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志鹃《百合花》的异性美描写
2015-12-07刘娴
内容摘要:描写异性间才有的关系带来的那种情趣、气氛和境界等组成的美感特征,我们把它称之为异性美。当代女作家茹志鹃的小说《百合花》正是通过描写这种异性美,才使得小说表现出来一种浓郁的人情味。这种人情味使小说充满生活的情趣和美的氛围,也使得小通讯员和新媳妇的形象更加真实,更加纯洁,让读者喜爱。
关键词:小通讯员 “我” 新媳妇 人情味 异性美
描写异性间才有的关系带来的那种情趣、气氛和境界等组成的美感特征,我们把它称之为异性美。当代女作家茹志鹃的小说《百合花》,正是通过描写小通讯员和“我”,尤其是和新媳妇之间的这种异性美,才使得小说表现出来一种浓郁的人情味。这种人情味使小说充满生活的情趣和美的氛围,也使得小通讯员和新媳妇的形象更加真实,更加纯洁,让读者喜爱。
读《百合花》,如果我们仅仅意识到“是同志是战友而忘记他们首先是异性,我们将无法体味得到在去前沿包扎所的路上他们之间那“丈把远的距离”所体现出来的无限情趣;如果我们只知道新媳妇和小通讯员是老百姓和子弟兵的关系,我们甚至就无法进一步品味一些细节的含义,如新媳妇的笑,她只有在看到或提到小通讯员时才笑,而且不是哈哈大笑,是咬唇轻笑。显然,这不是一般意义上一位老百姓对一位子弟兵表示友好的笑,而是异性间才有的一种羞涩而顽皮、忸怩而亲切的笑。还例如,新媳妇起初没借被子给小通讯员,人们都理解为新媳妇舍不得自已唯一的嫁妆。其实这种解释不符合人物的性格逻辑。如此温柔美丽、心地善良的新媳妇哪里会舍不得把自已的被子(哪怕是唯一的嫁妆)借给子弟兵用呢?小说并不是写一位老百姓由不想借被到主动献被的思想斗争过程,那太缺乏艺术感染力了,新媳妇的形象也不会如此动人可爱,即使她最后改变自已的想法,其思想境界也会因为起点太低而失去一种崇高美和纯洁美。其实新媳妇一见到小通讯员就“脸扭向里面,尽咬着嘴唇笑”,已经把没有借被的原因告诉读者了。小通讯员在“我”面前的紧张局促我们已经看到了,在新媳妇面前的窘态就可想而知了。也许正是新媳妇看到小通讯员那窘迫不堪的神情而咬嘴失笑把小通讯员笑跑了;也许是新媳妇想故意难为一下这位腼腆局促的小战士而使事情弄假成真。这种解释不但适合人物的年龄、性格,更合乎前后的情节连贯,还使这一情节增加一种人情味和趣味。
首先看“我”和小通讯员。关于“我”作者没有多作正面描述,我们只能从她的自我叙述中感到她是属于那种顽皮甚至恶作剧的姑娘。看到小通讯员那样羞于接近自己,就故意面对他坐下,还顽皮地问他娶媳妇没有。腼腆的小伙子遇到这么个大胆顽皮的姑娘怎么不紧张万分呢?“一开始就把我撂下几丈远”,并始终保持一段距离;然而他并没有自个儿一走了之,因为他是在执行任务,执行一个军人对女性的卫护责任。他用保持丈把远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在雨后的山谷里,多么富有情趣的一幕啊。更富有意味的是,故事叙述者“我”是一位姑娘,小说是从一个姑娘的眼里来展开故事的,一切都带着女性的特色。试看关于小通讯员背影的描写:“从背后看去,只看到他是个高挑挑的个子,块头不大。但从他那副厚实的肩膀看来,是个挺棒的小伙”。显然,这只有一个姑娘的眼睛才会特别注意到这些特征。这不仅仅是一种肖像描写,更主要的是为小通讯员这个人物增加感染力。作者茹志鹃同志说:“在这段路程中,要让‘我对通讯员建立一种比同志比同乡更加亲切的感情。但它又不是一见钟情的男女间的爱情。‘我带着类似手足之情,带着一种女同志特有的母性来看待他、牵挂他,这个感情建立得越有说服力,那么,小通讯员这一人物在读者心目中也越具有感染力。”应该说,作者的这一目的是完美地实现了的。描写一个人最好描写他在异性眼中的形象,要揭示一个人的魅力最好是写一个异性对他的倾慕和友爱。小通讯员的羞涩和腼腆,质朴和英俊,都使“我从心底爱上这个傻乎乎的小同乡”,这确实是一种比同志、同乡更为亲近更为深切的感情。这种感情当然不能说就是男女爱情,但其内容和表现却与他们的异性关系分不开。可以设想,倘若“我”是一位男战士,一切都将是另一番样子。
再看新媳妇与小通讯员。在我们还没有与新媳妇见面之前他们就见过一次面了。在他们那次见面中肯定有一场富有情趣的戏,然而作者并没有描述,而是有意将这场戏推到幕后,留下一个艺术空间让我们去想象。我们只能通过小通讯员与“我”在一起时的窘态和新媳妇与小通讯员第二次见面时两个人的神态去推测。新媳妇看到小通讯员和“我”又来了,“脸扭向里面,尽咬着嘴唇笑。”她笑什么?什么使她这么好笑?“我”就被笑糊涂了,而且“有些尴尬”;而读者却会心的笑了。我们从小通讯员的神态上猜到她笑的原因了。“通讯员站在一边,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好象在看连长做示范动作似的。”很明显,他不敢去瞧那位俊俏而顽皮的新媳妇,头一次见面时的一幕使他更感羞涩和局促。当“我”对新媳妇讲共产党的部队打仗是为了老百姓这些话的时候,她“不笑了”,她为自已被误解为思想落后不肯借被而感到痛苦纳闷。想解释一下,又觉得不好怎么说。迟疑了一下,转身进去抱来被子,却不递给空着手的通讯员,偏递给已捧满被子的“我”,而且好象很有气地说:“抱去吧。”她是在故意气小通讯员:就是你那羞答答的样子才没借成被子,害得我被人家小看。这种可爱的娇横本身就是一种女性美。而小通讯员在“我”示意他接被子时“竟扬起脸,装着没看见”;在“我”开口叫他后才“绷了脸,垂着眼皮”,上去接了被子,而且“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走”,衣服被门钩挂了一个大洞。当新媳妇笑着要给他缝上时,他又高低不肯,“挟了被子就走”。显然,小通讯员也生气了:就会笑,害得我被子也借不到,还把衣服挂了一个破洞。青年男女之间的这种纯真的羞怯和调皮使小说充满青春的气息,纯真的情趣。
在农村,女孩子主动给异性缝补身上的衣服那是一种很深的情意。当小通讯员已经停止了呼吸,为他缝补衣服上的破洞已失去实际意义的时候,新媳妇仍然“细细地、密密地缝那个破洞”。显然不是为补衣服而补衣服。她是以此寄托自己的无限愧疚和悔恨。这个破洞是小通讯员找她借被子时挂破的,是因为她挂破的。新媳妇的悲痛之情因为这种悔恨而无比深切:我不应该只是笑,不应该让他那样害羞,不应该让他裸着肩膀走完他最后的人生之路。这种因为爱的悔恨是如此深切,使她渴望立即找到一种方式表达自已的这种无比诚挚的感情。当卫生员动手揭掉通讯员身上的被子要把他放进棺材去,新媳妇“脸发白,劈手夺过被子”,自已动手把被子平展展地铺在棺材底。一般来说,姑娘的嫁妆是不轻易送人的,更何况是新婚的合欢被呢。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会更深切地感受到,新媳妇的这种感情是不能仅仅以阶级情谊概括得了的。承认新媳妇的这种感情中带有阶级情谊以外的因素,不仅不会损害人物的形象和作品的的思想内容,反而使人物的感情更真挚,更丰满,使小说更充满人性美和人情美的光彩。作者茹志鹃在谈到小通讯员这一人物时曾说:“一位刚刚开始生活的青年,当他献出一切的时候,他也得到了一切,洁白无瑕的爱,晶莹的泪。”需要指出的是,这种“洁白无瑕的爱,晶莹的泪”因为属于一位女性,所以才格外圣洁、纯真和美丽。
过去,我们不敢承认“我”尤其是新媳妇对小通讯员的感情有一种阶级情谊以外的因素,认为这无疑损害了人物的形象和作品的思想内容。这也正是作品写好寄出去很快就被退回来的原因。其实恰恰相反。我们固然不能把新媳妇对小通讯员的感情等同于一般的男女爱慕或一见钟情,我们也不能简单地把这种感情等同于一般的阶级情谊。在异性间,是存在着许多美好的感情的。而那些最富有人情和生活热情的作家总是把它作为自己艺术创作的一个重要方面,让“异性美”这朵人性的美丽之花在自己的作品中绽放,为自己的人物增添无限的光彩和活力。正如作者自己所说:“……我要写一个正处于爱情的幸福之漩涡中的美神,来反衬这个年轻的、尚未涉足爱情的小战士。当然,我还要那一条象征爱情与纯洁的新被子,……在那个时候,难怪有些编辑不敢用它,它实实在在是一篇没有爱情的爱情牧歌。”
(作者介绍:刘娴,江苏省运河高等师范学校教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