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在延安整风运动中对苏联的认知与政策选择

赵 红，龚亚星

(延安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陕西延安716000)

中共在延安整风运动中对苏联的认知与政策选择

赵 红，龚亚星

(延安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陕西延安716000)

延安时期的整风运动是中共党史中的重要事件。为了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摆脱苏联与中共的“父子党”关系，在延安整风运动的开始、开展过程中，中共努力减少和排除苏联因素干扰，争取实现完全意义上的独立自主。通过整风运动，确立了毛泽东思想在全党的指导地位，中共逐渐在意识形态上摆脱苏联影响，也为中共后来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奠定重要思想基础。

延安整风运动；苏联；共产国际；中国共产党

中共领导人从1941年开始采取一系列措施，要求全党注重调查研究，眼睛向下，了解中国国情，把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苏联因为意识形态因素与中共保持着友好关系，但苏联领导人始终认为中共太孱弱，为了武装保卫苏联，要求中共通过妥协退让保持与国民党的统一战线，一直将国民党视为抗日的核心力量。苏德战争爆发后的第二天，中共在《关于反法西斯统一战线》决定中说明，建立反法西斯国际统一战线，是为了保卫苏联也是为了保卫中国，强调中国共产党人将根据中国的具体条件和中国共产党人的利益采取行动。这既是中共对国际局势的认识发生转变，也表明中共试图从理论和实践上摆脱“苏联中心”的思想桎梏。随后中共与苏联不仅在对日作战问题上多次出现分歧，而且中共在党内开展的反对非马克思主义的整风运动也引起苏联的种种猜疑。为了彻底纠正苏联、共产国际对中国革命的错误指导，摆脱“莫斯科派”在党内的消极影响，提高全党理论水平，改进党的作风，同时为了争取中国革命的彻底胜利和中共独立自主的地位，中国共产党人在毛泽东领导下排除苏联的各种干扰推进整风运动，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任务。

一、整风运动准备阶段，中共认为苏联对整风运动的性质不了解，又忙于苏德战争无暇顾及。中共在注重获取苏联信任和支持的同时，开始显露独立自主的意识

延安整风运动开展前，在处理与苏联的关系上，中共面临两大问题，一是如何对待苏联要求的武装保卫苏联问题，二是如何对待王明问题。苏联驻华军事代表崔可夫曾经向中共表示对日本北进、威胁苏联安全的担心，并对中共在精神和道义上支持、战略上防御、军事上不采取实质性支持的做法提出批评。苏德战争爆发后，毛泽东致电周恩来并要求转告崔可夫：八路军“假若不顾一切牺牲来动作，有使我们被打垮、不能长期坚持根据地的可能，这不管在哪一方面都是不利的，因此，我们采取巩固敌后抗日根据地，实行广泛的游击战争，与日寇熬时间的长期斗争的方针”。[1]苏方对此非常不满，并通过共产国际执委会总书记季米特洛夫，向中共致电提出15个问题，比如在德国继续进攻苏联时中共将采取什么措施？中共采取什么措施来对抗日本、支援第二战场？10月4日毛泽东就将共产国际的来电与王明商量，王明批评了毛泽东不作为的行为，而这时期毛泽东并没有将王明回国所犯的错误向共产国际报告，而是多次同他谈话，帮助其改正。但王明自恃有共产国际的支持，从此便以有病为由不再参加政治局会议。

1941年5月，毛泽东作了《改造我们的学习》的报告，整风运动首先在党的高级干部中进行。1942年2月1日，毛泽东在中共中央党校开学典礼大会上作了《整顿学风党风文风》的报告。8日，发表《反对党八股》的演说，延安整风运动正式开始。这个阶段的整风由高级干部的学习转向全党各级机关干部和党员的学习，由以政治路线的学习为主转向整顿思想方法和作风为主。4月3日，中宣部做出《在延安讨论中央关于开展整风和毛主席整顿三风报告的决定》，对整风运动的目的、要求、方法、步骤和学习的文件都作了明确规定。

整风运动的文件除了《改造我们的学习》等中共的18个经典著作外，还增加了《斯大林论领导与检查》、《列宁斯大林等论党的纪律与党的民主》、《斯大林论平均主义》、《季米特洛夫论干部政策与干部教育政策》4个文件。延安整风运动开始后，毛泽东始终把《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以及斯大林和季米特洛夫的有关指示奉为经典，要求各级干部认真学习。“毛泽东较为反感的是过去共产国际与中共的那种父子党关系，他仍相信中共与共产国际和苏联共产党在阶级利益以及意识形态方面是一致的，中共与苏共之间还是存在着某种师生关系。”[2]中共试图摆脱“苏联中心”的同时，又要将来自莫斯科的文章作为思想武器，这说明中共中央在谨慎地处理与共产国际的关系，在各方面时机还不成熟的情况下，极力获取莫斯科的信任和支持的复杂心理。

1942年3月11日，延安《解放日报》发表《关于反德波林派的决议》，决议指出：“德波林派的理论和政治见解的全部总和，在事实上、在本质上、正是孟什维克化的唯心论。在它的基础上，有着非马克思主义的，非列宁主义的方法论，表现着小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和包括无产阶级的敌对阶级势力对无产阶级的压迫。”[3]743月14日又刊载了苏联德波林的《自我批评》，德波林承认：“我们的根本错误，如已被确认者，在于理论和实践的分离。”[3]75

毛泽东的秘书张如心于1941年9月18日写的《清算德波林主义，开展反主观主义的斗争》一文说道：“毛泽东同志在最近一次会议上明确地指出：德波林主义是我党近十年来主观主义、教条主义的主要思想根源之一。”[4]毛泽东对德波林学派的错误做出大胆批评，这对于认识中共党内存在的主观主义错误，特别是对整风运动的深入开展，有非常重要的促进作用。

最初由于苏联对整风运动的性质不太了解，加之忙于欧洲战争，并没有过多的关注整风运动。但是为了“监督”中共处理好国共关系，使两党密切合作以便牵制日本、武装保卫苏联。苏联人彼得·弗拉基米洛夫，以共产国际驻延安联络员兼塔斯社记者身份，1942年5月被派往延安工作。他认为“整风是一场真正的灾难，‘整顿三风’的运动无非是缠住‘教条主义分子’和‘莫斯科派’不放”[5]157，“毛泽东是通过打击王明来打击共产国际”。[5]163弗拉基米洛夫和王明等人接连向共产国际发送秘密报告，并作了大量歪曲事实的汇报，甚至认为毛泽东把主要精力放在整风运动上，其目的就是为了确立自己在党内的领导地位。但是共产国际并没有对此做出过多反应，而是默认了整风运动中对王明错误的批评。随着时间的推移，共产国际和它的代表们相信，“中国共产党内目前发生的一切不正常现象，都是党内权力斗争的结果”[6]270。在苏联没有过多干预的情况下，整风运动在毛泽东的指导下顺利展开。中共在处理与苏联和共产国际的关系上注重获取苏联的信任和支持，极力克服党内主观主义和教条主义的束缚，开始独立自主地探索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途径。

二、整风运动开展的过程中，中共对“肃反扩大化”等过火行为进行了甄别和纠正，毛泽东在党内的领导地位得到苏联的肯定，中共的独立自主性日益增强开始显露独立自主的意识

随着整风运动的开展，国民党加紧了对陕甘宁边区的围剿，日本也不断调整政策，采取“政治诱降为主，军事进攻为辅”方针，加紧与国民党的妥协谈判，形势进一步恶化。加之中共对形势估计过于严重，1942年冬整风进入“审查干部”阶段。审查干部的工作主要由康生负责，他在审干中大搞逼供信，同时以群众斗争的方式，制造了一些冤假错案，最有代表性的是柯庆施和陶铸等事件。周恩来、彭德怀、陈毅等人也都在整风运动中遭到不同程度的整肃。

1943年3月20日，中共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会议推选毛泽东任中央委员会、中央政治局、中央书记处主席。在两次中央全会之间，中央政治局担负领导整个党工作的责任，有权决定一切重大问题。会议决定中央书记处由毛泽东、刘少奇、任弼时组成。并规定书记处“会议所讨论的问题，主席有最后决定之权。”[3]369在此之前，党的最高领导人陈独秀，向忠发，瞿秋白，秦邦宪的任命都得到了共产国际的批准。而这次会议变动王明、周恩来的书记职务，事先并没有征得莫斯科的同意，苏联也没有表示反对。这就标志着毛泽东对王明教条主义的斗争，以及中国共产党摆脱莫斯科的干预，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季米特洛夫表示：不要在意毛泽东做了什么，问题是“中国革命是反帝性质的，这本身就是进步力量的一个伟大胜利。”[6]270斯大林和季米特洛夫深信，一方面以中共目前的实力，尚没有达到公开与苏联决裂的地步。另一方面，在摸清了日军的意图后，最重要的就是将中共统一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积极抗日，所以不愿意与中共把关系搞僵。

1943年4月3日，中央发布《关于继续开展整风运动的决定》，指出从1943年4月到1944年4月这一年整风运动的主要目标，即在纠正干部中的非无产阶级思想的同时，肃清党内暗藏的反革命分子。为此中央书记处召开了两次干部大会进行动员。随着“四·三决定”发布以及万人大会的召开，延安的审干和反特务斗争全面展开。

5月22日《真理报》通过共产国际执委会主席团关于解散共产国际的决议，共产国际于6月12日正式解散。当中共收到季米特洛夫关于解散共产国际的决议，毛泽东迅速召开政治局会议讨论季米特洛夫的来电，他公开宣称：“革命运动是不能输出也不能输入的”，每个国家的革命都有自己的特点，中国共产党已经经历过三次革命运动，中国革命“甚至比俄国革命还复杂”，远离各国革命斗争实际的共产国际，当然“无法适应这种非常复杂而且迅速变化的情况。”[2]158-159按照《解放日报》社论的说法，就是因为我们能够“在毛泽东同志领导下，独立地创造性地，依据中国的具体情况和客观条件正确地决定自己的政治方针、政策和行动。”[7]据莫斯科驻延安的联络员报告说，毛泽东在会上明确指出“共产国际存在太久了，它不能理解中国革命的条件和需要，因此是该解散了。”[2]158

国民党乘机发动了第三次反共高潮，开始进攻陕甘宁边区，在反击国民党进攻的同时，中共加大了反特的力度，审干运动转入肃反阶段。在十多天里，在延安地区就揪出“特务分子1400多人”[8]。审干和肃反虽然解决了一些问题，但是采用逼供信的手段，冤枉了很多人，导致反特扩大化，造成了人心混乱。中共针对整风运动中出现的失误进行了纠正和甄别，8月15日，中共中央发布了《关于审查干部的决定》，规定了审查干部的九条方针，并反对“逼、供、信”等主观主义的错误做法，随后毛泽东指出此次反特斗争中必须坚持的政策是“一个不杀，大部不抓”，并要求对错抓的同志进行平反。

9月底，康生又提出了“自救运动”，指出党的政策是对“失足分子”宽大处理，即只要交代了自己的错误，不但不被当作特务，而且还可以被释放，有些甚至还享受优厚的待遇。结果有些本不是特务的人，违心地承认自己是特务。更为严重的结果是胡乱检举身边无辜的人为特务，造成运动的扩大化、复杂化。针对整风运动中出现的这些错误，中共分别给予纠正。这时期苏联忙于对德战争，无暇顾及国共矛盾和中共党内运动的进展。随着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转入反攻阶段，苏联最后默认了中共整风运动各项活动的普遍开展，肯定了毛泽东在党内的领导地位。而中共并不否认自身与苏联的特殊关系，只是在处理与苏联、共产国际关系上的独立自主性日益增强。

三、整风运动进入总结阶段后，中共不仅对过去的重要路线问题进行了总结，而且较为客观地评价了苏联对中国革命的指导，中共对与苏联关系的认识和处理走向成熟

中共打退国民党第三次反共高潮后，党的高级干部重新学习党的历史和路线问题，整风运动进入总结历史经验阶段。中共对1931-1934年的路线问题进行了多次讨论，并形成了正确的认识。

共产国际解散后，季米特洛夫继续关注中国革命的进展。在不断收到苏联驻延安联络员关于整风运动的情报后，季米特洛夫感到存在一些问题，1943年12月22日致电毛泽东说“我认为，开展反对周恩来和王明的运动，指责他们推行共产国际建议的民族战线政策，似乎他们正在把党推向分裂，这在政治上是不正确的。不应当使周恩来和王明这样的人孤立于党，而应当维护他们并尽一切办法为党的事业而使用他们。”[9]268关于康生及审干运动，季米特洛夫指出“康生的作用也令我感到值得怀疑，康生及其机关在贯彻执行清除党内敌对分子和加强党内团结这一正确的党内措施时，所采取的那种谬误形式只能在党员群众队伍中散布互相之间的猜疑，引起深刻的愤懑情绪，并起到给敌人瓦解党的努力帮忙的作用。”[9]268此外，他还对康生发动的“抢救运动”产生怀疑，指出：“国民党分子的夙愿是从内部瓦解共产党，这样的办法使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消灭共产党，我不怀疑康生是在以自己的行动为这些奸细助一臂之力。”[9]268

很快，季米特洛夫就收到了毛泽东对以上一系列问题的复电：“我们没有削弱抗日斗争，同国民党合作路线没有改变。我们同周恩来的关系非常好，王明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反党活动，这一切都已通报给党的全体干部。但是我们不想把此事向全体党员群众公开，更不准备向所有非党群众公布。在党的高级干部中对王明所有错误进行批判的结果则使这些干部更加团结一致。我请您相信并能保证，斯大林同志和苏联在中国共产党内是受到爱戴和高度尊敬的。王明是个不可靠的人，康生是个可靠的人。审查不是由他的下属机构进行的，他们所做的只是揭露部分间谍。我们审查是全面的，深刻的。”[9]2731944年1月7日，季米特洛夫收到了毛泽东的第二封电报。电报中没有再说王明的“反党”问题，而将王明的问题看成是党内问题。针对“抢救失足者运动”中的错误，毛泽东分别于1944年5月、10月和1945年2月三次向党内同志道歉，使一些干部群众深受感动，许多被冤枉的人逐渐摆脱了精神负担。

1945年在党的六届七中全会原则上通过的总结性文件《关于历史若干问题的决议》，标志着延安整风运动圆满结束。决议批判了党内三次错误，特别是对以王明为代表的以教条主义为特征的“左”倾错误做了详细总结。此外，决议肯定了共产国际、斯大林对中国革命正确方面的指导。在批判以王明为代表的“左”倾错误以及分析“左”右倾错误根源时都没有直指苏联和共产国际，并避免谈论它们的失误，而是从党内自身找问题，这说明中共在处理与苏联、共产国际的关系时的谨慎，进而巧妙地维护了苏联的威信。

延安整风运动的开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通过延安整风运动，确立了毛泽东思想在全党的统治地位，实现了全党思想上的高度统一。中共妥善地处理了与苏联的关系，在意识形态上逐渐摆脱苏联影响，坚持实事求是地从中国的实际出发，独立自主地解决中国革命的问题。在整风运动开展过程中，中共对与苏联关系的认识和处理逐渐走向成熟。

新中国成立后中共更是谨慎地处理与苏联的关系。中共始终注意把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实现理论创新，所以延安整风运动又为中共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奠定重要思想基础。在国际竞争日益激烈的今天，深入研究延安整风运动，汲取其中的经验和教训，对于正确处理党际和各国之间的关系，进而使中国更好的屹立于世界之林亦有所裨益。

[1]章学新.推动延安整风的关键性会议——真诚革命者的反躬自省和王明的诿过、倒算[J].党的文献，1997(6)：70.

[2]杨奎松.毛泽东与莫斯科的恩恩怨怨[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5.

[3]延安整风运动编写组.延安整风运动纪事[M].北京：求实出版社，1984.

[4]刘益涛.十年纪事毛泽东在延安1937-1947年[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7：197.

[5][苏]彼得.弗拉基米洛夫.现代稀见史料书系延安日记[M].吕文镜，等，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04.

[6]申长友.毛泽东与共产国际[M].北京：党建读物出版社，1994.

[7]论共产国际的解散[N].解放日报，1943-05-28.

[8]于连锐.全面认识延安整风运动的地位和影响[J].党建研究，2009(6)：9.

[9][保]季米特洛夫.冷战年代的中国与世界季米特洛夫日记选编[M].马细谱，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责任编辑 刘国荣]

On the Cognition and Policy Choices of the CCP for the Soviet Union in Yanan Rectification Movement

ZHAO Hong,GONG Ya-xing

(College of History Culture and Tourism,Yanan University,Shanxi Yanan 716000)

The Rectification Movement of Yanan period was an important event in the history of the CCP.In order to achieve Marxism in China,to get rid of the“father and son”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Soviet Union and CCP,during the Yanan Rectification Movement,the CCP tried to reduce and exclude the interference factors from the Soviet Union,and strove to achieve the independence totally.Through the rectification movement,Mao Zedong Thought was established in the Party,the CCP got rid of the influence of the Soviet Union on ideology gradually.The Rectification Movement also laid an important ideological basis for the CCP to explore the road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Yanan Rectification Movement; the Soviet Union; Comintern; the CCP

2015-03-16

2013年陕西省省级大学生创新创业项目“延安时期中共与苏联关系研究”(1302)

赵 红(1970—)，女，陕西延安人，延安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副教授；龚亚星(1990—)，女，宝鸡眉县人，延安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学生。

D264

A

1004-9975(2015)03-001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