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视域下的“星二代”传播反思
2015-12-08方玉瑶
◎方玉瑶
文化视域下的“星二代”传播反思
◎方玉瑶
近年来,随着媒体造星运动的风起云涌,“星二代”在不经意间成为了媒体的热门话题之一。然而,毁誉参半的媒介呈现使“星二代”仿佛天生就被笼罩于光环魅影中。本文试从文化社会学、亚文化理论及社会心理学角度探讨“星二代”的生存现状,以文化之名为“星二代”祛魅,并对“星二代”的传播进行反思。
星二代 布尔迪厄 符号 亚文化 原型
盘点刚刚过去的2014年,从某种意义上说,“星二代”的集体登场已成为该年度中国媒介景观的重要表征。年初,《爸爸去哪儿》中五萌娃的天真烂漫引人翘首,而年中,房祖名、张默的锒铛入狱却令人侧目。时而光鲜、靓丽,时而败金、坑爹,毁誉参半的媒介呈现使“星二代”仿佛天生就被笼罩于光环魅影中。在当今喧嚣的文化场域里,明星后代面临怎样的现实语境?其诸多越轨行径因何使然?与媒体又有何关联?这些问题引人深思。笔者试运用西方文化理论,以文化之名为“星二代”祛魅,并对“星二代”的传播进行反思。
一、“星二代”的污名化与欲望消费
勿庸讳言,媒体在公众形成对“星二代”看法的过程中扮演重要的引导者角色。张默殴打女友、李天一轮奸、房祖名吸毒……一桩桩新闻报道轰动一时,借此,媒体成功地给“星二代”贴上“炫富、拼爹、吸毒、打人、强奸”等标签。这些骇人字眼早已沉淀为公众心中的刻板印象,历久弥新。然而,将个体行为放大为群体共性,这无疑是一个话语误区。平心而论,“星二代”群体中有更多为家族荣誉增光添彩的成功人士。如上阵父子兵陈强、陈佩斯,葛存壮、葛优,热心公益的濮存昕之女濮方,闯出一片天地的谢霆锋等,不胜枚举。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媒体的污名化运动致使众多“星二代”无辜受累。
然而,新闻媒体为何偏爱 “星二代”中的“害群之马”呢?与其说是给越轨行为施以文化压力,毋宁说这是媒体迎合受众欲望的生存策略。我们知道,生长在特定文化境域中的人们将延承特定的文化情结,是为集体无意识。心理学家荣格认为,集体无意识的主要内容是原型。从本质上说,它是一种稳定的对外在事物的认知方式和角度。像人的生理特点可以遗传一样,集体无意识和原型沉淀在种族心灵深处,也被一代代地继承下来。[1]比如,“星二代”新闻报道中的“纨绔子弟”原型。
如果说发愤苦读、金榜题名的贫寒子弟形象中洋溢着中华民族昂扬向上的喜剧精神的话,那么与之相反,锦衣玉食、追欢买笑的纨绔子弟形象则寄寓着国人“一代不如一代”的悲剧意识。“自古英雄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纨绔子弟”情结经历旷日持久的沉淀,已进驻人们的集体无意识,一旦受到“外力”催化便会释放出无限能量,引发国人诸多的兴亡之感和叛逆之叹。耐人寻味的是,这些无意识层面的情结正在被现代媒体发掘并巧妙利用。比如,对李天一事件的新闻报道。从当事人被捕到两度审判,从律师爆料到梦鸽上访,从儿子年龄质疑到父母花边情史,这场情节曲折、悬念迭起的新闻事件堪比一部年度大戏。最终,不肖子弟获刑入狱,成为警世恒言之典范。该事件在报道过程中创造了极高的 “关注率”。究其因果,与其说是媒体创造了斑驳陆离的视觉影像,不如说是它让受众的“纨绔”情结获得验证性满足。在此,报道内容成为对人们欲望的隐秘呼应。这类报道引起的轰动效应反复验证了荣格的法则:情结在控制人。由此可见,新闻话语中沉淀的原型注定将是把双刃剑:它既可以使新闻话语更为贴近受众,释放沉淀在受众心底的情感以引导舆论,同时,也可能成为新闻话语中固定成见、刻板印象的堡垒。
二、“星二代”的越轨亚文化
从某种意义上说,媒体对 “星二代”的污名化与欲望消费并非媒体单方面的原因,其本身的“越轨”行径亦是重要原因。从张默到李天一再到房祖名,这列耀眼的新闻人物频频以“越轨”方式张扬个性,上演一出出辛辣的讽刺剧。事实上,他们早已将自己汇入到越轨亚文化当中。
英国伯明翰学派认为,“亚文化是与身处的阶级语境相联系的,青年亚文化产生于社会结构和文化之间的一个特别紧张点。它们可能反对或抵制主导的价值和文化。”[2]比如吸毒。继明星宁财神、张元、李代沫、张继扬、高虎等吸毒被捕后,2014年年中,房祖名、柯震东及张默等又将这出监狱风云戏推向高潮。事件更因房、张二人的 “星二代”身份迅速成为热门谈资。那么,毒品为何如此受娱乐明星尤其是“星二代”青睐呢?
学者威利斯曾将列维―斯特劳斯的“异质同构”的概念移入亚文化分析中,研究兴奋剂在嬉皮士文化中的地位。他指出,兴奋剂不是由于自身的药理作用成为嬉皮士文化的中心,兴奋剂只是提供了一种途径,使得嬉皮士超越现实的障碍,进入“彼岸世界”,在那里享受思想和精神的自由。也就是说,兴奋剂所提供的潜在意义和嬉皮士所要达到的理想是一致的,使嬉皮士内在意义的实现成为可能。即兴奋剂与嬉皮士的文化理想之间存在着一种“异质同构”。[3]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异质同构”同样存在于星二代吸毒行为中。
毫无疑问,优厚的经济条件使星二代能轻松支付高昂的毒品费用。然而,他们对毒品的消费远不止于使用价值,更在于毒品的文化/符号价值。事实上,为表现生活优越感,星二代把毒品当成一种彰显身份和地位的方式,从而将自身与其他社会成员区隔开来。对他们而言,吸毒是一种巅峰的体验,更是一种身份的炫耀,一种时尚的生活。在这个层面上,毒品与其他奢侈品有异曲同工之妙。不仅如此,星二代的青春叛逆加之“前卫、挑战、刺激、个性、快感”等心理也与毒品被宣扬的意义一拍即合。换言之,毒品与星二代反叛现实与寻求本我的文化心态构成“异质同构”。因此,当瘾君子们飘飘欲仙时,毒品只不过是一种手段,它使吸毒者快意于“文化享乐”中。除此之外,吸毒还是一种身份认同的标志。经媒体报道,娱乐圈明星吸毒事件俯拾皆是,这不啻是建构了某种现实语境。于是,星二代吸毒行为也不啻是在向圈内人士宣称:“我”能融入这个圈子!借此赢得圈内伙伴的认同,获得归属感。
无论是身份炫耀还是身份认同,不可否认的是,以吸毒为代表的亚文化越轨行为都与主流文化背道而驰,并对主流文化构成仪式性反抗。因此,它必将遭遇主流社会的惩罚,而媒体正是实施社会惩戒的前沿阵地。
三、“星二代”的资本积累与负累
就本质而言,有关“星二代”的新闻报道与传播不仅与越轨亚文化密切相关,更是娱乐圈这一场域内资本运作的结果。在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眼里,浑然一体的社会世界被分化为一个个相对独立、各自为政的小世界——场域。比如,娱乐圈就是一个场域。场域不是一般的结构,而是充满冲突和争夺的空间。场中行动者为争夺有价值的支配性资源展开角逐,各种资源构成不同形式的资本。布尔迪厄将“资本”大致分为四类:经济资本(财富、产权)、文化资本(学识、文凭)、社会资本(社会关系、人脉)和符号资本(荣誉、声望)。[4]显而易见,明星父母作为“星一代”在业内场中积累了大量资本,其资本优势经由血缘关系直接传输给“星二代”。于是,在家族资本或隐或彰地支持下,明星后代不折不扣地赢在人生起跑线上。他们身世显赫、生活优越、人脉广泛,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各种机会夺取成功。如王诗龄、谢霆锋、窦靖童、曾宝仪、刘恺威……一串串抢眼的名字早已成为星二代的经典索引。无疑,此乃“星二代”之幸,令人望尘莫及。
然而,有其得亦有其失,“星二代”与生俱来的资本积累也反之成为自己的负累。首先,自我缺失。作为在父母光环下成长的一代,“星二代”常被呼之为“XX子女”。这个耐人寻味的称呼混淆了星二代的自我认同。在世人眼中,他们更像一个被淘空内涵的符号,所指只有一个——明星父母的附属,如房祖名。观众不遗余力地拿他与巨星父亲比较,期望子承父业并发扬光大。但这个外表文静的大男孩有着自己的音乐追求,父亲“功夫皇帝”的交椅让他望而生畏,遑论超越。但无可奈何的是,作为演艺圈新人,房祖名的自我价值不得不在“成龙”这个符号系统的霸权下才能转化为交换价值。《家庭》杂志曾报道,某音乐公司以促进发行为由,要求成龙父子共同参与MV制作,才能推出房祖名原创歌曲专辑。这对于正值青春期的房祖名而言,无异于当头棒喝。布尔迪厄认为,“权力或者资本都可以变成符号性的,并且发挥某种特殊的支配性影响,这就是符号权力或符号暴力。符号暴力是一种参加者意识不到的共谋。”[5]于是,从进入娱乐圈第一天开始,房祖名就在为两个符号较劲:龙太子PK房祖名。只有当后者激进突围时,他才能彻底摆脱前者的符号霸权。再者,话语冲突。成龙曾公开表示对 “房先生”的不满,父子两辈不同的生活诉求激烈冲突。作为掌握话语权的意见领袖,父亲的表态将“龙太子”推向风口浪尖,接受舆论审判,这无异于另一层面的符号暴力。显然,这是“星二代”之不幸,令人唏嘘感慨。
综上所述,作为“圈中人”的“星二代”身处特定场域,他们拥有得天独厚的资本优势,同时,也会将娱乐场内文化内化为自身习惯。或喜或悲,亦幸亦哀。审视近年来有关报道,媒体借用原型叙事隐蔽而有效地进行了充满意识形态的话语建构,有力地声讨了某些星二代的“罪与罚”。然而更值得我们思索的是,当个体成长离不开场域他律时,我们该为星二代的健康成长探索哪些有益途径,如何让“星二代”的传播远离刻板,走向新常态。
注释:
[1][瑞士]荣格:《荣格文集》,冯川、苏克译,改革出版社1997年版,5-83页
[2][英]阿雷恩·鲍尔德温等:《文化研究导论》,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330页
[3]黄晓武:《文化与抵抗——伯明翰学派的青年亚文化研究》,《外国文学》2003年第2期
[4][法]布尔迪厄:《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导引》,李猛等译,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版,第169页
[5]张意:《文化与符号权力》,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5年版,第121页
(湖南大学新闻传播与影视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