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哥，别走——记贵州省驻村帮扶团干魏丕业与他的扶贫路

文/本刊记者　刘善伟

魏哥，别走——记贵州省驻村帮扶团干魏丕业与他的扶贫路

文/本刊记者刘善伟

深山里的农民为何这样挽留一个驻村团干？因为魏丕业用感情和智慧落实党和政府的惠民、惠农政策，带给了村民过上富裕、体面日子的希望，彻底地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我们舍不得他。为村里规划、建设的产业刚起步。小康之路才开始启程，我们离不了‘魏哥’。他回去了，我们简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全村老少恳求团省委领导无论如何让‘魏哥’在村里再留一年。”

贵州省黔东南州天柱县远口村农民写给团省委的请愿信言辞恳切。信的结尾三页A4纸上，满满的是农民的签名和手印。

深山里的农民为何这样挽留一个驻村团干？因为魏丕业用感情和智慧落实党和政府的惠民、惠农政策，带给了村民过上富裕、体面日子的希望，彻底地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一家四口人，共有四分田，八月份收稻子，十月份饿肚子。”远口村的村民吴常标在自己的“仁和副食店”里向记者描述魏丕业驻村以前农民的生活，“以前只能外出打工，不外出没活路。”

采访魏丕业，一开始就在这家仁和副食店里进行。屋里只有二尺高的桌子，一尺高的凳子，见记者记采访笔记不方便，魏丕业歉意地说，我在村里没有固定办公场所，走到哪家就把哪家当办公室，咱就在这儿借地说话吧。

初入大山，村民只说客套话

2013年2月27日，按照贵州省委、省政府的统一部署，魏丕业被共青团贵州省委选派参加贵州省同步小康驻村工作队，成为6000名驻村工作队员中的一名，来到当时的新市村、现在经并村后的远口村驻村帮扶。

从贵阳坐车到天柱县，当时要7个小时，现今天柱县修通了高速公路，也要行驶5个小时。从天柱县再行驶一个小时，才能到新市村。魏丕业一路颠簸，到了新市村，山清水秀，沿途还经过一道不知名的瀑布，他的心情却不好。

2013年的春节，对于新市村的村民来说是难忘的，因为支持白市水电站建设而刚刚搬迁到高处的村民们，临时生活在靠木架支起的塑料棚子里。天柱县的冬春时节，冷雨不断，村民们回忆起2013年的岁首，仍是觉得狼狈，穿着雨鞋，被子是潮湿的，盖在身上皮肤发痒，春节就是那么过的。

“八月份收稻子，十月份饿肚子。”农民对靠种田生活已经失去了信心。能出去打工的青年都出去了。村里剩下的以妇女、儿童、老人为主，魏丕业当时概括为“三八、六一、九九‘三节’人员”。

正在盖新居的村民，有的实行逐年建楼策略，先用安置费盖一层，然后外出打工，一年辛苦下来，够加一层的，加盖一层；够加半层的，加半层。魏丕业刚来时看到的新市村，是生活在简易支架棚子里的村民和遍地的烂尾乡村房。直至记者采访时，仍然有加盖到两层却没上窗户的楼房，魏丕业说，那户村民今年又出打工了，然后沉默良久。

穿着雨鞋，走在泥土路上，魏丕业和大家打招呼。村民好奇地询问，知道他是驻村干部，会和魏丕业说党的政策好，驻村扶贫政策好，然后顶多再看他两眼就走了。

魏丕业明白，老百姓说政策好，是因为各级政府的扶贫声誉。和他没话说，是没把他当能说心里话的人，没把他当知己，魏丕业清楚，自己得干点事，老百姓才能不戴有色眼镜看他，不把他当成混一年脸熟就离开的干部。

趁着春节刚过，一些年轻人还没外出打工，魏丕业问他们村里需要啥，一位没抱什么希望的村民说，我们想打篮球都没地方。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魏丕业回去琢磨着第二天写个方案，向上级申请春晖家园资金，帮新市村建个篮球场。刚要睡着，耳朵边传来的“咯咯咯”老鼠咬东西的声音，在城里生活习惯了的魏丕业，哪见过这阵仗，一个激灵随手扔过去一本书，打开灯，屋里徒有四壁，老鼠也没地儿藏，顺着门缝就跑了出去。魏丕业睡意全无，潮湿的被子也让他觉得浑身发痒，索性披起衣服开始写篮球场建设资金申请报告。

只是从此，魏丕业习惯了每次外出都要在门缝下面塞上木头或者纸箱皮。记者采访魏丕业的时候，另一位如今和魏丕业同住一屋的驻村干部、天柱县团委副书记石鑫磊中途还和魏丕业谈起，老鼠把门缝下边的纸箱皮咬破了有一厘米。他们最后一致判定，老鼠应当没能得逞进屋。

在老鼠时常入侵的屋子里，魏丕业写的项目申请报告，经共青团贵州省委审批通过，五月份篮球场建起来了，魏丕业又自掏腰包四千元，给村委会临时搭建办公的板房院内和屋子里打上了水泥地面。“我掏自己腰包的钱，没告诉村民。”魏丕业说，“以团干部身份驻村帮扶，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团省委，在工作中不能带一点个人色彩。

中途不能走，帮扶不能留个尾巴

“这个干部还行，能办实事。”老百姓没想到篮球场真建起来了。见到魏丕业说话的内容就变了。会和魏丕业说家里揭不开锅，会和魏丕业说村里给的安置款有多有少，他们怀疑有腐败。

魏丕业明白，老百姓把他当贴心人了。他咨询了移民站的干部，查阅了《移民搬迁手册》，和村民一个一个地算账，有的村民愿意把房子建在集中安置区域，国家投入资金通水通电通路，得到补偿费就少些；有的村民选择自建宅基地，属于分散安置，这样的村民得的补偿费就多些。村民们经魏丕业一算账，没了怨言，都说老魏是实在人，魏丕业成了村民信赖的干部。

饿了啃口随身带的馒头，渴了进老百姓家里舀碗水喝。老百姓的难处，魏丕业看在眼里。怎么让老百姓脱贫？魏丕业开始琢磨起帮村民致富的法子。

江边的田、土被水淹了，现在的这片山是乡亲们赖以生存的陆上空间。靠山吃山，养羊！围绕大山做文章，全是山路可不行，得修路！魏丕业伴着老鼠咯吱吱的啃咬声向省扶贫办等部门写帮扶资金申请。功夫不负有心人。7月，省扶贫办审批同意划拨30万资金扶持新市村的村民养羊；9月，省发改委同意立项并划拨90万元给新市村修建通组水泥路。

项目审批通过了，魏丕业心里不踏实。这钱要是直接发给村民，怕是一些村民就会直接用来建房子。如果买了羊送给村民，一些村民难保不会杀了卖肉。这样的扶贫只能短暂改变村民的生活，不是引导村民奔小康的路。

咋办?得让村民下点本钱，花了钱就是硬着头皮也会干下去，不会轻易半途而废，何况是可以赚钱的事。魏丕业写了个扶贫项目申请公告张贴在村里，所有的村民，都可以申请养羊项目资金，但必须建起合格的羊圈，自己贷款买羊，然后才可以获得养羊资金。魏丕业说起这法子，莞尔一笑，后来的扶贫项目，我都采用这个方式，公告后村民公平申请，但得农民投入些才会得到扶贫资金。而且养羊的项目虽然审批通过了，但2013年底，资金还没到账，暂时也没钱分给农民。

老百姓找到魏丕业，“我们哪一户也建不起你说的那种羊圈呀！这不是不想让我们拿扶贫钱吗？”“一家没钱建，可以联合建呀，你们可以搞养羊合作社。去工商局注册，我帮你们设定合作社财务管理制度、分红制度。”魏丕业耐心地引导农民开拓思路。

20户村民建起了养羊合作社，建起了羊圈，贷款买了波尔山羊和黑山羊，山上的水泥路也修完了。魏丕业又从县农业局请来专家给农民培训养羊知识，自己去扶贫办，看到和羊有关的书就拿来分给羊农。但羊农还是喜欢一遇到问题就找魏丕业。

“发情期要注意把种羊和母羊关一起，老魏，我咋才能知道母羊啥时候发情？”

“不是给你书了么？”

“书都翻遍了，没看到。”

“你去看《贵州山地种草养羊200问》的71页，里面告诉你了母羊发情的特征。”

村民一看，服了。老魏把书都背下来了的说法在村里传开。“其实那时我只记下了目录。”魏丕业笑着对记者说。

养羊的扶贫资金因为走流程暂时还没下来。魏丕业却到了年度驻村扶贫收队时间。按照工作计划，该回省城贵阳了，远离潮湿的被子，远离吱吱叫的老鼠。不用再过往返车程十五六小时才能见家人一面的两地生活。

魏丕业给团省委写了申请，愿意再驻新市村扶贫一年。“钱没到老百姓手里，我不能中途走了，扶贫不能留个尾巴，不能让老百姓觉得我忽悠他们贷款养羊。”躺在床上，魏丕业睡不着，暗下决心，2014年，要帮老百姓做更多的事，引导更多的老百姓致富。

春节期间，几个失眠的夜晚之后，在远口村建立农村产业园的方案有了雏形：建荷花池、增加山羊养殖基地、发展农家乐、建葡萄园、创业示范街。形成远口村农业产业带，种植、养殖循环发展，特色创优，大力发展乡村生态游。

扶贫有了新机制，“魏哥”的手机难得安静

2014年春节一过，魏丕业就回到了村里。村民见到魏丕业，由衷地亲热，不管年纪大小，都叫他魏哥。吴作庭家里的电脑坏了，把正在街上和村民谈创业的魏丕业拉到家里帮着修，一口一个魏哥，吴作庭的儿子吴述斌也随口叫了声魏哥，惹得吴作庭大怒，“我叫魏哥，你也叫魏哥，你和我一辈儿？你得叫魏伯。”养羊的扶贫资金3月14日发给了合作社。村民对魏丕业更信赖了。

趁春节假期村里年轻人还没出去打工这个时机，魏丕业开始给村民灌输致富理念。

“养黑山羊，一只母羊一年两窝，一窝三四只，小羊一年长成大羊，一只大羊近千元。”

“稻田改种莲藕，亩产可以4000斤，一斤3元钱，就是一万二。水田里泥鳅鱼苗一年就可以长大，一亩地可以产400斤，一斤泥鳅18元。这一亩地就可以出近两万元。”

“山地种木耳，一亩地可产千余斤干木耳，当季的价格每斤40元。”

“一家地少，大家可以联合起来搞养殖，不愿意种地的还可以把土地使用权转让或者入股。”

“发展乡村旅游，咱这地方冬暖夏凉，一年四季都可以接待游客。清水江这么美，游客看了就舍不得离开。橘子熟了也可以搞采摘。”

“八月收稻子，十月饿肚子。那是因为种错了品种，耕可富家，读可荣身。在贵州的山里，可以依靠养殖稀有品种发家致富。养羊养鸡都赛过外出打工。”

魏丕业和青年农民聚在一起谈到凌晨。第二天早晨还没睡醒，手机就响了，一天电话不断，这个跟他说想养鸡，那个和他说想养羊，青年创业的想法不断涌现。

2014年，新市村，远洞村、清云村、农林村四村并入远口村，魏丕业负责远口村驻村扶贫，挨个村子找农民谈心，挨个村子给农民灌输耕读致富奔小康的思想。魏丕业的手机从此一天难得安静。

宿舍条件差，魏丕业从邻楼有网络的乡镇办公室接了20米新网线，用塑料瓶子拴在网线头上，投进了自己宿舍的窗里。有了网络，他申请项目、查阅资料更方便了。晚上写扶贫项目申请报告，白天跑天柱县城、跑黔东南州、跑省里作项目陈述，跑村里组织农民成立合作社，审核先期投入，选择项目地点。

2014年，魏丕业帮助远口村的村民申请45万元资金，建设荷花池，种藕养鱼发展旅游业。申请葡萄园项目扶贫资金128万，蔬菜大棚项目32万，养牛项目45万，养鸡项目40万。组织农民新增3个养殖合作社，新建6家山羊养殖场。

编写项目可行报告，编写项目实施方案，魏丕业每天都是凌晨3、4点才睡，一大早又到村里踩点。年初筹划的项目全部审批通过，但本来近170斤体重的人，也掉了40斤下来。

2015年初，远口村的生态养殖基地羊儿“咩咩”，远洞绿色种植基地大棚蔬菜、食用菌陆续上市，远口、新市两条移民青年创业示范街已店铺林立，新市荷花池鳅鱼立体开发项目已经放鱼种藕。魏丕业将远口村变成农业产业区的规划已经接近完成。

一部分村民已经富起来了，魏丕业驻村收队的时间又到了。更多的村民把申请魏丕业留村的请愿书送到了天柱县团县委、贵州团省委。他们要再多留魏丕业一年。村民依依不舍的申请，走上富裕日子的期盼，让魏丕业又狠下心来告别了妻儿。

新的一年，原有的扶贫项目要覆盖更多的村民。魏丕业筹划成立农村致富带头人协会管理帮扶项目资金，以后的帮扶资金，如果有收益了，全都要还回到协会里来，并且还要交纳一定比例的资金使用费，还回来的项目资金可以帮助更多的村民兴家致富，交纳的资金使用费可作为协会的工作经费和村里公益事业的开支，这样才能达到造血式扶贫的效果。“如果帮扶项目遇到天灾没收益怎么办?”记者问。“如果没有收益，协会不会收取本金和利息，毕竟帮扶资金是扶贫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老百姓更穷。”魏丕业回答。

细雨中，记者和魏丕业沿着养羊水泥路，又向山顶走了一个小时。沿途，各种养殖基地不断出现。

扎实的扶贫项目有了收益，魏丕业也成了村民眼里的亲人，谁家橘子熟了，先请老魏尝尝。谁家捕到一条野生鱼，网到一只野鸡，会记得把老魏叫来。魏丕业说，村民诚心诚意地请自己吃山货，是最让人快乐的。而魏丕业也不会放过每一次和村民相聚做工作的机会。

您知道鸟的脾气有多大么？魏丕业忽问记者。

“不知道，怎么讲？”

“有两只画眉，它们两个打架，从树上打到地下，咬在一起，村民来了也不肯撒口。被村民捡来送给我。我就和村民讲这两只鸟为一争口气肯不惜生命，鸟尚且有脾气，我们人只要有志气，勤奋地利用大山里的资源，也一定可以致富。”

“村民总体上是可以引导的。”魏丕业对记者说，“有一次我停车在路边，一个村民喊，魏哥，别停那，邪得很，马过那儿都得跪下。我也没在意，隔两天，又有一辆马车路过的时候，马居然跪下后一命呜呼。村民都吓蒙了。我到现场一看，两边有两个路灯，拿万用表向地下一插，电压足以电死人。赶紧给镇供电局打电话让他们来修理线路。死马的村民得到了补偿，农民也开始相信科学了。”魏丕业的话语平淡，但让人听来却不能不后怕。驻村扶贫，有时是会遇到危险的。

谈话间，到了山顶，蚂蝗谷的荷花池，远口村的几个养殖基地，遍收眼底。一个农业产业区的雏形已经展现。魏丕业淡定的笑意洋溢在眉眼之间。作为一名团干部，三年驻村扶贫的成绩和老百姓对党和政府的感激，无疑给魏丕业带来心灵上的极大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