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犟牛”徐锋

张家海

师生冲突，在课堂内外并不罕见。特别是当下这个氛围宽容、崇尚个性的时代，有时候还真的难以避免。但是如果教师能理性对待，运用好教育策略，不仅可以“明哲保身”，还会收到意外的教育效果。

（一）

一年一度的生物科目会考进入倒计时，全校上下正围着那几个经常不及格的“老油条”而挠头。为全面提高合格率，学校决定背水一战——把各班那几个“老油条”集中到一起“开小灶”：上第三节晚自习，由科任教师辅导，一个一个地“过关”。

八（1）班徐锋是老师们眼里的一个“油盐不进”的“小刺头”， 他对学校这种做法虽有不满，但是看到别的同学没说什么，他也只好不情愿地上第三节晚自习。作为一名“典型”，他自然被我视为重点关注的对象，一来对他本人多少还是抱一点期望，二来盯紧他，以防其将“病毒”传染他人。

通过几天的观察，我发现，大家因为天热都想单独坐，可徐锋却放着好几个空位子不去坐，总是要找一个自己班的或者别的班认识的、不认识的“裹”在一起。“裹”在一起，自然就没有打算认真学习，而是为了聊天或搞小动作。加班晚自习，这“海绵里挤出来的一滴水”本来就珍贵，不利用好怎么行。像徐锋这样，自己的学习搞不好不说，还影响别的同学，如何是好？

那天晚自习，他又把我的劝告抛在脑后——不按照我“分班坐”的安排不说，还在八（2）班小阳的座位旁坐下，俩人“裹”在了一起，从一开始就在那里嘀嘀咕咕聊天。见此情景，我朝他们递去“闭嘴”的眼色，他们俩暂时停了下来。但不一会儿，俩人又开始聊起来。几次过后，我忍无可忍，便指着一个空位子让徐锋坐过去。没想到，这小子那拗劲儿上来了，脑壳摇得像拨浪鼓：“我就坐这儿！”

满以为他自己要求坐那里就会收敛一些，可刚说过之后，又与小阳嘀嘀咕咕地聊起来。我只得再次向他发出警告：“徐锋，喊你坐过来噻！”这次我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脸色也开始由“晴天转多云”。如果换作一个稍微听话的孩子，此时就会见机行事了。可这家伙真是“不识时务”，一动不动地和我拧着：“我就坐这儿！”

他身上的那股子早先就听其他老师们说的“混劲儿”上来了，提醒劝说已经不再管用了，但其他几十双眼睛盯着，怎么办？矛盾就是这样的情境下一步步开始升级——急得没有办法的我，从座位上“嗖”地站起身。眼见我“脸红脖子粗”地正朝向他走去，他方才极不情愿地朝我先前指定的座位走去。

本来，事情到这儿也就算过去了吧，可谁知道这个“刺头”浑身上下生着“刺”。朝那个座位上挪动时，一边摔打着书本，一边嘴里大声叨咕起来：“我怎么就不能坐那儿了？”“你俩坐在一起老讲话，影响学习！”只感觉我的声音让整个教室都在抖动。“那我坐过来，效果就好了吗？”话中之意仍然向我挑战：单独坐过来，我不学还是不学！原来这真是一头 “犟牛”，一头从不转弯的“犟牛”！

那时候，只感觉一股怒气直往上冲，瞬间，头部似乎在冒烟，以致于我真的就“出手”而去。我伸手掐住他的后颈，把他从座位上“提”了起来。“你爱学不学，是为我学习的吗？”“不是给你学的，那我明天就不来了！”这头“犟牛”一点也不示弱。“你爱来不来，来了你又做了什么？”我与他针锋相对着。

一旁的几十个学生异常的安静，一个个埋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可徐锋这头“犟牛”还在念念有词。好在我那时候还保有一定的理性——眼看与他这样“掐”下去不能解决问题不说，还会影响在场的其他学生。我不得不“投降”：“不说了！冷静一下，等会儿我们俩再说！”他总算是住了口，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还在气头上的我呆立在讲台前，几秒钟后，体内的肾上腺素慢慢地降了下来。第三节晚自习很快结束，我让其他同学回寝室睡觉，让徐锋留下来“再把问题说清楚”。可这头“犟牛”先前的那股犟劲儿一点不减：“我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说完，拿着生物学《会考说明》冲出了教室。

（二）

没有与他把刚才发生的事说清楚，也不知道这“犟牛”拧着的那股犟劲儿是否消解？拧着的心结没有打开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比如翻墙外出啊，伺机报复啊……以防万一，我只好悄悄跟着，看他是否回到宿舍去。直到看见他接受值周教师点名，进了宿舍楼里，我悬着的心这才暂时放下了。

躺在床上，想着晚自习发生的事，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反思自己平日的教学行为，总是尊重孩子们啊！一般情况下，孩子们说怎么上课就怎么上，感觉自己一直还是信奉着“亲其师，信其道”的道理啊！可怎么在徐锋身上就如此失败呢？对于他这样的任性的孩子，我究竟该怎么教育？如果我一味地不管、不敢管，那以后我的话还有学生听吗？教师如果失去了个人威信，还怎么能正常开展课堂教学，落实教学目标任务呢？“以人为本”“师生平等”等理念，在教育教学中究竟该怎么把握好实施的尺度？……许许多多的问题困扰着我。思前想后，我决定暗暗观察徐锋的后续变化。

第二天早锻炼刚结束，在操场上碰到徐锋的班主任郑老师。还没等我汇报昨晚的事儿，郑老师先开口了：“张老师，发生了什么事啊？徐锋说今天晚上不来上第三节晚自习了，口气还冲得不得了呢！”我便一五一十地讲述了昨晚事情发生的经过。“哦，是这么回事啊！这孩子确实有些犟，有时候感觉他就是‘油盐不进。这不，我也一直在寻找转化他的切入口呢！”

郑老师给我讲了徐锋的家庭情况。原来，徐锋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现在的继父常年在外打工，很少对他有什么教育。徐锋妈妈精神有点毛病，母子俩跟着他爷爷奶奶一起过日子。徐锋从小就失去了父爱和母爱，缺少亲人的沟通与交流。缺乏幸福的家庭环境，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徐锋如今的人格缺陷。

“既可怜又可气！”郑老师叹着气说，“上次，学校考虑他家庭困难，认定他为贫困生，让他写一个助学申请，他还是拒绝。最后还是我给他爷爷通电话后强行让他交来的！”

对待这“又臭又硬”的孩子，我该怎么做是好呢？很显然，徐锋对我还心存戒备，我总不能与他一般见识，这样对峙下去吧。想着想着，我决定还是依靠“背书过关”这把“钥匙”解开他的心结。

于是，我与郑老师商量，表面上依他——“第三节晚自习不来了”，并改由郑老师辅导他，“联手”对他实施“攻心术”——一方面要向他转达我的道歉，一方面要让他认识到这次事件中自身的错误。

郑老师摸着徐锋的头说：“唉！有些事你不知道，其实，张老师是最关心你的。”徐锋似乎有些不信，郑老师解释说：“学校的贫困寄宿生补助这一块工作是张老师负责的，上次就是他听说你家庭情况后，要求我一定要把你报上去！他说昨天批评你过重了，今天特地让我来向你转告他的道歉！”

徐锋的脸色开始有些转变，郑老师这才又把矛头转向他：“要说昨晚的事儿，你还是错误在先呢！”徐锋似乎还有些不服，郑老师接着说：“ 老师牺牲休息时间来给你们辅导，几个班的人在一起需要大家配合，把几十分钟用好用足，哪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不听劝的道理？”徐锋这时候才低下头去，先前的那张准备“顶牛”的嘴巴顿时紧紧闭上了。

（三）

既要让他在思想上受到教育，也要提升他的学习。于是，按照我的意思，郑老师安排一名信得过的优秀学生与他结对，帮助他提高成绩。一方面在课间督促他背书过关，一方面每天向我报告徐锋的表现情况。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里应外合。一个星期后，我在八（1）班贴出了“生物学创先争优过关统计表”，并让同学们对近期过关的每一个专题进行自我评价——在背过的专题内容下画上“红旗”。学生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排队画着。

我暗中观察发现，徐锋在座位上居然有些“蠢蠢欲动”——一会儿悄悄看看我，一会儿偷偷瞄向正在画“红旗”的同学们。其实，我早已知道，在班上那位同学帮助下，徐锋已经完成了多数专题的过关。这时候他一定是心里有了底气，才想着要去画“红旗”的，只不过因为我在场，碍于面子才一直没有上前去画。考虑到徐锋心里的那个“小九九”，我有意提前一点下课，快速离开了教室。

会考时间越来越近，看见八（1）班过关表上画得满满的“红旗”，再看看包括徐锋在内的几个“老油条”们一次比一次高的模拟考试成绩，我感到无比欣慰。为了保持这种势头，我与班主任郑老师商量，征求大家同意后，把过关表用手机拍了下来发在了家长群里，随即发出一条帖子：

各位家长：孩子们近期特别努力，刚才上传的就是他们的生物学过关情况，希望与家长和孩子们共同分享这暂时的胜利果实，再接再厉做好最后的冲刺！

这一次，徐锋居然第一个在群里贴出了一个“大拇指”。

其实，师生冲突并不可怕，怕的是我们眼里没有了孩子，怕的是我们忘记了自己是教师，怕的是那时候失去了教育者的职业理性。

（作者单位：湖北省枝江市安福寺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