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桑俄:致力环保的“鸟喇嘛”
2015-12-14盛雪梅
文/盛雪梅
扎西桑俄:致力环保的“鸟喇嘛”
文/盛雪梅
由画鸟到建立藏鹀保护区
扎西桑俄记忆中的“小时候”,是一个没有汽车的世界,他10多岁才第一次看见汽车。他和姐姐在山上放牦牛,50公里以外汽车的声音都能听到;回家时在100多米以外,就能闻到自家帐篷里来的汉族客人身上的味道。“这些都变成故事了,现在距离汽车二三十米远,我听不见。”他感叹。
1970年,扎西桑俄在年保玉则山下俄措尕玛湖畔一个牧民家庭出生。家里有8个姐弟,扎西桑俄排行第二。根据藏族地区的习俗,如果家中超过两个小孩,一般会送一两个前往寺院完成学业。13岁时,他被送进了30多公里外的白玉寺。早早离家的扎西桑俄在思念亲人的时候,就通过“玩鸟”来缓解思乡之情,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跟寺庙里的一家赤麻鸭很熟。
17岁,扎西桑俄开始在纸上画鸟,他画的第一只鸟就是赤麻鸭。从没学过绘画的扎西桑俄为何能把鸟儿画得那么栩栩如生?他说:“做事情,‘喜欢’是最重要的。我观察过393种鸟,每种鸟我几乎都画过4次。如果你爱鸟,你就会全神贯注地观察鸟,每一片羽毛的样子都不会忘记。”此时他的眼睛望向远方,仿佛他画过的鸟儿正一只只在他脑海闪过。
27岁,扎西桑俄从白玉寺正式毕业,成为一名堪布。但他并没有留在白玉寺,而是开始四处游历,在青藏高原游走观鸟。在扎西桑俄看来,寺庙学习结束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行方式。对他而言,环保本身也是一种修行,保护动物就是他的修行功课。为了观鸟,扎西桑俄走遍了整个藏区,在森林、湖泊,他追寻着鸟的足迹。“中国有1300多种鸟,我们那儿有500多种。”他观察记录了青藏高原的近400种鸟,其中很多为青藏高原独有。
藏鹀就是这其中的一个品种,仅分布在青藏高原中东部。在《中国濒危动物红皮书》中,藏鹀被列为稀有物种,至今很多人只能从邮票上和画家的笔下欣赏这种鸟儿,很少有人亲眼见过。1990年之前,仅有不足10次的藏鹀观测记录,相关文献也非常罕见。
2005年8月,扎西桑俄和深圳观鸟协会的朋友一起观鸟时,在白玉寺后山发现了一只藏鹀,这个发现令所有人大为惊喜。从那时起,扎西桑俄开始了对藏鹀的保护监测。通过实地调查,他发现白玉乡是藏鹀的主要栖息地之一。于是,扎西桑俄在青海省林业厅、中国-欧盟生物多样性项目和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资助下,将该地区的阿木龙沟划为藏鹀保护区,并通过向牧民支付补偿的方式,说服他们在藏鹀繁殖的季节让出草场。此外,扎西桑俄还成功试验出一些保护藏鹀的方法,并编印了《藏鹀观察记录》。至此,扎西桑俄填补了藏鹀保护和研究的空白。
2009年,在第23届国际保护生物学大会上,扎西桑俄做了一个关于藏鹀保护的演讲,得到保护生物领域世界级专家的认可和听众的好评。扎西桑俄爱鸟,也爱大自然的一切。从画鸟开始,他一步步成为一位致力于三江源保护的“民间科学家”。2013年3月,他作为主要作者之一的《藏鹀的自然历史、威胁和保护》研究论文,在中国动物学会、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主办的权威期刊《动物学杂志》上发表,扎西桑俄画的藏鹀还被选为那一期杂志的封面。
以影像记录三江源变迁
2009年,作为一部以他为题材的纪录片嘉宾,扎西桑俄第一次参加了《云之南》纪录影像展。在这次拍摄中,他开始对摄像机感兴趣,之后他又参加了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举办的“乡村之眼”培训班,在“乡村之眼”影像计划中,他完成了纪录片《我的高山兀鹫》。
片中,冬天积满雪的山上,扎西桑俄身着长及小腿的红色僧袍,气喘吁吁地登上空气稀薄的山巅,嘴里叼着一根用来测量兀鹫蛋的草。同行的白玉寺僧人果洛周杰用一根绳子拉住他,扎西桑俄爬到陡峭的岩石下面,观察藏在崖洞里的高山兀鹫巢。4年前,他来过这里,那时发现悬崖上10个兀鹫窝里都有蛋,这次来发现只有4个窝里有蛋。“由于食物减少了,高山兀鹫不得不自行‘计划生育’了。”扎西桑俄说。
兀鹫以往靠吃腐肉为生,但现在放生牦牛的人越来越少,加上有了市场之后,牛羊的尸体也被卖掉,导致兀鹫的食物越来越少,数量也明显减少。
2012年壹基金公益映像节上,《我的高山兀鹫》荣获公益故事奖。“这是我们一直想说的故事,高山兀鹫是不是真的要走向灭亡?所以我们拿起DV,用自己的影像语言,来寻找我们的答案。”这段纪录片的文字写出了扎西桑俄的心声。
组织牧民保护家乡
年保玉则山的东南部有着青海面积最大的森林,也是重要的水源地。用扎西桑俄的话说,从这座山流出来的水,“前面的水都流到长江,后面的水都流到黄河”。家乡的环境和文化正在发生变化,气候在变暖,在扎西桑俄小时候,果洛冬天的气温有零下30度,他不喜欢穿鞋,光着脚在雪地里跑,也不觉得冷。2015年5月19日,扎西桑俄在草原上给一个朋友过生日,“这在我小时候是不可能的,那时候到6月份还会下雪,这说明冰川一直在后退”。
那些在扎西桑俄小的时候被视为神灵、任何人不能触碰的湖泊,由300多个缩减到100多个。以前从来没人在年保玉则山下的圣湖里洗东西,也没人砍树。但后来,水里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垃圾,树木被砍伐,动物被猎捕,年轻人开始觉得传统的东西、包括宗教信仰都是陈旧的。目前对当地环境影响最大的是旅游开发,很多旅游者没有保护环境的意识,会去抓鱼、乱扔垃圾。扎西桑俄说,从西宁到年保玉则的高速公路已经在修建当中,明年就将通车。作为果洛打造大年保玉则景区的“必要交通设施”,久治年保机场也即将投入建设。“都想赶快发展经济,但如何来更好地保护环境呢?”扎西桑俄叹息道。
为了使更多野生动植物得到保护,2007年,扎西桑俄发起创办“年保玉则生态环境保护协会”,截至目前,协会共有志愿者120多人,他们当中有喇嘛、有老师、有牧民……扎西桑俄带领他们以文字、图片、摄像等手段监测记录年保玉则的物种及环境变化,发动群众参与藏鹀保护区的保护和监测,并和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组织策展了“云之南影像论坛”的社区单元;同时,协会积累的大量物种、冰川、气候等方面的数据,为保护三江源的学者提供了宝贵的科研资料。
种下希望的种子
“三江源生态保护和建设工程”启动以来,年保玉则地区的环境还是得到了很多改善。扎西桑俄说,最让他欣喜的是,以前从邻省过来捕猎的人没有了,当地的野生动物数量有所回升。
近年来,扎西桑俄意识到,当地的家长和藏语老师能识别各种植物的很少,牧区孩子了解草原植物的渠道非常有限,这些与藏民族息息相关的植物已经淡出了孩子们的视野。扎西桑俄希望孩子们能了解这些植物。每年七八月份,扎西桑俄都会在草原上教牧区的孩子们识别草原上的花朵。
在年保玉则自然保护协会成立之初,扎西桑俄就设定了两个工作方向:一个是让人和大自然之间的空间缩小;另一个是让传统保护文化和现代环保理念之间的空间缩小。他说:“把这两个之间的断层缩小,我们的环境和文化都就有希望了。”
从2011年开始,在周边牧民志愿者的帮助下,“花儿的孩子”公益项目在草原绽放,扎西桑俄成为项目负责人,以果洛藏族自治州久治县为中心,经过“花儿的孩子”项目培训的孩子近2000名,年龄在6岁到12岁之间。他们还整理出版了8本藏汉双语画册,涉及三江源地区的动植物,拓展了学生们的阅读空间。“对于一个僧人来说,我们志愿让更多的孩子从小在心中种下一颗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种子,对三江源的牧民来说,意义将会更加深远。”
(白小小摘自《中国周刊》2015年6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