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革命阴影下的法国海军
2015-12-05沈洋朱金龙
沈洋 朱金龙
近代以降,法国在陆上介入欧洲国家的权势纷争,在海上与海洋国家争夺制海权,数百年的海陆交锋和历史活动构成中外海权研究者观察海权历史和思考海权理论的一个重要线索,同时也为国际关系、地缘政治以及大国海洋战略研究者提供了参照。法国本土学者以及法国以外的欧美学者对于法国海权研究均有深入研究,学术成果丰富。相比之下,中国学界的法国海军研究成果略显不足。国内学者对于外国海军与海权发展的研究重点多集中于美国、英国、日本、德国与俄罗斯等国,针对法国海军的研究较少。中国学界研究法国问题的专家学者在法国的内政、外交、历史、宗教、文化、社会等领域建树颇多,但对法国海军史、航海史与海洋问题的关注程度明显不如美国、英国与日本等海洋国家,甚至不如俄罗斯、荷兰等国。其实,在风帆时代(1570~1856)①风帆时代(Époque de voile)也称为风帆战舰时代,是指海军战舰以风帆为主要动力,以火炮为主要打击兵器的时代。一般认为,风帆时代起于1570年的勒班陀海战,止于1853至1856年间的克里米亚战争。勒班陀海战标志着桨船时代的结束和风帆时代的开始,克里米亚战争期间的塞瓦斯托波尔要塞攻防战则标志着风帆时代的终结。,法国海军的实力不可小觑,在17世纪末至18世纪初的一段时期里,法国皇家海军曾经占据了欧洲第一海军的位置。①1672年,法国海军拥有 196艘战舰,名列欧洲第三位。1677年,法国海军在编服役人数超过 4万名。到了1688年,法国海军拥有各类战舰221艘,其中战列舰达到93艘。1690年,法国战舰总数达到276艘,超过同时期英国与荷兰海军战舰数量的总和。1700年,英国海军战列舰总吨位为17.4万吨,法国为17.6万吨。1701年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爆发时,法国皇家海军规模超过英国皇家海军与荷兰联省共和国海军,稳居欧洲第一位,这一领先地位一直保持到1707年8月,因地中海舰队在土伦战役中被英荷联合舰队包围而被迫集体自沉,导致法国皇家海军元气大伤,英国取得西地中海的制海权,超越法国成为欧洲第一海军。然而,法国的陆海双重地缘位置决定了它没法像英国那样集中国力发展海上力量,法国政府不仅需要维持一支强大的陆军用于保卫东北与西南的陆上边界,又经常被欧陆利益所吸引而摇摆于大陆扩张与海洋争霸之间。
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王养冲教授认为,法国大革命应以封建王朝的削弱和覆亡、新的政治体制的出现和改变为分期的标志。对于从1789年7月14日大革命爆发至1814年4月6日拿破仑宣布退位的25年,他提出了六段分期法:立宪君主国时期(1789年7月14日~1792年8月10日)、吉伦特共和国时期(1792年8月10日~1793年6月3日)、雅各宾共和国时期(1793年6月3日~1794年7月27日)、督政府共和国时期(1794年7月27日~1799年11月9日)、执政府共和国时期(1799年11月9日~1804年12月2日)和帝国时期(1804年12月2日~1814年4月6日)。六段分期法反映了法国大革命复杂多变的进程,已为中国学界多数学者所认可。而法国历史学家米涅在其《法国革命史》中指出:“法国大革命,既是一场政治革命,也是一场军事革命。它所反对的,既有宫廷专制和阶级特权,也有欧洲各国的军事干涉。”②[法]米涅:《人民的主张:法国革命史》,雨轩译,光明日报出版社,2013年,第280页。基于对法国大革命性质的分析,米涅也认为法国大革命是从1789年延续到了1814年。
根据中法学界对法国大革命分期的普遍共识,本文对法国海军的考察分为皇家海军时期(1792年前)、共和国海军时期(1792~1804年)与帝国海军时期(1804~1814年)这三个阶段,重点阐述与分析法国大革命对共和国海军的巨大影响。
一、大革命爆发前的法兰西海军(1625-1789):兴盛→衰落→沉沦→复苏
1625年,法兰西王国海军部成立,黎塞留首相亲任海军大臣,主管一切海军事务,这标志着法兰西王国海军正式创立。鉴于法国所处的地理环境,王国海军在建立之初就分为两大舰队——大西洋舰队与地中海舰队,大西洋舰队驻守法国西北部海港布雷斯特(Brest),地中海舰队驻守东南部海港土伦(Toulon)。
1669年2月16日,路易十四任命科尔伯(Jean-Baptiste Colbert,1619~1683年)担任海军国务大臣(Secrétaire d'État de la Marine)。为了增加国家税收,科尔伯在扩大海外贸易方面显示了比前任海军大臣更高的热情,他劝说路易十四将海军视为皇家荣耀和权利的象征,逐渐获得了国王对王国海军的关注和大力资助。法兰西王国海军也随之转变成为法兰西皇家海军。值得一提的是,路易十四时期的法国皇家海军在舰载 74门火炮的主力舰和轻型挂帆的快速战舰的设计建造上独领风骚,舰炮火力和军舰速度均优于英国皇家海军,以至于当时英国人经常通过缴获的法国战舰来学习先进的造船技术。①[英]杰弗里·帕克:《剑桥战争史》,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207~209页。
1683年,科尔贝去世后,法国海军因为失去了上层的大力支持而备受冷落。尽管科尔贝的儿子德·塞涅莱侯爵(Jean-Baptiste Antoine Colbert,Marquis de Seignelay,1683~1690年任法国海军国务大臣)试图重振皇家海军,并制定了到1695年海军战舰总吨位达到19万吨的造舰计划,但他在1690年的离世使得这一切永远成为了泡影。1700年,英国海军战列舰总吨位为17.4万吨,法国为17.6万吨。两国海军的差距大为缩小。此后,法国先后卷入大同盟战争(Guerre de la ligue d’Augsbourg,1688-1697年)与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Guerre de succession d'Espagne,1701~1714年)。英国与法国的陆上敌国(西班牙、荷兰、普鲁士、奥地利与俄罗斯等国)结盟,迫使法国必须保持一支庞大的陆军用于防御其陆上敌国的攻击,同时谋求欧陆与海洋霸权的法国越来越力不从心。1707年8月,地中海舰队被英荷联合舰队围困在土伦军港,被迫集体自沉,法国海军元气大伤,英国获得西地中海的制海权。
路易十四统治后期法国海军的衰败不是由于某一场海战的失败,而是由于法国在欧陆争霸中的庞大的陆军军费开销已使得国家财政捉襟见肘,无法在海军上投入更多的资金与人力。1685年,路易十四废除了给予新教以宗教宽容的《南特敕令》,约20万信仰新教的手工业者、商人、海员和技术人员离开法国移居荷兰、英国、德国。法国国力遭到削弱,海军发展受到严重影响。据当时著名将领沃邦(Sébastien Le Prestre de Vauban,1633-1707年,1703年获封法国元帅)的估计,约有9000名水兵与1.2万名步兵因为信仰的缘故开了小差。②陈文海:《法国史》(修订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150页。曾经风光无限的的海军陷入兵源严重匮乏的状态。
在路易十五统治的前中期,法国上层的战略关注点转移到了欧陆争霸,陆军军费的持续增加导致财政拨付给海军的经费急剧萎缩,国王和首相都对海军缺乏兴趣,海军国务大臣更换频繁。海军预算的大部分花在建造新舰上,很少派船出海。虽然法国海军军官大多出身贵族世家,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是海上实战经验极度缺乏。③张加河:《英法两国的海上争霸(1688-1815)》,山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年,第16页。从路易十五即位的1715年到1756年七年战争爆发前的数十年里,法国海军舰艇的总吨位不足10万吨,与英国海军的差距达到2倍以上。从 1723 年开始,路易十五将国事托付给七十岁高龄的红衣主教弗勒里(André Hercule de Fleury,1653~1743 年),此后的17年时间里,弗勒里成为法国政府的实际领导人,1726年至1743年也成为法国在大革命之前所享有的最后一段相对安宁和较为繁荣的和平时期。在弗勒里执政期间,法国与英国、荷兰、西班牙以及奥地利等国的关系缓和。首相对耗资巨大的海军建设并不热心,法国海军一直没能得到上层足够的支持以恢复到路易十四时期的水平。弗勒里首相一厢情愿地认为法国能够与英国保持长久的和平,结果却使得法国广阔的海外殖民地暴露在英国皇家海军的炮口之下。直到路易十五统治后期,法国才意识到海军在对英斗争中的重要性,七年战争爆发前后,法国海军战舰的吨位数有所上升,然而,跟英国海军拉开的巨大差距是再也追不回来了。斯塔夫里阿诺斯认为,“18世纪的标志是英国和法国之间争夺殖民地霸权的斗争。这两个帝国在17、18世纪的相互争斗以英国压倒性的胜利而告终。其原因就在于法国更感兴趣的不是海外殖民地,而是欧洲霸权。”①[美]斯塔夫里阿诺斯:《全球通史——1500后的世界》,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第 176页。
路易十六对海军非常关注,曾多次亲临造船厂视察,在国王的带头重视下,法国政府实施了庞大的造舰计划,依靠大规模的政府拨款与市民捐款,法国海军得以招募水兵与培养军官,这才实现了法国海军在18世纪中叶的短暂复兴。特别是从1778年到1783年,法国海军联合荷兰、西班牙海军,帮助美国人民打赢了独立战争。然而,为了支援美国独立战争,法国海军每年消耗的军费高达1.6亿锂,独立战争结束后,法国每年的海军军费仍需4500万锂,②转引自卢瓦尔:《1789年的皇家海军》,1892年,第277页。巨大的海军军费开支是导致政府破产的主要原因。
在造船技术方面,数学家德·波尔达(Jean-Charles de Borda,1733~1799)出任法国皇家海军舰船总监后,重用船舶设计师萨内(Jacques-Noël Sané,1740-1831),后者主持了法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造舰计划,萨内享有“海上沃邦”③沃邦(Sébastien Le Prestre de Vauban,1633-1707年),法国元帅,路易十四时期最伟大的陆军军事工程师,他建立近代第一支工程兵部队,还发明插座式刺刀,在手榴弹与炸药包的使用与后勤供应等方面均有建树。的美誉,其代表作是 3艘“海洋”级战列舰——“马赛商业”号(Commerce de Marseille)、“勃艮第公国”号(Etats de Bourgogne)与“皇太子”号(Dauphin Royal)。他为法国海军设计的一级、二级、三级战列舰,无论吨位还是火力都全面超越英国同级战列舰。在萨内的监造下,一艘又一艘新式战列舰充实了复苏中的法国海军,并为大革命爆发之后的法兰西共和国海军与帝国海军战列舰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二、共和国海军战列舰的更名与造舰工作的停滞
1792年9月21日,法国国民公会宣布废除波旁王朝的王政,次日,法兰西共和国成立,旧王朝海军战舰被新生的共和国海军收编。为了倡导革命和共和政体,消除君主专制与波旁王朝的残余,在文化上破旧立新,跟旧时代划清界限,共和国政府对收编的一级战列舰的舰名进行了多次更改,更改后的舰名鲜明地体现了大革命时期的社会流行文化。
表一 共和国海军战列舰的更名情况
1792年1798年Dauphin Royal(“皇太子”号)↓Sans Culotte(“无套裤汉”号)↓Orient (“东方”号)1793年1795年1795年Ėtats de Bourgogne(“勃艮第公国”号)↓Montagne(“山岳”号)↓Peuple(“人民”号)↓Océan(“海洋”号)1793年Bretagne(“布列塔尼”号)↓Révolutionnaire(“革命者”号)1797年Majestueux(“雄伟”号)↓Républicain(“共和”号)
国内时局的动荡不安与国家财政的捉襟见肘使得海军的造舰工作陷于停滞。法兰西共和国存在的15年里(1792~1804),只建成了1艘一级战列舰“法兰西共和国”号(République Française),并且还是在拿破仑上台执政之后。
三、海军官兵的大量流失
波旁王朝时期,法国海军曾经涌现出徳·图尔维尔(Anne Hilarion de Tourville)、让·巴尔(Jean Bart)、勒内·迪盖-特鲁安(René Duguay-Trouin)、徳·奥利维耶伯爵(Louis Guillouet,Comte d'Orvilliers)、德·格拉斯(François-Joseph Paul de Grasse),德·拉莫特(Piquet de Lamout)、徳·叙弗朗(Pierre André de Suffren)等一大批海军名将,在与英国、荷兰舰队的海战中有不俗的战绩。
1791年4月,法国政府颁布法令,取消商船服役与军舰服役的差别,海军军官学校学生在海上服役满4年便可授予军官军衔。1792年,海军军官中的半数离开法国,留在国内的军官不是被杀就是遭贬黜。波旁王朝海军军官大多是从法国皇家军事学院海军专业学员中间提拔出来的,这些人被称为“护旗手”(Les Gardes-de-pavillon),他们身穿红色马裤,因而也被称作“红制服”(Les Rouges),这些军官绝大多数是来自布列塔尼和普罗旺斯地区的贵族子弟。非贵族出身的军官通常被称为“蓝制服”(Les Bleus)。①古德温:《新编剑桥世界近代史(美国革命与法国革命)》,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第235页。共和国成立后,“红制服”对国王忠诚的立场使得这一群体遭到革命党人,尤其是激进的雅各宾派的仇视和打击。路易十六时期建立的海军陆战队被共和国政府予以解散,贵族出身的“红制服”遭到残酷的清洗,幸存下来的军官纷纷逃亡海外。
1793年9月,受到旺代叛乱的波及,大西洋舰队驻泊地布雷斯特军港发生兵变,曾当过商船船长的国民公会委员让邦·圣安德烈(Jeanbon Saint André,1749-1813年)作为共和国政府的全权代表来到布雷斯特港整顿海军,他一到任,就对出身贵族的海军军官进行大清洗,逮捕了6位舰长并押送巴黎治罪,大整顿的结果是合格的舰长急缺,圣安德烈迅速提拔了一批年轻的上尉,商船船长和船厂的官员为战列舰舰长。但在这些新舰长中,只有1人在大革命爆发前指挥过战舰。他提拔战列舰舰长维拉雷-茹瓦尤斯作为自己的副手,一起指挥大西洋舰队。让邦也意识到舰队军官素质的良莠不齐,在向巴黎的汇报中说,“只有几个舰长受过良好训练,其他人的无知低能让人难以想象”。①史鉴:《大不列颠历史》,山东画报出版社,2014年,第252页。
到了雅各宾共和国时期(1793年6月~1794年7月),革命法庭的断头台几乎将贵族出身的海军军官扫荡一空,同时,对官兵平等的过分强调强调瓦解了军纪对水兵的约束,导致“海军赖以生存的纪律荡然无存”,②莱维-施耐德:《国民公会委员让邦·圣安德烈》,第1卷,1901年,第299页。海军军官由水兵们直接选举,选出来的军官虽然充满爱国热情与战斗激情,但却由于知识素质的低下而无法迅速成为合格的军舰指挥官。
临时征召商船水手一直是法英两国战时海军水兵的主要来源,英国海军在调动这些“临时水兵”和预备役军官作战积极性方面远胜于法国海军。尽管在科尔贝担任海军国务大臣期间就确立了带有强制性的海员招募和海军军籍登记制度,然而,去海军服役并不受法国贵族子弟和普通百姓的青睐,在沿海各省的居民中征召各种海员困难重重,水兵缺乏的问题始终困扰着法国海军。1812年拿破仑远征俄国失败后,陆军兵员空前匮乏。于是,海军被迫做出牺牲,大批船工与水兵被征调入帝国陆军服役,这对本已人手不够的帝国海军更是雪上加霜,由于缺少训练有素的海员,众多造价不菲的战列舰或是被封存在造船厂内,或是无所事事地停泊在军港内慢慢烂掉。
四、海上作战方式的改变
法兰西帝国时期,法国海军和西班牙海军屡次联手对抗英国皇家海军,法西联合舰队经常取得对英国舰队的数量优势,却很少能转化为胜势。英国海军以掌握制海权、摧毁敌国海上力量为目标,以舰队会战为主要海战方式。反观法国海军,在海上作战的时候,往往通过远距离的炮击来使敌舰丧失作战能力,而不愿面对面地与英舰进行会战。这一方面是由于法国上层“保存海军实力”的命令,另一方面则是“七年战争”海军几乎全军覆灭在法国人的脑海中留下了可怕的印记,法国海军将领过分低估了己方的作战能力。法国战舰炮手往往把炮口抬高,轰击敌舰的桅杆与帆索,使之失去动力而退出战斗,而英国炮手则习惯于把炮口放低,对敌舰的舱面横扫,大量杀伤敌舰上人员,双方的战术可谓各有千秋。不过,法舰的舰身比英国的大,在交战中很容易被训练有素的英国炮手击中。法国海军将领在作战时经常畏首畏尾,一味地消极防御,往往打赢了也不愿意乘胜追击,这就难以发挥法国先进战舰的优势。归根结底,法国海军想要战胜对手,单靠性能先进的战舰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改进体制,提高官兵训练水平和实战技能,然而直至1814年拿破仑帝国倾覆,海军都没能很好地解决这方面的问题。
由于缺乏足够强大的海军来与英国直接交战,法国人不得不借用私掠船的力量,破坏英国经济和军事的贸易支柱。海军也随之改变海上作战方式,那就是尽量避免与英国舰队进行主力决战,而是派出小股舰队和大量的私掠船小心翼翼地突破英国海军的封锁,捕捉和抢劫英国商船,袭扰英国的海上运输线。使用私掠船掳掠敌国商船在科尔伯主政海军时期就开始了,科尔贝在 1681年制定了对法国的敌人进行“海上游击战”(La Guerre de course)的政策,①[法]雷吉娜·布泰吉纳:《布列塔尼》,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9年,第38页。即由政府向私人船主发放“私掠许可证”,授权他们在海上劫掠敌国军舰或商船。共和国时期,为了打击英国海上贸易,法国政府变本加厉地颁发私掠许可证,1793年2月,法国制宪会议宣布“私掠船必须握紧手中的武器,消灭这些傲慢的岛民”。②韩英鑫、吕芳编译:《海盗的历史》,文化出版社,2015年,第174页。在政府的鼓励和支持下,法国西北部的敦刻尔克(Dunkerque)、圣马洛(Saint-Malo)、拉罗谢尔(La Rochelle)和南特(Nantes)以及加勒比海与印度洋上的马提尼克(Martinique)、瓜德罗普(Guadeloupe)与毛里求斯(Maurice)等私掠船据点再度活跃起来,罗贝尔·夏尔·叙尔库夫(Robert Charles Surcouf,1773-1827)就是这一时期海上私掠活动的佼佼者,被法国人尊称为“私掠船王”(Roi des Corsaires)。他出资建造了7艘私掠船,分别是“奥古斯都”号(l’Auguste)、“鲷鱼”号(la Dorade)、“比斯开人”号(la Biscayenne)、“爱德华”号(l’Edouard)、“卡昂城”号(la Ville-de-Caen)、“阿道夫”号(l’Adolphe)、“列那狐”号(le Renard)与“信心”号(la Confiance)。③沈洋:《近代法国私掠船活动研究》,《法语学习》,2012年第1期,第38页。
五、结语
法国大革命扫荡了旧王朝海军的精华,大批出身贵族的受过良好教育与海战训练的海军军官或是逃亡,或是被杀;军费的紧缺使得大批战舰得不到起码的维护而腐烂在军港中,停泊在各个军港的战舰年久失修,造船厂也长时间地开不了工;法国大革命初期,无论是地中海舰队还是大西洋舰队,都无法得到足够的粮食和武器补给,有时竟长达数月之久。④沈洋:《鸢尾花的海上浮沉:风帆时代的法兰西巨舰》,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5年,第142页。仅存的布干维尔(Louis Antoine de Bougainville)等将领因为革命党人对军官阶层的不信任以及不满海军军纪的涣散而愤然辞职。优秀将领与水兵的匮乏使得共和国海军与帝国海军在共和二年牧月13日海战(la Bataille du 13 prairial an II,1794年)、阿布基尔湾海战(la Bataille d’Aboukir,1798年)、特拉法加海战(La Bataille de Trafalgar,1805年)、艾克斯岛海战(la Bataille de l'île d'Aix,1809年)等战役中乏善可陈,法国海军尽管还有徳·茹瓦尤斯(Louis Thomas Villaret de Joyeuse,1747~1812)、布吕埃斯(François-Paul Brueys d'Aigalliers,1753~1798)和阿勒芒(Zacharie Jacques Théodore Allemand,1762~1828 年)这样忠诚能干的将领,但是法国海军与海权的衰落已注定无法挽回。
从1807年起,在海军与殖民地部长德尼斯·德克雷(Denis Decrès,1761~1820年,1813年被封为公爵)的主持下,法兰西帝国及其盟国境内的造船厂开足马力,大规模建造各级战舰,这场造舰运动席卷了北起汉堡、阿姆斯特丹、安特卫普,南到威尼斯、热那亚、那不勒斯的欧洲港口。从1806年至1814年的短短七年间,有7艘一级战列舰建成下水。然而,由于英国海军成功地将法国舰队严密封锁在布雷斯特、土伦等几个军港内,也由于法兰西帝国及其附庸国无法留住足够数量的作战经验丰富的海军官兵,使得法国海军有心造舰却无力出海作战。在经历了多次惨败之后,法国海军不得不放弃试图战胜英国海军的战略,而致力于保持对欧洲其他国家的海军优势,在19世纪坐稳了世界第二海军的座位。
表二 1790至1815年欧洲海军战列舰总吨位排名表(万吨)① J. Glete, Navies and Nations : Warship,Navies and State Building in Europe and America, 1500-1850,Stockholm, 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