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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自由之门

2015-12-15魏晓丹

世界文化 2015年4期
关键词:警备贝利纽约市

魏晓丹

1838年9月4日,20岁的逃亡奴隶弗雷德里克·贝利到达了纽约市。小时候,贝利会在马里兰州切萨皮克湾岸边,盯着海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看个不停。在他心中,那些船就是“可以飞向自由国度的天使”。摆脱束缚,是他长久以来最大的梦想。于是,他偷偷认字、练习写字、不断阅读……在他幼小的心灵深处,一直埋藏着这样的信念——只有拥有知识,奴隶才会获得自由。

1836年,贝利进行了初次尝试。他和四个朋友计划先坐独木舟到达切萨皮克湾,然后北上。不幸的是,他们的行动被发现了,五个人都被抓起来关进了监狱,然后又分别遣送回自己的主人那里。两年后,在巴尔的摩的一家造船厂干活的贝利再次计划出逃。这时,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一个自由的黑人女孩儿安娜·墨里。墨里借给贝利一些钱,一个退休的黑人海员为贝利提供了身份证明。贝利穿上航海服,坐上火车,向着梦想中的纽约市出发了。

旅程虽然只有不到一百公里,但却充满了艰辛。火车刚刚开出巴尔的摩12.5公里,贝利就不得不下车,改乘船渡过萨斯奎汉纳河。在威尔明顿,他乘坐着汽艇驶往费城。在费城,他在一个黑人的指引下,坐上轮渡,去了新泽西州的卡姆登市,然后顺着铁路到达了安博伊。随后,他又乘轮渡跨过哈德逊河,来到钱伯斯大街尽头的一个码头。在离开巴尔的摩24小时之内,他终于站在了纽约市自由的土地上。

兴奋之余,贝利还是难免感到一丝恐惧,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徘徊在大街上,偶然间遇到了一个他在马里兰州的旧相识——另一个逃亡的奴隶。这个人警告他,尽管纽约是个自由州,但追捕奴隶的人在大街上随时都会出现。没过多久,幸运之神终于降临了,一个好心的黑人海员带着贝利去了码头附近大卫· 拉格尔斯的家。拉格尔斯是纽约警备委员会的秘书,也是委员会最重要的发起者。多年以来,自由黑人尤其是孩子们经常会在纽约市的大街上被绑架,然后被贩卖给南方的奴隶主。三年前,这种现象愈发猖獗,警备委员会便应运而生。它不仅为从南方逃出来的奴隶们提供庇护所和交通费,如果奴隶们被逮捕了,它还负责提供法律支持。

拉格尔斯收留了贝利,并建议他更改姓氏,防止被抓。于是,弗雷德里克·贝利正式更名为弗雷德里克·约翰逊。约翰逊立即给安娜·墨里报了平安,并让她过来和自己相聚。不久以后,这对有情人在拉格尔斯家的客厅里举行了婚礼。但是他们并没有继续待在纽约市,因为拉格尔斯说这座城市并不安全,建议他们离开。拉格尔斯给了约翰逊5美元(当时够一个体力劳动者一周以上的工资)和一封介绍信,并让这对夫妻去马萨诸塞州的新贝德福德市。到了那儿以后,会有一个废奴主义者帮助他们。1838年秋天,约翰逊又把自己的姓氏改为道格拉斯,因为在新贝德福德,姓约翰逊的家庭实在是太多了,容易引起混乱。后来,道格拉斯成了废奴运动最杰出的演说家之一。

大卫·拉格尔斯,1810年出生于康涅狄格州一个自由的黑人家庭,是家中八个孩子中最大的一个。他15岁时来到纽约市,曾做过水手,后来在百老汇的街角开了一家杂货铺。尽管他算不上这座城市中的黑人精英,但他迅速融入了黑人上层人士的社会生活。他加入了一个著名的文学慈善协会,协会的成员都是非洲裔美国人,他们致力于反对奴隶制和进行社会改革;还加入了崇尚自我提高、鼓励文学、艺术创作的凤凰协会。然而,拉格尔斯最大的兴趣还是在于怎样才能废除奴隶制度。

1835年11月,面对纽约大量绑架案的出现,拉格尔斯召集一些自由的非洲裔美国人开了一场会议。在会上,拉格尔斯指出,社会各界为帮助逃亡的奴隶和被绑架的受害者而做出的努力还是很匮乏的。会议决定成立“保护黑人权益警备委员会”,委员会的主要职责是用合法的手段帮助黑人获取权益。不光是黑人,就连一些白人也加入了警备委员会。

警备委员会几经变迁,一直存活到美国内战前夕。在这个过程中,它不断地把废奴主义的意识灌输给逃亡的奴隶们,启发他们觉醒,并给予他们保护自己的思想武器。委员会每个月都会召开例会,为活动筹集经费、发布演讲,并把反对奴隶制的言论散布出去。它还向纽约州的立法机关提出申请,要求扩大自由黑人和被控告的逃亡奴隶的权益,并雇佣律师出庭驳斥绑架者、阻止逃亡奴隶被遣回、抵制非法奴隶交易、保障被南方或外国奴隶主带到纽约市的奴隶们的自由和安全。

在警备委员会成立后一年之内,有三百多个黑人从奴隶制的边缘被“拯救”了回来。其实,早在委员会成立前,已有成百上千个奴隶来到这座城市,他们贫穷、恐惧、无依无靠,十个人中有九个都会被遣送回去。如今,他们终于等来了有组织的援助。拉格尔斯兴奋地宣布道:“真正的废奴运动终于开始了!”

在最初几年,警备委员会所取得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都直接归功于不屈不挠的拉格尔斯——废奴主义媒体口中的“这座城市中最活跃的人”。他的策略富于变化,充满创意。曾经做过水手的他会亲自去港口,在最新到达的船只中寻找奴隶们。有一次,拉格尔斯和同伴们救了三个被非法运来的非洲人,并把他们在委员会的会议上介绍给大家。他还在会上指出,过去一年中被奴隶贩子非法从非洲运到纽约的黑人甚至比殖民协会成功从这个州运回非洲的黑人还要多。

1838年,拉格尔斯了解到,在纽约市的布鲁克林区,有三个黑人两年来一直在一个来自南卡罗来纳州的家庭中干活。于是,他决定前去拜访。他向主人解释了纽约州法律中的相关规定:“其实,他们和我们一样,是自由的。在到达这里9个月后,他们就有权利为自己付出的劳动索要工资了。”直到主人答应他带走一个黑人,拉格尔斯才同意离开。显然,另外两个黑人不得不继续他们的奴隶生活。媒体对此事件进行了报道,一家报纸称拉格尔斯为“张狂的黑人伙伴”,另一家报纸则称他为“臭名昭著的、无礼的、爱管闲事的人”。

也是在那年,一个自由的纽约黑人告诉拉格尔斯,有个船长在出海时诱骗了他的儿子和另外两名黑人海员,并把他们在新奥尔良贩卖了。拉格尔斯就从其他船员那里收集证据,用法律手段逮捕了船长。后来,警备委员会成功劝说购买人将三个黑人都送回了家。

除了做这些事情以外,拉格尔斯还在不断地写作。他写了很多反奴隶制、反殖民主义的小册子,并在《解放者》以及自己创办的期刊《自由之镜》上广泛地宣传警备委员会每月的例会内容。《自由之镜》是历史上第一本由黑人编辑的杂志,从1838年到1841年期间共计出版了五期。无论在黑人的还是白人的媒体上,他都毫不留情地对绑架者的行为进行呵斥,说他们严重扰乱了城市的秩序。此外,他还经常在媒体上提供一些关于被绑架受害者的细节性的描述,希望能让更多的人参与到这场同奴隶制作战的斗争中来。

把绑架案推向法庭并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在这样一座城市,很多官员都对奴隶主们公开表示同情,甚至还默许一些绑架案的发生。尽管联邦法规定了大西洋上奴隶贸易的不合法性,但纽约市的法官还是允许运载着奴隶的外国船只进入港口,把它们当作是从南方来的,依然有权利把奴隶带往这座城市,因为9个月内奴隶的身份不会发生变化。拉格尔斯曾尝试着为一个非洲黑人男孩儿申请人身保护令,但两名法官都找借口拒绝了他的请求。当第三名法官同意发出人身保护令的时候,船已经带着男孩儿离开了纽约,他被卖往了南方。

尽管那些向绑架者发出挑战、给逃亡奴隶提供帮助的人很少被起诉,但是任何卷入这场斗争中的人都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中。拉格尔斯也不例外。1838年,他被捕了,被指控藏匿罪犯,鼓励奴隶逃跑。这个不平常的案件起因于新奥尔良的一个奴隶贩子约翰·P·达各来纽约时带了一个叫托马斯·休斯的奴隶,休斯曾从达各那里偷过7000美元,后来在贵格教派废奴主义者艾萨克·T·霍珀家寻求庇护。

霍珀和另一个废奴主义者巴尼·考斯承诺,如果达各同意还休斯以自由之身,他们就会赔偿这笔钱。他们在美国反奴隶制协会的詹姆斯·S·吉本斯的帮助下筹到了这笔资金,但是达各却把包括拉格尔斯在内的一些和这件事有无关联的人都告上了法庭,说他们串通进行盗窃。在案件被驳回前,拉格尔斯不得不坐了两天牢。

在这个案件发生前,拉格尔斯就提醒过他的伙伴们,与其他警备委员会的领导不同,他提倡以一种对抗性的方式来推广工作。1836年,一个叫乔治·琼斯的自由的纽约市居民被捕了。几个臭名昭著的绑架者提供了证词,法庭最后判定琼斯为逃亡的奴隶。就此,拉格尔斯发表言论:“黑人们不应该仅仅依靠解放协会或反奴协会的帮助,而必须对自己的安全提起注意,自我保护是自然之法的头条准则……”这种观点引起了委员会其他领导者的反感,他们主张“道义”上的劝告才是反抗奴隶制的最佳手段。

第二年,在另一个黑人亨利·梅切尔变为奴隶之后,一场表示抗议的会议召开了。在会上,拉格尔斯提出一系列的解决方案,其中有一项有些暴力倾向。这引发了一场激烈的辩论。一些警备委员会的领导反对这项解决方案,因为他们觉得这和美国反奴隶制协会的“和平主张”相悖。会议最终否决了他的言论。

1839年,拉格尔斯和警备委员会的其他领导在召开会议时公开指责对方,反对拉格尔斯的人群在逐步扩大。塞缪尔·康沃尔等人指出,拉格尔斯挪用公款,以权谋私,而拉格尔斯则以“拖欠工资”为由对委员会进行了起诉。

这场论战在废奴主义者中引起轩然大波。拉格尔斯不仅卷入了财务问题,身体也出了状况。28岁的他视力低下,肠胃功能紊乱。1839年,他不得不退出了委员会。然后,他曾试着让《自由之镜》复活,但是以失败而告终。

1840年,拉格尔斯离开了纽约。后来,他在马萨诸塞州成立了一个水疗医学基地。他的公司运作很顺利,病人一直在增加。然而,这种繁荣并不长久。1849年,拉格尔斯的健康状况急转直下,离开了人世,年仅39岁。

拉格尔斯曾经的心血——警备委员会,在他离开后继续发挥着作用。西奥多·S·赖特作为组织的首领,在19世纪40年代谨慎地把曾经高度公开的废奴主义者的活动变为地下进行。而且,大多数工作仅仅交给两三个人去做。这种情形一直延续了下去。

尽管警备委员会在1860年最终解散了,但却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它的存在让纽约市成了其他东北部城市的榜样,促进了地区反奴组织网络的迅速形成。在19世纪40年代,这个网络被誉为“地下铁路”。

虽然存在内部矛盾、法律纠纷和阶段性的财务问题,纽约警备委员会帮助了共计三千多名逃亡的奴隶,让他们在内战前提前享受到了美好的自由时光。虽然委员会的大多数成员为纽约市的黑人,但委员会却赢得了国家级首要的白人废奴主义者的支持和肯定。

在警备委员会成立前,《解放者》曾指出,逃亡奴隶的困境在于他们的黑人朋友思考得不够全面。另一家报纸则评价说,很多废奴主义者在帮助逃亡的奴隶时显得太过犹豫和胆小。后来,在拉格尔斯强硬而坚决的言论的影响下,委员会鼓舞了很多废奴主义者,成为推动美国废奴运动的一个重要因素。

警备委员会的活动多少都会对公众的态度产生影响。正如委员会宣称的那样,公众的观点会迫使绑架者改变策略——他们不得不直接把受害者带到法官面前,偷偷进行听证会,避免开庭,因为法庭上公众的情绪可能会对他们极为不利。

在反对奴隶制的辉格党党员威廉·H·西沃德就任州长期间,警备委员会实现了一些立法方面的目标。1840年,新法律批准陪审团可以判定被指控的逃亡奴隶的命运;如果陪审团判定这个人不是逃亡的奴隶,原告需要承担开庭的费用;还禁止地方法官对逃亡奴隶发布逮捕令。接下来的一年中,西沃德撤销了1817年法律中关于 “9个月过渡期”的规定。从此以后,任何一个进入纽约州的奴隶,除非是逃犯,都会自动地变为自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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