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天堂家园
2015-12-17本刊编辑部
寻找天堂家园
20多年前的一个冬日,我来到了哀牢深处的一个哈尼村寨。那天,大雾弥漫着山寨,雾霭深处飘来阵阵唢呐和人声的吟唱,寻声而去,窄窄的山路上人来人往。领头的是寨里的“摩批”,他蓬乱的头发,沙哑的唱腔,仿佛从远古赤足走来的先人。他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是忆起了祖地战争、瘟疫、瘴疠的横行?是忆起了祖先翻过99座山岭,涉过99条河水的艰难?低沉的歌声,如泣如诉……走在我前面的哈尼女孩告诉我说,前面山寨里有位老人去世了,寨里的人正在为他祈福送行。送行仪式最重要的就是“摩批”用哈尼语吟唱“迁徙古歌”,引导逝者回到“诺玛阿美”,那片哈尼人最怀念的地方,以达寿终正寝。歌声与送葬的队伍在雾中远去,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我痴痴地站在这里,久久不愿离去。
夜里,我守着昏暗的火塘,埋头读一本叫《哈尼阿培聪坡坡》的书,这是一部哈尼族的迁徙史书。在高山、在江畔、在老林、在丛莽中,哈尼族先人以群体集结的方式,完成了哈尼族向红河南岸哀牢山区迁徙的壮举。来到哀牢深山,聆听一段民族的史话,哈尼文化就这样渗透进了我的记忆。
哈尼人的第一个村庄是美丽富饶的“诺玛阿美”。在《都玛简收》里这样唱到:“哈尼人发祥的地方是诺玛阿美,诺玛阿美在大地的中心。这里是简收姑娘出生的地方,是她掩埋衣胞的村寨,这里阳光普照四季平衡,这里风调雨顺畜禽兴旺。”这里是哈尼祖先创造的天堂,是如今所有哈尼人记忆中的天堂。这个天堂也许真实存在过,也许只是一个虚构的场景,对一个没有文字的民族来说,代代口耳相传中,“诺玛阿美”就此定格。某年某月,我沿着大渡河驱车而下,直入成都平原,突然之中,我发现了数千年前哈尼祖先的故事,在哈尼人的迁徙史中,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像“诺玛阿美”,富饶平坦的成都平原,冲出大渡河峡谷的哈尼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广阔的平原,于是便在这里生息下来,度过了他们苦难的迁徙中最美丽的一段时光,并铭刻在记忆的深处。
战争、灾荒、瘟疫……这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史诗向我们展示了一幅多么壮阔的迁徙史画卷——从远古的“虎尼虎那”,美丽的“诺玛阿美”,到如今的“红河南岸”,从遥远的西北高原到眼下的哀牢山区,哈尼人经历了七次大的迁徙历程。其迁徙的次数之多,遭遇之险恶,道路之漫长,恐怕算得上古代的“万里长征”吧!作为一个曾经在草原上游牧的民族,是如何艰难迁徙来到红河两岸的哀牢山中,并创造了令世人震撼的梯田文化,在这个转变的背后,不知蕴藏着多少感天动地的故事。
梯田与平原,稻作与游牧,到底存在着怎样的关联,也许对“诺玛阿美”的回忆使哈尼人把大山改造成了绵延悠长的田野。也许,对于哈尼人而言,这里就是劳累和艰辛时的一种停靠,就是整个民族大迁徙历史中的一个句号。
“雨有一天会停,灾难有一天会解脱,不能在坝子中心当一棵顶天的大树,也可以到边远的大山上做一棵大树顶天。”“诺玛阿美”成为了哈尼人记忆深处的符号,但寻找天堂的信念永远不曾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