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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源阁及海源阁写本书目两种

2015-11-22

山东图书馆学刊 2015年2期
关键词:宋元聊城书目

韦 力



海源阁及海源阁写本书目两种

韦 力

山东聊城杨氏海源阁与江苏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一度并峙海内,有“南瞿北杨”之号,二者皆历经五代主人,辛苦为役,积书、守书、护书,使得藏书楼能够历经百年而不朽,二者又与归安陆氏皕宋楼、钱塘丁氏八千卷楼合称“晚清四大藏书楼”,其藏弆之富自不待言。叶德辉《书林清话》曾记此两座藏书楼:“赭寇乱起,大江南北遍地劫灰。吴中二三百年藏书之精华,扫地尽矣。幸有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保守其孑遗,聊城杨氏海源阁收拾余烬”。

海源阁藏书主要聚集于杨以增、杨绍和父子时期,但追溯前源,自杨以增之父杨兆煜时期已经开始藏书。杨兆煜(1768-1838),字炳南,嘉庆三年(1798)举于乡,出任即墨教谕,建有藏书楼袖海庐及厚遗堂,此为日后海源阁藏书之基础。杨以增(1781-1855),字益之,号至堂,历任陕西布政使、陕西总督、江南河道总督,平生无他嗜,一专于书。杨兆煜曾有意建家庙而未果,杨以增为遂父心愿,于宅东建阁以承祀事,取《学记》“先河后海”之意,命名为“海源”,又仿天一阁之例,将藏书楼命名为海源阁。道光二十年(1840),杨以增亲自题匾悬于楼上,当时海源阁楼上楼下各为三楹,楼下供奉杨氏列祖列宗,楼上存放所积善本。杨氏堂号尚有“四经四史之斋”及“宋存书室”, 然此二斋仅为堂号,并无专门一室。“四经”指宋刻《毛诗》《周礼》《仪礼》《礼记》,皆郑氏笺注,“四史”则指宋刻《前汉书》《后汉书》《史记》及《三国志》。

杨绍和(1832-1875),字彦和,号勰卿,同治四年(1865)进士,曾任侍讲学士,文渊阁校理等,为杨以增次子。杨绍和于京师任职时,适逢怡府藏书散出,收得甚夥,再加上之前杨以增时期已收得之百宋一廛故物,至此海源阁已傲然成为北方图书之府。杨绍和有子杨保彝(1852-1910),字奭龄,号凤阿,别署瓻庵,曾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后退隐于陶南山庄。海源阁在杨保彝主理前期,尚可开楼让外人观书,至光绪十年(1884)江标登楼后,于《海源阁藏书目跋》中写下“昔日连车而北者,安知不橐载而南乎”之句,杨保彝见后极为不悦,从此扃闭深严,殆同永巷。杨保彝子嗣单薄,儿女早亡,以族子杨承训过继为嗣。杨承训(1900-1970),字敬夫,曾任北洋政府教育部秘书厅秘书,在其掌管海源楼期间,时局动荡,垂涎者此起彼伏,最后终于为生计所迫,不得已变卖所藏,继而又遭兵燹,海源阁为土匪盘据。几番风雨,海源阁摇摇欲坠,抗战结束后,劫余所藏尽数由山东省图书馆收购,海源阁之藏书生涯于此画上句号。十余年前,周晶先生曾陪吾专程去海源阁看过该批旧藏,就版本而言,几经劫掠,已无惊人秘笈,然书品极佳,尤其几部殿版书,的确“新若未触手”。当时之管理者唐桂艳女史告吾,库中所用木制书架皆海源阁原物,又取出一些海源阁藏书印章,及当年黑白照片,其中一张照片正是海源阁书库内情形,照片中的书架果真是眼前之物。

海源阁先后有过五部书目。第一部为杨绍和所撰《海源阁书目》,此目大约编撰于同治二、三年间,然仅记载于《楹书隅录》自序中,原书未见流传。此目编成后,杨绍和于同治八年(1869)复取阁中宋、元诸本,记其行式、印章、评跋,间附数语,厘为五卷,命名《楹书隅录》,此为海源阁第二部书目,次年又撰有《续录》四卷。此目有光绪十九(1893)年杨氏家刻本,刊行后十余年,书版竟然散落于市,被董康购得,检点之后,发觉阙失三分之一,遂补刻近二百版,复为完书。第三部为江标刻《聊城杨氏海源阁藏书目》,光绪十四年(1888)刊于师许室,著录珍籍三百六十余种,仅记书名、版本及卷册,无有解题,后与其所编《丰顺丁氏持静斋书目》《铁琴铜剑楼藏宋元本书目》合称《江刻书目三种》,江刻三种书目皆为手书上版,但仅海源阁书目为江标手书。第四部与第五部书目皆杨保彝撰,分别为《海源阁藏书目》及《海源阁宋元秘本书目》。

杨保彝撰写两部书目时为宣统元年(1909),其时五十七岁,次年即归道山。《聊城县志》有《杨保彝传》,称其:“无子,择族子嗣。病革时,以祖父所遗海源阁宋明板书及古字画金石,禀官立案,永作家祠世守,勿为子孙毁弃,论者谓其保存先人遗泽为无忝所生云。”因恐族人争产,祸及藏书,杨保彝遂引潘氏攀古楼例,于宣统元年九月二十八日开列所藏金石、书画、祭田、房产、粮田等项,一一造册,呈请当地官府归入杨氏祖父祠堂,子孙世守,加以保护。同年十月至次年四月,该册递由东昌府转呈山东提学使罗正钧,予以备案,同时聊城县亦以此因,出示保护。当时山东巡抚孙宝琦特于宣统二年上奏,称:“杨保彝以累世单传,楹书无托,曾呈请地方官保护,永为海源阁世产在案。”杨保彝所开列之书目、金石等名册呈请东昌府及聊城县过目之后,二者分别于名册上钤以官印,随后发还。这部名册中,即包含《海源阁藏书目》及《海源阁宋元秘本书目》。两部书目不同之处在于,《海源阁书目》所载为普通书目,《海源阁宋元秘本书目》所载皆宋元校钞之本。

王绍曾先生于海源阁研究极深,曾撰写过多篇与海源阁相关的文章,吾于海源阁旧事亦多由其文章而知。其于《<海源阁书目>整理订补缘起》一文中曾有如下叙述:“其附开书目中,除《宋元本书目》(案:即《海源阁宋元秘本书目》)一册外,复有《海源阁书目》六册,钤有‘东昌府印’满汉朱文大印。书内夹有签条,计经、史、子、集四部,书三千二百三十六部,二十万八千三百卷有奇。王献唐于1929年11月奉命前往聊城杨氏海源阁清查劫后情况时,曾于杨氏后宅获观是书。匪乱中幸未损失。至《宋元本书目》,当时王献唐曾询问杨氏家人,谓已佚失,或云带存津门。1931年王献唐始于济南市肆购得清钞底本,可见已非敬夫所存。”又于《<海源阁宋元秘本书目>整理订补缘起》中称:“夫《海源阁宋元秘本书目》乃凤阿晚年手编底本,呈由聊城县政府转详山东提学使咨部备案者。”可知王献唐、王绍曾两位前辈关于海源阁宋元书之研究,皆源自杨保彝书目底本。

二位前辈不得寓目之《海源阁宋元秘本书目》现存寒斋,正是当年呈请官府备案之原本,封面为粉红洒金笺,签条以牙白素绢书就,上钤“东昌府印”及“聊城县印”满汉朱文大印,内文以双边红格稿纸钞就,版心刻有“海源阁金石书书目”。首页首行为“海源阁书目卷首”,次行为“宋存书室藏宋元秘本目录”,之后为正文,先分四部,各为一卷,再于四部内分宋、元、明、校、钞。

齐鲁书社1999年曾出版《山东省图书馆馆藏海源阁书目》,书前所附彩图其中一页,恰是杨保彝所撰《海源阁书目》,一函六册,与寒斋所藏制式、钤印全然一致,然其为总目,版心所刻为“海源阁书目”。关于《宋元本书目》之杨保彝手编底本,曾经王献唐先生整理后,于民国二十年(1931)由山东省国立图书馆铅印出版,此目著录珍籍四百六十九种。然吾藏之本,却著录为四百六十四本,卷末二页有计数及说明:“凡经部八十五种,史部八十六种,子部一百丹八种,集部一百九十五种。右书四百六十四部,聊城杨氏宋存书室藏书也。计宋本一百丹七,元本八十四,明本三十二,校本一百四十一,钞本一百,都一万一千三百三十八卷。按兹编著录,宋金元各本皆官私精椠,首尾完具,善本也。明椠唐五代宋元各家专集,则皆当时初刻初印,校钞各本均系元明以来洎国初各家所藏,或校勘详审,或影写精良,编次不同卷目各异,所谓海内孤行之本也。”两部书目所载数量相差四部,未知何故,以及何书。

图1 清宣统元年海源阁写本

图2 清宣统元年海源阁写本

与《海源阁宋元秘本书目》一同收得者,尚有《海源阁金石书画器用总目》五册,不分卷,封面亦粉红洒金笺,蓝色云绢书签,亦钤“东昌府印”“聊城县印”满汉朱文大印,卷内书纸一致,版心刻有“海源阁金石书书目”,卷首第一行为“海源阁金石书画器用总目”,第一项为瓷器类,继而书籍类、碑帖类、书画类、吉金类、文石类。值得注意者,此目第二册卷首为书籍类,前有杨保彝附记:“经史子集四部各书皆海源阁藏(另有专目)。经部子目十一类,共书五百零四种。史部子目十五类,共书七百三十二种。子部子目十四类,共书六百八十种。集部子目五类,共书一千三百零一种。以上四部共藏书三千二百十六种,计二十万八千卷有奇,皆精雕初印善本。其板刻不佳,印字模糊者不录。内有副本重目者,居半均未列入。外未入四部杂书、版印不精者二百余种别存。又咸丰辛酉,藏诸陶南山馆者,秘书百余种,被兵燹失去。光绪庚子存诸京师者,书约百余种,被兵失去。”下署“瓻安”。

图3 清宣统元年海源阁写本

图4 清宣统元年海源阁写本

此段附记他处未曾见到,或可补史料之阙。瓻庵所云“另有专目”,当即指现存山东省馆之《海源阁书目》。细阅《金石书画器用总目》,令人感慨当年海源阁藏弆之富,各类上古彝鼎二十二尊,汉代铜器二十余,铜镜六十六面,碑帖中宋拓十余匣,他如铜像、古泉、古砚、瓷器、书画等,目不睱接,书画中第一件为王维《江山雪霁图》,次为李龙眠《天女散花图》及管夫人为赵松雪写经,但睹此目,已惊天人,以吾智愚,无法想象当年阁中珍宝,何等璀璨。今日之海源阁为1992年原址重建,上下两层,然与老照片对照,已非昔日模样。十余年来,吾曾数度前往海源阁心祭前贤,重建之海源阁现已作展厅使用,然而所展示者,多与藏书相关,不曾见到有关于彝鼎、金石、碑帖等介绍,看来关于海源阁藏庋,尚有极丰富之内容可供研究。

念及此,又有小遗憾,当年杨保彝造册呈请地方保护时,尚有祭田、房产、粮田等项,这一部分名册未知是否尚在人间,流落何方,倘有一日再现人间,与山东省馆、芷兰斋所藏合并视之,则可详见海源阁当年之盛况。囊昔陈澄中藏世彩堂本《柳河东集》,潘宗周藏世彩堂本《昌黎先生集》,因世人向以“韩柳”二家并称,陈澄中向潘宗周协商,欲将二书并为一处,各做价大洋两万元,或以《柳河东集》归潘宗周,或以《昌黎先生集》归陈澄中,潘宗周沉吟良久,感其嗜书情深,遂以《昌黎先生集》归陈澄中,成就韩柳合璧之书坛逸事。海源阁书目今分藏两处,一如当年韩、柳归为二家,然今日之环境与当年已大不相同,山东图书馆为公馆,一入公馆深似海,绝无可能将所藏作价与我,若想两书合璧,只有寒斋所藏归彼公馆之份。昔年汪士钟欲购黄丕烈所藏宋版,黄不肯出让,要留作娱老之资,吾藏之本,或当亦为娱老之资罢。然而兹事亦有可替代之法,若将二书影印出版,亦可称合璧,或可佳惠士林矣。

图5 杨保彝附记

杨保彝附记中曾提及辛酉、庚子两次兵燹,实际上海源阁遭劫不止两次。第一次为咸丰十一年(1861),该年捻军事起,杨绍和《楹书隅录》跋宋本《毛诗》中有记:“辛酉皖寇扰及齐鲁之交,烽火亘千里,所过之区,悉成焦土。二月初犯肥城西境,扰予华跗庄陶南山馆者一昼夜,自分珍藏图籍必已尽付劫灰,及寇退收拾烬余,幸尚十存五六,而宋元旧椠所焚独多,且经部尤甚。”第二次为光绪二十九年(1900),即所称庚子者。第三次为民国十八年(1929),土匪王金发攻陷聊城,将司令部设于杨宅,其随行之书记官、参谋等均系前清生员,颇知古籍之珍贵,纷纷劫掠而去,所有砚石,无一幸免,或以宋版书为引火之具,或以书页包物煮饭,或任意而售,购者随意予价,种种行为,令人发指,但因藏书量极大,尽管如此,损书仍然不及百分之一。及至第四次遭劫为民国十九年(1930),军阀王冠军进驻聊城,再次掠劫海源阁,特意请一深谙书籍古玩者助其抢掠,将古籍善本、碑帖字画等择优捆载而北,运至河北保定。不久王冠军染疾身故,其如夫人陆续将存书发售,消息散出后,北平书贾闻风而至,其中又以文友堂、文禄堂、藻玉堂所得最多,从此海源阁缃缥四散,再难聚守。

海源阁藏书四散,除却几番遭劫原因,杨氏后人亦曾陆续售书。民国十六年(1927),杨承训将二十六部宋本运至天津出售,消息传出,外界顿沸腾,海内藏书家咸奔走相告。当时身在上海的张元济当即与傅增湘、叶公绰等商议成立保书会,意欲集资购买,每人出资五千,以保存国故。张元济还专为保书会拟定章程,详列成立保书会之“四美具”:一则通力合作,势力较厚;二则免致竞争,滥出高价;三则即出高价,利不外溢;四则书属同好,易于通假。张元济还为保书会未来考虑,认为必须适用营业性质,方可持久。可惜事与愿违,众人意见不一,保书会最终没有成立,这批宋本陆续分散售出。民国十九年(1930)王冠军退出杨宅后,杨承训恐再有类似事件发生,整理劫余,装成五十余箱运至济南保存,该批书后来为山东图书馆接收。民国二十年(1931),因投资矿业亟需资金,杨承训又将九十二种宋元珍本以八万大洋押入天津盐业银行,同时零星出售其他善本,一时间,书贾出入杨宅,络绎不绝。

因经营失败,杨承训抵押于银行之九十二部珍本到期后无力赎回,最后又被一位名叫潘复者,商诸同人成立“存海学社”,集资购下。潘复(1883-1936),字馨航,山东济宁人,曾任职交通部总长,亦喜藏书,有室名华鉴阁,盛昱书散出时,曾收得其部分旧藏,还曾为同邑刻过文集。海源阁二十六部宋本运至天津出售时,出于乡梓之情,潘复不欲藏书外流,遂致电山东省长林宪祖,阻止海源阁藏书继续出售,并建议由山东省筹款收购,但林宪祖并未纳其言,兹事不了了之。当时张元济等人为之不解,曾出“杨氏开门揖盗”语。四年后海源阁九十二部珍本无力赎回,潘复与常朗斋、王绍贤等人成立存海学社,集资八万元,一举购下全部九十二部珍籍,仍旧存于天津盐业银行。当时有传言称潘复购书意欲售给日本人,令其蒙冤多年,直至民国三十五年,由北平图书馆出面收购,九十二部珍籍完好无损,潘复欲讨好日本人之传言始得沉冤得雪。而“存海学社”之命名,更意在保存海源阁也。当年张元济、叶恭绰等人欲成立保书会,每人出资五千元尚不可得,潘复等人悄无声息即筹来八万元,两相比较,潘复等人行事之果断,令人叹服。

海源阁善本去向一直都有着诸家著录,欲知递藏,翻翻各家书目即可得知,其普通古籍去向及经历却鲜有记载,晚生有幸,曾经亲耳听过当事人讲述一段掌故,不妨与书友们分享。海源阁藏书难以继守的消息散出后,京津书贾闻风而至,其中有一批属于普通古籍者,被琉璃厂数家书商联合购下,然而即便是普通古籍,亦因数量巨大而价格不菲。为盘下这批书,五家书贾皆从银行借下高利贷,欲转手售给北平图书馆。当时主理北平图书馆者为赵万里先生,赵万里提前知晓此事后,打听到五家书贾联合购书之底价,待到书贾上门与之协价时,给出的价钱居然仅为购进价格之半数。协价不成是书界常事,五家书贾自然不肯就范,遂另寻买家,几经转折,这批书终于脱手,大部分售给南京陈群,入藏泽存书库。书虽然脱手,钱却没有赚到,因为书贾们所借为高利贷,兹事一拖数年,利息早已超过本金,又赶上法币飞速贬值,五家书商全部因此破产。

向吾讲述此段往事者乃魏广洲老先生,魏老一生行走于琉璃厂,经手善本无数,亦为当年五家书商之一,事隔多年,每每与吾道及此事,仍恨恨不平。今日重睹《海源阁书目》,不由得又令吾想起魏老先生。认识魏老大概是在十余年前,吾与其他四位书友共同于北京鲁迅博物馆参加首届藏书展,然多数时间吾并不在现场,某日鲁博朋友来电,称有一位老先生特地来看吾所展出之古籍,希望与书主人交流。吾赶至鲁博,所见者乃一瘦高之耄耋长者,说话堂音宏亮,底气十足。其自称魏广洲,曾于琉璃厂开旧书店,而吾当时却孤陋寡闻,遂不敢说久仰。老先生问吾所展之书版本依据,张口便知为行家,当日相谈甚欢,临别时互留电话,此后吾便常往聆教。

某日吾又至魏老家看书,老先生出示一部钞本,一函十六册,称此本从未见著录,欲赠送于吾。吾知此本难得,怎能无端收受如此厚礼,遂便婉言相拒。其实并非自己假客气,而是当时在吾看来,老先生赠书另有原因。彼时老先生年岁已高,又不慎将腿摔断,瘫于床榻数年,日日枯坐,极为寂寞,每隔一段时间便致电于吾,请吾前往看书,每次出示十余种,不会过多,亦不会过少,日久吾惭明白其心,老先生深觉寂寞,希望能找人闲话以消永日。吾明此心,遂每逢相召,即往聆教。海源阁书事听老先生讲过数回,每回讲起破产遭遇,以及之后多年以还债度日,皆痛不欲生,尤其提到赵万里先生,必定怒不可遏。

当时魏老先生所居为一间四合院,院中约有二十余间房,现已杂居着好几户人家,魏老称这个院落曾经全是自己房产,1949年后逐渐被他人占用,当年各间屋子均堆满线装书,许多皆为海源阁旧藏,此番出示之本,亦海源阁旧藏。老先生称赠书予吾,皆因吾爱书真切,归吾芷兰斋,于书而言,亦算归得其所。当时吾感觉老先生不过是因为寂寞,希望吾多些前往探望而已,不必以此来做交换,故坚拒之。先生见吾真意推辞,遂改变主意,称:“那我卖给你”。如此当然甚好,能够得到未经著录之海源阁旧藏,且又不欠老先生人情,自然求之不得。为求自己心理平衡,吾马上问价,不料老先生答:“一块。”此显然为一台阶,老先生明白吾无功不受禄之心态,让吾下台而已。一部十六册之完整海源阁钞本,就当时而言,价值最少亦得三十万元,一块钱再加十万倍,亦使不得,吾仍然拒绝,请其再开价。没想到因此惹怒老先生,把脸一沉,说:“你不愿意要,那就算了。”

老先生说完此话之后,再未提及此书,吾虽极欲得,亦只能慢慢谋之,内心希望老先生过段时间怒气渐消,再与之说合。按以往规律,魏老一个月内至少会来三次电话,然而此番之后一个多月,魏老始再来电,依旧邀吾前往看东西。这次时间拖得如此之长,

想必其是真正恼怒于吾,但吾亦不知该如何将此事回缓,既得其相邀,想必怒气已略消减,吾心稍作释然,立即前往琉璃厂魏宅。魏老仍然侧卧于床,未等吾开口,即取出一卷纸递来,展开一看,竟然是国家图书馆之捐赠证书,上面所写书名赫然即月前欲赠吾之海源阁钞本。此举让吾大为惊异,问老先生何以如此?魏老口气生硬:“给你你不要!我知道你看不上,但国家图书馆总算还看得上。”闻此言吾心大悔,恨不能立即头撞南墙,真可谓情何以堪,没想到老先生性情如此刚烈!来到魏宅前,曾准备好一堆话,欲解释自己种种小心思,以求原谅,此情此景,吾顿时明白,事已至此,再言任何皆是多余,海源阁旧藏钞本,于吾是无缘再得矣!

图6 海源阁藏书印“古东郡海源阁杨氏珍藏”

《海源阁宋元秘本书目》四卷

清宣统元年海源阁写本 一函一册

钤:东昌府印、聊城县印

《海源阁金石书画器用总目》不分卷

清宣统元年海源阁写本 一函五册

钤:东昌府印、聊城县印

附:杨保彝写定本与王献唐整理本具体区别

一 经部

1 明本《春秋属词》十五卷及明高丽仿宋本《玉篇》二卷,这两部书于王献唐本中混入经部元本内,杨保彝写定本中单独列入经部明本类,精钞本《钟鼎款识》二卷,不见于杨保彝写定本。

二 史部

1 元本《史记》一百三十卷三十二册四函见于王献唐本,不见于杨保彝写定本;元本《南史》八十卷、元本《北史》一百卷仅见于杨保彝写定本。

2 明本《鄂国金陀粹编》二十八卷、明本《伊洛渊源录》十四卷、明本《长安志》二十卷、明覆宋本《啸堂集古录》二卷于王献唐本中皆附于元本之后,杨保彝写定本中单独列入史部明本类。

3 校本部分,王献唐本中《何义门校宋本国语》一书于杨保彝写定本仅著录为《校宋本国语》,不见“何义门”三字。

三 子部

1 明钞本《鬻子》、明钞本《山海经》、明本《异林》三书,于王献唐本中附于元本之后,杨保彝写定本中单独列入明本。

四 集部

1 宋本《放翁诗选前集》十卷见于王献唐本,不见于杨保彝写定本。

2 旧钞本《青阳集》六卷仅见于王献唐本,不见于杨保彝写定本。

以上为逐本清点结果,然均不能与王献唐本、杨保彝写定本所列总数相吻合,只好将点数结果罗列如上,供读者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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