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不离开乡村（外一首）

■张秉毅

假如我不离开乡村（外一首）

■张秉毅

张秉毅，主要从事小说创作、电影编导。现为《鄂尔多斯》文学月刊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离乡进城已整整三十年了

距退休也留下不足十年的光景

闲暇时我常常会想这样一个问题——假如我当初不离开乡村

在乡村我的身份当然是个农民职业么自然是春种秋收务农

房子问题父亲早就给我解决了盖新房时我还在县城念高中

在乡村我娶的老婆大不可能是现在的妻子

一双小儿女定然也是另一番神情

工资卡是不会有也是不需要的

庄稼人一年中的丰歉都在自己心中

在乡村我拥有的不是书房而是一个偌大的库房

里面堆满种子农具杂物废品

虽然也偶尔翻翻四大名著之类

星月光下常和邻人闲话或在风雨中提起马灯

在乡村我每天在鸡鸣声中起来开门看天

没有谁的脸比老天爷的还要更大

村长乡长固然惹不得邻里间也要和为贵

一个农人的尊严全在秋后的收成

在乡村 一切证书都不如年画好看黄历管用

叫得最响的也许是别人送你的外号或乳名

一个人的乡评比金子都重要

荣辱都会关乎你的祖宗

在乡村我的身体一定比现在强健胳膊比现在粗 肚子比现在小 力气比现在大

才不用去关心什么锻炼方式及保健神方

最大的锻炼和保健莫过于终生劳动

在乡村 我过的是农历的岁月

二十四节气对应着二十四种心情

婚丧嫁娶没有一场不是大事

生老病死就是人的完整的一生

在乡村 我在闲下来时偶尔也喝点小酒

偶尔一两次也会脸红脖子粗粗口骂人

但决不会钻在小酒馆里消沉苦闷

还脸大不羞自诩什么自己是中国的叶赛宁

在乡村 我每季当然也会进一二回城去赶集 买日用品 卖农副产品

也许还驻足在街角看那些街上蝴蝶般的女人

可归来后 该干甚干甚……

假如我当初不离开乡村

我的日子一定会比如今本分和安宁

退休还用愁？哪天到了连碗都端不动

就一劳永逸地遁入生出我的土中……

最后的心愿：告老还乡

不说 什么三十功名……尘满面

不说 什么八千里路……鬓如霜

往者已矣 如今只剩下最后的心愿：一旦退休后即告老还乡

那夜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故乡的小村庄突然警笛长鸣警灯闪着蓝光

原来 我家的早已无人的老房子起了大火

房子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这是怎么回事 公安人员走村串户查访

最后 谁也没想到放火者竟是我的儿女

他们说 确实是他们干的

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阻止我的疯狂

修缮或重盖三间茅屋都不是难事关键是看你的意志是否坚强

当然 有一个人物万不敢忽略

老妻的思想工作 最好现在就开始做好事好商量 是的 好好商量

到那时 体力首先肯定是个问题

回去只是终老绝不会有别的奢望

老井既然早已干涸

那凿一口新井比什么都当紧

井边 自然要开出几畦菜地

园里要种上白菜萝卜豆角还有韭菜蒜葱……

大田肯定是种不了了

那光种一亩土豆一定还行

院子里没有竹就栽上两棵果树

对了再让窗台下的牵牛花爬上窗棂……

窗台上卧一只黄猫

院子里走几只土鸡

大门外蹲一只黑狗

屋后的草地上还有一只雪白的山羊……

老一辈的差不多都已入土为安

同辈和后生晚辈也大多四处流徙

村里如今只有二户人家

正好 加上我家三户

也许 我的行为并不能改变故乡的寂灭

但是 至少还可能让她多存活几年

就让我的小屋顶上那天天升举的炊烟

写下我此生此世献给故乡最后的诗篇……

（责任编辑 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