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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炮儿:如歌的行板

2015-11-28晨曦

运输经理世界 2015年12期
关键词:六爷炮儿灯罩

文/晨曦

老炮儿:如歌的行板

文/晨曦

六爷拄着军刀再次在冰湖上站直身,走且奔将起来,老炮儿体内深处不曾熄灭的那簇火花在广袤苍凉的冰天雪地迸发,成就一次壮烈的燃烧。

这一幕,伴着一声重过一声的鼓点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心上,令人震慑,哪怕我是第二次看了仍深受感动,只因《老炮儿》颇具诗意,耐人寻味,经得起反复咀嚼。“老炮儿”是京话和黑话,原指上世纪50至70年代,那些个老进炮局的混混;现在时代不同了,这个词被赋予了新的定义,当年的老炮儿成为一种讲义气、有尊严、肯担当、两肋插刀的胡同串子。已经不再是一个称呼,而是一种文化和不该丢掉的精神。

算起来,这部直线叙事的电影是管虎近年来最平铺直叙的作品,像一个人记忆匣子里泛黄的日记,述说一个胡同混子六爷昔日风光尚存,却不足以凭恃这点余晖去对抗权力跟财富砌起的新势力。

北京,冬天。六爷拎着鸟笼出了家门,边遛边招呼街坊邻居,顺手点上胡同口大爷的烟,他走的是四平八稳,悠然自得。不过您可千万别忘了这可是皇城,旧时天子脚下,那塞北的胡风裹着黄沙吹来,让这平凡的胡同就多了那么几分江湖气息。

六爷心里必定有一杆秤,这秤砣就是他心里的仁义规矩,而这秤杆上挂着的,恰是这世间百态。眼见不着的,他管也不着。可要是见着了,好似事不关己他也偏要管上一管。就好比城管收了灯罩儿的煎饼车,灯罩儿砸了城管的面包车,他二话不说赔钱认错。可灯罩儿挨的那下耳刮子,不好意思,哪怕是蜻蜓点水,您也得让我找补回来,这样才算两清。这就好比一碗水端平了,这水不满不成,可要溢出来洒一地,恐怕也不妥。这理念,这行事,便是六爷了。

六爷能在胡同里边指点江山,游走自在如一方霸主,孰不知他与他所栖居的胡同是一座孤岛,这座孤岛正因着现代化的蚕食而日益缩小,当他绑手绑脚挤着地铁来到近郊探视叛逆的独子晓波,看着灰色天空下的公寓大楼将人类所能生存的空间压缩到最小,随着北京申奥以来砖瓦胡同与院落的拆除重建,上一代成了所谓“塔楼被铲平”的一群,迁居到郊区水泥格子的年轻人不再接地气,他们活得恣意、活得迷失,图的是声色犬马与及时行乐,然而胡同里的老一辈还活着,还得生存着,晓波所蔑视的父辈恪守的江湖规矩,正是六爷倚仗了一辈子的立身之道,哪怕这套生存法则在今日显得多么不合时宜,却也无法从骨子里抽去。

就以六爷“赎回”独子晓波而奔走筹措的过程而言,纪实得像《每日晚报》的社会版面,触目所及是小老百姓对现实生活的妥协,或因制度的愤怒不平,或为他人不幸的麻木不仁,正是这种对众生相与生活本质的写实刻画,让我感觉管虎的电影比以往多了一分温柔敦厚。

王军曾撰文喟道:“看一个城市,要看它是否能让穷人有尊严地活着,老北京是如此。”

去年夏天,我与友人常去钻胡同,晚了便在簋街美食一顿,相较那条抬眼看去一片火红的美食街,饭后散步消食,不到十点东华门一代已无声寂然,几无行人的南池子大街地面脏污,走路得时刻注意脚下,矮小老旧建筑群中几座新修华贵的四合院落格外突兀醒目,友人跟我说着北京这十多年的改变,说一条胡同里的新旧并呈,贫富同居,唯独不远处紫禁城笼罩在夜中,巍然矗立,不曾动摇过。

现代化的脚步不可能停止,尚古抑今大可不必,然而不能否认的,正是都更专家眼里的老旧与破败引得我半年后再游北京,哪怕这样的怀旧杂糅了我的想象与刻意追寻,可当《老炮儿》如实再现我心中的北京,对老北京的向往与倾慕哗啦倾泻而出,一如去夏初来乍到,我始终无法像北京人分清东南西北,面对我的茫然,阿姨豪爽地领着我往老舍故居方向走去,我领您走一段啊,她说,到前面您再问,您南方人不知道,咱这里人开口称呼对方不分年纪大小都称“您”,是不是老北京听他开口怎么称呼人就晓得了,您待会儿问路喊声叔叔阿姨,问老舍故居怎么走,人肯定乐意回答。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在方圆间变换着,年少轻狂棱棱角角,逐渐被社会、被现实,更多是被自己的无能为力磨去刺角,自我选择或被迫选择地圆转,表面平滑了,可还有不甘与寂寞啊,如果漫长一生只能在生活的水流里载浮载沉,“生存”是最低限度的追求,无异于被圈养在四合院的鸵鸟任人戏弄赏玩、憋屈,对着他六哥,闷三儿咬牙从齿缝里蹦出对生活不公的愤怒。

其实天地不曾有所偏私,乃是性格决定命运,所以血性鲁莽的闷三儿(张涵予饰)在号子里来来去去,打小就怂的灯罩儿(刘桦饰)到老仍是扯后腿放马后炮的料,可六爷有难,没有二话提了家伙就上的也是这俩,岁月固然能磨去棱角,一直都在的是兄弟,这份情谊呀,有歌这么唱着,是今生最大的难得,像一杯老酒,像一首老歌。

再来说说父与子。六爷这个人,是多少中国旧式家长的缩影。温情遮遮掩掩,不敢袒露,但是愿意为了儿女去奔波、去低头、忍一切不能忍、做一切不愿做。一个老人,那风霜那皱纹都饱含沧桑,观之不忍。多少年浸透在心里魂里的亲情,不需张扬,尽在不言。一场小酒馆的促膝长谈,实则为父亲与儿子的一次对峙。这对父子的疏离不仅是因为价值观对立而缺乏相互理解,也由于父亲对儿子、儿子对父亲有着错误的期待,期待落空所造成的巨大失落失望将彼此之间的沟渠越凿越深,直到在酒精的催化下,儿子一吐长久以来的愤懑、怨怼,父亲始终扒不下的那层面子终于被削下,六爷被儿子质问得无力反击,只因为晓波一字一句攻击的正是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这地方装的是前世来讨债的一块心头肉,是他对儿子的亏欠与愧疚。

我们老了,但还没有老透;我们燃烧过,但还有没烧完的部分。把它烧透吧。

─痖弦《如歌的行板》

这场对峙与其说是震撼,毋宁是令人心伤心碎的,一个受辱于小辈也不轻易动手、为救儿子一路隐忍到底的老江湖,就在你眼前抹着眼,静静地、放弃挣扎似地摊开他的脆弱与无助,怎么不教人动容?此刻哪有冯小刚,只剩为儿子操碎了心的张学军。

可我们也明白,老炮儿试图为人生做最后一搏的决心不单是为了儿子,也为自己,当你对生命做最后的凝视,不该是惨白的墙壁跟冰冷的仪器,而是更绚烂的、更无憾的,是以鸵鸟终要奔出笼槛,六爷也要为自己的时代留下不可磨灭的一刀。

那日清晨,除了北京冬日的冷冽寒气,还有被深埋已久的血性与激情,六爷挥着军刀奔于冰湖之上,老炮儿内心那簇火花在广袤苍凉的冰天雪地迸发,成就自身最后的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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