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逊伊藤

文|马勇中国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员

李鸿章逊伊藤

文|马勇中国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员

马关议和，但在李鸿章、伊藤博文看来，甲午战争并没有完。次年，李鸿章前往俄德等国，为晚清前途奔波。两年后，辞去日本内阁总理大臣的伊藤文来中国游历，拜望李鸿章，表达对这位前辈对手的敬意，同时不忘讥讽李中堂俄德之行为中国在北方“建造了一个伟大势力的屏障”。

李鸿章追随曾国藩时，确实相信中国文明不会因暂时落伍而消失。伊藤比李鸿章高明，知道富强只是西方表象，支撑富强的是制度。伊藤政治生涯的使命，是日本最后成功的关键。日本在1894年打败中国，就是伊藤那代人构建的制度，战胜了李鸿章那代人坚守的中体西用。

洋务新政是李鸿章给晚清的贡献，他与乃师曾国藩等人发起异乎寻常的体制革命，强兵富国，开启了同光中兴。但李鸿章不知道中国问题的根本症结究竟在哪里。伊藤则一方面引领日本走向世界，渐成国际主流社会一员，另一方面重视地缘政治，与朝鲜、中国交涉。日本利用1875年“云阳号”事件，软硬兼施让朝鲜与日本达成通商协议，即《江华条约》。这是朝日直接交往的开始，也是中国外交的失败。中国当然不会答应，绝地反击，利用壬午兵变、甲申政变，重新夺回对朝鲜的控制权。

为甲申政变善后，伊藤在天津与李鸿章会谈。李鸿章担心伊藤在细节上纠缠，不料伊藤出于更远考虑，接受了中方解释。李鸿章感动之余，告诉伊藤：贵国现无侵占朝鲜之意，嗣后若日本有此事，中国必派兵争战；中国有侵占朝鲜之事，日本亦可派兵争战；若他国有侵占朝鲜之事，中日两国皆当派兵救护……对李鸿章的这个善意回应，伊藤也很感动。

1894年5月，东学党抗争让世界各大国心烦，各国在朝利益受威胁，军舰云集朝鲜周边。中日两国因地缘之便，利益最大。朝鲜政府没有力量稳定秩序，中日两国驻朝外交官格外焦虑。日本希望中国出兵朝鲜。李鸿章碍于10年前共识，并不愿意。朝鲜政府请求中国出兵。这让中国找到了法理依据。李鸿章决定派兵援朝，并向日本通报出兵消息。日本迅即成立大本营应对，其规模、动机，不能不让人忧虑。对此，李鸿章没有恶意猜测，但鉴于朝鲜局势在清军抵达后渐趋平静，李鸿章建议中日共同撤军。日本内部强硬派久欲扭转在朝被动，提议中日“共同改革朝鲜内政”。

日本动议蕴含对中国宗主权的否定，李鸿章不愿答应。他没有与伊藤直接交涉，而是寄望于列强调停，更没有与日本在朝对抗的预案。结果日本占了上风。高升号事件、成欢驿之战、平壤之战，直至黄海大战，中国一路溃败。不得已，李鸿章在1895年春前往马关，与伊藤谈判。

经过数轮艰难谈判，李鸿章与伊藤达成共识，并报两国最高层同意。这不是李鸿章的私事，也不是他可以独自决定的小事。但此次毕竟损失太大，李鸿章在最后一次会谈时，依然竭力做了最后努力，哀求伊藤让些赔款数额，哪怕作为一个老人的回程旅费。但这并没有打动伊藤。

战场上不如人，使李鸿章那代人不知道像伊藤那样改造体制。甲午战争的失败是近代中国前半段的结束，从资本主义发展和政治体制改革而言，若无甲午一战，中国不可能在1895年转身学习日本，开始维新；若不是李鸿章、伊藤两人，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玉燕摘编删去若干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