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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问词的特征组合、移位岛限制与汉语特指疑问句的中介语研究

2015-12-12马志刚

华文教学与研究 2015年3期
关键词:岛屿副词移位

马志刚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外国语言学及应用学研究中心,广东,广州 510420)

疑问词的特征组合、移位岛限制与汉语特指疑问句的中介语研究

马志刚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外国语言学及应用学研究中心,广东,广州 510420)

中介语;移位岛;疑问词;特征组合;领属原则;类型学特征;知识系统

制约疑问词提升的领属原则在汉语论元型、附加语型以及副词型疑问句中的可及性会因母语类型学特征差异而有所不同。基于多元方差分析的实证结果对此予以确认:日韩组在四类测试句型上均呈现出完全可及的态势,俄英组在附加语型测试句方面的表现可视为部分可及,而法阿组和俄英组在副词型测试句方面表现出完全不可及的特点。研究的启示在于:中介语语法的确有可能是具有内在逻辑性的知识系统,但其系统性会因母语类型学特征、二语输入方式等习得因素的多重影响而呈现在不同句法结构的不同层面。未来的中介语理论构建理应把如何整合不同层面的系统性作为研究的重点。

0.引言

文献中通常涉及到的汉语疑问词有“什么、谁、什么时候、哪儿、为什么、怎么样”等(Huang 1982;Tsai 1994)。学界普遍认为,汉语类语言隶属非移位类语言(wh-in-situ),因此在形成疑问句时,其中的疑问词并不会发生移位,而英、法、俄等语言在形成特指疑问句时,通常都要把疑问词移动到句首(Cheng&Rooryck 2000)。目前基于生成语法研究疑问句二语习得的文献大多都研究母语为非移位类语言的学习者习得移位类语言疑问句时的中介语表现(Schachter 1990;Hawkins&Hattori 2006),但也有个别研究调查母语为其他语言的学习者在非汉语环境下习得汉语疑问句的情形(Yuan 2007)。考虑到现有研究在语言结构分析、测试工具设计、以及受试选择中都存有片面性,因此本研究以母语为英语、俄语、韩语和日语的学习者为研究对象进一步调查在中国境内学习汉语的外国留学生习得汉语疑问词的状况,以期得出更具普遍性的中介语习得结论。

1.汉语疑问词以及其中的“怎么样”和“为什么”

世界诸语言中的疑问词大多都属于具有量化义的代词(pronominal quantifier或简称为Q-pronouns)①代词可区分为量化义、数量义和定指义,典型代表分别如英语的who、one和they。本文仅论及第一类。,但具体语言中的疑问词在语类特征的组合方面有所不同。汉语疑问词“什么”和“谁”都是典型的名词性疑问词,作句法层面的论元成分,而“什么时候”和“哪儿”通常都被视为作时间状语和地点状语的附加语成分。不过,由于在“什么时候”和“哪儿”前都可以添加介词“在”,因此二者也都被视为具有名词性特征,毕竟汉语中的介词通常都是以名词为其补语的。此外,汉语疑问词中还有“怎么样”和“为什么”,通常都被视为是询问方式和原因的疑问副词。其中,“怎么样”在形态上可分解为“怎么+样”,而

“为什么”也可以在形态上分解为“为+什么”,其中的“样”和“什么”都是名词性中心语。换言之,汉语的“怎么样”和“为什么”具有两种不同的形态组合,因此也具有两种不同的语义解读。

如下表1从形态组合、语义解读和英文释义三方面对汉语中的“怎么样”和“为什么”加以对比:

表1:“怎么样”和“为什么”的对比

2.汉语疑问词的特征组合

依据生成语法基于特征对词类的描述,具有名词性特征的表达式可以标记为[+N],而具有动词性特征的表达式可以标记为[+V](Chomsky 1957)①即名词具有[+N;-V]特征,形容词具有[+N;+V]特征,介词具有[-N;-V]特征,而副词一般都修饰动词,因此可以视为具有[-N;+V]特征。。同时,生成语法研究表明,汉语疑问词“怎么样”所负载的算子特征(operator feature)会触发其向句法结构的高位移动,即具有[+Op]特征(Cheng&Rooryck, 2002)。不过,Tsai(1994)指出,“怎么样”只有在表方式义时才会负载算子特征,而在表工具义时则负载[+N]特征。基于前述的形态理据和特征分析,同样可以认为“为什么”只有在表原因义时才会负载算子特征,而在表目的义时则具有[+N]特征,因为表目的义的“为什么”中具有名词成分“什么”。总括而言,八个汉语疑问词各自具有的特征组合如表2所示:

表2:汉语疑问词的特征组合

3.疑问词移位的句法岛限制

依据生成语法有关移位限制条件的研究,自然语言中存在诸多不允许成分移位的句法结构,而这样的结构都被称为禁止移位的“岛屿”(Ross 1967)。以英语为例,如下(1)-(5)的a句中具有下划线的部分均形成岛屿,而针对其中的句法成分所执行的wh-移位都会导致其所在的句子不合法,如对应的b句所示。如下是经典文献中常用的岛屿结构例证(a句中的“岛屿”用下划线标出,b句中用删除线标出的who是移位后遗留的拷贝,而星号*表明该问句不合法)。

(1)定语从句岛屿

a.Jack saw a handsome boy that talked with his girlfriend.

b.*Who did Jack see a handsome boy that talked with who?

(2)主语从句岛屿

a.That Mary talked with a handsome boy

angered Jack.

b.*Who did that Mary talked with angered Jack.

(3)附加语岛屿

a.Jack went to pick up his girlfriend after she danced with other boys.

b.*Who did Jack go to pick up his girlfriend after she danced with who?

(4)同位语句岛屿

a.Jack heard the rumour that his girlfriend married a poor man.

b.*Who did Jack hear the rumour that his girlfriend married who?

(5)疑问句岛屿

a.Jack wondered when his girlfriend kissed his professor.

b.*Who did Jack wonder when his girlfriend kissed who?

为了给上述各句型中b句的不合法性提出统一的解释,Chomsky(1973)提出领属原则:wh成分移位时不能跨越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界限节点(即NP和S),而Huang(1982)则进一步归纳了限制成分移位的条件:句子的主语和附加语成分不允许疑问词提取(Constraint on Extraction Domain)。在上述(1)-(5)的b句中,“岛屿”中的wh词移位时要么违反了领属原则,要么违反了疑问词提取限制条件,从而导致句子不合法。至关重要的是,英语中的wh成分均为算子表达式(operator expression),因此其内在的算子特征[+Op]必然会触发wh成分发生移位,而隶属非移位类语言的汉语中的疑问词大多都具有名词性特征[+N]而无[+Op]特征,因此置身于岛屿中的汉语疑问词一般不会导致句子不合法。但需要注意的是,汉语中表工具义的“怎么样”和表目的义的“为什么”的特征组合均为[+Q;+N;-V;-Op],而表方式义的“怎么样”和表原因义的“为什么”的特征组合均为[+Q;-N;+V;+Op],因此可以预见的是:当方式义“怎么样”和原因义“为什么”置身于岛屿中时,其提升移位必然会导致句子不合法。

表3:含有汉语疑问词的岛屿句例证

总括而言,由于汉语的论元疑问词“什么”、“谁”以及表时间和方式的疑问副词“什么时候、哪儿”都具有[+N]特征,而无[+Op]特征,因此当它们处于岛屿中时也同样可以形成合法的疑问句,因为其中并不涉及由[+Op]特征所触发的疑问词提升移位。由于“怎么样”和“为什么”既可以作为附加语疑问词,又可以作为算子疑问词,因而具有两种可能的特征组合:[+Q;+N;-V;-Op]和[+Q;-N;+V;+Op],这就使得含有“怎么样”和“为什么”的汉语疑问句(含有岛屿结构)的合法性具有不确定的性质。表3是含

有不同疑问词的汉语岛屿疑问句示例。

4.相关二语研究评析

基于中介语变异性理论(interlanguage variablity),Yuan(2007)调查了母语为英语的汉语学习者习得汉语疑问词的中介语表现,并认为各类疑问词的中介语变异性迥然不同。但Yuan(2007)的研究仅仅以母语为英语的汉语学习者为例,因此其所得结论能否推及母语为其他语言的学习者还有待研究。而本研究则进一步调查母语为英、俄、韩、日、法、阿的汉语学习者习得汉语疑问句岛屿结构,因此有助于拓展本课题的研究广度。此外,Yuan(2007)对汉语疑问副词的语言学分析还不够深入,更无涉“为什么”具有原因义和目的义的歧义现象,而本研究则从形态组合和特征构成两个角度对此加以分析,因此有助于加深本课题的研究深度。再者,就岛屿现象的普遍性而言,包括Yuang(2007)在内的现有研究大多仅仅采用主语句岛和复杂名词岛疑问句,并没有探讨其他岛屿疑问句的中介语状况。而本研究区分了不同的岛结构,并从该视角进一步调查母语背景完全不同的汉语学习者习得汉语特指疑问句时的中介语表现。此外,目前的相关研究所采用的统计方案并不十分恰当,并不能充分说明在不同环境下学习汉语的外国学生习得汉语疑问句的情况。最后,从中介语语法理论构建的视角来看,现有的中介语变异性研究仅仅关注学习者的语言表现,而忽略了其中介语语法的深层表征。而本研究基于母语不同的学习者对不同类型的汉语特指疑问句的判断结果探讨中介语语法的深层表征问题。以下先简评相关的现有二语研究。

Johnson&Newport(1991)在调查母语为汉语的英语学习者习得英语疑问句的情形时指出,学习者对从关系从句中提取疑问词的判断正确率优于随机水平(above the chance level),而对从同位语关系从句和wh-岛屿中提取疑问词时的判断正确率处于随机水平。Schachter(1990)的二语受试对岛屿结构的判断结果虽然在总体上不太准确,但所有受试都断然拒绝接受强岛屿疑问句(从关系从句和主语句中提取疑问词的疑问句),而他们对弱岛屿疑问句的判断结果处于随机水平(即对从同位语从句中和从wh岛屿从句中提取疑问词的可接受程度不具有显著差异)。Bley-Vromann(1990)的二语受试对关系从句岛屿疑问句的判断更为准确,而对于同位语从句疑问句的判断则不太准确,同时这些受试对wh岛屿句的判断也不太准确。不过,White&Juffs(1998)的研究结论则支持领属原则(Subjacency)在中介语语法中完全可及的主张,因为其受试对所有违反领属原则的疑问句的判断都很准确。但我们检查其测试材料后发现,他们设计的所有测试句都仅仅具有强岛屿结构。与此观点相辅的是,Hawkins&Chan(1997)和Hawkins&Hattori(2006)在调查中介语岛屿现象时所采用的测试材料中均为包含强、弱岛屿结构,而其受试的判断结果均呈现出不确定的态势。由此可见,有关岛屿结构的中介语习得状况大致为:二语学习者能识别强岛屿结构是不合法的疑问句,但他们很难识别弱岛屿结构的合法性,从而间接地说明汉-英中介语语法的确有可能受制于普遍语法原则的限制。但需要注意的是,上述中介语习得表现是否足够坚实并成为可资立论的中介语事实,还需要从如下几个方面加以验证。母语环境中习得汉语的留学生在疑问句岛屿结构上的中介语表现与现有研究结论是否一致?外-汉中介语语法中是否也存在强、弱岛屿结构的不对称习得现象?“怎么样”和“为什么”的形态组合差异对于中介语语法中岛屿结构的合法性判断是否具有不同的影响?另外,考虑到单因变量的统计分析方案无法比较区分度更高的测试材料间的中介语习得程度,而目前的研究却都采用一元方差分析,因此有必要采用因变量较多的多元方差分析,毕竟岛屿结构至少可以区分强、弱两种测试类型,而且二者内部可以区分更多的细类。

5.研究问题和统计考虑

5.1 研究问题

本研究考察的是影响疑问句岛屿结构合法性的领属原则在外-汉中介语中的可及性程度差异。同时,本研究还尝试了解母语背景不同的汉语学习者在习得不同类型的疑问句岛屿结构方面是否具有不同的习得模式以及母语类型

学特征差异对中介语发展的影响程度。因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四个研究问题:

研究问题1:母语背景不同的二语学习者对含有论元型疑问词“什么”和“谁”的汉语疑问句岛屿结构的习得程度是否具有一致性?这种(非)一致性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受到母语类型学特征的影响?

研究问题2:母语背景不同的二语学习者对含有附加语型疑问词“什么时候”和“哪儿”的汉语疑问句岛屿结构的习得程度是否具有一致性?这种(非)一致性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受到母语类型学特征的影响?

研究问题3:母语背景不同的二语学习者对含有副词型疑问词“为什么”和“怎么样”的汉语疑问句岛屿结构的习得程度是否具有一致性?这种(非)一致性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受到母语类型学特征的影响?

研究问题4:母语环境中习得二语的汉语学习者,对含有强、弱岛屿结构的疑问句的判断结果是否具有差异性?其中介语语法在遵循普遍语法原则方面是否会因疑问句类型的不同而有所差异?

4.2 统计考虑

与目前汉语疑问句岛屿结构的中介语研究中普遍采用单因变量的统计分析方案不同(比如Yuan 2007),本研究采用多元方差分析方案,目的是为了弥补目前的研究在研究设计方面存在的片面性,即无法对多个因变量同时在不同类型学特征的层面上进行对比。本研究主要针对四个因变量在三个自变量水平层面上加以分组对比,同时还将依据统计检验结果是否显著进而执行针对每个自变量的一元方差分析。具体而言,本研究的自变量(类型学特征)具有三个水平(日韩、俄英和法意),因变量具有四个水平(论元型、附加语型、副词型和简单型疑问句)。此外,我们还将测试数据重新分组后对比汉语特指疑问句中的强、弱岛屿结构的中介语习得差异。依据多元方差分析的应用统计学要求,我们将变量名及其含义归纳为表4:

表4:本研究数据文件包含的变量列表

6.测试例句和研究实施

6.1 测试例句

基于前述的语言学分析,本研究主要依据Huang(1982)、Simpson(2000)、Cheng&Rooryck(2000)、Tsai(1994)以及Yuan(2007)研究中的相关测试材料改编而成。如下(1)-(4)中分别列出论元型、附加语型、副词型疑问句以及简单疑问句的例证(每类总数都各20个,前后测各用10个以及两倍数量的干扰句)。四种类型的测试句例证分别如下:

(1)a.普京讨论什么的报告最吸引人?

b.奥巴马喜欢谁其实并不重要。

(2)a.你喜欢王蒙在什么时候写的书?

b.王蒙在哪儿写的书最畅销?

(3)a.鲁迅为什么写的书是最具有启发性?

b.王羲之怎么样写的字最值钱?

(4)a.周恩来为什么读书呢?

b.古代中国人怎么样写字呢?6.2研究实施

依据学习者母语的类型学特征,研究者在国内四所大学内联系到32位专门学习汉语或者学习与中国文化有关的课程的留学生,其中日韩组12名、俄英11名、法阿组9名(阿语者来自阿尔及利亚和利比亚)。考虑到本研究是对单因素方差分析的扩展,而且本研究关注的是在中国国内母语环境下学习汉语的二语者习得疑问句的情况,因此有必要选择前测+后测的数据收集方式。所有受试来中国之前均

已经在其国内学习过汉语,而且他们都同意参与本研究的前测和后测。本研究的实施过程如下:在所有受试到达中国的前一个周内,研究者通过面谈或电子交流的方式对所有受试实施了前测并记录下其对四类疑问句的判断结果。前测一年后,研究者又对其实施了后测,前后测期间学习者在国内大学内就读。前后测所使用的测试卷都含有同等的疑问词,但其用词并不完全相同,测试句的排序也不同。考虑到本研究需要检验在自变量的不同水平上,不止一个因变量的均值是否相等,因此采用前后测相比较的判断误差减少值作为在SPSS 17.0上执行多元方差分析的原始数据(数据预处理)。

7.结果呈现与解读

7.1 描述性统计结果

多元方差分析的描述性结果首先提供了因变量在自变量不同水平上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包括平均数、标准差和样本量)。三个水平组的32名受试对4种疑问句前-后测误差减少值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呈现在表5中:

表5:因变量在自变量三个水平上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依据本研究多元方差分析中的方差齐性检验结果(Box's Test)(即因变量形成的离差矩阵),在自变量的不同水平上,因变量的方差和协方差并不相等;检验结果中的F值并未达到显著水平(F[8,54]=12.45;P=0.43>0.05),说明方差齐性的假设得到了满足。据此可以认为,执行本次多元方差分析的前提假设成立,其结果是有效的。

依据表5,我们可以对研究问题1-3初步作出回答:母语背景不同的二语学习者对含有论元型疑问词“什么”和“谁”的汉语疑问句岛屿结构的习得程度基本上具有一致性。三组受试前后测的差值(均值)都在1左右,说明他们对论元型疑问句中“什么”和“谁”具有的名词性特征[+N]的习得非常成功,而其母语的类型学特征差异可能并未影响到其中介语的发展。表5同时也显示,日韩组在附加语型疑问句方面的习得程度远远高于俄英组和法阿组:他们对附加语型疑问句的判断结果的均值远远低于其他两组。另外,更为显著的差异体现在三组受试对副词性疑问句的习得表现方面:日韩组受试在母语环境下对副词型疑问句的修订程度几乎为零,也就是说,他们无论是在前测还是在后测都表现出几乎接近汉语母语者的水平。表5中的数据说明,二语学习者母语的类型学特征似乎对其习得不同类型的汉语特指疑问句具有影响力:日韩组的表现在稳定性和准确度两方面都优于俄英组和法阿组。如下结合三组受试的推断性统计结果进一步讨论本研究中的中介语表现所可能具有的理论价值和启示意义。

7.2 推断性统计结果

依据Pillai's Trace、Wilks'Lambda、Hotelling's Trace、Roy's Largest Root这四种不同的方法对本次研究的统计假设独立进行的检验结果显示,统计结果均达到了显著水平(其p值均<0.01),说明本研究中自变量三个水平之间的因变量均值并不相等,据此可以推翻本研究的零假设。另外,多元方差分析结果还提供了η2值,即效应度(partial eta square)值,说明的是因变量的变异中与自变量的不同水平有关的百分比(见表6中数字右下角方括号内的数字)。另外,依据应用统计学对多元方差分析的要求,显著性水平的设定要依据自变量的水平数和常规水平设定值之间相除的值,因此本研究的显著性水平为:0.05/3=0.017(Larson-Hall 2010)。表6是每个因变量在三个自变量水平上的推断性统计结果:

表6:多因变量的方差分析结果

表6显示,日韩组在四组因变量上的数据均未达到显著性(p值均大于0.017),说明日韩组汉语学习者对汉语疑问词所负载的特征组的习得几乎接近完美:无论是论元型、附加语型还是副词型,前后测的对比均未达到显著性,而这与其在简单疑问句上的表现基本一致。但其他两组受试的表现在很大程度上不及日韩组。具体而言,在论元型疑问句的前后测判断的均值比较中,只有法阿组的数据达到了显著性(p=0.01;Eta=0.17);同时,俄英组和法阿组在附加型和副词型疑问句方面的表现都说明,汉语中的“什么时候”、“哪儿”以及“为什么”、“怎么样”所负载的特征组合的习得难度比较大,其误差校正值均达到了显著性水平(p值分别为0.00和0.01,均小于本研究设定的显著性水平0.017)。更重要的是,在副词型因变量上,与两个显著性水平相对应的效应度均超过了50%,说明因变量变异中有一半以上是由自变量的水平分类造成的。另外,就法阿组汉语学习者的中介语表现而言,尽管他们在论元型、附加语型以及副词型这三类测试句上的表现均达到了显著性(p值分别为0.01、0.01和0.00),但与前二者对应的效应度均低于20%(分别为17%和14%),说明在自变量的这一水平上(即类型学特征的法阿组水平上)前两类测试句受到的因素处理效果并不显著,但法阿组在副词型测试句方面的显著性和效应度均很高(p=0.00;eta=86%),而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俄英组(p=0.01;eta=78%)。这说明,母语为俄、英和法、阿的汉语学习者对于含有“为什么”和“怎么样”的测试疑问句的表现很有可能受到了其母语类型学特征的影响,或者说,他们对于汉语中的两个疑问副词所具有的类型学特征(名词性形态组合和算子性形态组合)非常不敏感。

8.讨论与分析

检验中介语语法是否受制于普遍原则制约的方式之一就是确定含有岛屿结构的句法形式在中介语语法中的实现程度。而领属原则在汉语不同疑问句结构中的可及性完全可以作为此类测试结构之一。本研究试图检验母语背景不同的汉语学习者的中介语语法是否也受到普遍语法原则的制约,而这种制约机制可溯源于汉语疑问词所承载的特征组合。在基于原则和参数理论的中介语语法研究中,Clahsen(1988)持有完全不可及的观点,Schachter(1990)主张部分可及,而Flynn(1988)则支持完全可及的观点。就本研究结果而言,含有“什么”和“谁”的论元型疑问句似乎可以被母语为三种类型的学习者所习得,而且其判断误差的均值非常低,也基本上没有达到显著性水平。我们推测,这种可及性较高的结果可能与论元型疑问词通常都居于句子中被题元管辖的结构位置上有关。依据前文对疑问词的特征组合分析,这一点与“什么”和“谁”始终具有[+N;-OP]这样的特征组合有关,因为含有名词性论元的岛屿结构在汉语中通常都是可以接受的。依据Chomsky(1986),被题元管辖的成分移位后是很容易被语言习得者还原到其词汇管辖者的补语位置,而这种可还原性正是由于其算子特征始终处于惰性状态使然。而三组受试对论元型测试句的表现说明,这种密切关联的语义关系在中介语语法中同样也能使发生移置的成分具有很高的可习得性。据此,在汉语论元型疑问句的中介习得中,类似于领属原则这样的普遍语法原则是完全可及的。这与Flynn(1988)的观点一致,尽管她是就中介语语法总体而言的。

就母语习得而言,“刺激贫乏论”能赢得支持者的关键在于,英语母语者能够自然地识别遵循领属原则的合法疑问句和违反领属原则的非法疑问句。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识别能力并不会因疑问句中疑问词的不同而发生显著差异。但本研究结果显示,二语学习者对使用不同类型疑问词的特指疑问句的判断结果具有选择性,特别是俄英组和法阿组对含有“为什么”和“怎么样”的副词型疑问句的中介语表现说明,他们本质上很难区分开这两类副词所具有的名词性特征组合:[+Q;+N;-V;-Op]。也就是说,俄英组和法阿组基本上把“为什么”和“怎么样”当作具有单一形态形式的疑问副词,而不会将其视为具有名词性特征的介宾短语,因此其中介语语法中的“为什么”和“怎么样”总是受到算子特征[+Op]的触发而提升移位至辖域高位。但由于岛屿限制在俄、英、法、阿学习者的中介语语法中具有可及性,而算子特征所引发的移位必然违反领属原则,因此他们对副词型疑问句的判断误差较大。不过,访谈中个别母语为英语的受试也能识别出目的义的“为什么”问句,因为他们认为这类问句中的“为什么”完全可以视为以for what提问的问句。显然,学习者母语形态特征的正迁移在一定能够程度上影响了本研究中的部分受试。但总体而言,三组受试的表现说明,疑问副词“为什么”和“怎么样”的中介语习得程度均较低,这恰如Clahsen(1988)所持的完全不可及观是一致的:只有名词性特征[+N]的疑问词能受惠于无择约束,而副词性疑问词因其算子特征[+Op]而无法滞留于原位而造成疑问词提升,进而说明俄英组和法阿组受试可能无法识别出“为什么”的原因义和目的义,也无法辨识“怎么样”的工具义和方式义。

就附加语疑问句的中介语习得而言,母语类型学特征的影响呈现出一种梯度效应:日韩组几近达至母语水平,而俄英组和法阿组在前后测中的误差值居于中间过渡状态,其效应度值均低于20%说明因变量水平上的变化并不一定是受到分类变量(类型学特征)的影响所致。从语言负迁移的视角看,俄英组和法阿组受试在汉语附加语型疑问句上的表现可能受到其母语类型学特征的影响,但从语言输入的视角看,两组受试在前后测期间并未受到任何有关岛屿结构和领属原则方面明确的显性提示。这说明二语学习者有可能具备某种无需专门学习的普遍性知识,这实质上与母语习得中的“刺激贫乏”悖论一致:二语者有关目的语的语言知识中有一部分不可能是传授所得的,也并非从语言输入中推断而得。可见,中介语习得在一定程度上可能也受语言习得机制的制约,二语输入中的各种合法wh问句可以触发习得者附加语疑问句中wh移位的限制条件。Schachter(1990)对比了母语不同的三组英语学习者后认为,普遍语法在中介语中的可及性取决于学习者母语中移位操作的应用程度(部分可及观),而本研究中俄英组和法阿组在附加语疑问句方面的表现恰好符合这种领属原则部分可及的观点。

最后,就母语环境中习得二语的汉语学习者总体而言,他们对含有强、弱岛屿结构的疑问句的判断结果呈现出与Li(1998)的研究相似的习得模式:关系从句岛屿疑问句、主语从句岛屿疑问句和附加语岛屿疑问句的判断结果显著不及同位语从句岛屿疑问句和wh移位岛屿疑问句的判断结果。这说明中介语语法在遵循普遍语法原则方面的确会因岛屿结构的强、弱不同而有所差异。另外,在强岛屿疑问句内部,学习者对含有论元疑问词“什么”和“谁”的疑问句的判断结果优于含有“什么时候”和“哪儿”的疑问句,而对含有“为什么”和“怎么样”的疑问句的判断结果最不理想。可见,未来对汉语疑问句的中介语习得研究不仅要在论元/附加语/副词型这一维度上划分,同时还需要在强、弱岛屿结构的维度上加以划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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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an,B.2007Behaviours of wh-words in English speakers’L2 Chinese wh-questions:evidence of no variability,temporary variability and persistent variability[J].Bilinguilism(3):1-28.

【责任编辑 师玉梅】

An Interlanguage Study on Wh-questions in Chinese:Feature Combinations of Wh-words,Island Constraints

Ma Zhigang
(Center for Linguistics and Applied Linguistics,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Guangzhou,Guangdong 510420,China)

Interlanguage;Islands Constraints;wh-words;feature combination;Subjacency;typology;Knowledge System

In the L2 acquisition of three types of Chinese interrogative questions(the argument type,the adjunct type,and the adverbial type),the availability of the Subjacency Principle,which constrains the raising of wh-words,is subject to the typology of learners’native language.The present study,by way of multiple dependent variable(MANOVA),confirms this acquisitional pattern:Japanese-Korean group demonstrates a Full-availability performance on the four types of test sentences,Russian-English group a Partial-availability performance on the adjunct type,whereas the performance by Russian-English group and French-Arabic group on adverbial type amounts to Non-availability.The insights gained from this study lie in revealing the internal logic of knowledge system inherent with interlanguage grammar,and in highlighting the multiple interactions among L1 typological features,L2 input,etc,as is demonstrated at different aspects of various constructions.Thus,the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in future interlanguage studies is advised to integrate the systematicity that exists at various levels.

H146;H193.4

A

1674-8174(2015)03-0079-09

2015-04-06

马志刚(1971-),男,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中心副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句法学、二语习得、词典学。

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汉语特色句式的优化生成及其中介语加工机制研究”(15BYY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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