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老屋

唐大童

祠堂老屋

唐大童

路过老屋，路过那早该死亡、阴风飕飕的长夜。

苔藓斑斑驳驳，两颊的老年斑；

蛛网晃晃荡荡，额上抹不平的皱纹。

连光亮的白昼，也有蝙蝠闪射出噩梦般的身影，吱吱之声撒落下阴森森的恐怖。巷道深深，迎面扑来蝙蝠黑翅扇动的呼呼凛冽。一个家族世代传承的老巢，至高无上。大堂正中，灵牌一代代排列几世同堂的肃穆，绵延着香火的神圣。

屋角，剩有黑漆包裹的几重棺木，孤独，猥琐，还在顽固地等待又一代亡灵，等待着腐朽制度的长寿。

敢再深入进去吗？鬼魂正集聚于如夜深渊底层。

鼓足勇气，以战栗而藐视的目光，匆匆探肩屋角，一瞟而过。

香火早已由盛而衰，气息奄奄，剩下窒息科学、民主、自由呼吸的一具僵尸。但千百年积淀下来的黑黑灰尘，和纠缠不散的蜘蛛网络，远未清扫干净。

听见了吗，

时隐时现的幽灵蛆虫，还匿伏在老屋的阴暗里，挣扎着唧唧悲泣……

(选自《散文诗世界》2013年8期)

[陈志泽 赏析]

唐大童先生的《祠堂老屋》是一篇思想机智、犀利、内涵丰富深厚，抒情与议论色彩浓重的散文诗。

从路过“老屋”到路过“早该死亡、阴风飕飕的长夜”，跨越有多大！一步进入作品具有暗示性的意境中，对于老屋贬斥已很鲜明。紧接着的描绘：“苔藓斑斑驳驳，两颊的老年斑”（把用于描画老人的“老年斑”借用于老屋的表述，颇具用意），“蛛网晃晃荡荡，额上抹不平的皱纹”，描绘的是老屋的模样，或是某种老人的容颜？从“蛛网”到“皱纹”又是多大的跨越，又一次把老屋与老人“混为一谈”，醉翁之意已初露端倪。

接下来是声色俱全的细细刻画，“连光亮的白昼，也有蝙蝠闪射出噩梦般的身影，吱吱之声撒落下阴森森的恐怖”。“蝙蝠”的意象渲染出一副阴森可怕的图像——创造足够的铺垫，为了进入下面的“一个家族世代传承的老巢，至高无上。大堂正中，灵牌一代代排列几世同堂的肃穆，绵延着香火的神圣”的“阴森森的恐怖”描写。这里有两个关键词，一是“至高无上”，二是“香火”，祠堂老屋是长久统慑四方且一直延续着、受到尊崇的神圣的象征，作者营造进一步贬斥的意境。

镜像拉近到“屋角，剩有黑漆包裹的几重棺木”，既是常见的传统习俗的点缀，又响出弦外之音。令人叫绝的是，棺木本应是“等待着死亡”，却一个转换落笔在等待着腐朽制度的“长寿”上，这样的错位再深刻不过，“长寿”二字，可以抽绎出许多嘲讽和鞭挞！

“敢再深入进去吗？鬼魂正集聚于如夜深渊底层”，近似于“激将法”，试探人们与“鬼魂”作斗争的勇气，激励人们“深入”到“如夜深渊底层”的决心。作者对于“千百年积淀下来的黑黑灰尘，和纠缠不散的蜘蛛网络”的鞭辟入里，其实是在召唤 “科学、民主、自由呼吸”，二者形象针锋相对的对立与思想内涵的水火不相容，将题旨深刻碰撞出来，起到触目惊心的警示效果。

作品的结尾意一句“听见了吗”的婉转之后，告诉我们：“时隐时现的幽灵蛆虫，还匿伏在老屋的阴暗里，挣扎着唧唧悲泣……”作者不满足于简单地描写这种埋藏在社会深处的丑恶现象，而是将腐朽势力的强大与铲除的艰难作了深入细致、痛快淋漓的揭示。老屋象征一种强大而腐朽的势力，似乎还象征一种不愿退出历史舞台、不思改革、因循守旧的，具有相当威慑力、影响力的“老人”。象征意蕴何其深厚！作者的挖掘与创造准确、有力、深刻，耐人深思，文笔浓重，富有色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