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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中国新农民的精神归属

2015-12-15李哲

雪莲 2015年9期
关键词:梁庄农民工农民

李哲

[摘要]从2008年到2013年,学者梁鸿遍历了河南穰县及全国各地穰县农民工聚集地,先后出版《中国在梁庄》和《出梁庄记》,以纪实手法集中展现了七十余个穰县农民出身的人物形象,他们的生存求索、生死悲欢无不体现着中国新一代的农民群像。本文试图通过分析这两部作品的众多人物形象,希望对新时期下中国农民的精神归属问题做出有益的探讨。

[关键词]梁庄;农民;农民工;精神归宿;人物群像;口述实录

中图分类号:1206

从2008年始,学者梁鸿历经五年时间,在河南穰县及全国各处穰县农民工聚集地,进行了一系列的针对农村留守人员及外出务工人员的生存状态、精神状貌等方面的考察,出版了《中国在梁庄》和《出梁庄记》两部作品(下文简称两部《梁庄》),在社会上引起强烈的反响,也引发了人们对于“农民工”形象的再次关注。作为以“非虚构”手法创造出来的作品,两部《梁庄》元论是从写作素材的前期搜集到后期的组织与表达,都无不体现出非虚构文学“内容的真实性”和“呈现的客观性”这一特点,这两部作品集中展现了七十余个以农民为代表的人物形象(其中《出梁庄记》五十一个,《中国在梁庄》二十余个),反映了留守农民与外出务工农民、氏族纽带的传统与打工谋生的现实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本文以这两部作品众多的人物形象为基点,对其进行归类与剖析,希望对新时期下中国农民的精神归属做出有益的探讨。

一、氏族关系的崩塌

两部《梁庄》中记录了多个留守老人形象,包括芝婶、赵嫂、五奶奶、“老党委”、梁光河等,尽管这些人有着相似的身份,即属于家中老辈人,在农村有房有地并留守于此,实际情况却不尽相同。

“老党委”是这群人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她早年带领着整个家族脱贫,是家中具有丰功伟绩的人物,她不仅是家族中的道德权威,还掌握着家中的经济大权。她教导子女遇事隐忍,没有人敢违抗她的旨意,《出梁庄记》记录到“她要求她的五个孙子和两个孙女走有走相,坐有坐姿,绝对不能出去惹事,绝对不能自己找对象,绝对不能打架。凡在外打架者,回来先向她下跪。”一定程度上来说,她是家中的独裁者,然而在她百年之后,作者梁鸿如此议论“她死了,一个时代的象征系统结束了。传统的农耕文明、家族模式和伦理关系在梁庄正式宣告结束。”虽然梁鸿并没有明确指出老党委死后其家族的命运走向,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老党委”这样的道德权威必将会被人遗忘。

在经济利益与传统家族观念的博弈中,梁鸿还记录了以芝婶、赵嫂、五奶奶等为代表的留守妇女形象,她们也是家中老辈,有房有地,生活足以温饱,然而与“老党委”相反,她们在家族中并不占據权威地位,子女常年在外打工,造成她们与子女的关系也逐渐淡漠,更多时候她们充当了抚养孙子辈的角色,帮助自己的子女看孩子,以换取未来接受子女的供养的权利。然而在这种权利交换中,双方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例如光亮叔十一岁的儿子被淹死在梁庄的湍水中,身为监护人的五奶奶痛不欲生,但是五奶奶最终还要继续抚养了光亮叔又一个孩子,以换取儿子和儿媳对自己的好感。生存的压力促使脆弱的亲情勉强维系,在梁鸿笔下,血缘亲情和氏族观念早已无力支撑梁庄人的亲情纽带,取而代之的则是经济利益的交换。

二、归属感的沦丧

外部世界的发展不断颠覆着农村人的精神世界,他们原本靠天吃饭、依地养家,然而他们终于离开了世世代代生存的土地,试图通过积累资本的方式改变自身的生存状态。在两部《梁庄》中,梁鸿以史诗般的气势对这一过程进行了还原。在一定程度上,农村人的这种身份转变并不是成功的,也不是彻底的,外界的新观念不断涌入农民的脑海,旧的观念却迟迟不愿离去,农民们生存在两种观念的夹击中,彷徨不可终日,精神无所归属。

其中对于留守儿童的现状,梁鸿在《中国在梁庄》写道“‘读书无用论越来越被人们认同。在我的少年时代,常常是因为贫穷无法上学,没有家长不愿孩子上学的;而现在,则是家长看不到孩子上学的希望。”上学、受教育、考大学,曾经像黎明曙光一般照耀着梁庄人的精神世界,当时人们兴建梁庄小学,积极招募教师,所有人都无不为之激动、亢奋,“全村村民都有一股子精神头儿”。随着农民外出务工的大潮,梁庄变成了空巢——如同被抽去血肉的皮囊,教育这件事也就自然而然被搁浅了。梁庄小学最终变成梁庄猪场,人们对梁庄教育感到失望,另一方面又觉得无可奈何。

即便是那些走出梁庄的人,也陷入到一种“既无法融入城市,又无法返回梁庄”的困境中。对于衣锦还乡、落叶归根的渴望,已经成为梁庄人在精神上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梁鸿采访了在北京漂泊的一些青年梁庄人,他们渴望归属梁庄,又怕自己无法融人古老村庄的生活“想梁庄,咋不想?我梦见过找不到回家的路。回到家里,家里那几间烂房子也找不着了,最后哭醒了。前两天还在做梦。每次坐上火车,离梁庄越来越近,我就会不断地想,要是回到家,会先碰到谁,后碰见谁,千万别说一些让人家反胃的京味儿话,我可注意得很。”农民走出了村庄,他们的观念也会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归属感的错位与异化导致农民在当今社会更加迷茫,彷徨无措。

三、巨大的生存压力

两部《梁庄》利用大部分篇幅记录了改革开放三十年间农民的沧桑变化,他们早年离家,在规章法度建设刚刚起步的年代,他们就加入了中国的民工大潮,他们干苦工、做盲流、经商下海,饱受歧视与屈辱,然而直到今天,依然有太多的农民挣扎在生存线上,还有许多人葬身于这场历史洪流中,他们死得悄无声息,不为人所知晓。

小柱之死贯穿与两部《梁庄》之中,它就像梁鸿的一块心病,驱使着梁鸿一路追寻梁庄农民的生存轨迹。小柱像许多梁庄人一样,他早年外出打工,卸过煤、翻过沙、做过油漆工、做过保安,也曾被遣返、驱逐,最后在电镀厂中疑似氰化物中毒,惨死在梁庄。“绝望”几乎是对小柱一生最恰切的总结,他还没有目睹人生光彩的那一面便匆匆离世,按照梁鸿的记录“小柱的打工史也是他的受伤史。整整十二年,他一直在污浊的工作环境中辗转,他头顶的天空没有晴朗过。”

即便是生活相对体面的梁庄人,他们的境遇也不尽如人意。《出梁庄记》中的正林是一名服装设计师,他生活在北京,“出去坐飞机飞来飞去,住的是高档酒店,接触的也是国际奢侈品牌”“下班回来却是蜗居在城中村的小破房里”,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却得不到体面的生活。对他而言,人生的目标依然是疲于奔命,生存问题依然是他迫切需要解决的难题。他渴望回归梁庄,却是带着生存与赚钱的目的回去的。

对于正林以及比正林更加贫穷的人,生活的贫困致使他们无力支撑起一个精神意义上的归宿,他们徘徊于城市之间,像一个个失去灵魂的躯壳。

在2010年“人民大地·行动者”的推动下,以《中国在梁庄》《出梁庄记》《工厂女孩》等为代表的具有“非虚构”元素、着眼于生活在中国社会底层人民的文学作品开始进入大众的视线。梁鸿的“梁庄”系列作品虽然仅以河南穰县农民为切入点,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它有局限性,但同时也具备一定的代表性,梁鸿笔下七十余个农民工的艰难求索、生死悲欢,恰恰是中国千千万万农民工的生动缩影。中国经济三十年间的迅猛发展,离不开广大农民工默默无闻的努力,然而他们的权益究竟得到多少保障,他们的精神归属何去何从,这已经成为困扰中国社会继续发展下去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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