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白银资本<br/>——重视经济全球化中的东方》

再看《白银资本
——重视经济全球化中的东方》

2015-12-07肖雅

黑龙江史志 2015年13期

关键词：中心论弗兰克白银

肖雅

（苏州大学社会学院江苏苏州 215123）

再看《白银资本
——重视经济全球化中的东方》

肖雅

（苏州大学社会学院江苏苏州 215123）

贡德·弗兰克的《白银资本——重视经济全球化中的东方》一书批判“欧洲中心论”，强调了亚洲（尤其是东亚的中国）在世界近代早期历史上的重要地位。本文对《白银资本》进行重新思考，对书中存在的一些问题浅显地表达个人的不同意见。

白银资本；世界经济体系；康德拉捷夫周期理论；“中国中心论”

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社会学系教授贡德·弗兰克的《白银资本——重视经济全球化中的东方》批判“欧洲中心论”，不赞同现代世界经济体系由欧洲内部产生并扩大到全世界。他认为现代世界经济体系是由18世纪工业革命之前以亚洲（尤其是东亚的中国）为核心的世界经济体系发展而来的。

弗兰克考察世界各地贸易的结构与流动，勾画世界贸易关系。证明从1400年前后到1800年前后存在着一种世界范围内的劳动分工，存在着一个世界市场。当时中国对欧洲处于贸易顺差地位。弗兰克以中国作为世界经济的中心。

弗兰克考察货币在整个世界经济中的角色，说明世界市场的运转需要白银。欧洲利用从美洲攫取的白银支付与中国的贸易逆差，进入以东亚尤其是中国为核心的世界经济体系。大量的白银流入亚洲没有引起通货膨胀，“正是因为亚洲各地的经济更灵活，生产能力更强，因此新增的货币能够刺激亚洲的生产比欧洲的生产有更大的发展。”[1]229

弗兰克对1400-1800年间全球各地的经济数量，如人口、生产、贸易和消费进行考察，证明世界经济当时主要受亚洲影响。到1800年之后，亚洲衰落，欧洲暂时胜出。弗兰克提出“东方的衰落”：先于“西方的兴起”，二者密切相关，相辅相成。弗兰克在书中作了一个比喻形象地描述了世界经济体系的发展过程，“西方最初在亚洲经济列车上买了一个三等厢座位，然后包租了整整一个车厢，只是到了19世纪才设法取代了亚洲在火车头的位置。”[1]69

弗兰克在《白银资本》中的观点比较新颖，批判欧洲中心论，反对忽视近代早期亚洲的地位。他证明的1400-1800年间的以东亚（尤其是中国）为核心的世界经济体系容易激发我们的民族自尊心与自豪感，使我们情绪高涨。但是冷静下来，仔细再读《白银资本》，其中存在的一些问题也显露出来。

一、1400-1800年间的世界各地处于同一个世界经济体系之中吗？

沃勒斯坦和弗兰克分别对世界体系作出过定义，两者的定义是相异的。沃勒斯坦认为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最早由欧洲人创立，最初并不包括整个世界。世界体系之外的“外部领域”由于逐渐融入体系之内而逐渐缩小、消失。世界体系内有处于核心区的支配他国的国家，处于边缘区的受别国支配的国家以及处于过渡状态的半边缘国家。沃勒斯坦表示这一理论适用于15、16世纪之后的世界。

弗兰克的“世界体系”较沃勒斯坦的定义在空间上放大，推广到整个世界，在时间上拉长，推广到5000年。在时间上，认为5000年来人类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体系中。

《白银资本》中，弗兰克通过对1400-1800年间世界贸易的考察，证明当时世界各国处于同一个世界体系中。仅仅通过考察贸易这一个指标，是否能证明这点？我国早在汉代便通过丝绸之路与西方国家发生贸易往来，但是事实上当时的中国与世界其他地区并未处于同一世界经济体系。判断两个国家或地区是否处于同一个经济体系，应该考察两者在生产上是否有联系。世界经济体系是“世界范围内的生产方式以及与之相适应的交换关系的体系。它是以机器大工业为基础的社会化大生产发展的产物，是国际分工和世界市场发展的结果。”[2]1400-1800年，产业革命尚未完成，资本主义尚未在全世界普及，生产尚未越出国家和民族的界限，世界各地并没有强烈地相互依赖，国际分工也尚未发展起来，不应将此时的中国、亚洲与欧洲置于同一世界经济体系。

二、当时的中国是否可视为世界经济的中心？

上文中已经指出，不能将当时的世界各国置于同一世界经济体系中，其实自然也就勾销了所谓的中心问题。这里所要说明的是，即使存在这样一种世界经济体系，弗兰克在《白银资本》一书中指出中国在1400-1800年间的对外贸易大量出超，大量白银作为贸易顺差流入中国，以此来证明中国在当时世界的中心地位，也是不够全面的。

一者，不能用贸易顺差证明一个国家的经济实力。从历史视角看，秦汉帝国毫无疑问是当时世界上经济最发达的国家，但秦汉时期却是大量白银外流时期；从现实视角看，当今美国是世界上头号外贸逆差国，而美国却是不容争议的世界经济中心。[3]263吴承明先生在《经济史：历史观与方法论》中也对《白银资本》的这一推断表示出异议。其实中国对白银的需求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明中叶以后，白银成为中国的通用货币。一些富人贮藏金银作为积累的财富，大量白银被埋于地下，成为不在市面上流通的“死钱”。

“以清政府国库为例，康熙末年国库库存800万两白银、雍正年间（1723-1736年）累计至6000余万两、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达8000万两，显然，此时海外大量流入的白银进了国库。同时关于民间储藏白银可以从下例看出：1795年福建巡抚浦霖因‘亏空案’被抄出黄金1万余两、白银25万余两。1797年从和珅家中抄出埋于地下的黄金63万两，白银301万两。”[4]

我们判断一个国家的经济实力，不能仅仅考察贸易这一个指标，应该综合考察生产力、生产关系等各项指标。

再者，一个国家要具备三个条件才能居于世界经济的中心地位。“第一，必须具有强大的经济力、科技力、资源力；第二，必须具有强大的国际竞争力；第三，必须具有影响并适应世界经济发展的能力。”[5]41400-1800年间的中国经济发展不是通过科技进步提高，而是通过扩大劳动量的投入来实现的。至于国际竞争力，明清时期的中国对外交流缺乏热情、闭关锁国。在这里，我们不去探究其中的原因或是对此进行评价。单就这一事实，便可见当时中国缺乏强大的国际竞争力。以1840年鸦片战争为起点的近代各场反击西方国家侵略战争的失败否定了中国适应世界经济发展的能力。由此可见，1400-1800年的中国不能被视为世界中心。“在那个时期里，世界的经济贸易不可能是全球化，而是分成一个个区域的。没有欧洲中心论，也没有亚洲中心论，全世界不存在统一的中心，只有一个个大小轻重不等的区域中心。”[6]当时的中国在经济能力上或许能领先世界上大部分国家（大多是没有发展的“增长”），但是领先不等于中心。

三、用康德拉捷夫提出的长波周期理论分析欧洲和中国数千年来的经济成长，是否合理？

弗兰克在《白银资本》一书中提出，明朝以前的中国一直处于康德拉捷夫周期的A阶段（繁荣阶段）；17世纪中期，中国发生了短期危机，持续二三十年，“可能是一次世界经济的康德拉捷夫‘B’阶段下降的组成部分”[1]321；1762-1790年，中国进入衰退时期，对应康德拉捷夫周期的另一个B阶段（衰落阶段），而此时的欧洲却进入了康德拉捷夫周期的A阶段。中国衰落，欧洲兴起。

经济学界对于康德拉捷夫长波周期理论存在很大的争议。弗兰克将具有争议的理论运用于对经济现象的解释，是不合适的。再者，康德拉捷夫周期理论是考察资本主义经济中历时50-60年的周期性波动的理论。它的适用范围是发展资本主义经济的国家，康德拉捷夫本人表示“我不应用我的结论到其它经济制度”[7]8，而1400-1800年间的中国是非市场经济国家、非资本主义国家，所以用康德拉捷夫的长波周期理论分析欧洲和中国数千年来的经济成长是不合理的。

四、弗兰克是否陷入“中国中心论”的窠臼？

弗兰克在《白银资本》一书中批判“欧洲中心论”，强调并突出了亚洲在世界近代早期历史上的地位。但是弗兰克在这点上走得有点远。“如果把‘欧洲中心论’的批判导向全盘否定近代以来欧洲历史提供的社会发展经验，否定这种经验的社会发展价值以及为人类生活带来的巨大变化，无异又走向了极端。”[8]虽然弗兰克表示自己绝不是简单地用“中国中心论”来取代“欧洲中心论”，但是他以中国为中心的历史视角却陷入另一个“西方中心论”。“反对一种思潮，或者说检讨一种思潮，决非必须来个头足倒立，正面翻转为反面才算‘彻底’。这样的‘彻底清算’，民间讥讽为‘翻烧饼’。”[8]

在考察世界历史时，不应该树立一个中心，任何对世界历史、人类发展有贡献的民族、国家的作用都不应该被忽视。历史研究应该通过对大量史实进行考证得出一定的结论，而非先建立一个理论，用大量史实解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