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刀：洛书

消夏篇

早间，白日盛放，林木微软

遥远的热浪澎湃而至

从熟悉的路径，屋后的榆树上面

漏下一些宿醉，一些含糊的辩词

完整的天地嶺打着呵欠

慵懒得像贵族的配偶，睡眼惺忪

对院子里泛滥的光明

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鸟鸣高过炊烟，顺着山势

直达稀少的，浅薄的云端

而天显得假大空，显得大而不当

它的蓝，也嗲得让人不好意思

山居的人再一次低下头来

寻找树荫，光阴，说很少很小的话

喝野气四溢的茶，听目中无它的群蝉

像声乐的暴徒，挑拣着音符

不耐其烦地，一浪一浪地

将树林推向远边，推到神灵

忘却的位置——那里

高高在上，仿佛人间

天籁争鸣，一壶空谈

清凉篇

秋雨过后，城市告别习以为常的脏

眼前的现实清晰起来

更多的现实是，尘与土的尸体

落满车顶，浑浊的路面模仿消失的

河流，把街道充盈

近处的楼群，整齐的草皮

树木再一次将故乡搬到眼前

在人群熙攘，车辆拥堵之处

挤出的空白里，你会看到村庄的

井台，篱笆，炊烟，犬吠

像风里的电影，像电影里的美人

所拥有的往事，像往事随风

忽然来临，又嘎然而止，又悄然而去

又让渴望出走的人暂时放下旅行

流落街头的飞鸟站在如铁的枝头

整理翅膀上遗留的远方

此刻秋天四起，驱散夏季的流氓

而清凉是一串饮弹而亡的死者

从出生之地，再次走到土里

像阵阵梵音穿过衣履，飘进肉里

求道篇

若鹳河再大一些，相较于群山

再高三寸，或者与齐肩的天空商量

要他俯下身来，再低一肘

低到兄弟的位置，我们可以斟满

小米红，莲花白，杜康醇

可以一饮而尽，拍着彼此的后背吆喝

再来一碗！若天地嶺愿意

他也可以浅薄两公分，轻浮四五钱

直面楸树提前而至的忧伤

那些挂满枝头的金条，还未成熟

还不能完全表达越来越远的人

在纽约在上海，在心底长出闪闪发亮的

锈迹，每逢月明星稀，晚风高送

就牵肠挂肚，需要几番虚构的远行

抵达她的身边，继续前两年突然断掉

的耳语，就像问槐亭里匆匆喝醉

脚步昏暗，躲进树洞数着松子

就像抱石亭下捉刀劈石，把生命中

多余的，现眼的部分，一一剔除

而内心高古的圣贤，会选择白日朗朗

扫山，礼篁，双脚伸进蜿蜒的河流

从上古到汉唐，一路洗濯，直到民国

在当代则徘徊，则踌躇，仿佛当下未来

仿佛此地净地，已至宇宙边缘

人类尽头，天道横生，混沌野蛮。

泅游篇

月亮折叠的海面，是一根根

由远及近的波浪，语气有些生硬

态度还有点儿冷淡，可我仍像从前那样

爱你，千里迢迢，不管来处

忽略内陆高山，无视其它的所谓的

美景，在夜幕全部拉上之前来到

在烈酒还未饮尽，像其他落伍的风声

与你展开轻逸的对谈，我要告诉你

像以往一万遍重复的辞令

是月光将高浪镀银，也是月光将低潮

染黑，而我诚恳的裸呈，纯洁的坦白

几乎是在模仿罪人，不要求从宽

无意于抗拒，更不屑于理解流言

我是孤独的一个，四下无人，无众生

我是单独扛起人类的罪孽

在地狱的冥河沉浮，挣扎

来世在岸上被霓虹照亮，我知道归路

可已无力无心返回，我想从海上升起

像周一的旗帜，在广场上，与朝日同步

回到风的宫殿，继续做一个浪荡的王者

作者简介：刀刀，原名王飞，主编诗歌刊物《出路》、中国首部《80后诗丛》等;出版有诗集《玫瑰被枯萎我被老》、《十一日谈》，印行有诗集《最后的抒情》、《第三人称》，长篇小说《器官》等;担任中原青年诗人联合会会长、河南省诗歌学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