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永：税务律师的春天来了

◎ 文 《法人》见习记者 彭飞

刘天永：税务律师的春天来了

◎ 文 《法人》见习记者 彭飞

作为税务律师，刘天永认为，只有帮客户创造价值，才能保证长久的客户粘度。必须要有实实在在的干货，要有自己的绝活，要有明确的服务价值理念

采访刘天永律师的下午，他刚从美国回来，时差还没跟着倒过来，眼球有些泛红。坐在正对办公桌的沙发上，透过窗户，视野之内全是林立的高楼，他抽出一根烟准备抵抗倦意，掏出火机的时候，恰好提到一个他感兴趣的专业话题，又骤然来了精神，烟随着手势比画了两三分钟都没来得及点上。

刘天永的办公室陈设考究，看起来干净开阔。他的办公桌后立着一面屏风似的书橱，上面摆满了书籍和奖杯，从上往下数两层，左侧一叶排满了《中国税法疑难案例解决实务》的书。这是2014年刘天永所在的华税律师事务所从最近几年办过的300多个税法案子里精选出的30个案例汇编而成，2015年初刚面市。

他喜欢拿这本书送来访的客人，封面最上端写着“国内第一本针对具体税务争议案件提供解决方案的实务用书”。“销量超出预期的好，法学界之前没有一本像样的税法案例书，我们这一本应该是唯一一本，它填补了一个空白。”说到这本书刘天永难掩激动。

“税务争议的案件太少了，其他律所很难选出来这么多案例。已经出版的税务案例书也都是简单汇编，没有法律分析评论，这是与税的法律属性相背离的，法律人也很少去看。”言语间能感受到刘天永的低调沉稳，但是谈话过程提及税法专业问题，或者与其他律所做比较时，他表现得分外自信。

“我还是一个法律人”

1998年，刘天永从山东大学会计专业毕业后进了一个电力系统企业从事会计工作。两年后，在朋友建议下他报考了律师资格考试并一次性通过，随后在山东一家律师事务所开启了律师生涯。2000年进入律师行业之后，他发现学会计的做法律其实没什么优势，所以之后他又考取了注册税务师证。

2002年，刘天永转战北京，先后在两家律所工作。这期间他的注册会计师和注册税务师证帮他做了专业选择，让他的执业路径很快落定到税务的轨道上。“2003年刚开始做税务律师的时候，这个行业没什么人做，没人相信还有律师能做税务，做什么都比这个强。”刘天永不否认自己选了一个小众的法律专业，但是他从一个美国律师那里了解到，税务律师在发达国家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专业分支。

“我坚信中国迟早也需要这样的律师，从那时起我就开始专注于做税法领域，进入专业化的发展方向。”2005年刘天永找来几个律师，计划组建一个只做税务的律所，2006年北京市司法局的批复下来，华税律师事务所诞生了。

中国很早就有税务师，但是税务律师只有十多年的光景，刘天永算是比较早涉足税务法律行业的律师。但凡在早年间选择了一个前景广阔的冷门专业，又能坚持做到现在的，发展的都不会太差，刘天永也不例外。

他从家乡山东济宁一路拓荒，陆续考取了律师证、CPA、CTA自我武装，最终在京城站稳了脚步，并逐步开始在圈子里释放自己的影响力。他荣登杂志封面，在全国律协官网开辟专栏，还是几所大学法学院的客座教授，并当选全国律协财税法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兼秘书长，同时还担任北京市律协财税法专业委员会副主任。

“一旦踏进税务律师这个门，只要你不傻，基本上达到中产水平没有多少问题。税务律师的平均收入高于一般律师，这也符合国际律师的标准。如果干得再好一点，你就要努力成为一个有影响力的人。税和人有关系，和政治有关系，和经济有关系，和社会心理有关系。税影响国家政治，影响国家的长治久安，这是一个要命的事儿。”说到此处，刘天永有点动情，他认为税务律师虽然做的事和税务有关，但终究还是法律上的事儿，自己依旧是个法律人。

“律师做好了案子，口碑自在人心”

除了律师身份之外，刘天永还是律所主任、创始合伙人，

所以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运筹律所的长远发展，提高律所的影响力。

刘天永会在微信上定期分享一些税法专业的文章，这些文章来自他们律所自己的公众号。“这些文章都是我们自己的律师原创，我们从不转载，转载没有什么意义。目前有近两万的关注量，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除了微信推广，他还经常为《中国税务报》写专题文章，针对实践中一些容易重复发生的典型案例进行剖析。

采访当天，刘天永正处理一个山西的案子。当事人在当地税务局有个朋友，告诉他当期的《税务报》上有篇文章，和他正遇到的情况差不多。当事人查了文章作者，很快找到刘天永。“他觉得你说得很在理，以前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处理方式，说到他心里去了。”刘天永说，每年通过报纸上的文章慕名找来的当事人很多。“我们的客户还有一部分是通过老客户推荐来的。因为他们之前曾经心力交瘁，你帮他打赢了官司，他逢人就说，不让宣传他也宣传。”在业务拓展上，刘天永很看重客户间口耳相传的传播效果。

刘天永说自己已经过了寻找案源的阶段，现在倒是经常挑案子做。但是放到整个行业里看，与税相关的案件其实不算多。这主要和立法上的两个“前置”有关，一是缴费前置，二是复议前置。因为缴费前置，很多企业不愿意去复议；因为复议前置，纳税人不能直接到法院起诉。这两个前置导致中国的涉税案件很少，每年只有几百件。

“这么大一个国家，只有几百个案子，太不正常了。美国一年有二十万件。台湾这么小一个地方，也有四千多件。《税收征管法修订（征求意见稿）》已经把缴费前置取消了，依然保留复议前置，不过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刘天永称，华税每年能做四五十个税务争议的案件，已经是一个让行业望尘莫及的数量了。

华税律所目前采用的是公司制的管理模式，给律师授薪，业绩好会有奖励。刘天永解释这样做的好处，就是能让律师好好地做专业内的事儿，不用去为案源分心，“任何服务类的行业都要拓展人脉，但是税是很严肃的事，律师要专心做好业务，至于拓展业务，那是合伙人的事儿。”

在业务拓展上，刘天永表现得很理性。他觉得税务律师定位的都是中高端的客户，拓展业务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际关系就能完成。“你要帮对方创造价值，才能保证长久的客户黏度。必须要有实实在在的干货，要有自己的绝活，要有明确的服务价值理念。”

“注册会计师、注册税务师都取代不了税务律师”

工作之余，刘天永又读了中国政法大学财税法律制度的博士。从和刘天永的谈话中很难检索到工作之外的兴趣，“闲下来

可能会和朋友吃饭聊天，可能也会打打球，不过很少了”，但是一谈到税法专业问题他又来了兴致。

“肯定不一样，我们做的很多业务他们是做不了的。”《法人》记者问他税务律师和会计师、税务师有什么差别，刘天永很快接过了话题。

首先是两者的思维方向不一样。“同样一个事实，我们会从法学的视角考虑它的法律风险和潜在问题。比如纳税义务，我们要去论证纳税人有没有纳税义务、法律规定是否有效、有没有矛盾、设定违不违背税法的原则、是否合理。我们还会探究它的法律依据是否有效，对财政部、税务总局没有权力设定的事项，纳税人就没有纳税的义务。”

他认为税务师和会计师的优势在于会做账：“企业的日常代理、记账、纳税、申报，会计师、税务师比我们要擅长。怎么做会计分录，怎么计提折旧，怎么填纳税申报表，他们能够做得非常精准。”

其次是介入客户服务的阶段不一样。刘天永认为税务律师做的是前期工作，交易过程如何筹划，如何设计交易结构；注册会计师和注册税务师做的是后期工作，交易有了结果，履行之后，要交多少税费，怎么计算的问题。

他讲了一个海南客户的例子。当事人要对企业进行重组，还没搞清楚税赋就稀里糊涂完成了。重组完成之后税务局找上门，才知道税大得不得了。他找到刘天永帮忙，看能不能降低税费。刘天永坦白告诉他：“合同都成立了，股权转让协议都完了，工商登记都变更完了，找谁都不行了。”

他又举了一个相反的例子，去年有一家北京的大型企业，要进行集团资源的整合，将位于廊坊的一个子公司整合上市，在交易还没开始就找到他们，他们为其节约了一大笔额外的税金。

刘天永觉得很多企业缺少税法的意识，经常会酿成一些不可挽回的后果。一个成熟的交易，合同签订之前，就要先行考虑怎么做税。“交易金额是分解掉还是转换成另一种形式，比如违约金、保证金等，这些都是在运作项目过程中就要考虑的事。这都是税务律师出的主意，不能等到申报阶段才找税务律师。到了申报阶段其实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相关法律属性、法律关系已经确定，没有多少余地了。”

“国内税务律师少得可怜！”

刘天永热衷推动税法专业的发展，他觉得华税在业内“做出了一点成绩”，有了一定影响力，应当担当起一点推广责任。“我们现在主要考虑的是如何将税法推广到更多的区域，让更多的律师去成功。一个税法律师在这个领域里不是赚一点小钱就结束了，在这个行业里他需要干一番事业，需要带领更多的律师投入这个行业去发展。”

2014年7月14日“首届中国税务律师和税法研究生暑期学院”在中国政法大学研究生院开班。“暑期学院”为公益项目，不收取学费、资料费，场地、师资、培训资料等费用均由承办方华税律所资助解决。400多人申请，最终录取了180人，人员构成覆盖了律师、税法研究生、企业税务总监、财务总监，税务机关干部。“我们想为行业多培养一些新生力量”，刘天永谈到自己的初衷时说到。

除了开办“暑期学院”，刘天永还发起召开了“中国税法论坛暨中国税务律师论坛”，并出资帮助全国律协组建财税法专业委员会。他不担心这个市场做大之后自己的竞争也变大，“竞争倒不怕，因为无论哪个行业都会有一个分层，还不至于到没饭吃的地步”。

刘天永一直觉得国内的税务律师“少得可怜”。全国有注册税务师15万人，注册会计师20万人左右，“我们全国的律师总共才27万，正常情况下税务律师的容量达到5万、10万都没问题，可是现在全国的税务律师只有七八百人。”他觉得，税务律师少和专业性太强有关，也有行业启蒙的问题。“如果年轻律师一入行就开始接触税务可能就不会觉得难。自己再补补课，知道税务律师都在干些什么就能入门了。”

刘天永开玩笑说，现阶段税务律师的工作还是一个“普法”的过程。税法的专业性太强，而且目前很多税法法律过于简单，在具体实施过程缺乏统一的执行标准，有时候连在税法相关机关工作的专业人员都可能处于“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的状态。刘天永理解税法行政人员的难处：“法律对一个基本的税种的规定一共只有二十多条，然后让税务工作人员去执行，他怎么执行啊。在同一个税务局或税务所里，纳税人得到的答复可能就不一样。”

所以他很看重税务律师的职业角色对整个司法乃至立法环境的影响：“律师参与得越多，税法的发展越繁荣。如果没有律师的参与，税法的法律产品也没法发展。退一步讲，没有更多的司法案例、判例的积累，法院的司法经验就少，立法过程也一样。”

采访最后，他不忘呼吁更多人进入税务律师行列：“律师也好，法务人员也好，我有个建议，有兴趣做一个专业律师的，可以往税这个方向发展。这个市场很大，而且目前进入的时机也比较合适。《税收征管法》即将修改通过，‘税收法定’的原则在两会期间也确定了，职业环境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应该说，经过我们这代人的开拓，税法还是有一些起色的，税务律师的春天很快就要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