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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谈论存在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 浅谈电影《鸟人》如何谈论“存在”

2015-11-23余亚茹

剑南文学 2015年14期
关键词:魔幻现实主义里根潜意识

■余亚茹

当我们谈论存在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 浅谈电影《鸟人》如何谈论“存在”

■余亚茹

墨西哥导演冈萨雷斯的电影《鸟人》在第87届奥斯卡金像奖上,一举夺得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原创剧本、最佳摄影四项大奖。电影的主人公,在双重人格的驱使下,不断追求自己的存在。导演用超现实主义和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用“一镜到底”的摄影和富于命运感的音乐,讲了一个简单故事,却探讨了一个深刻的哲学命题。

墨西哥导演冈萨雷斯的新片《鸟人》在第87届奥斯卡金像奖上,一举夺得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原创剧本、最佳摄影四项大奖。电影讲述了一个过气的好莱坞演员,希望能够重回观众的视野,不惜一切代价排演一场戏剧的故事。

在电影的戏中戏里,里根说了这么一句台词,大意为,“我不存在,我甚至不在这里”。电影的主人公里根,演了3部好莱坞英雄电影《Birdman》,当年的众星捧月让他感觉到自己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而多年之后,他被人们所淡忘,被时代所抛弃,当人们提到他,就像提到一个小丑一样。他的状态,正如戏中戏的台词所说,“我不存在,我甚至不在这里。”其实抛开电影的故事情节,整部电影就是在谈论“当我们谈论存在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当我们谈论存在的时候,我们谈论什么?存在主义兴起于一战后的法国,尤以萨特的名言“存在先于本质”、“他人即地狱”为代表。法国存在主义作家奥特加说,“石头的存在是被给予的,它无需为其存在而奋斗……人却必须时时创造他自己的存在”存在主义者认为,人只有先存在,才能创造他所想创造的自己,也即“存在先于本质”。

“我是否存在?我该如何存在?”这个问题,电影的主人公里根在问,戏中戏的主人公艾迪也在问。那么,电影《鸟人》是如何与观众谈论这个问题的呢?

一、主人公的双重人格

主人公为何如此渴望证明自己的存在?为何如此迫切地追寻“我该如何存在”这个问题呢?笔者认为,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剖析主人公本身。电影中的主人公里根是一个具有双重人格的人。

里根曾因为扮演超能英雄而名噪一时,在“英雄”的光环下,这个演员当年所赢得的鲜花掌声我们可想而知。然而很多年后,他逐渐淡出公众视野,被抛在时代之后。在影片中,主人公里根多次跟一个不知来源的“画外音”对话,甚至多次被这个“画外音”惹怒。在里根的戏剧遇到坎的时候,在里根和前妻争吵后,这个“声音”一次又一次地跳出来,嘲讽他、激怒他,等等。观众起初会疑惑,这到底是谁的声音?直到里根经历了被现实无情的嘲讽,流落街头一夜之后醒来,这个声音再次出现。而同时出现的,还有跟在里根身后的“鸟人”。至此观众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画外音”,其实是里根的“独白”,是被压抑在那个萎靡不振的躯壳里的潜意识,是里根的另一个人格——“鸟人”。

弗洛伊德认为,人的心理包括意识、前意识,潜意识。在人的心理结构中,有“一种是潜伏的但能成为有意识的;另一种是被压抑的是不能成为有意识的。”其中,潜伏的有可能成为意识的这部分心理,就是潜意识了。在《鸟人》中,那个一次又一次跳出的“画外音”,其实就是里根的潜意识。

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的演技绝不必比别人差,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再创一段辉煌。在他失意落魄的时候,他在潜意识里又会不自觉地自嘲。于是在这种潜意识被现实压抑的内心挣扎中,就会生发出他自己的“本我人格”——“鸟人”。

弗洛伊德提出,一个人的人格有“本我”、“自我”以及“超我”三部分组成,他认为,“自我代表我们所谓的常识和理性的东西,它与含有热情的本我形成对照。”换句话说,自我人格,也就是一个人在现实中表现出来的人格。主人公里根的“自我人格”,就是我们所能看到的,生活一团乱麻、远离时代和身边的人。因为这一人格的存在,他和前妻离婚、被情人欺骗、和女儿隔膜,甚至搞不定一个演员、一出戏剧。

弗洛伊德认为,“被压抑的东西 (潜意识)也合并到本我中去了,并且简直成了本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本我”,这是一个通常会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人格。而这个“本我人格”——鸟人,带着他曾经的骄傲,透着他骨子里的雄心勃勃和“不服输”,时不时地跳出来,给他以鼓励。在影片后半段,里根终于被内心的“声音”所坚定,他的“自我人格”和“本我人格”完美的重合在一起。在影片的表现上,就是他看到自己曾经“制服”鸟怪的英勇场面,随后自由地在天空中驰骋飞翔起来。

由此可见,这个从影片一开始就存在且一直挥之不去的画外音,绝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画外音,它是里根人格面具的一个表现手法。它的存在,赋予了主人公一个较为复杂的心理结构,同时也为他在电影中所有的行动——证明自己的存在,提供了一个强大的驱动力。

其实,在影片中,“镜子”的存在,也是帮助表现里根人格的一个重要道具。“镜子/镜像可以把主体认同过程具体化。因为人在镜中的映像:(1)可以反观自己;(2)……但呈现的映像却是相反的,它是即逝的幻境,是一触即碎的虚像”。当里根面对镜子的时候,就是在面对他自己分裂的人格。他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其实是对镜中自己“本我人格”的迷恋。但是恰恰镜中的他,他的“本我”,那个曾经在大荧幕上叱咤风云的飞鸟侠,却是虚幻的映像。那么,他该如何存在?

二、超现实和魔幻现实主义融合的电影风格

整部影片用超现实主义和魔幻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讲述了一个简单的故事,却探讨了一个令人深思的哲学命题。20年代的超现实主义电影试图“把表现幻觉和梦境、展示人的潜意识当做电影艺术的根本任务”。《鸟人》这部影片,就带有明显的超现实主义风格。

里根在舞台上开枪打伤自己倒地,镜头摇向剧场璀璨的灯光。之后,一颗火球划过夜空坠落;舞台上出现敲鼓的舞蹈演员、蜘蛛侠、自由女神;光线透过窗口照进空荡荡的房间;大黄蜂打了奥特曼一拳;黄昏,海水退去,一只只的水母散落在海滩上,水鸟低空飞过……这一个又一个看似没有逻辑关系和情节的镜头,组接在一起,就像20年代的超现实主义电影一样,表达的是一种情绪,一种潜意识的状态。光明、自由、胜利,欢欣鼓舞,导演用超现实主义的手法,表现里根的戏剧演出成功,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然而,其中最后一个水母散落在海滩上的镜头,却照应了前面里根提过的曾经跳海自杀,海里全是水母的情节,也隐喻了他最终死亡的结局。

电影为里根设计了很多的超能力,他可以悬浮地坐在窗前,手指一挥,可以让屋子里的物品通通移位,摔到墙上,甚至他还可以像鸟一样地飞翔在城市的上空。但是其实,他并没有超能力,这只是魔幻现实主义的一种表现手法而已。“魔幻现实主义是四十至五十年代在拉丁美洲形成和发展起来的—种文学创作方法。其特点是把现实放到一种魔幻的环境和气氛中客观地、详细地加以描写”在里根飞翔落地之后,他走进剧院。这时有一名出租车司机追出来,嘴里嚷着“先生,你还没付钱呢”。其实不难看出,这段路程里根是打车来的,而“飞翔”的段落,其实是他“本我”人格所激发出来的想象,是他内心的自我肯定。

“‘他人即地狱,’正像萨特在他最有名的剧本《间隔》中所说的那样。最糟糕的是,我们离开这个地狱就无法活下去。”其实主人公里根面临的也是这个问题。就因为卡佛曾经在一张餐巾纸上写下鼓励他的话,里根就立志做一个演员。他声称自己所做的,是有意义的事业。但是,在这背后,就像里根的女儿说的一样,他并不是为了追求艺术,而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他是为了“他人”而活。

里根的戏剧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戏剧家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媒体蜂拥而至。照理说,他应该是得到了自我实现。但是当他一个人走进病房洗手间的时候,面对一面镜子,面对着真实的自己,他的“本我人格”——“鸟人”再次出场。没有了之前的野心勃勃,充满能量,这次“鸟人”则是坐在了马桶上,望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里根希望的存在方式,是通过自己的艺术,重新赢得人们的关注。但是在他内心深处,他知道,人们关注的不是他的戏剧,而是他开枪打掉了自己的鼻子这件娱乐头条。就像他之前爆红网络不是因为预演有多成功,而是因为他裸奔在纽约时代广场一样。这无疑是个最大的讽刺。“他人即地狱”,里根重新活在了他人眼中,但是此时此刻,他只是被大众疏离的一个符号,他毁灭在了地狱里,并不存在。哲学家托马斯·内格尔说:“在日常生活中,一种情景如果包含了抱负与事实之间明显的差异时,就会变得荒诞。”对于里根目前的境地,导演用“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通过鸟人坐在马桶上叹气,表达对这种荒诞现实深深的讽刺。

于是便不难理解结尾的处理。存在主义哲学家吉尼翁认为,“我们每个人具有的一种可能性是不可被替代的……虽然我所扮演的每一个角色都是公共性的,都不具有独特性,但有一个可能性则是只有我所特有的,那就是我的向死而在。”存在主义者认为,“死亡”可以赋予一个人个体性和自由。里根百般寻找,找不到自己存在之所,于是只能向死而生。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自由飞翔的鸟儿。此时,他内心被压抑的“本我人格”淹没了“自我人格”,潜意识里“证明自己存在”的冲动甚至压过了理性和现实。于是,他欣喜地爬出窗外,选择了死亡。而里根的女儿冲到窗前,吃惊地望向楼下,随后又充满希望地望向天空。结局的最后一个镜头意味着,死亡,让他找到了自己的存在之所,找到了他自己的个体性和自由,获得了新生。

三、摄影和音乐敲响人物命运的鼓点

除了最佳影片奖,《鸟人》还摘得了这届奥斯卡最佳摄影奖的桂冠。电影用绝妙的摄影和音乐,表现了里根“向死而生”的命运。安德烈巴赞的“长镜头理论”认为,“运用‘景深镜头’和‘长镜头’,不切割完整的时间和空间”,能够“展现出开放式的、可选择的、含义多样性的客观世界”。全片将十几个左右的长镜头进行无缝接合,几乎做到了“一镜到底”。也几乎是主人公里根走到哪儿,镜头就跟拍到哪儿。在这样一个开放的,看似真实的世界里,导演让观众时时刻刻感受到里根的存在,但是要表现的内容,却是他找不到自己的存在之所。这也无疑巨大的讽刺和荒诞。

摄影机跟拍人物穿过长长的走廊,灵活运动转换视角;从建筑物摇到天空,夜景接日景再摇回;人物推开一道门便是另一个时空,还有剧场门口的停机再拍等等,各种巧妙的转场手段偷换了时空的概念。将多个时间、空间,将现实、超现实甚至魔幻现实的东西都放置在“一个镜头”下表现,情节得以更加的紧凑和连贯,一步步逼近里根最终的命运。

同时敲响他命运鼓点的,还有片中那个时不时出现的鼓乐。敲鼓的人在片中出现两次。一次是在麦克搞砸了他的第一次预演,二人在街上边走边争论时出现。他们路过一个敲架子鼓的卖艺者,里根还丢了几枚硬币给他。第二次,是在里根首演前,他拿了上膛的枪,从后台走向舞台,经过一个房间门口,看到一个敲鼓人在敲鼓。敲鼓人的出现,除了让无声源音乐变成有声源音乐,表现更自然之外,还有另一层意思。在影片中,敲鼓人的视角是一个全知视角,他所扮演的,始终是一个冷静旁观者的角色,他看着里根在一次次的排演中状况百出,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找不到自己的安身之所,一次次挣扎。这种冷漠,进一步把里根推出这个世界,让他无处存在。同时,紧凑有节奏的鼓点,也像一只命运的大手,把里根一步步推向死亡。

影片中“鸟人”曾经提到的伊卡洛斯,是古希腊神话里的一位人物,他因为飞得太高,阳光融化了他翅膀上的蜂蜡,他最终落海而亡。影片戏中戏的情节,改编自卡佛的小说《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卡佛通过四个人物的对话,讲述了几段具有不确定性的爱情。戏中戏里,艾迪因为情人和别的男人偷情而自杀。电影《鸟人》中的里根最终也走向死亡。神话、小说、戏剧、电影,几种艺术表现形式,被揉在这一部电影中,都指向一个问题——当我们谈论存在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生活、成功、意义、自我实现、他人眼光、死亡,“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人谈论《鸟人》中“存在”的时候,自然也会有一千种答案。

(山西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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