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知家国事 驰马向辽东

◎文图/王开 Text and Photo by Wang Kai

欲知家国事 驰马向辽东

◎文图/王开 Text and Photo by Wang Kai

抗联在新宾作战

一

1932年早春，李春润攀上新宾县城北山，俯瞰着脚下的街景。彼时，他的心情既沉重又亢奋：九一八事变发生后，他自降军职，出任东边道一团三营营长驻防新宾。作为这座古城军职级别最高的长官，他要在辽东举起抗日大旗。

誓师大会的地点设于新宾城小学校，誓师大会那天，全城插满白兰绸青天白日国旗，“守土卫国”、“中华民族与日寇血战到底”的标语耀目如霞。小学校拥挤着万余的乡亲父老，人们被他的誓词感动、激动：“……现已到吾人存亡绝续关头……而今后愿领导民众，讨逆杀敌，与我全体武装同志，共赴危难，同受甘苦，将此身交诸国家，以死卸责。”

李春润姓哲克达氏，字滨浦， 1901年出生于辽宁凤城满族没落军事世家。他18岁师范毕业后弃文从武，考入东北军陆军教导队，先后在东北军陆军六十四团、东北讲武堂和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公署任职，直至同老上级东边道镇守使于芷山决裂。

其实李春润是与奴才主义、逃跑主

义决裂的，他明知麾下的辽东民众自卫军第六路军“诸同志大多数都来自民间”，也要实现“收复河山，哪怕马革裹尸还”的夙愿。

匆匆凑齐的一支队伍，除了李春润和他的三营官兵，再挑不出一个像样军人。他们是犁杖锄头寄放在铁匠铺的农夫，头天晚上还在改作业的先生，文雅又凛然的区长，占山头的土匪，破产的秀才，义和团后代……成千上万人抛下社会阶层观念，组成一支队伍，靠木棒、大刀、扎枪，跟全盘缴获东北军武器的日本军队作战。

九一八事变发生后，他自降军职，出任东边道一团三营营长驻防新宾。作为这座古城军职级别最高的长官，他要在辽东举起抗日大旗。

二

关东军在五月初就来清剿李春润领导的第六路自卫军了。面对强敌，李春润把队伍埋伏在新宾城外的新开岭上，凭借地理优势阻击倭寇。

这一仗的敌方先遣是于芷山部。新开岭初战，当晚，天降大雨，第六路自卫军又冷又饿，却无法下山。所幸，岭下永陵镇的老百姓顶着大雨，躲过关东军封锁线，悄悄担来馒头、热水、雨布、棉衣和炕席。翌日大雨仍未停，关东军急于歼灭李春润，增调来飞机大炮，加强攻势。李春润由于武器简陋，渐处下风。

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奇特的一场战役了，一双双使惯锄杠、握着笔杆的手，顶着破炕席、棉被遮雨，挥舞着木棒大刀奋战，一身一脸的泥浆，他们不懂什么战术，单凭一副倔脾气跟敌人拗着，宁死不认输。

到了第三天，李春润弹药不足，损失惨重，不得已撤退。

于芷山进占新宾城，他选择屠杀行动争取关东军的信任。

三

十天后，李春润联合援军郭景珊返回新宾，合围县城。李春润身先士卒，率部直攻西门，把于芷山逼缩在城内。双方激战四昼夜，于芷山狼狈逃往清原县。

李春润光复了新宾城，重新选任了县长，发行地方流通券，开设被服厂、修械所、小学校。他夫人白亚琴组织妇女们给自卫军捐衣服做鞋子，宣传抗日思想。商会积极捐款，英国医院的雷克德医生主动利用特殊身份给自卫军购买药品、枪支弹药、救护伤员……一时间，新宾城掀起抗日高潮，人们相信，李司令和他的自卫军能够保卫家园。

李春润一仗胜利，极大地振奋了辽东地区民众的抗日信心，就连那些隐藏在绵绵峰谷中的土匪也纷纷投奔他，甘愿接受改编。就这样，从五月到七月，第六路自卫军人数发展到两万多人。

新宾的抗日形势如火如荼，自卫军总司令唐聚五亲自赶来，检阅了第六路自卫军，升李春润为辽宁民众自卫军副总司令兼第六路司令。与此同时，辽宁民众抗日救国会、北平救国会也派人来协助李春润，其中，北平救国会方面来的人就是李兆麟，当时他化名张寿笺。

1932年的端午节开始，李春润和他的第六路自卫军出没奉海铁路线，攻击沿线县镇，破坏铁轨，与日伪军展开迷魂战，一度使日伪军陷入被动。日军的飞机虽然每天盘旋空中，可是辽东茂密的丛林让它完全成了瞎子，搜索不到自卫军，只能胡乱投弹。

诸事利于自卫军，李春润却万般心思——他担忧庄稼收割、树叶落尽，自卫军没有藏身之处，更担忧秋去冬来，装备、弹药、给养都成了问题。想到此，李春润派秘书关德裕前往北平请求支援。

关德裕冒死入关，终于在一天深夜见到张学良。可心情较差的少帅，在关德裕看来简直就是个陌生人。他忽然觉得，九死一生带来的密信——那条塞进婴儿衣领里的薄如蝉翼的素绸，沉得他几乎递不上去。

远在新宾的李春润尚未获得北平消息，他还在与其他地区自卫军研究新的作战方案：八月十五晚上袭击抚顺。

然而，这个计划的失败让人痛苦万状。

四

李春润行动之前，一支部队发生了哗变，迫使他不得不亲自前往平叛。更为严重的是，四路大军聚集抚顺城郊时，泄露了行动秘密，此时，李春润还来

不及返回。

1932年八月十五晚上，自卫军分头袭击抚顺矿区。事先获得情报的日本人早有准备，这次行动注定失败。自卫军撤退了，日本人的疯狂报复也开始了——他们屠杀了受伤的自卫军，并集体射杀市郊平顶山村的3000多名无辜中国百姓，制造了中国抗日史上著名的“平顶山惨案”。

其后，日本关东军调动大批精锐及于芷山部的靖安军，携带各种重武器，沿奉海铁路线大举进攻东边道自卫军。

给养匮乏的自卫军很快被切割，不得不收缩战线。可怕的消息一个接一个，李春润被迫向西突围，付出巨大牺牲，穿越敌人的包围圈，到凤城一带与弟弟李春光带领的自卫军会合。

五

回到老家的李春润重整旗鼓，在凤城、安东、岫岩一带展开游击战。这时候，东北冰天雪地，朔风劲吹，李春润带领自卫军翻山越岭，忍受着寒冷和饥饿，与关东军周旋。尽管条件极端恶劣，但他对抗战前途充满乐观情绪，坚信东北军迟早有一天能打回东北，后方的抗日团体也会大力支援自卫军。他还想到北平看看，争取各方援助，此外，他还有一个隐秘的打算，那就是把七十多岁的母亲、老婆和孩子送走，他要一无牵挂地抗战。

1932年的阳历年前夕，李春润领着家人和几名随从辗转到达北平。直到此时，他才见到秘书关德裕。两人住在东城西下洼子北锣鼓巷，编写了一本“辽宁民众自卫军第六路抗日实录”，散发给有关单位和图书馆，希望扩大影响，争取更多支持。

北平的春节来了，战争的残酷被长城挡在了关外，这座宫殿嵯峨的古城依旧优雅舒适。李春润没有安居世外的悠闲，他在北锣鼓巷召开军事会议，与旧部商讨东山再起，派遣二十人先返东北，集合队伍再战。

部下们走了，李春润焦急而兴奋地等待着消息，他无数次听到辽东山川河谷的怒吼，看到穿梭丛林的英勇身影。然而，一张《盛京时报》黑漆漆的醒目标题——《逆徒李春润以下二十名一网打尽》让他如雷轰顶。

没有人知晓李春润那一刻的心情。

六

1933年7月的某个夜晚，李春润跪别老母，乘渔船秘密前往威海，从荣成湾起锚，满载枪械、子弹等军需物资，经海上回到家乡。

弟弟李春光等人早已等待着他，队伍很快集结，与日伪军短兵相接。

其实这仗也难打赢的。李春润一离开北平，行踪就被日本特务盯住。关东军马上增调海陆空军，围追堵截李春润，一定要置他于死地。面对强敌，李春润沉着应对，与日伪军血战半个多月。可惜，他们终究抵不过数倍于己的敌人。塔沟贴身战时，十倍于李春润的

日伪军包围了他，几经拼杀，李春润中弹倒地……

负伤的李春润隐蔽在密营中，伤势恶化，昏迷不醒。为了挽救李春润，李春光等几名副官抬着他，冒险穿越关东军的大包围，雇了一艘小渔船，漂流八昼夜，到达烟台的美国医院寻求救治。但是，太晚了，1933年9月20的午后，手术台上的李春润艰难地留下“为国家民族牺牲，死而无憾”的人生遗言，结束了33岁的生命。

李春润死后，弟弟李春光和随从草草将李春润葬在烟台山上，墓前竖起一个木牌，写着“艾英杰之墓”。北平东北义勇军后援会闻之噩耗，编写出版了《东北义勇军辽东总指挥李春润抗日殉国纪实》，报南京国民政府叙陆军少将，将他的生平事迹存国史馆立传。

1991年8月，新宾人民为纪念李春润的抗日事迹，在县城北山修建了一座纪念碑，供公众瞻仰凭吊。

民众自卫军司令李春润

自卫军撤退了，日本人的疯狂报复也开始了——他们屠杀了受伤的自卫军，并集体射杀市郊平顶山村的3000多名无辜中国百姓，制造了中国抗日史上著名的“平顶山惨案”。

The Chinese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in the East of Liaoning

Li Chunrun was born in Fengcheng, Liaoning Province in 1901. His father and grandfather had all served in the army. After the graduation from a normal school at 18, he gave up the opportunity to become a school teacher and took up the military career. He enrolled in the Land Force Officer Training Academy of the Northeast Army. Since that, he had served in the 64th Land Force Regiment of the Northeast Army, Jiangwu Military Training Academy of Northeast, and the Prefectural Government Office of the Northeast Frontier Commander. In the spring of 1932, Li Chunrun and his troops garrisoned Xinbin where he, as the chief military officer in the ancient city, initiated enormous compaigns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in the east of Liaoning.

In early May 1932, Japanese Kwantung Army launched a clearance operation against the 6th Road Self-defense Army led by Li Chunrun. In face of the formidable adversary, Li Chunrun’s army ambushed at Xinkai Hill near Xinbin City, attacking the Japanese troops with the favorable terrain. In the might-be most unusual battle in the history, the Self Defense Army fought against their well-equipped enemy alone with the wooden sticks and broad swords, displaying extraordinary staying power with the persevering patriotism. They did not retreat until the third day when suffering from great personnel loss and ammunition shortage.

After ten days, Li Chunrun proceeded back to Xinbin with his army and the reinforcement. They annihilated the Japanese troops occupying Xinbin by attacking the western Gate of the City. After four days’ courageous and bloody fighting, the Japanese abandoned the city and escaped to Qingyuan.

In the recovered Xinbin city, the administrative leader was reelected, and the local currency was issued. Clothing factories, ammunition plants and schools were established. Accordingly, the local populace started to believe that this army could defend the country and secure their homel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