以承受。掐指算算,这已是我在郑州待了八年之后的第七次搬家,年均一次,而每一次,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动搬离。2015年的夏天,因为整个郑州市进入“大拆大建”的高潮期,租房的成本也在直线上升。在最后一次找房无果而退房日期却越来越近的一个周末,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搬回我老公所在的武陟县。

八年来,我像众多的年轻人一样,经历了结婚生子,可我又与他们有所不同,为了我挚爱的新闻行业,我选择了一个人留守郑州。八年,我从未给自己留过退路,生命唯一就是向前冲。而这一次,我回头望望,还有最后一条路可退,那就是我老公孩子所在的武陟县城,距离郑州将近60公里。

2015年的8月15日,日本战败投降70周年的日子,全中国人民都在庆祝。而我,却在2015年第8期《时代报告》的主选题“1945·胜利”收稿之后,满载了一车没有任何值钱物件的破东烂西无奈搬离了东文雅小区。自此,我将开始每天郑州武陟往返120公里的日子。时间期限,未知。

那晚躺在床上,我感到无比地平静,心里盘算着,这样也好,我可以每天跟家人在一起,两地分居的生活可以立等结束了!可我老公不同意,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强势态度对我之后的生活做了规划,要在郑州买房——哪怕揭皮刮肉!

那一晚,他撂给我一句“我给你准备20万”,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暗夜里,我俩就那么心事重重地睡下,泪水从我的眼角决堤般涌出。八年,我身边的这个男人陪我一路走来,他见证了我筚路蓝缕的追梦历程,他以最大的努力维持着我在异地的生活质量。我曾经用手中的笔为很多人写下过如诗的赞歌,那些曾经帮助、支持过我的人也让我很多次感动、落泪,可我却很少为枕边人写下过只言片语。我总想着,时候尚早。但那一晚,我从内心深处倾吐出对他的无限依恋。

第二天是个周日,上午十点,我独自出门,找到一家安静的饭店坐下,拿出手机,给我最最亲密的几个朋友打电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向他们借钱,几乎是话未出口泪先流。我的朋友们,基于对我目前现状或多或少地了解,竟然无一人拒绝我。那时我才知道,我的朋友们这些年来都在密切关注着我的行踪,他们扫荡着我在网上发的文字,默默潜水在我的朋友圈,关注着“时代报告杂志社”官方微信上我的署名文章。在他们眼里,我是少有的能够一路前行一路坚持、带给他们满满正能量的、永远可资信任的——朋友。就这样,两个小时之内,加上我自己手头些许的积蓄,我筹到了大约十万块钱。如此一来,我们的二十万预算就可以两人均摊了。

从饭店出来,想起我的一个大学同学的话:这个社会需要那些为了追求梦想而付出自我牺牲的人,但我不希望是你。而我想说的是,相信自身努力,相信好的机缘,相信我不负人,天定不负我;相信着走下去,不说苦累。

8月17日开始,我每天中午跟着房产经纪人奔波在看房的路上。我告诉他们,我只有中午的时间段可以看房,几乎是所有的经纪人都不能理解,买房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就不能委屈一下晚上看。我没法告诉他们的是,我需要每天早上六点半从武陟出发到郑州,而到了晚上,我已经重回60公里以外的武陟了。

那段日子,我得以仔细观赏天空的气象,晨曦通常是最美的,而后是太阳光从地平线一点一点漫射,直至喷薄而出,颜色从凝重到瑰丽,让人无比心动。我油然而生这样的情愫——最美的晨景,给最早的人。每天120公里在路上,我尽情地呼吸着早上最新鲜的空气,饱览着黄河桥上的风光,看那晚霞飞往天际深处……我告诉自己,也许这一生,我不会再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我每天给经纪人打电话,一遍一遍重复我的要求:首付加费用20万以内,小两房,郑州市北三环沿线、经三路沿线,可外扩。整整两周,我几乎一无所获。直到一个经纪人对我直言,你的预算太少了,我都没有努力给你找房子!那时我心里的感受只有俩字可以形容——除了“愤怒”——还是“愤怒”!但是愤怒过后,还是得分析原因,人家说得在理,两周的时间,经纪人带我看的房子不是阳台搭床充了次卧,就是次卧里面的大柱梁让人直不起腰,要么,就是直接没窗户的小黑屋。

20万预算,对一个上班不足十年的普通工薪家庭来说,已近极限。增加预算,将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儿。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办法打退堂鼓了。一方面,银行降准降息、首付比例下调的消息让更多的人跃跃欲试进入房市;另一方面,郑州市都市村庄拆迁的消息一波一波持续传来,40万郑漂身居何处又让人恐惧。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双城记》里的这句话每每被精准地运用到每一个大时代之下无数小人物的命运沉浮之时。

“九·三”大阅兵的那天早上,扒拉两口吃的,匆忙赶往郑州。与业主见面的地方在他家,男主人做生意赔了,没露面,家里只有女主人和三岁的孩子。孩子赤脚爬上沙发,跟着电视里的士兵踢正步、练队列,嘴里喊着“向左转”“向右转”,把心事重重的大人们都逗乐了。

万水千山过后,我们得以把首付和费用调至25到30万,开始新一轮看房。那会儿,我已经学会自己计算首付、月供、税点及各项基本费用,只要经纪人报给我地段、小区名字、面积、总价这些基本数据,我心里就能立马有个八九不离十。我收回了主动权,电话里就能决定哪些房子要看,哪些看都不用看。

难忘的时刻终于到来,整整一个月后的9月17日,我跟一家意向业主见了面,谈判从中午12点进行到下午将近5点。成交之后,我当场付了两万块定金。走之前,男业主丢给我一句:你行啊,真够有魄力的!惊魂甫定的我,竟连一句应答的话也没说出口,一颗紧张的心几乎要砰砰跳出胸腔。

10月12日,拿到钥匙的当天晚上,我提着简单的行李入住。那一晚,我最想做的事就是给所有帮助过我的亲朋好友打一遍电话,对着他们每个人痛哭一场。可我没有,最终没有。

买房的信念,根植于我八年来坚持的新闻工作。我不敢遑论事业,因为远未达到。这一年,我是嘈嘈杂杂着过来的,有些割裂。上半年,我的工作札记充满了丛书的编校手札,下半年,因为没有办法在晚上正常联网,工作札记中断了两三个月,连带着夜读项目也停了好久。用了两三年的时间辛苦培育起来的阅读写作习惯,就这么在现实面前被击得七零八落。时间进入到2015年的11月,一切安稳下来,我又开始了与生物钟的顽强对抗,努力想要把自己拉回到原先的状态。

冬天来了,气温越来越低,每天拉开窗帘,看到的都是雾蒙蒙一片。就在昨天,我所住的小区里暖气试水,电梯里人们都在讨论几号供暖的事儿。我所梦想的——在冬天住进一个暖气灼人的小家里、自由地看书写字的生活,就要实现了。一个人的第八年,我终于解决了自己安身立命的处所,以雾霾、暖气儿、家国情怀的名义起誓,我必将忠实于我的新闻理想,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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