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宝卷：枯萎的莲花寥落的梵音

文/单永生

酒泉宝卷：枯萎的莲花寥落的梵音

文/单永生

明代中期以后，民间说唱文学——宝卷，已发展为当时社会上非常流行的文艺娱乐活动。明朝中叶时，宝卷脚本已经是很成熟的一种文学体裁了。流传下来的宝卷，如《黄氏女宝卷》，在20世纪80年代的甘肃酒泉农村仍然是念卷人必备、听卷人都很熟悉的卷本之一。

从宣卷、咏唱、偈赞，再到听卷人的接受、感悟、陪佛（宣卷人与听众互动的形式），及至心有所动，反躬自省，宝卷正如现今影视剧的脚本一样，有了它，就有了宝卷文艺活动的一切保证。可以静心阅读，可以吟诵咏唱，更可以品悟批评。因为宝卷文本中有记述，有描写，有民歌小调，有五言、七言诗，更有四六句的叙事韵文，当然就具备了自娱自乐的根本资质。如果再有几个听众，捧卷者发出声来，那就是娱人悦人，寓教于乐。

宝卷由在庙会或道场宣讲经文俗变而来，为了增加吸引力和表现力、感染力，又有限度地甚至十分生硬地吸收了诗词、戏曲、民歌小调的表达形式和表现手法。在流向街市里闾、村镇院落的过程中，题材很快突破了讲经文的限制，广泛涉取了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历史人物、动物寓言、时事新闻等多方面的内容。宝卷的创作者，不再仅仅是少数有学问的僧职人员，有些民间的读书人，也都积极地参与创作，当然也吸引了远乡僻壤里那些识文断字、粗通笔墨的宝卷爱好者挥毫吟哦，自得其乐，其卷本也能流布传抄开来。因此，宝卷文本的思想内容和艺术水准往往参次不齐，霄壤有别。

2012年，酒泉市肃州区非遗保护部门编纂的五卷本《酒泉宝卷》收录了52个卷本，累计近156万字。单从卷本名就大体可以感知其内容和基本表达形式：《香山宝卷》、《康熙宝卷》、《牧羊宝卷》、《双喜宝卷》、《仲举宝卷》、《沉香宝卷》、《紫荆宝卷》、《张四姐大闹东京宝卷》、《白虎宝卷》、《地狱宝卷》、《闺阁录宝卷》、《忠孝宝卷》、《长城宝卷》、《苦节宝卷》、《花灯宝卷》、《黄氏女宝卷》、《蜜蜂宝卷》、《忠孝节义洪江宝卷》、《目莲救母幽冥宝传》、《乌鸦宝卷》、《如意宝卷》、《鹦鸽宝卷》、《红灯宝卷》、《白马宝卷》、《金龙宝卷》、《绣龙袍宝卷》、《新镌韩祖成仙宝卷》、《乾隆宝卷》、《余郎宝卷》、《二度梅宝卷》、《无生老母临凡普度众生宝卷》、《何仙姑宝卷》、《贫和尚出家宝卷》、《岳山宝卷》、《达摩宝卷》、《无生老母血书宝卷》、《祭财神宝卷》、《金凤宝卷》、《牧牛宝卷》、《昭君和蕃宝卷》、《洞宾买药宝卷》、《红灯记宝卷》、《刘全进瓜宝卷》、《小老鼠告状宝卷》、《丁郎寻父宝卷》、《康熙访江宁》、《落碗宝卷》、《吴彦能摆灯宝卷》、《杨金花夺印宝卷》、《生身宝卷》、《天仙配宝卷》。

其中，《生身宝卷》是迄今发现的酒泉第一部全韵文宝卷。《岳山宝卷》则是宣统年间由书局雕版印刷的，迄今已有100多年历史，是目前发现最早的酒泉宝卷，也是唯一一本印刷版的宝卷。由此可以推断，清代末年，吟唱宝卷的活动，无论在民间还是在官方，都是被允许的。

明清以降的500多年里，宝卷携带着与生俱来且自身永远难以避免的浓厚的说教气息，成为漫长时代里无法忽略的民间文化生活事象。无论烽火连天、灾难遍野，还是山河祥瑞、国泰民安，宝卷的发展虽起起伏伏，但并没有完全绝迹，即便到了20世纪90年代初，传抄、宣唱宝卷也仍然星星点点地延续着。截至今天，全国流布传抄的卷本不下700余种。版本有印刷的，但以手抄的占绝大多数，难以计数，在“文革”期间被销毁的更不知有多少。

“宝卷”之称因何而来？除了卷本的创作形式外，大抵与其劝善、劝孝的思想内容，宣听、互动的活动形式，以及每卷必抄，以抄写为唯一珍存方法有关。只有识字的人才会挥笔抄卷，既会抄卷，必会念卷。有卷在案，是有文化的标识，是尊严的象征，必会受到乡邻们的尊重。若是有人想抄一本别人拥有的卷本，或宣唱给众人听，得洗净了手，向有卷人恭恭敬敬地说“请”卷，而不是“借”卷，否则便是不敬，是没文化，是不懂规矩。

宝卷流布到哪里，就成了哪里的特产，它有极强的适应性，这是由宝卷的流传方式——抄写与说唱决定的。宣唱到哪一地，自然而然地融入当地的方音方言、生活习惯，这也是为什么一个卷名有许多个卷本的原因。因此，宝卷就又有了以地名统称的说法，例如，张掖宝卷、山丹宝卷、扬州宝卷、酒泉宝卷等。即使在同一地方，传抄者随意变动中间的人名、风物、地方等，也不鲜见。

纵然如此，宝卷为了达到说教劝化的根本目的，几乎无一例外地宣扬因果报应，甚至不惜直白而生硬地以多种形式随时随处地进行说教。虽也有个别例外，但为数极少。这或许就是宝卷必然衰落的原因。

2006年6月，酒泉宝卷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07年5月，上坝镇营尔村七组农民乔玉安被国务院公布为“河西宝卷·酒泉”传承人。之后，酒泉市肃州区非遗保护工作人员对全区15个乡镇进行了普查和重点补查。至2010年，能念卷、会念卷并收藏有卷本的都为60岁以上的老年男子，家庭境况都很差，并且人数越来越少。听卷的人都为中老年人，年轻人很少，纵然在场，也不会逗留太长时间，更不会入情入景地体味宝卷的内容和意味。散落于民间的卷本也越来越少，行将灭绝殆尽。

鉴于酒泉宝卷的现实境况，应不断增加并充分利用好国家发放的专项保护经费和传承人补助经费，以调动传承人的积极性，确实成为集研究专家、理论专家、宣卷专家、传授专家四位于一体的活的宝卷标本。另外，也只有通过合理的经费补助，才能吸引一些有知识、视野广、脑子灵、多才艺的年轻人愿意继承宝卷衣钵，愿意成为酒泉宝卷标本的活体和主导。

若能收集到新卷本，经过整理、编纂，在时机成熟时，以正规出版物的形式公开发行或赠阅，让其成为保护、传承最为有效的载体，这也许不是保护和传承最科学、最有效的办法，却是最基本、最适当的途径。

另外，吸引和组织学者、专家关注酒泉宝卷，加强文本阅读，对酒泉宝卷加以研究、评价和定位，在理论研究方面结出丰硕成果，使酒泉宝卷不至于沉埋于时光流逝中，这也许是提升酒泉宝卷文献价值和历史价值的唯一出路。

酒泉宝卷，虽然已经枯萎，正在寂灭，但它曾是俗世里的莲花，红尘中的梵音，将其珍存，细心梳理，在民族文化的记忆长河里永不消失，是我们不能淡忘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