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旧

费宸昕

我有两只一模一样的水杯。

之前上数学培优课的时候带水杯去楼上教室忘了带回，再去时已经不在原处。于是我又买了一只同样的杯子。但是几天之后再去上课的时候，又发现那只旧的水杯安安静静地躺在一张课桌抽屉里。

两只一模一样的水杯摆在我的面前。

一只水杯通身泛着一种莹润的绿色光泽，注满水后简直洋溢着一种盎然的生气，它是崭新的，它很完美。另一只水杯已经有了磨损的痕迹，它的光泽已经暗淡了，所以显得那明媚的绿色有些暗沉。杯身上有很多处浅浅的划痕，甚至杯子里还散发出一股可能是盛过什么饮料后没有散尽的气味。

我看着它们，内心有一点小小的犹豫。

其实我很清楚，它们在本质上没有任何的差别，它们是同样的颜色，同样的大小，同样的材质，甚至是以同样的价格买来的，只不过新旧有别。毫无疑问我更喜欢那只新的杯子——它那么漂亮又没有瑕疵。

人都喜欢新的事物，喜欢一个新的开始，就好像一切从头之后，你就会给它一个不同的结局。

但是那只旧的杯子呢？它已经跟随我很久了。在夏天我干渴的时候，曾经看到它就像看到了希望；刚刚过去的那个冬日里，我每一天都借着它的温度去温暖自己那双僵硬的手。其实它很合心意，它结实耐用又干净。除了它已经旧了这一点，难道它有什么被放弃的理由吗？

我难以选择，是因为我很清楚，它们是完全一样的——

那只新的杯子，它一定会在日复一日的使用中慢慢地褪去它的光泽，它的身上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多出许多道伤痕，它也会染上一些无法消散的气味，它没有办法永远新新的。

它们既然有一样的开始，也必将会是同样的结局。它不过是另一个它在不同时期下一种不同状态——新和旧的体现。

杯子既是这样，又何况是人？

初三毕业的那个夏天，我看着挂在黑板上那块倒计时牌子上的越变越小的数字，拼命地想要挣脱。挣脱周围的环境，挣脱那些人固有的认知对我的束缚。我想到那一片空白而广博的未来，心里竟然有些亢奋，我想要离开，想去一个新的地方，认识一些新的人，最重要的是——塑造新的自己。它可以有无限种的可能，只要不再是原来的面目就行了。我放弃了很多，然而却发现现在的生活和从前几乎无异，就像一种简单的重复，一种过往的再现，甚至是变得更加糟糕，于是我觉得后悔，我还是让未来成为了过去。

曾经有没有一个人，让你一直敞开心扉？可是后来你看着那张毫无新意的脸，那个言语和你相似的人，你都感觉倦怠了？你知道他其实和当初一样，没有什么不好，改变的不过是自己的心意。于是你们放弃了。也许后来又出现了另一个人，你想和他分享所有，你们拥有了更多美妙的时刻，你心里感觉那更好。可是你真的不会再厌倦了吗？其实你应该明白呀，这一切到最后都会沦落为庸常生活的一部分，无论多新鲜和浓烈的感情，不都是由新到旧吗？

我终于发现，失而复得好像并不是什么快乐的事。你失去过一些东西，后来你找到了一份慰藉，治愈了曾经失去的痛苦和伤害。但是那些失去的东西，在你已经做好了面对现实的准备时又突然出现，回到了你的身边。一边是一直渴望的，一边是已经拥有的，并没有什么变得珍贵了，也没有什么变得廉价了，但是你还能像以前那样轻易抉择吗？

在面对两种一模一样的事物的时候，你清晰地看到了它们的开始和结局，就像看到两条通往前方的明晰的路最后殊途同归，可你还是犹豫不决。也许你相信，固执于过往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最后我还是选择了那只旧的水杯。至于那只新的，我还是想让它保持它的完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