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照的诗
2015-12-04陈树照
陈树照
日出
四月我在老家信阳
一声雄鸡的啼鸣
从山下那片雾水迷茫的小村庄传来
瞬间万物起身与太阳相见
我摸了把湿漉漉的头发
放弃了所有的野心
火车
火车的嘶鸣
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越来越沉闷的震颤声
预示着火车马上就要停下来
山海关车站
停车五分钟清冷的月光
笼罩冰冷的铁轨
走动三三两两上车下车的人
火车喘着粗气
静静地趴着不动
我在月台伸伸懒腰
一一火车穿过多少河流山川
停了多少站?
我的老家在信阳
此刻只走一半的路程
当火车再次前行
我却无法安睡
我一边数点窗外隐现的星星
一边在想人类与万物的命运
驿站
火车傍晚开进佳木斯
正赶上天降大雪
鹅毛似的雪花纷纷扬扬
铁轨白了城墙胖了
凛冽的北风发出怒吼
它似乎要跟行人较劲
和树林酒旗纠缠不放
我的旅行已经结束
雪花和那些隐藏的人群
肯定还走在路上
站前喊叫住店的小畈
他们捂着脸穿着厚厚的大衣
在昏黄路灯下搓手
跺脚来回地摇晃
星星隐去夜空通明
的哥们蜂拥着旅客
他们常为10元钱的车费讨价还价
我竖起衣领步人大街
风抽疼我的脸儿
偶有雪花落进我的脖子
让我顿时感到凉爽和亲切
洗牛
一头膘壮的老水牛
在稀泥坑里伸张四肢
它翻滚的动作像黄泥腌蛋
老水牛它正在腌制自己
主人大声吆喝
它似乎没有听见
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去
它猛然起身奔跑
泥水在它身上四处飞溅……
它终于跑累了停下来
身上的泥水还未晒干
汗水却从它鼻尖上滚出来
它回头看看身后的主人
看看脚下那片新耕的泥土
老水牛朝天空吼了一声
那长长的叫声
很快就在酷热的正午消失
主人骂它倔犟一阵抽打之后
又心疼地用井水给它冲洗
这头黑色的老水牛
它不会跪下也不懂得珍惜
以至那个瘦小的男人
一遍又一遍
也未洗尽它庞大的身躯
夜行火车
这个喘着粗气的笨家伙
还在黑暗中爬行
我坐在窗前在鼾声
在铁轨的撞击声里
穿过了一山又一岭
渔火闪动夜虫悲鸣
白茫茫的松花江在月光下涌动
逃荒的祖父开垦过的大平原
此刻除了村屯偶尔闪过的灯火
万物仿佛在夜空下睡熟
看不下书也听不进音乐
我的睡眠何时被夜鬼掠走?
当年那个倒铺就睡的少年
再昴贵的安眠药也无力回春
而白床单下裹着的那些身体
发出的磨牙声梦呓声
想必也是身不由己?
当年我跟父亲经常乘坐这列火车
父亲已不在人世多年
我也结婚生子早生白发
今夜火车运送的这些男人女人
到站后将作鸟兽散
雪夜
关于雪夜我有过太多的描述
醉酒漫步风雪独钓劫后逃生
这些我都早已心领身受
现在我又站江边往日奔涌的松花江
已铺展成白茫茫的大道
我要想去对岸不用船桨
半个时辰就能抵达
雪仍在下树枝渐渐肥胖起来
松塔缝隙露出红墙的水源寺
炉火正旺我虽手脚冰凉
但内心却很温暖
在白雪面前谁敢妄言圣洁
看不见任何脚印除了路灯下
那些垂柳细粗的暗影
就是另一个我另一双眼睛
我知道他们曾经来过
尽管这里年年新修道路
他们和我一样不老的松花江
重复了我们的生活
冬夜,我们围坐火炉
冬夜,围坐火炉等父亲归来
油灯的影子忽高忽低
在墙壁上扩大,晃动
母亲担心放牧牛羊的父亲
“老天爷,这么大的雪,何时停下?”
她一会放下鞋底,向窗外张望
一会听听白毛风舞动鞭子
苞米垛发出呼呼啦啦的响声
她想起了当年,为了公社食堂
父亲在山里守了一夜,被送往卫生院
两天才缓过来,那时母亲以为她的天塌了
哭得昏天黑地,敢怒不敢言
要把小弟送人……突然她转过身
“那时人愚啊,没办法”
雪越下越大,松油在火盆里爆响
夜猫子从屋顶跳下,偶尔叫几声
夜深了,水壶的火车在轰鸣
沸腾的热气,并未缓解我们的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