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天窗
2015-12-16庞剑
文/庞剑
玻璃天窗
文/庞剑
对我来说,头顶上的确有一扇玻璃天窗,而且是厚厚的天窗。这扇天窗是客观存在的,是语言的和文化的。这扇天窗也是我们自己筑起来的,是情结的和心灵的。
因为语言的障碍,有些曾经的中国精英分子在美国变得英雄无用武之地
我曾听过前美国农业部副部长任筑山博士的演讲。他的演讲主题是“有没有玻璃天窗,从我个人的经历谈起。”有没有玻璃天窗呢?他说玻璃天窗是一个人为设定的东西,认为它有,它就存在;认为没有就不存在。但几十年来,这个问题却始终萦绕着他。
我曾经与一位相当成功的中国人交谈。我们坐在一栋环境雅致的大楼大厅里,屋顶是一大片玻璃天窗。他仰望着天花板,赞美着蔚蓝色的天宇和淡淡的云彩,但却感慨万分:天空多美,蓝色多么诱惑人,但是我却飞不出这扇玻璃天窗,只能在大楼内这有限的空间飞。
有人说玻璃天窗不存在,说那些认为有玻璃天窗的人是失败者、是懦夫。他们拿出王嘉廉、王安、赵小兰等等作为例子,说:他们不是飞得很高吗?王嘉廉拥有全美第二大电脑公司并拥有著名的棒球队;王安的电脑帝国曾经是一个多么耀眼的奇迹;而赵小兰则成为劳工部长,一颗闪烁的政治明星。还有人会列举更多,甚至连赵安、成龙、姚明、关颖珊、张德培等等也拉上。
在美国生活了10年,对我来说,头顶上的确有一扇玻璃天窗,而且是厚厚的天窗。这扇天窗是客观存在的,是语言的和文化的。这扇天窗也是我们自己筑起来的,是情结的和心灵的。
语言的天窗
有些曾是中国的精英分子到了美国,因为语言的障碍而变得英雄无用武之地,虎落平川。不过对在美国念过书和工作过的人,一般的交流没有太大问题。可是当我们想深入表达自己,或者幽默几句的时候,经常会有黔驴技穷的感觉。
前不久,我把我的小说给一位美国同事看。他对中国字十分好奇,问我怎么输入到计算机里。我试图解释中国字的拼音、偏旁部首和四声发音。但是讲解半天,他似懂非懂,我自己也觉得云里雾里表达不清。最后只好相视一笑,似乎他懂了,我也讲清楚了。
夏天的时候到一座风光旖旎的湖滨城市开会。同事说供应商将在一个豪华的餐馆请我们吃饭,我们将享受国王一样的招待。我很想马上附和一句“临时贵族”,脑海中出现了欧洲古典宫廷华丽的场面和谢晋的电影《最后的贵族》中的场景。可是我一时语塞,竟想不起“贵族”的发音,本来想幽默一下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只好相视一笑。交谈就只在一个表面的层次上戛然而止。如果是说中文,肯定会大聊特聊一番:皇宫贵族、八旗子弟、查尔斯王子、甚至是腐败的官僚。海阔天空地瞎侃肯定会酣畅淋漓。
前美国农业部副部长任筑山博士在演讲中提到“玻璃天窗”
最近一段时间,看书和看计算机,我摘掉眼镜,这样更舒服一些。一次在走廊上也没有戴眼镜,一位同事见我就好奇地问:“你怎么没有戴眼镜?”我很想表达可能是因为人到中年就开始出现老花眼,这样老花眼与近视眼一综合就可以不戴眼镜了。但我说了半天也没有讲清楚。要是遇到一位中国同事,肯定会多谈论几句,甚至感叹光阴荏苒,恍然间已跨入中年的大门。
与人聊起西方信仰与哲学问题,就免不了要提耶稣、苏格拉底、柏拉图等人的名字。可是当我说出“苏格拉底”时,别人却不懂。原来我照中文的发言来读,真是贻笑大方。别人会明白我说贝多芬、肖邦、柴可夫斯基,可是我说非常喜欢“克莱德曼”的情调钢琴曲时,同样别人不知道我在讲谁,因为我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英文名字,只是念“洋泾浜英文”。有些发音就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我们讲起中文来,神采飞扬,博古论今。辩论起来,口若悬河,引经据典。说英文时,也想试图说得丰富点,可是嘴里出来的语言却平淡无味。简单的词汇和单调的句子不断地重复,平淡得有时自己都不想听。
我喜欢用中文来写作,所见所闻所思写起来如行云流水。可是用英文只能去写那些干巴的学术论文,等反馈回来,还存在语言问题。写博士论文的时候,老板干脆找来英文专业的美国博士生帮忙。我们只要把思想和内容告诉她,她一边听,一边飞快地打字。那样出来的英文绝对地道。
同样,当美国人在表达他们思想的时候,有时我们会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语言阻碍着我们与美国人的交往,或者这种交往只能停留在一定的层次上。交流不通畅的时候,彼此相视一笑,仿佛心领神会,其实中间隔着一层云雾。
情结的天窗
来美国几年后,见到了一件很好看的工艺品,叫“中国结”。尽管我们这一代人在中国文化的一个断层里度过了少年和青年时代,对传统文化了解甚少,可是当我第一眼看到“中国结”的时候,除了觉得它漂亮外,心中会涌出几分难以名状的亲切,仿佛这个结跟我们有着某种联系,虽然至今我都不知道它的来源和内涵。面对着这个小结,生活在异乡的华夏儿女会勾起一丝思乡的情结。
唐人街处处彰显中国情结
我们这一辈子可能要在吃中餐中度过。这一辈子也许会永远生活在“中国情结”之中。这一 辈子都会与那片古老的大地连在一起。即使加入了美国籍,把手放在胸口,凝视着星条旗,唱着“星条旗之歌”的时候,心里想到的可能还是中国。曾经看过一部非常好的电视纪录片《我们留学日本的日子》,讲述中国留学生在日本的生活。有一位看上去非常能干而精明的小伙子说:“我入了日本籍,叫日本名字,但我永远有一颗中国心。”这句话道出了我们这些人的情结。
中国情结到处都是。比如生活在唐人街的中国人可以用自己的语言,保留自己的生活习俗和固有的文化,而生活得怡然自得。他们架起了一扇天窗,而且乐于生活在天窗下面。天窗外面的世界与他们无关。我们虽然生活在唐人街外面,同样喜欢同胞间的聚会,在卡拉OK中大展歌喉,在牌桌上大声叫喊。在这样的圈子里,才放得开,才找到了自我。可是到美国人家做客,或多或少地有些拘谨,行为在自觉不自觉之间就变成了绅士和淑女。
我们筑起一扇很厚的“情结”玻璃天窗。看美国社会,就像在观看风景,只是欣赏风景的美丽,却没有与风景融为一体。美国的事情好像与我们无关。当美国取得亚特兰大奥运会举办权的时候,我们对这个国家和这座城市怀着的只是一份祝福,或许为自己能亲眼目睹奥运圣火而倍感幸运。美国出兵伊拉克,占领格林纳达,在我们的眼中,那只是一场场战争,或许只是在战争的正义或非正义的争辩中来表述自己的观点,或许感叹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让人无可奈何。
而另一方面,当“神舟五号”遨游太空时,多少炎黄子孙感受到做中国人的自豪。当北京取得2008年奥运会举办权时,几乎全球的华人都沸腾了。有时候在某些特定的场合,看到五星红旗升起,听到《义勇军进行曲》雄壮的乐曲声时,心中也会激动一番。当中国与美国有了摩擦,多半人还是站在中国一边。
同样,美国社会也筑起了一扇情结的天窗。亚裔的第二代肤色是黄的,心却是白的。这些外黄内白的“香蕉”们完全是美国的思维方式,美国是他们的祖国。但是在很多美国人眼中,他们还是“外国人”。而白人的第二代自然而然地成为“美国人”。在奥运会花样滑冰的赛场上,关颖珊败给利平斯基,屈居亚军。这时,电视解说员兴奋地说:“美国人终于得了冠军!”在他的眼睛里,这时的关颖珊成了外国人。(本文作者为长安汽车工程研究总院副院长、总工程师,本文摘编自《美利坚大地上的流浪》)
忆老专家沙博理同志
(为沙老九十九岁诞辰纪念活动而作)
潇洒北美青年郎,东渡寻梦华夏缘。
妙译水浒群英现,花园双飞凤恋凰。
博学明理誉五洲,议政建言融深情。
亚龙湾上博风浪,九旬仙翁似蛟龙。
(国家外国专家局雷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