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抚养费到底谁承担

魏斌

恩爱夫妻的难心事

林丽和王强原本是一对幸福的夫妻，但是，婚后一年，阴影开始笼罩在他们的小家。

28岁的林丽，是四川攀枝花市盐边县人，2007年她来到安徽省合肥市打工，在合肥包河区一家包装印刷厂做包装工。在这里，她结识了后来的丈夫王强。

比林丽大1岁的王强，是山东青岛市平度县人，高中毕业后投奔亲属来到合肥。王强是印刷公司的车间小组长，他对秀气的川妹子林丽格外关照，渐渐地，林丽也对王强产生了好感。

一次闲谈中，王强得知林丽曾在一所职业技术学校学过餐饮管理专业，他觉得她当一名包装工人有些可惜。2008年初，王强的一个同学从山东来到安徽来安县，要开一家鲁菜馆。王强马上把这一消息告诉了林丽，林丽很高兴，但要离开王强她又有些不舍。王强抓住时机，向林丽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情：“小丽，你要是不嫌弃，我就跟着你去来安吧，我虽然不懂餐饮，但我有力气，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让我干什么都行！”

王强的表白让林丽深为感动，两人辞职奔赴来安。这家酒店在来安县城很快打开市场，林丽也靠着她出色的业务水平很快升任餐厅领班。王强原来在老家时考过起吊机上岗证，他很快在一个建筑工地上找到了开吊机的工作。

随着两人工作稳定下来，感情慢慢也水到渠成。2008年年底，趁春节之机，两人先后到四川和山东见过了各自的父母。王强每天的工作时间虽然长，但他是技术工种，收入较高。而林丽随着酒店效益越来越好，收入也逐渐提高。两家父母各自凑了一点钱，作为首付，在来安县买了一套70平方米的商品房，随后，2009年五一，两人在各自的老家举办了隆重的婚礼。

双方父母都生活在农村，传统观念相当严重。婚后不久，两边老人就一再向他们打听什么时候生孩子，尤其是王强父母，王家就他一个儿子，他爹妈恨不得马上就能抱上孙子。可到了2011年夏天，两人结婚已经两年多了，林丽仍是没有任何动静。得知儿媳毫无怀孕迹象，王家父母催他们小两口赶紧到医院去检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强领着妻子来到来安县医院，检查结果让他们大吃一惊：看上去身体健康的王强竟然患有先天性弱精症，精子活力极低，妻子受孕概率几乎为零。两人面面相觑，问医生有无良方。医生说，像王强这种情况，原因不明，也只能吃些中药补一补，看看效果再说。

借精生子埋后患

夫妻俩先后到滁州、合肥等医院，医生为他们开出许多汤药煎服，可服用后仍无效果。林丽在结婚初始时，是不太想要孩子的，她想趁着年轻，多过几年二人世界。然而，这一次体检所出现的变故，却使她要孩子的想法变得非常迫切。尤其是她老家的同学，结婚后大多都抱上了可爱的孩子，这让林丽心里更不是滋味，常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久久哭泣。见此情景，王强心里也不好受。

王强想到了试管婴儿，尽管费用很高，他也想去试一试。然而，到安徽省人民医院做完检查，医生却对他说，你的精子活力太差，在这种情况下，受精卵很难保证质量。换句话说，医生也保证不了王强夫妇能生育出一个健康的孩子。这个消息无异于在向他们宣布：两人很可能终生无子！

原来幸福的家庭，从此阴云密布。

一天傍晚，王强看电视节目，里面正在讲一个借种孕子的故事，他的眼前突然一亮：既然妻子这么渴望要孩子，为什么不能去“借种”生个孩子呢？事到如今，他已经意识到，如果夫妻俩一直没有孩子，他们的这桩婚姻很有可能会触礁。看起来，只有“借种生子”，才能挽救两人婚姻。

等林丽回家，王强试探性地向她说出了自己的这个大胆想法，林丽的脸“腾”的红了：“那怎么能行？我不可能去接受别的男人！何况，这孩子生了也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你怎么可能当他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王强想了想说：“不管是谁的，谁养，这孩子就跟谁亲。他长大了，也是咱俩的依靠，再说，孩子毕竟是你的血脉，怎么就不行呢？至于那个男人，只要我们选好了人，我们事先签好协议，怀孕后就与他再没有任何关系。”话说到这份上，林丽不再吭声了，也许，这可能是他们能快速生子的唯一办法了。

到哪里去选择这样一个男人呢？王强让林丽去找，林丽坚决不干：“我做不了这样的事，你让我脸往哪搁？”王强只好自己去搜寻。

王强最初想在网上找，但是他发现，网上的男人大都不靠谱，不是来历不明，就是对方想先和他索要一笔费用。王强觉得通过网上不行，必须得从自己认识的人中去寻找。

在王强工作的建筑工地上，有一个包工头叫李永昌，安徽滁州人，29岁，家中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王强曾见过这两个孩子，都聪明可爱。李永昌身高1.76米，虽然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但是他常年在外面的工地包活干，聪明过人，能说善讲，于是王强把目标锁定在了李永昌身上。

王强性格豪爽，山东大汉的个性，而李永昌也颇为仗义，两人还曾经在一起喝过几次酒。尽管两人很熟，但这种事王强还是很难张口，这让他颇费心思。

2011年12月的一天傍晚，王强特意请李永昌在工地旁的小酒店里吃饭，酒过三巡，王强借着酒劲，说出了自己的苦恼：“李哥，我在医院查出患有弱精症，还很不好治，可我媳妇着急要个孩子，家里两边老人也着急，最近这事可把我愁死了……”李永昌听着王强诉说，可他除了同情，一时半会儿他也没有想出其他办法来。王强盯着李永昌，鼓起勇气说：“要不，李哥，你来帮我这个忙如何？”

李永昌一下愣住了，两人是朋友不假，可，这种忙怎么帮？听王强明确说出了“借种”之后，李永昌更是越听越紧张，这可不是开玩笑，这是要弄出来个小孩子啊！搞不好，是一辈子的麻烦。李永昌立刻拒绝了。王强安慰他说：“你放心好了，咱们签个协议，我媳妇怀孕后，这孩子的将来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也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你也不必承担任何责任，你这是在帮我一个大忙！”

无论王强怎么说，李永昌还是不肯点头。经不住王强的再三请求，他只好说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再给王强答复。

2012年初，苹果4S手机上市，王强专门买了一部送到李永昌的手中，李永昌盛情难却，最终只好同意。

这边，王强与妻子算好排卵期，林丽每月经期很准时，因此排卵期应该也很准确。可去哪里借？这也是个头疼问题。王强不想让李永昌到家里来，只有到酒店开房，他也不想让妻子与李永昌有过多的交流，只要借种成功就可以。于是，他在县城一家酒店开好房，让妻子先进房间，然后再通知李永昌。为避免尴尬，林丽一进房间就特意关了灯……

妻子“出轨”，这是天底下所有男人最怕的耻辱，然而，这一天，王强却满怀期待。晚上11点多，妻子从宾馆回到家中，荒唐的一幕终于结束。令王强夫妻俩高兴的是，仅这一次竟然就“借”成功了！

林丽怀孕后，王强让妻子请假养胎，他精心地照顾妻子。2012年11月，林丽产下一个男婴，小家伙白白净净，可爱极了。夫妻俩给孩子起名叫小虎。小虎满月后，渐渐地显露出李永昌的轮廓来，尤其眼睛和嘴巴，熟人一看就能看得出来，这让王强非常恼火。虽然李永昌借精是王强百般哀求才成功的，人家是帮了他的忙，但此时的王强心态发生了变化，他在工地上见到李永昌心里就犯堵，即使是两人相遇，王强也是头一低，赶紧走向别处。李永昌也察觉到了王强的心理变化，也回避了与他的交往，两个原来很好的朋友，“借种”事情发生之后，却变成了路人。

打官司索要孩子抚养费

2013年11月，小虎一周岁时，王强干脆换了一家工地，这样见不着李永昌，他也避免了尴尬。

然而，王强与林丽的感情却渐渐地产生了危机。随着小虎会走会跑，他的走路姿态，说话语气，简直就是李永昌的翻版！原本那种盼着孩子出生的心理，渐渐变成了看到这个孩子，王强心中就产生一种厌恶感，让他经常会联想起妻子和李永昌在酒店那个夜晚的一切，越想越心烦。年幼的小虎并不知自己的出身，每天王强一回到家中，他就扑上来亲热地喊着爸爸，但王强却常常把儿子冷在一边，独自上网玩游戏，这一幕，让心疼孩子的林丽看不下去了，她吼道：“难道上网比陪孩子重要？”王强被吼急了，干脆说道：“这是你的孩子，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让林丽难以接受，“借种”之事当初就是王强的提议，没想到王强却对这个孩子耿耿于怀，两人大吵了几次之后，开始冷战。林丽找王强商谈，王强最后提出，如果将孩子送回给李永昌，那婚姻还可继续，否则，他接受不了这个孩子。此时小虎已满3周岁，林丽如何能舍弃自己的骨肉？无奈之下，林丽提出离婚，王强随即同意。

2014年10月，两人协议离婚，房子归王强，王强将林家支付的首付款返还给林丽，孩子归林丽抚养，但王强明确提出，这个孩子与自己无关，他不承担任何抚养费用。

林丽独力抚养孩子，因餐厅的工作时间难固定，她便请了一个保姆帮带。生活费用急剧增加，她自己根本承担不了，只好再次找到王强，结果又被王强拒绝。王强说，孩子有亲生父亲，你去找他的生父吧！

林丽多方打听，终于在来安县郊区的一处建筑工地上找到了李永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此时的李永昌承包的工程干到了一半，发包商却跑了，几十个工人天天都在找着他讨要工资，李永昌正为此事焦头烂额。听明林丽的来意，他说：“那件事我只是帮个忙而已，咱们可是有言在先的，不是说这孩子从此后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吗？你怎么又来找我？”林丽无奈地说：“虽然之前有协议，可孩子现在的生活难以为继，你是他的亲爹，我不找你找谁啊？”李永昌仍不理会。等到林丽第二天再去，李永昌躲了起来没了踪影。

林丽讨不到孩子的生活费，她找到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去咨询，律师详细了解情况后告诉她：“李永昌是孩子的生物学父亲，你们之间的所谓‘借种免责协议并没有任何法律效力，李永昌必须负担孩子的生活费。他不给你，你可以到法院去告他。”

2014年12月，林丽来到来安县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李永昌承担孩子的抚养费。林丽的诉讼目的非常明确，她只要向被告讨要孩子的抚养费。而李永昌到庭后就大呼冤枉，他特意拿出那份还保存着的协议书，称自己并无抚养责任。法官审理后认为，李永昌是小虎的生父，双方对这一事实均认可，小虎属于李永昌的非婚生子女，受法律保护，因此李永昌应该承担孩子的抚养费。

2015年8月，经法官多次调解，双方终于达成调解协议，李永昌答应每月给孩子1500元的生活费，直到小虎18岁为止。

来安县人民法院承办此民事案的法官陈平说，“借种”行为违背社会原则，双方有任何形式的“借种协议”，都不具备法律效力。《婚姻法》第25条明确规定：“非婚生子女享有与婚生子女同等的权利，任何人不得加以危害和歧视。不直接抚养非婚生子女的生父或生母，应当负担子女的生活费和教育费，直至子女能独立生活为止。”也就是说，“借种人”李永昌是孩子的生父，他“借种”所生下的孩子属于其非婚生子女，他应承担孩子的抚养费。

陈平法官还分析说，此案虽奇特，但也很有典型意义，“借种风波”害了两家人的幸福。王强因为心病难消，被迫和原本恩爱的妻子离了婚，林丽莫名其妙地成了个“离异单亲妈妈”，而李永昌自以为做了桩“善举”，却不料惹来了额外“担当”，而随着这一桩令人难以启齿的事件曝光，李永昌自己的家庭目前也已岌岌可危！但愿类似荒唐事不再发生。

（因涉及隐私，文中除法官外为化名）

编辑/纤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