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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洋货”入侵与洋货消费观念变迁研究

2015-12-08

关键词:洋货物质文明消费观念

王 敏

[贵州财经大学,贵阳 550004]

近代“洋货”入侵与洋货消费观念变迁研究

王敏

[贵州财经大学,贵阳550004]

关键词:洋货;近代贸易;消费观念;物质文明

收稿日期:2014-06-26

作者简介:王敏,女,贵州财经大学经济史研究所副教授。

中图分类号:K253

文献标识码:码:A

文章编号:号:1671-7511(2015)01-0076-05

摘要:鸦片战争以后,“洋货”如潮水般地涌入中国。“洋货”快速地摧毁着中国传统的自给自足的经济体制,民众自发地产生了关于“洋货”的妖魔化想象,幻想以这种方式抵制“洋货”的入侵。但让人感到无奈的事实是,“洋货”是西方物质文明的具体体现,中国人通过消费“洋货”,亲身体会到了西方物质文明的优势,并开始全面地接受洋货。近代洋货消费观念的变迁说明,中国人正是通过亲身经历体会到了西方物质文明方面的优势,然后才有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现代化诉求,希望通过学习西方先进技术让中华民族摆脱耻辱,走上现代化的道路。

在近代中国,用国货还是用洋货不仅仅是选择商品,而且是选择某种社会政治立场。每到中国面临亡国灭种、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中国人民都会自发地组织起来抵制洋货,共同抵御外侮,将消费国货作为一种反抗与自救的方式。国人对“洋货”的愤恨之情,来源于国家存亡的危机,他们将此危机归之于洋人的入侵,最终把所有的愤怒发泄到了“洋货”上。但让人感到无奈的事实是,“洋货”是西方物质文明的具体体现。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各式各样的新式洋货纷纷在中国粉墨登场,且拥有众多的消费群体,形成一个“洋货”奇观。

一、鸦片战争与“洋货”的入侵

鸦片战争历来被认为是中国近代史的转折点。在此之前,中西方以互不影响或影响甚微的方式各自发展,中西方的贸易往来时有时无,而且是可有可无的。在东方世界里,中国一直维持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我们也一向自诩为天朝上国,余外皆为“蛮夷”。当然,我们这种自大是有依据的:在15世纪,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的文明能比得上中国文明的先进与发达,在对外贸易中,中国出口多,进口少,有大量的贸易顺差,大量的白银流入中国。“中国GDP总量的优势一直保持到18世纪中叶。1750年,在世界制造业产量中,中国占32.8%,整个欧洲占23.2%,日本占3.8%,美国仅占0.1%。”[1](P73)中国人习惯以居高临下的视角环视四方。因此,中国主动地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到18世纪初,清王朝在对外交往方面仍然实行严格的闭关锁国政策,东西方之间的文化交流因此被堵塞了一百多年,这就导致当政者及士大夫对世界知之甚少,中国与西方诸国正常的邦交往来也被归到“化外蛮夷之邦”的观念结构中去。虽然时局渐变,但我们根本无视甚至是否认那个日益强大的西方世界,固执地不想与西方国家发生任何联系,对海外市场的意义更是彻底无视。“中西的关系是特别的。在鸦片战争以前,我们不肯给外国平等待遇;在以后,他们不肯给我们平等待遇。”[2](P17)不管我们抱着怎样的态度与西方国家打交道,西方列强在中国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明确的:将中国变成其商品倾销国,获得利益最大化。

进入18世纪,资本主义的发展已经形成一股不可阻挡的世界潮流。19世纪以后世界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大踏步地朝着现代国家快步前进,工业化的进步使商品市场变得异常重要,西方资本主义要求打开一切闭关自守的国家的通商大门,让其商品自由出入,“资本家阶级已经不仅要求掠夺现成的财富,而且要求开辟世界上一切国家为它的市场。”[1](P89)中国是当时最后一个没有被打开通商大门的最有潜力的大市场。长期以来中国的强大与富有,使整个西方世界都希望开拓中国市场,他们对中国市场抱有一种虚幻而又强烈的欲望。“曼彻斯特的制造商们互相议论说,只要想到这件事:如果每个中国人的衬衣下摆长一英寸,我们的工厂就得忙上数十年!只要能够打开这个壁垒就好了。只要英国能找到一个安全港口,能夺得一个岛屿并将它变成一个受英国保护的弊绝风清的货物集散地,那就好了。”[3](P166)然而,中国自给自足的经济体制和节俭的消费习惯使西洋生产的商品找不到出路。在中外贸易往来中,中国长期出超。西方国家与中国的贸易往来以获利为目的,但长期以来却毫无利益可言,这使西方国家感到气愤又无奈,他们急于改变这种状况。更为重要的是,如何把中西贸易上升到一个永恒的、体面的层面一直是西方商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当西方人意识到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不了贸易平等的问题时,战争便成为了最好的解决方式,因此鸦片战争的爆发成为历史的必然。

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自视为泱泱大国的中国竟然被不知来自何方的“蛮夷”所打败,并被迫签订了有损国体的《南京条约》,不平等的经济条约使整个中国被迫纳入世界市场。其后数次战争的失败,中国丧失了更多经济方面的主权,逐步成为商品倾销国。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凭借已取得的种种特权,加紧对中国实行以商品输出为主的经济侵略,“洋货”的进入就不再是清王朝能够控制的事情了。自此之后,西方国家的经济贸易一点点蚕食中国市场,从刚开始“输入者多玩好类,次之则机械类”逐步发展到“洋溢普遍而入我生活界矣”。普通民众哪怕是最保守的人都不能完全不用洋货,这就使普通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发生了深刻的改变。以最不起眼的一枚小小的缝衣针为例,传统的土针都是手工制作的,制针工匠把铁丝磨细、截段、锉尖,再一个个钻针眼,这样的土针针杆粗,针尖钝,极易磨损,而且因为产量少,价格偏贵,机器制造的洋针不仅光滑坚硬而且价格低廉,人们在接触到机制洋针后,渐而弃用土针而选择洋针。《上海近代百货商业史》一书中记载了第一大通商城市上海洋针进口量大量增加的过程,1867年是21百万枚,两年后激增为89百万枚,又过了五年,到1874年更增至133百万枚,短短七年间,就增加了约6倍。[4](P5)

洋货的入侵一方面使西方商品充斥中国市场,中国被迫全面卷入世界市场,社会经济结构出现质的改变,经济命脉随着国家主权的沦丧日渐被列强控制;另一方面使传统产品受到根本的冲击,大量手工业者流离失所,中国民族经济在外来势力的强烈冲击下全面受挫,外来经济侵略成为中国面临的最急迫的威胁之一。当时的贸易数据显示,“1928-1931年间,各帝国主义国家向中国商品倾销达到空前程度,1928年前中国每年入超平均在3亿元内,1929年入超增至38900万元,1931年更猛增至81600万元。大量入超造成白银外流,这时世界银价跌落,中国在外贸上损失更巨。”[5](P10)中国人开始意识到中国不仅不是世界文明的中心,反而沦落到了落后挨打的地步,因此应该彻底放弃闭关锁国的政策,打开国门,走向世界。

在近代中国,“洋货”依靠战争这种非正义的手段进入中国,成为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经济手段,刺激着我们自傲而又自卑的民族情感。在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思潮的影响下,商品被打上了国家主权的标记,这使本身无所谓正义或非正义的“洋货”背负了许许多多本来不属于它的附加意义。“洋货”在某种程度上与现代化进程和民族命运联系在一起,抵制“洋货”在中国近现代的历史进程中被当成一种爱国方式。同样,由于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在中国意识形态领域中占有不证自明的优势地位,因此在主流意识形态中针对洋货的感情只能被允许是憎恶的,这就促使“洋货”妖魔化的集体想象随处可见。

二、被妖魔化的“洋货”

在19世纪以前,中国统治者眼中的“洋货”只是新奇的玩意,仅仅视为闲暇时光的一种调剂品,从未被当成一个问题来看待。在《红楼梦》的情节中就出现了很多西洋货,如第3回,荣禧堂王夫人房内大炕上的猩红洋毯,凤姐的翡翠撒花洋绉裙,宝玉的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第6回,凤姐的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第28回,蒋玉函赠给宝玉,后落到袭人处的茜香国汗巾;第40、59回,凤姐用以包裹银箸,黛玉用以包裹匙箸的洋巾;第49回,宝玉的哆罗呢狐狸皮袄,宝钗的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鹤氅,宝琴的凫靥裘,李纨的哆罗呢对襟褂子;第52回,宝玉的荔枝色哆罗呢箭袖,宝玉的俄罗斯国出品的雀金裘氅衣;第92回,凤姐的大红洋绉裙,冯紫英拿来推销的鲛绡帐;第105回,抄家时没收的洋灰皮、洋呢、哔叽、姑绒、天鹅绒等呢料……这表明直到清代,由于社会商品的匮乏,消费等级观念十分强烈,消费洋货是一种政治地位、经济实力的象征。只有上层社会的人才有资格使用,普通百姓是无缘一见的。

鸦片战争之后,洋货在中国有逐渐泛滥之势,这使得农村经济进一步凋敝,民族经济发展异常困难,进而使中国社会产生了一种针对洋货的焦虑。“洋货”是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经济手段,在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的共同作用下,当时社会对洋货的集体想象反映出妖魔化的趋势,其中最典型的自然是鸦片的形象。鸦片走私可获得惊人的暴利,运至广州每箱即获利二三千元,走私至福州、泉州等地即再获利每箱 100 元,其历年获利都在千百万元以上。[6](P88)而鸦片走私的数量更是以惊人的速度增长。18世纪60年代,每年输入中国的鸦片一般不超过200箱,60年代以后上升到1000箱,1786年达到2000箱。19世纪以后,增势更加迅猛。 1800-1801年,为4570箱;1830-1831年增至21849箱;而在1838-1839年竟多达35000箱。[7](P45)中国吸食鸦片者成千上万,鸦片甚至是官绅家中待客的佳品,从熬烟膏到烧烟泡都成为上流社会欣赏的一种“艺术”、一种“文化”,其对中国社会的影响引起社会各界人士的担忧。整个民族因鸦片所受到的伤害反映在自近代以来的各种文学作品中,文学中出现的鸦片始终作为负面因素出现,是名副其实的“鬼物”,我们可以通过无数的文学文本想象出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国人,拿着烟管躺在床榻上吸食鸦片,上瘾之后耸肩流涕,毫无尊严的样子。这反映了当时社会鸦片流通之广,已经普遍到了不认为抽鸦片有危害的地步。正因为鸦片曾经给中国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它在民族的集体记忆中留下了深深的伤痕,这个伤痕很长时间内都还在隐隐作痛。因此,直至现代文学中,关于鸦片的书写都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如在张爱玲的作品《金锁记》中,鸦片仍然是控制人身心的一种毒物。麻油店出身的七巧被哥哥卖给了大户人家姜家残废的二少爷做少奶奶,用自己的青春换来了金钱。她一步步变成了没有感情的恶毒母亲,利用鸦片毁了亲生儿女一生的幸福。

除此之外,很多今天习以为常的洋货,最初进入中国的时候都经历了被“妖魔化”的过程,如铁路、照相、自来水等。铁路在中国的普及经历了曲折的过程。中国最早的铁路通常被认为始于上海。同治四年,英商开办的怡和洋行开始建设上海至江湾间的铁路,直到光绪二年(1876年)五月,才延长到吴淞口,全长三十里,称“淞沪铁路”。人们纷纷乘坐,认为火车既舒适又快捷,渐而彻底摆脱了搭乘传统交通工具辛苦的状况,使长途旅行变得前所未有的方便,所以火车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已经被上海人接受,成了大众化的交通工具。然而,传统的愚昧观念却认为铁路会使“山川之灵不安”,易召致旱涝之灾,会“破坏我祖坟”等弊害,是不祥之物,因此清王朝决定拆毁这段铁路。“两江总督沈葆桢以二十八万五千两白银买下了这条铁路,再行拆毁,并将铁轨和车辆运往台湾,沉在打狗湖中。这大约可算中国现代化进程中交的最无稽、最可笑的一笔学费了。”[8](P45)与铁路一样,照相术在传入中国后曾受到排斥,同样是经由社会想象把照相妖魔化。民间以为照相是洋鬼子将人的魂魄摄了去,所以才能重现于纸上。小孩子拍照后如有不适,就要到照相馆去叫魂。更有人大年三十到照相馆去拍一回照,让这洋玩意儿将身上的“晦气”摄去,这或可算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

上海的租界内开始饮用自来水之后,上海旧城(华界)也想引入自来水,不料却困难重重。因为传统居民的生活用水主要取自城外的河道,城内居民用水主要靠水夫用独轮车或双轮车运水,上面安装木制水箱,以人力或牲畜拉拽,再用水筲挑送居民家中。可自来水刚出现时,华人想当然地认为水有毒质,因为当时旧城内的居民世代挑井河水食用,他们看不到自来水的水源,不知道自来水从何而来,因此在心理上产生拒斥,在思想中形成“有毒”的想象,以此来拒绝新事物闯入传统生活。据文献记载,“当时风气未开,华人用者甚鲜,甚至谓水有毒质,饮之有害,相戒不用”。[9](P8)

传统社会的中国人遇到无法合理解释的事物时一般都会自动地将其神魔化。近代中国处于农业社会的状态,生产力水平极其低下,科学技术发展滞后,因此当各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洋货出现在中国人面前时,国人无法用科学理性的方式了解洋货的生产,就自发地按照传统构造出一个离奇的洋货世界。这确实是一种历史的悲哀。将洋货妖魔化的想象方式表明当时中国社会的蒙昧状态,但我们也应该看到,近代社会对洋货妖魔化的想象不仅仅是出于农业时代人们认识上的蒙昧,也源于他们在生活中亲身感受到,自洋货普及后他们的生活是越来越艰难了。当时普通的中国人自然无法了解洋货带来的贸易入超使中国银两大量外流,他们只是直觉地将洋货与生活的每况愈下联系在一起。所以,当政治家们明显地表示出对洋货的担心,用民族观念来解释商品消费,希冀每个中国人拒绝洋货,从消费的角度忠于自己的国家时,这一要求对普通中国人而言似乎是很容易做到的一件事情。

在传统的蒙昧观念与民族主义的合力作用下,社会上下共同塑造了洋货的妖魔化形象,并达成一种社会共识。当近代中国社会对“洋货”展开妖魔化想象的同时,与大众周而复始的日常生活相联系的“洋货”,以其貌不惊人但滴水穿石的效果改变了成千上万中国人的日常生活,让普通中国人真切地感受到“洋货”的魅力。对于“洋货”的消费观念从最初的拒绝、憎恶转变为接受、喜爱,这就表明中国社会逐渐认识到盲目地仇洋和抵制洋货是于事无补的,于是中国人不再把与“洋”沾上关系的一切事物视为洪水猛兽,他们从传统的束缚中迈出了试探的脚步,开始学习西方的工具理性精神,踏上了中国追求现代化发展的道路。

三、洋货消费观念的转型

“洋货”入侵是中国丧权辱国的开端,也使中国的白银大量流入西洋人的口袋,士大夫从国家利益出发,呼吁世人抵制洋货。在抵制洋货时,他们更多看到的是“洋货”侵略中国的负面作用,忽略其先进性的一面。事实上,当我们暂时忽略洋货是随着帝国主义的“坚船利炮”来到中国的事实,就会发现“洋货”代表着西方先进的物质文明,是现代科学技术的产物。“洋货”带来的物质文明逐步改变着中国社会的面貌,落后的封建的东西最终都会退出历史舞台,当然这个过程是痛苦的,但人们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一个不可逆的发展历程,也越来越正视洋货的魅力,进而肯定西方技术的先进性。

民众对“洋货”的接受和认知都是建立在他们的经验理性之上的。如租界开辟之初,上海人视“燃点街灯”为邪物,稍后外滩南京路一带都以煤气灯照明,因其管道从地下通出,人们不明白其生产原理,遂有种种疑虑,故又称“地火”或“鬼火”。据记载,煤气“创办之初,谣诼纷纷,而其最可笑者,则云地火盛行(当时名之曰地火灯),马路被灼”,故赤足者不敢从煤气厂附近超过,担心地火“攻入心脾”。[10](P16)自1865年起,租界各主要街道便相继装设了煤气路灯205盏。此后开始逐渐普及。时人记云:“地火皆由铁管通至马路,于是各戏馆及酒楼、茶肆俱可接点。其灯每盏有玻罩,或倒悬,或直竖,或向壁上横穿,各随其便。人行其间,真如入不夜城也。”[11](P167)从光绪末年开始,上海老城一带的绅商在地方从事自治活动的同时,开始筹划“装设电灯以惠行旅”。在通讯交通方面,火车、轮船取代了之前的马车、轿子,电报、电话使人们的交际方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由此可见,现代文明以其方便实用彻底战胜了传统的愚昧观念,上海租界在短期内的市政设施日新月异,普遍使用了自来水、电灯等设施,告别了饮河水、点煤灯的传统生活。

此外,我们可以看到个体对于洋货的接受过程。晚清思想家王韬正是在亲身经历后,内心从抵触到彻底赞美西方的物质文明。他曾经记述自己的一个美国妇女邻居家中的缝纫机,“运针之妙,巧捷罕伦。上有铜盘一,衔双翅,针下置铁轮,以足蹴木板,轮自转旋,手持绢盈丈,细针密缕,顷刻而成。”[12](P100)王韬带着自己的朋友孙次公前往观看,孙次公亲眼目睹了该机器的奇妙之后,高兴得立刻赋诗一首:“鹊口衔丝双翅开,铜盘乍展铁轮凹。掺掺容易缝裳好,亲见针神手制来。”

近代上海等地因为通商,最先大量地接受新事物,人们见多识广,风气开化,当保守人士还在义愤填膺地拒绝使用“洋货”时,上海等地的居民已经非常愿意接受“洋货”来便利自己的生活。日用洋货正是因其实用性而很快被人们所接受。如洋布既细密美观,价格又比土布还低,所以人们乐于购买;机制洋针缝制衣物更锐利,且坚实耐用,价格低廉,所以很受人们的欢迎;煤油灯因其照明效果好,煤油价又不贵,也很快被普遍使用;火柴比原始的取火用具火镰、纸媒好用得多,价钱又便宜,因此普及得很快。以洋布手帕为例,1859年由上海口岸进口约9万打,1869年时增为10万打,1879年更猛增至35万打,十年内增加了2.5倍,到1889年又增至40万打。[4](P5)可以看出,刚传入中国时并不为大众普遍接受的洋货,在随后的岁月中,几乎成为普通人日常生活中须臾不可离的必需品,日常生活中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洋货。由于洋货具有价廉物美的特点,符合中国人的实用生活伦理,与洋货相比,我们生产的物品既不美观也不实用,毫无竞争优势。到19世纪70~80年代以后,洋货已由通商城市及沿海一带,流行到北方和内地广大地区,尤其是那些实用廉价的生活日用品,在广大内地城镇乡村也受到广泛欢迎,销路日广,日益流行。根据记载,19世纪80年代邻近天津的玉田,人们日常所需洋货“至不可胜数”,甚至说“饮食日用曰洋货者,殆不啻十之五矣”。[13](P1106)即使是京城那些思想保守的官场中人,居家生活也已经不能再摒绝洋货,洋货从物质层面改变了中国人的日常生活。

仅仅是短短的几十年时间,人们已经无法接受没有洋灯、洋火、洋伞等洋货的生活。洋货很快取代了中国人祖祖辈辈延续下来的传统生活用品,进入人们的日常生活。所以,尽管社会舆论呼吁中国人应该对“洋货”深恶痛绝,但这一呼声在普通人的生活中所产生的效果是微乎其微的。人们对洋货由最初的陌生、新奇,甚至是害怕与排斥,逐渐发展到试用、接受,甚至是普遍使用,人们对洋货表现出一种友善、理性的态度。到后来,人们接受洋货就更容易了,并且逐渐无法离开洋货。城市里可供选择的洋货数量和品种不断增多,开始出现大型的综合性商场,以供人们集中消费。到市场上采购衣食住行方面的用品,已经成为大部分中国人的生活习惯。正如陈旭麓在《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一书中所说,“在这个过程中,正是来自西方的商品改变了中国社会的面貌。它没有大炮那么可怕,但比大炮更有力量,它不像思想那么感染人心,但却比思想更广泛地走到每一个人的生活里去。”[14](P231)

近代洋货消费观念的变迁说明,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进步,中国人慢慢地学会了睁眼看世界,对洋货经历了惊奇-厌恶-憎恨-接受的心态转变历程后,最终发展成虚心学习的态度。事实上,这种物质文明潜移默化的变化,更易于被广大民众所接受,影响也更为深远。在此之前,晚清时期的“西学东渐”,往往将目光过多地停留在精神文明和精英文化上,中国人正是通过亲身经历体会到了西方物质文明的优势,然后才有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现代化诉求,希望通过学习西方先进的技术让中华民族摆脱耻辱,走上现代化的道路。这样, “洋货”所表现出来的先进性和现代性的一面被凸显出来了,而将其带来的民族耻辱与创伤暂时搁置。正是在这一层面上,“洋货”的到来使中国人开始了物质层面的现代化过程,传统的生活方式逐渐向现代化的生活方式变迁,这就重塑了中国人的观念并以此为始点,波及思想观念、制度及艺术领域的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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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雨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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