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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性”的时代差异

2015-12-03刘厚金

社会观察 2015年4期
关键词:任性约束人性

文/刘厚金

近来,流行语“任性”在任性恣肆的泛滥,从虚拟网络的来势汹汹已经蔓延到市井坊间的滔滔不绝,已经远远超出其传统意义以及网络本意的诠释范围。作为一种语言传播的社会现象,“任性”的传播不仅“丰富”了人们的语言,也在影响着人们的观念和行动。

对于任性的衍生与泛滥,我们不可不慎思明察,严肃对待。正本清源地厘清任性的传统意蕴以及时代差异,才能深入分析其在新媒体时代泛滥的深刻原因与发展趋势。

就任性的传统含义而言,《辞海》对于“任性”的解释是“纵任性情,不加约束”,可见任性的关键是“不加约束”。当下,作为网络流行语的“任性”是对于有钱人令网友大跌眼镜的做派的戏谑讥讽,其关键也不是其行为本身,而在于其是否达到了“大跌眼镜” 的程度,这与传统上的“不加约束”是相互通约的。所以,从内涵上来说,从传统到现代、从网络虚拟到现实世界、从规范辞藻到巷陌方音,“任性”的意蕴都是一致的,其语词的用法也是相同的。由于受到时代特征的影响,在不同的时代人们任性而“不加约束”的本质是相通的,但是“纵任性情”的具体内容又是有很大差异的。因此,我们基于任性内涵的一致性来考察其在不同时代的表现与差异,就具备了逻辑上与现实上的合理性与可行性,这也是理性认识、审慎对待当下“任性”泛滥的基本前提。

大致而言,人类社会的发展经历了农业时代、工业时代与后工业时代。“任性”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作为意识的社会认识活动,都决定于当时的物质生产与生活,都取决于当时生产关系的约束,间接地决定于当时的生产力水平。

农业时代:土地所有者的任性

原始与游牧时代的人类社会,生产力水平低下,基本依靠原始的资源与本能的获取方法来进行物质的生产与生活,社会生产仅仅建立在最初阶段的合作与协同之上,生产关系的发育尚处在萌芽阶段。在此背景之下,人类受到生存危机的巨大威胁,社会意识始终以生存为核心并局限于此,人们个性意识的自觉也就处于混沌蒙昧的状态,可谓“性”之所无,“任”之何来。也就是说,在原始与游牧的时代,生存的威胁与物质的匮乏,人们在意识上尚不清楚“性情”为何物,在物质上又没有条件去纵任。如果说,在这些时代存在“任性”的话,我们也可以予以忽略,不加深究。因此,任性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产物,也是不可能脱离当时具体的政治经济社会条件的。

人类社会在农业时代生产力水平得到了提高,农耕文明丰富了物质的生产与生活,有闲阶级的增加与知识的创造推动了社会群体中个性的觉醒。从宽泛的本质意义上而言,“任性”就是人性不加约束的放任。放任的是人性,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共性本质特征,其形成的决定性因素是特定时代的社会关系。

在农业时代,中外理论家对于人性的探讨,也涉及到了人性的内涵、人性的追求以及人性的约束等命题,其中不乏光辉的思想和不朽的理论。18世纪英国著名的哲学家大卫·休谟在其经典著作《人性论》中对人性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论及了人的理智、情感与道德,在阐明人性本质与内容的同时,也强调了约束人性的道德。中国古代先贤对于人性的探究源于性善性恶的论争,无论孟子之善还是荀况之恶,都深入论述了人性与道德的关系,提出了以此为基础的系统的修身理论甚至政治构想。但是,在现实世界中,人性不加约束的张扬远远超出了先贤们道德理想国的框架,显示了农业时代的基调和特色。在农业时代,财富来源于人力加土地的耕作模式,一定程度上摆脱了原始采集与游牧繁殖的自然束缚。生产关系与物质生产生活都是围绕土地这一核心展开的,这也是当时社会关系的核心要素。因此,农业时代王朝政权的更替也就是土地所有者的变换,土地兼并始终是其在既定的生产力水平上无法克服的痼疾。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农业时代的任性就是大土地所有者的任性,权、钱、才等的任性都离不开源于土地之财富的支撑。在这个时代,无论我国的夏桀商纣,还是英国的专制查理、血腥玛丽,都体现了权力不加约束的恣肆滥用,赤裸裸地展示了对人权的践踏以及对人类尊严的凌辱,这些代表地主阶级的最高统治者君主可谓“有权,就是任性”。当然,财富的“任性”也是罄竹难书,无论中国晋代的荒诞斗富,还是英国乔治王朝的浮华奢靡,都显示了大土地所有者在地主阶级剥削财富的基础上对人类欲望变态的张扬,“有钱就是任性”危害家国伤身害民的弊病可谓淋漓尽致。

工业时代:垄断资本的任性

工业时代,科技改变了人们的生活,社会化大生产从根本上重组了人们的社会关系,科技进步与工业机器的应用成为财富创造与人际关系的核心。用历史的眼光来看,人性也是人类历史发展的产物,在历史条件的制约中不断发展,对于人性的探讨也随之进入了工业文明之中。

西方理论家深入探讨了科技进步、机器大工业以及社会化大生产对于人性的影响,尤其是深刻论述了工业时代人性的表现及其约束问题。在对工业化生产管理中人性问题的研究中,泰罗的科学管理强调了“经济人”工具理性在生产中的作用,论述了人本原则的劳资关系合作;梅奥的霍桑试验则发现并验证了“社会人”的存在,强调工业生产中人际关系的能动作用,深入论述了工业文明中的人类问题与社会功能。应该说,这些管理学家在工业生产经验中对于人性问题的认识和发掘具有强烈的工业社会化大生产的印记,反映了人性的发展性与时代性,对于促进工业文明具有重要的开拓性价值。这些关于人性的认识以及社会现实的表现,虽然解释和改善了工业生产中以劳资为核心的人际关系,但是其阶级性与工具性所带来的根本性矛盾不是消解了,而是随着生产的发展日益急剧和深化。

对此,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于资本主义工业文明不可调和的社会矛盾做出了鞭辟入理的批判。在工业时代,权力与资本的任性建立在以雇佣关系为核心的社会大生产基础上,其强度与烈度以及对社会的侵蚀也随着生产的加速和资本的垄断日甚一日。工业时代的帝国主义对内垄断生产与金融资本,控制国家政治经济命脉,肆意榨取雇佣工人的劳动,对外推行霸权主义,抢占并瓜分殖民地,奴役他国人民。在此情况下,民众逐渐产生了个性的自觉,对于阶级属性的任性开始采取抵制与反抗,同时逐步认识到对其加以约束的必要性与重要性。为此,人性的内涵、自由的边界、权利与民主、道德与法治等观念及其学说逐步成熟,并且进入了人类社会秩序建设的轨道,甚至成为国家制度体系的根本理念和基本要素。

后工业时代:信息传播的任性

伴随科技的进步与信息产业的迅猛发展,人类在世纪之交悄然进入后工业化时代。在工业化充分发展的基础上,信息传播与知识创新成为后工业化进程中经济社会发展的核心动力。物质生产与创富模式的变革必然带来生产关系与社会人际关系的演进,对于人性的探讨也不可避免地具有后工业时代持续深化的特性。新媒体带来的信息创新与传播的高速度,逐步颠覆了以机器大生产为基础的人际关系,改变了其在社会现实中的表现形式与作用边界。可以说,信息的极易获取性疏远和淡化了人际交流,虚拟网络上的人际关系极大地挤占了现实世界的人间温情。

人类社会进入信息时代的同时,“经济人”、“社会人”也在向“信息人”演化。人性之花展现了三个时代的色彩,同时以经济性为基础、社会性为属性、信息性为表征,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广度对于如何约束人性提出了纷繁芜杂的命题。

当前,虚拟世界的辞语滥用、网络表达、人肉搜索、网络暴力等行为,时常冲击着社会大众的心灵与信仰,肆意挑衅社会的公序良俗与道德法治。在此背景下,“有XX,就是任性”的格式化衍生语汇迅速从网络虚拟进入社会现实,极大地影响了社会群体的心态。在后工业时代,虚拟与现实交织、信息与知识混杂、理智与蒙昧激化、人性与兽性缠斗等复杂特性,都对人性的内涵与表现带来了革命性的冲击,颠覆传统的同时更加凸显了纵任性情的恐怖与理性约束的金贵。

尽管在不同时代任性的时代差异是非常明显的,主要是其表现形式不同,实质上不加约束的人性放纵所带来的灾难都是相近的。人性即理性,理性及约束;自由即界限,界限必法治;法治需道德,道德有信仰。没有敬畏的心灵是无智可言的,没有信仰的人性放纵是极其可怕的。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最近所言:“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国家有力量。”李克强总理也在今年的两会上指出:“大道至简,有权不可任性。”受此启发,我们在社会认识的传播领域,应有礼有节地应对任性衍生语的泛滥,可以大力倡导“有XX,就是不可任性”的范式,以呵护公序良俗,维护社会核心价值观。

我们在社会认识的传播领域,可以大力倡导“有XX,就是不可任性”的范式,以呵护公序良俗,维护社会核心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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