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热所在,生之狂喜
2015-12-15木千容
木千容
追梦旅程
16世纪后期的欧洲,文艺复兴运动在经历了“前三杰”(但丁、彼特拉克、薄伽丘)和“后三杰”(达·芬奇、米开朗琪罗、拉斐尔)存在的鼎盛期后,渐渐意兴阑珊,露出将要退出历史舞台的光景,时代呼唤新的继承者出现。
于是,巴洛克艺术应时而生。这种新兴艺术同样诞生于意大利,教会和皇室贵族是其最强有力的支持者,因此其极尽奢华壮丽之能事,常常取材于神话宗教故事,装饰感强,想象浪漫。同时它继承了文艺复兴艺术的现实化、世俗化特征,也观照真实的民俗生活。在16世纪晚期至18世纪,巴洛克艺术在欧洲蔚然成风,虽然它被之后的古典派艺术家贬为“堕落的艺术”,可历史是公正的,一时的诋毁并不能取缔这种艺术形式所取得的辉煌成就。
而佛兰德斯画派的鲁本斯,就可谓巴洛克绘画的代名词。
佛兰德斯画派,形成于1581年,它是巴洛克艺术的一个重要代表。佛兰德斯泛指古代尼德兰南部地区,大致包括今天的比利时、卢森堡和法国东北的部分地区。尼德兰的艺术渊源久远,此处早期的艺术家们重视取材真实,精于描绘细节,创作了许多优秀的风景画、静物画、风俗画等,为后辈们立下了牢固基础和优良传统。而佛兰德斯画派成为盛极一时的巴洛克艺术的中流砥柱,离不开一位天才领军人物——鲁本斯。
鲁本斯的父亲原是比利时的一名新教律师,为了躲避宗教迫害而举家迁至德国齐根,就在流亡时期,1577年鲁本斯出生了。异国他乡的日子不好过,但一家人还是坚强地扎下根来。然而十余年后,鲁本斯的父亲却因病去世,残酷的打击再一次降临到他们头上。12岁的鲁本斯不得不随母亲折返故乡比利时的安特卫普。
15世纪末,安特卫普由于商业逐步发达而成为一个富庶的小城,附庸风雅的富人们流行资助艺术。有了稳定的财力支持,当地建立了一个名为“圣路加公会”的画家行业公会,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加入,后来这也为鲁本斯学画提供了条件。
鲁本斯14岁时被送入当地一位贵夫人府上做侍童。小小年纪的他有了动荡童年生活的历练,明显早熟于同龄人。虽然身份低微,可他心比天高,不甘心长久那样下去,贵族府邸的所见所闻扩大了他的眼界,也刺激了他的野心。他一边辛劳工作,一边也在悄悄谋划出路。他头脑灵活,身手勤快,不久便将人情世故深谙于心,越发出挑能干,很讨贵夫人欢心。贵夫人对他另眼相看,给了他受教育的机会,加上天天在上流社会中的耳濡目染,鲁本斯掌握了几门语言,更为关键的是,他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在——绘画。
文艺复兴后的欧洲,画家境遇大大提升,佼佼者更能出入显贵之地,除了获得丰厚资助,还有光明的前途。这条路对于身世平凡、渴望出人头地的鲁本斯而言无疑是可行的。当然艺术终归还是更讲究天赋和能力的,自身的热爱和擅长让鲁本斯选择了画家这条路。
找准了兴趣点和努力方向的他,借助贵夫人提供的资源迅速成长着,打下了扎实的语言和绘画功底。21岁时,鲁本斯获得了安特卫普画家公会的认可,成为一名正式的画家。
由此,他开启了大胆追梦的旅程。
鲁本斯23岁时感到在安特卫普已然无法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于是只身前往意大利,进行专业系统的深造。有意思的是,他明显是个精力旺盛的人,除了勤奋的学习,竟然还有时间去做大使——有一次他为曼图亚公爵作画,其出色的才能和谈吐行事深受公爵赏识,因而获邀成为艺术大使。借此机会,鲁本斯访问了意大利和西班牙许多城市,通过实地考察那一座座文化古城,他的视野更加开阔,也沉淀了更醇厚的历史底蕴,这些对他形成大气磅礴之画风深有影响。
艺术巅峰
鲁本斯没有浪费在意大利的时光,像海绵一般尽可能多地汲取着养料,通过名师指点、勤学苦练和走访采风,他的画技突飞猛进,画风逐渐自成一派并愈加成熟。
到了而立之年,羽翼丰满、踌躇满志的他回到了安特卫普。意料之中地,他直接入驻宫廷,成为御用画师,开始大展宏图。翌年,他又创建了私人画室,以应付从欧洲大陆四处蜂拥而至的大批订单。首屈一指的画才,加上多年用心经营的人脉,鲁本斯的画作在欧洲上流社会广受欢迎,出现了洛阳纸贵的盛景,事业速达巅峰。
比起很多艺术家,鲁本斯是幸运的,在有生之年就赢得了盛名,倍受尊崇。
鲁本斯在政坛上也得心应手。他不仅接受委托为当时欧洲的各大宫廷进行创作,将佛兰德斯的巴洛克风格绘画传播到了欧洲其他国家,还在担任曼图亚公爵的大使后,于1621—1630年间接受了西班牙王室的委托(安特卫普那时受西班牙统治),出访欧洲多国,执行外交任务。
“画画是我的职业,当大使是我的爱好。”他对自己的政治才能颇为自信,外交工作于他而言游刃有余。他最为出彩的一项业绩是为西班牙争取到了英国的友谊,他也因此被查理一世封爵,在伦敦宫廷的白厅留下过一幅《祝福和平》的天顶画。
鲁本斯结过两次婚,两次婚姻共育有八个孩子。他的第一任妻子伊莎贝拉是安特卫普一个名门望族家的贵族小姐,受过良好的教育,是他事业坚定的支持者,只可惜英年早逝。而第二任夫人海伦娜,比他小整整37岁(他们结婚时,海伦娜才16岁),美貌异常,同样对他崇拜得不得了。
身份和年龄的差距不仅没有成为鲁本斯婚姻的障碍,相反他的婚姻非常幸福。这不仅是因为他的才智和人格魅力,更重要的是他对妻子诚挚的感情。无论是对伊莎贝拉还是海伦娜,他都付出了真心,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恋:两位夫人都曾做过他的模特儿,她们的倩影被他饱含深情的笔触凝固在了画布上,永恒流传在了世人心间。
自成一派
著名法国作家布封有句名言:“风格即人。”和鲁本斯昂扬乐观、光明热烈的为人一样,他的艺术作品也是热情阳刚、激动人心的。
就艺术领域而言,他的作品涉足雕塑、建筑、书籍插图、版画、挂毯及绘画等。而创作主题则包括狩猎场景、风景、风俗、肖像、挂毯图案,以及宗教、神话和寓言。
贲张流泻的线条,雄奇浪漫的想象,激情华美的画面——那诸多的巴洛克艺术的特征,都可以在鲁本斯的绘画中找到。光与热,不仅交织在鲁本斯的人生中,更是融汇贯穿进他的艺术生涯里,奇妙构成了其画作那股猎猎生风、眩晕迷狂的独特魅力。
欣赏他的画,人难免会有一种眩晕感——无论是旷世神祇、传奇英雄,还是骁战帝王、显尊贵族,或者只是自家小孩、普罗大众,都无一不带着蓬勃张狂的生气。那根本不是“栩栩如生”四个字可以形容的场景,而简直是一道道足以穿透画布、把观者吸纳卷入其中的热力和霸气!
巴洛克画家常取材于古希腊罗马神话和宗教,鲁本斯也对古希腊、古罗马文明有种独特情结——在那里“留学”、做大使、实地考察的经历,使他深深折服于希腊和罗马人的智慧与审美趣味。许多脍炙人口的油画作品都是向古希腊、古罗马文明致敬,如《战神马尔斯和瑞亚·西尔维亚》《胜利女神与豪迈女神》(即《维多利亚与维耳图斯》)《佩耳修斯与安德洛墨达》《发现婴儿厄里克托尼俄斯》《阿玛戎之战》《强劫留西帕斯的女儿》《圣乔治斗恶龙》《三美神》等。
大幅油画《战神马尔斯和瑞亚·西尔维亚》大约绘制于1616 —1617年。瑞亚·西尔维亚是古罗马神话中维斯塔女神神殿中的圣女,她必须保持贞洁,可偏偏战神马尔斯钟情于她。鲁本斯的这幅画画的正是马尔斯下凡,想幽会西尔维亚的场景。画面上,马尔斯天神下凡,由爱神丘比特牵引着走向近在咫尺的西尔维亚。虽然在心爱的女子面前解除了戎装,可他那在风中猎猎狂舞的火红斗篷、强健有力的身材和眼中那抹志在必得却又温柔专注的神色,将一位狂傲野性而又不乏柔情的战神形象勾勒得入木三分。而西尔维亚连连后退,却被马尔斯握住了手臂,逃无可逃,眼底的惊恐竟毫不可怖,相反是那么的清澈灵动,亮如星辰又纯如净泉。尤令人咂舌赞叹的是他们的皮肤——像鲁本斯笔下形形色色人物(除了老年)的皮肤一样,总是通体透明,像笼着一团光,吸收了光华再反射出来,在半空优雅旋转一圈又折返回去,至此整个人如罩雾中,朦胧的美感令人回味无限。此画1710年由列支敦士登的约翰·亚当·安德里亚斯一世公爵从安特卫普商人处购得,至今珍藏在列支敦士登的王室手里。
鲁本斯的人物肖像画也自成一派。他为上流社会的人画过许多优秀肖像,如《大胡子男人头像》《扬·弗尔莫伦(1589—1656)的肖像》等,这是为了谋利。而为自己的家人创作时,虽不那么精益求精,却正是在这种不拘泥的笔法中,流露出了无限的爱与亲近。除了《伊莎贝拉·勃兰特》肖像、《海伦娜·芙尔曼和她的两个孩子》肖像、《海伦娜·芙尔曼》肖像等,有一幅名为《克拉拉·赛琳娜·鲁本斯(1611—1623)的肖像》,被誉为欧洲绘画史上最触动人心的儿童肖像画之一。克拉拉是鲁本斯的长女,继承了伊莎贝拉的容貌。画中5岁的她率真地直面观者,让人直视她的面孔,这种手法在当时非常新颖。克拉拉眼神清亮流动,唇角浮现一抹飞笑,这是她在看到父亲时所展现出的美好表情,同时也显现出了父女间最柔软的情愫。小女儿金闪闪的头发、红扑扑的脸蛋、灰绿色的眼睛,与冷色调的衣服及背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效果,让人的眼光不由得长久地停留在她生机勃勃的面孔上,去感受这天下最能够消除心中烦忧和疲倦的儿童所带来的拯救。使人痛心的是,这个小天使只活到12岁就因病去世了,这成了鲁本斯心中的一道永伤。今天的我们,和大师一样,都只能在这幅让人心软的画中,去体会克拉拉的音容笑貌了。
说不完的鲁本斯,还有他给人以生命的喜悦与跃动的有灵魂的画作。在那光影之间,你宁静的心终会一寸寸被鼓噪、狂舞,直至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