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中的人物报道三问
——以长江“东方之星”翻沉事故报道实践为例
2015-12-05□文/黄艳
□ 文/黄 艳
灾难中,新闻当事人在哪里?
灾难事故,一般都是突发事件。对于新闻记者来说,任务突如其来,而且时间紧、任务重。6月2日6时许,“东方之星”客轮翻沉在长江的消息迅速传播。400多人被翻扣在长江里,这意味着什么?看到消息读者会问:发生了什么?现在是什么情况?400多人怎么样了?
6月2日当天,救援是关注焦点,重点是有多少人还可以幸存。我们也第一时间寻找灾难中的人。与此同时,家属也正赶往事发的湖北监利。
来新闻现场的人越来越多,但是新闻当事人在哪里?突发灾难事件第一天一般是混乱阶段,它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你也许可以浑水摸鱼,各部门还在部署之中,记者有机会到达新闻现场。但坏处在于头绪纷乱,尤其是从外地赶到现场的记者,往往不能迅速了解情况,结果两眼一抹黑。因而这个阶段最考验记者的突破和采访能力。
以这次报道为例,笔者一直“蹲守”监利县城内,寻找幸存者、寻找家属。这是第一道考验,做不到就完不成外围报道的任务。蹲守医院、暗访殡仪馆、“扫街”等各种可能找到新闻当事人的办法,笔者都尝试过,但是结果不乐观。
这个时候,有经验的记者,除了自己寻找之外,还会关注其他媒体的报道。这里面有很多线索,顺藤摸瓜也是一个窍门。
比如,笔者发现幸存游客吴建强被同行找到。虽然报道只有100多字,但里面透露两个关键信息:姓名和天津籍。笔者循着这两个关键信息追踪到老吴住的宾馆时,已是人去楼空。又从一同行那里得知在另一个宾馆,笔者和同事马上赶过去,仍然扑了空:老吴吃饭去了。确定了采访对象所在宾馆,笔者采取守株待兔的方式,最终成功找到采访对象并进行专访。
所以,在采访实践中,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该找什么人、人在哪里等问题,然后坚持不懈地行动。首先,自己要分析新闻当事人可能出现的地点,比如警察局、医院、民政、涉事企业等单位;其次,联系政府相关部门以及工作小组;第三,综合分析各种线索和信息,梳理出自己需要的信息;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抓住采访对象,尽可能地详细充分采访到所需要的信息、细节、背景和故事,以还原和丰富灾难中人物故事。
如何报道人的故事?
灾难报道前期,第一现场以及触目惊心的数字具有先天的传播优势。但是,受众心理有一个变化曲线,硬性新闻元素的吸引力也是有时限的。事件结束,这些硬性新闻要素往往都消失在海量信息中。往往能够流传下来,事后还激起人们对灾难记忆的,则是个体的故事。
那么,如何报道灾难中人的故事呢?笔者认为,从“人性”视角去报道灾难中个体的故事,具有三个方面的价值:
首先是新闻价值,灾难中的人属于新闻当事人,新闻价值不言而喻。在“东方之星”灾难报道中,各路媒体四处追寻幸存者、家属、有关责任人就是佐证。
其次是历史价值,用人的故事还原灾难的发生以及经过,可以避免先入为主的立场甚至偏见,有助于客观记录。
第三是现实价值,灾难中的人最能体现人性真实的一面。这也最能打动读者和引起情感共鸣,实现新闻人物命运警示或者感召读者的作用。
那么,什么是“人性”视角呢?
笔者认为,从技术层面讲,采访上要有同理心,走进采访对象的内心世界,不仅关注他们在灾难中的经历,更要关注他们彼时彼地的心理活动。在写作上形式多样,但宗旨是尊重采访对象的个人特色,尽量使用他们原汁原味的语言。此外,记者不要站出来去美化他们或者丑化他们某些言行,真实客观记录就是讲好“人”的故事的妙招。
如何对待人物报道引发的争议?
在这次“东方之星”灾难报道中,笔者梳理发现两类人物报道引发较多争议:一类是救援英雄的报道,一类是关于幸存者的报道。
部分网民的争议主要是两方面:一是认为救援英雄被过度渲染和报道;二是报道幸存者未顾及遇难者家属感受。
笔者认为,灾难报道中存在一定传播规律。如果违反了这些规律,会引起舆论的“部分不适”。
以第一类报道为例。灾难性报道的第一阶段,舆论氛围以悲伤为主、死者为大。救援行动和进展是舆论关注焦点,在救援行动中涌现出的英雄人物和义举可以报道,但要把握“快报简报”的原则。如果这个阶段让英雄人物成为舆论焦点,甚至娱乐化英雄人物,比如某报给英雄人物冠以“最美男神”等娱乐化称号来传播,会造成与舆论氛围不协调的问题,甚至可能招致大众反感,对弘扬正能量形成反作用力。所以,应在灾难报道后一阶段选择时机进行人物通讯报道,正面精神挖掘。这样可以契合受众长期悲观心理需要正能量的心理需求,产生更好的传播效果。
第二类人物报道在这次船难报道中,所引起的“不适感”要少很多,但是更加应该引起重视。幸存者既是灾难的幸存者、亲历者,又是事发经过的目击者,甚至证人。他们的经历能够为受众揭开事件原貌的一角,回应人们最关心的新闻要素——“发生了什么”(what),以及可能的原因(why)。那么,为什么仍有少数网民质疑对幸存者的报道呢?
笔者认为,这反映出舆论场的分化已经非常明显。梳理发现网民质疑的主要理由是,报道幸存者就是在伤害遇难者家属的情感。这个理由乍一听似乎有一定道理,但背后的心理其实有某种嫉妒活下来的人的成分在。实际上,笔者在所采访的大量家属身上都没有发现这份嫉妒,为什么与此无关的网民却产生了这种想象呢?
那么,如何应对这类争议?首先是从“人性”视角做好灾难中的人物报道,尊重新闻事实和规律;其次是意识到争议背后的深层次问题,不在细节上计较得失,陷入争议陷阱;第三是做好言论场的解释和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