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札记(三章)
2015-11-22北京张玉泉
北京 张玉泉
山野札记(三章)
北京张玉泉
黄昏的山野
我听见群鸟唱赞的黄昏,鸟嘴里含满了秋天的清凉,漂浮在密集的树梢。
这是一片寂寞的山野,如此的安静,甚至那些被淹没的轮廓,犹如巨大的世纪的预言。
我想走在这片夜色深重的山野上,我想找到与我记忆重合的黄昏,为那些曾经异常崎岖的山路,找到内心交错的时光。
离开是不能回返的吗?时光,原来是一支发出的极速的箭,在我的心灵上,穿梭了如此的让人痛楚的印痕。
深深浅浅的暮色顺着山野覆盖下来,似要将我无限地挽留。
我踉跄着,顺着沙子的山路,小步飞走,故乡的山野,变得如此的苍老,甚至不能在山上留宿,举目望月,等候那乳雾一样的记忆,弥漫过高高低低的山河。
再来山野
多少哀愁会在此时化解,归乡永远是一剂最廉价的解药,让我的肩胛的疼痛慢慢消失。
我认识这片暮色,来得那样的浓重,来得那样急迫,来得那样温蔼。就在稍纵即逝间,铺满了整个山坳,连同山谷的翠竹和山岭的密林,连同公路上的农人与远处的山村,都被黑暗腌渍。
我曾经牢记着傍晚这片依稀。当我觉察到内心开始多出一丝恐惧,我担心山林深处是否已经有新的野兽。这头野兽发自内心,荒凉的故乡,重新具备了凶猛的面色。
我看到野猪的蹄印,野蜂的巢甚至就埋伏在树根,大的蜂巢则挂在高处,甚至在风的结尾,夹杂着它们威胁的鸣叫。
我找不到从前的道路,哪条道路,经常被我所行走,哪条道路,沿着山岭逶迤穿行,带着山野的汁液,果实的甜美,酸涩,带着板栗的欢笑和猕猴桃的丰满。
如今,几乎不能行走,断崖林立,葡萄欠收。我满欢喜悦地徘徊在一丛丛葡萄架下,只是看到零落的果蒂,早已坍塌的形状,缺乏怜悯和疼爱的葡萄,只有干枯的支架,发白的叶面被密集的灌木吞噬。
我走下山去,阳光从山背跳到山岭,瞬间,那道光明跃入谷底,只剩下林梢的苍黄。我的内心不断地收紧,再收紧。身后那呼声日高的山林,汹涌的是山村复活的灵魂?
离开的脚步踉跄不已,甚至内心被自己趟过的落叶声惊吓。不断地回头,看到那些被黑色填满的树林,仿佛被吞没的是整个现实的世界。
我重新在黄昏中站定,发现了下山的道路。他们那样的委屈,那样的孤独。身边的树木都一样高过我的头颅,连同辛夷树和梨树,都已经那样的苍老,果实蒂落,无人问津。
我快步地向山下走去,回想着山谷和山梁曾经的形状,内心含着失落与感叹。这面养育我童年的山体,是不是也正在惊异地将我审视?
未来仍旧十分的遥远,而道路正在不断地迂回。
新山野故事
我时隔二十年后,再次走进这座山坡。
这是童年曾经走过的山坡,记忆中的低矮的栎树丛,原本是农人们喂蚕的山坡,如今都长成了茂密的林子。
我坐在那些落满厚厚的栎树叶子的林中,听到山风吹起了林间的奏鸣。
在寒冬的山林里,我的心如此的安静,一切城市的嘈杂连同记忆的碎片被涤荡一空,唯有我低沉的心跳。
他们如此的安静,曾经的形状依旧,连同每一处的山路弯曲,都被我仔细地认出。
我看到头顶那些翻舞的树叶,相互摩挲而歌的清贫,在山坡上如此的令人难忘。
望下坡去,沟里面依旧长着童年时的白杨树,曾经的我,和奶奶一起在这里吸铁砂,割稻子,曾经在这里穿梭,喝山泉,听奶奶讲过去的历史。
奶奶望着沟里十几片稻田,说那些过去都曾是我们家的。
如今那些稻田早已经长满荒草,再也没有耕种的迹象,只有一群群喜鹊,在地头陈年的稻茬间盘旋。
我告诉过去上山背干柴的事情,儿子要提出背一些干柴回去。我给他捆了一小捆,他背着走回村子。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风中依旧带着寒冬的炎凉。
故乡,又要开始新的一天了。而我的心,却不知飞到哪里了。未来,我的未来如同这山野一样,谁在关注灰飞烟灭的往事,那些每一个人内心最珍贵的记忆,已经被时代的车轮压碎了。
明天,我将离开这里,何尝不是像童年一样,背着新的“柴捆”,走在城市的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