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天鹅》看电影人物形象的塑造
2015-11-25谢梦昕
谢梦昕
电影《黑天鹅》剧照
电影是一种情感表达的媒介,多数通过虚构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塑造典型人物形象,传达制作者的价值观念与情感诉求。而人物形象便是表达情感的载体,通过电影人物的语言、行为、心理愿望、人生选择等完成其典型化与情感化。电影人物形象的塑造成功与否,往往是一部电影成败的关键。电影《黑天鹅》便是对电影人物形象塑造的成功案例。《黑天鹅》由达伦·阿伦诺夫斯基执导,娜塔莉·波特曼主演,并斩获第83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在影片里,娜塔莉·波特曼出演一名“精神分裂”的芭蕾舞者,在周围环境的压迫下不断释放出内心深处的“黑天鹅”,完成了对自我的救赎。纽约剧团要重拍芭蕾舞经典剧《天鹅湖》,总监托马斯决定重新选择领舞——一个能够分饰白天鹅与黑天鹅的女孩。妮娜凭借精湛的芭蕾舞技术获得注意,她饰演的白天鹅获得了一致好评。托马斯不断给予妮娜精神上的暗示,希望她更加富有女性魅力,完美演出黑暗邪恶的黑天鹅。而来自竞争对手莉莉与母亲的压迫也不断给妮娜精神上的压力。在痛苦的自我否定与寻求改变的过程中,妮娜心中黑暗的力量渐渐滋长,“黑天鹅”似乎要从她体内苏醒。妮娜性格的转变有着来自外部的压迫与内部觉醒,下面将分别论述。
一、运用丰富意象表现人物性格成长过程
意象是客观物象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经过主观情意与外在物象相融合,将人物心象外化表现出来,具有独特的审美意蕴。在意象的审美价值中,“意”通过“象”来表现,“意”是对“意象”进行审美的灵魂所在。《黑天鹅》中运用了丰富的意象来表现人物性格的成长过程。
(一)色彩意象
《黑天鹅》中运用了浓郁的色彩意象来表达妮娜内心的变化过程,主要色彩有白色、粉色与黑色这三种。白色是白天鹅的代表色,也是妮娜本心的颜色。在影片的开始,娜塔莉身着纯白的裙子在舞台中央舞蹈,她舞的自由、纯洁、动人,她是一只纯白的天鹅。她喜欢粉色,她的房间充满了粉色的少女感,早上她的母亲端来早餐,她高兴的低喃:“粉色,多可爱!”她在去舞团排练的路上,穿着粉色的大衣,围着白色的像雏鸟的羽翼一样毛茸茸的围巾,独自一人在角落练习时,她的围巾和裤子都是粉色的。这个时候的妮娜,是白天鹅的唯一人选,她处在对自我的强烈压抑中,无法释放自己的美去演绎邪恶诱惑的黑天鹅。而黑色是她的对立色,黑色代表的是母亲、莉莉、是内心深处压抑力量的释放。当妮娜在排练室见到莉莉后,她在阴暗的长廊里第一次看到了幻想——放下发髻、一袭黑衣风情万种走过的自己。与此时盘着发髻、身穿粉衣的自己截然相反,另一个自己是妮娜内心深处的渴望。她的雪白围巾是雏鸟羽翼的象征,而当她被选做女主角时,雪白围巾便不见了,是雏鸟褪毛的象征,当妮娜受挫躲在角落哭泣时,雪白围巾又重新回来,象征着她又缩到了自己本身的壳里。而当妮娜看到幻想的次数开始增多,她练舞的衣服也从白色变为灰色,灰色逐渐渗入妮娜纯白的世界中。灰色作为一种中间过渡色,在出现的时间里表明了妮娜从“白”向“黑”的过渡与心理挣扎。在酒吧中,妮娜穿上了黑色的性感背心——她已经彻底陷入幻象中,走向了自我的另一个极端。
(二)天鹅意象
天鹅是贯穿整部作品的意向,也是个极其复杂的意向。天鹅是纯洁的象征,是艺术家用来歌颂的自然之美,具有诗意的审美价值。而在希腊神话中,众神之神宙斯,为斯巴达王廷达瑞俄斯之妻丽达的美貌所倾倒,变为天鹅与其野合。天鹅丰满的身躯、柔媚的长颈、雪白的羽毛,亦可看做女子性征极致的象征。达·芬奇有画作《丽达与鹅》便表现了这一神话主题。在影片中,妮娜是唯一的白天鹅,代表一切美好的事物;而黑天鹅有三个代表人物,分别是莉莉、贝丝与“另一个妮娜”,莉莉与妮娜代表着同一个阶段下的不同选择,贝丝妮娜代表不同选择下人生的不同阶段,而“另一个妮娜”,是妮娜心中一直渴望成为、却被不断压抑的自己。当妮娜的双眸终于变得血红,舞步终于自由奔放,她心中的“黑天鹅”终于占领了精神,实现了自我的释放。
(三)指甲与抓痕等尖锐意象
妮娜指甲的破裂与背部抓痕的不断生长成为电影中的惊悚元素。妮娜在竞选领舞时受挫,在她紧张的演绎自己并不擅长的黑天鹅时莉莉突然出现,妮娜感受到了危机。回到家中开始不断的练习,这时她的指甲第一次裂开受伤,代表着妮娜的精神开始受到冲击。而背部的伤口从影片一开始就埋下伏笔,并随着影片情节的推进不断恶化,甚至流血。直到影片的最后,从背部的伤口中撕裂出黑色的羽毛,我们才明白这道贯穿妮娜性格变化过程的背部伤口,是黑天鹅的羽翼。在影片中,妮娜的指甲不断的受伤,指尖莫名的流血,指甲象征着黑天鹅的武器,带有锐利的进攻性。而母亲多次阴沉着脸给妮娜修剪指甲的情节,也体现出母亲对妮娜粗暴的镇压方式。这一点将在下一节中进行详细论述。
二、外部环境对人物性格的影响
影片中的人物不多,但每一个人物都对妮娜的成长产生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母亲
首先是母亲,母亲是伴随妮娜最早出现的人物,也是奠定妮娜成长基调的重要人物。妮娜的母亲曾经是一名优秀的芭蕾舞演员,后来因为贪图情爱,生下妮娜,过早结束了自己的舞蹈生涯。所以母亲将自己对于芭蕾舞的梦想寄托在了妮娜身上,对妮娜实行严格的高压控制,这种家庭结构是畸形的,也是导致妮娜性格压抑、寻求释放的根本原因。母亲永远一袭黑衣,面孔严肃、充满禁欲气息。在她的眼里,是过早的情爱毁了自己的一生,她认为情爱是毁灭性的,是需要压制的。她经常在屋里作画,而类似的情节在影片中多数被使用惊悚的方式表达出来。在妮娜出现的幻想中,亦有母亲压抑刻板的面孔。黑格尔说:“形成悲剧动作情节的真正内容意蕴,即决定悲剧人物去追求什么目的的出发点,是在人类意志领域中具有实体性的本身就有理由的一系列力量。”[1]显然,妮娜的芭蕾舞追求更多的是来自母亲的希望,为了完成母亲的梦想。妮娜作为个体性的情感诉求被压抑,而成为母亲实现梦想的工具。“母亲”这一外部环境,代表着妮娜所受到的压抑性教育方式,被灌输的禁欲价值观,是需要反抗的源泉。
(二)莉莉
莉莉是黑天鹅的不二人选,她的肩胛处纹有黑色的翅膀,象征着黑天鹅振翅欲飞。莉莉对于妮娜来说,是挑战,是诱惑,是她内心深处想要成为的自己。在排练室见到莉莉后,妮娜首次看见了幻象,一个长发披散、风情万种的自己,这代表着妮娜在心中对自由迷人的莉莉是十分羡慕的,而莉莉成为候选领舞,也不断的给予妮娜心理压力,她想要成为真正的黑天鹅,完成完美的演出。莉莉与妮娜在酒吧的一段戏中,是二人最长一段时间的单独相处。妮娜出现了一次严重的幻象,在她的幻象里,她把莉莉带回了家,以同性的方式交好,并终于大声对母亲喊出“我已经不是一个孩子”。当莉莉抬起脸时,妮娜却看到了自己的脸。在这种精神分裂中,她第一次在莉莉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在妮娜性格变化的过程中,莉莉是一种推动因素,她让妮娜认清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三)托马斯
托马斯是妮娜所属舞团的总监,也是这部影片唯一的男主角,决定这舞团中所有女孩的命运。托马斯最早看出妮娜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只需激发出她被压抑的光彩,便能在舞台上释放出摄人心魄的力量。所以他引诱妮娜,让妮娜认识到自己属于女性的魅力,让妮娜释放出内心深处真正的自己。有些时候,托马斯的举动会让人误认为他是一个潜规则的上司,但托马斯对于芭蕾舞最高境界的理解是,“在舞台上,你要散发出性的魅力,才能让观众爱上你。”在几次排练中,他都是主动引诱妮娜,让她了解情爱的滋味。而当妮娜变成黑天鹅在舞台上取得了山呼海啸般的掌声,第一次主动亲吻了托马斯,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托马斯在妮娜性格的转变中起到直接的引导作用。
三、内部觉醒对人物形象的塑造
影片中,妮娜的性格变化大致经历了“被束缚——不断挣扎——自我意识觉醒——勇敢斗争——彻底摆脱——获得精神解脱”几个阶段,在外部环境的刺激下,妮娜的自我意识不断觉醒,而内部觉醒对于人物性格的塑造起到的作用,是决定性的。黑天鹅与白天鹅是人物性格的两个方面,并没有孰优孰劣之分,白色代表纯洁、保守,黑色代表自由、开放。人的性格都有双重性,而由于母亲过严的管教,妮娜的另一面被深深锁在内心深处,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相信有另一面的存在。《天鹅湖》这支舞蹈,黑天鹅这个角色,为妮娜提供了解救另一个自己的契机。背部不断扩大的伤口是身体里另一个自己欲冲破束缚,不断流血的手指是另一个自己的挣扎。在舞蹈的高潮中,当黑色的翅膀破茧而出,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度,妮娜终于解放了自己,实现了自我的平等与尊严。外部的压制与挑战是触动内部觉醒的关键性因素,但只有正确地认识自己,才能完成自己的人生价值。妮娜最终认识到了这一点,而在不断出现的幻象中,她看到了自己的渴望,除去母亲的芭蕾梦,她看到了作为个体对自己的期待,妮娜在自我觉醒中完善了自己的人格,拥有了“完整”的情感力量。而通过丰富的表达方式,影片也终于完成了对妮娜这一复杂人物形象的完整塑造。
[1](德)黑格尔.美学第三卷(下)[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2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