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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的澡雪与灵魂的召唤—读宓月散文诗集《明天的背后》

2015-11-22崔国发

散文诗世界 2015年5期
关键词:心胸散文诗灵魂

崔国发

自然的澡雪与灵魂的召唤—读宓月散文诗集《明天的背后》

崔国发

宓月的散文诗有一种温婉细腻、圆融通透、丰实空灵的气质。她的感觉敏锐,遣词造境细致精微,明心见性,清雅恳切,生动地指证着自然与人的心灵的亲密关系,借助于那些带着情感体温的文字,心存感激地表达着揣在内心的对于亲情、爱情、友情、乡情的赤诚,不仅如此,她还善于以物象透视人心,从那些与日月同辉、同天地共存的客体中,把我们带入了“物我同一”的审美境地。宓月的写作启示着我们,只有听从灵魂的召唤,以真性情立言行吟,从本真的生命里澡雪精神,为自己心灵内在的力量作证,才能缔造出一个个全新的意境、情境和智境。这便是我在阅读了宓月的散文诗集《明天的背后》之后,所产生出的美好印象与感知的欢愉。

散文诗创作,如何实现从景象、心象、物象向意境、情境、智境的推移,进而化合成一阕阕灵境涤荡而又深沉幽渺的艺术华章?我以为,审美主体与客体之间,不是简单的外在的拼凑与叠加,而是内在的契合与对接;经验的外化也不是强直性告白,而是水到渠成的流露。诗中的抽象与具象、感性与知性相互洇化,参赞化育,浑然一体,乃是物象心灵化和心灵物象化的交融、升腾与美感的联姻,是从客体的秩序中抽取又为新的审美感悟而创造出的“美而幻”(耿林莽语)的篇章。宓月《明天的背后》中,便有许多这样“美而幻”的散文诗。

诗人于自然山川中仰观俯察,游目骋怀,于人文景象中怡心畅神,极视听之娱,“每一次出门,都是一次心灵的远行”。宓月的散文诗,就是这样的观照自然,处处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大自然的客观对象上去,在审美客体或自然万象上打上自己智慧的烙印,在人与自然的辩证关系中获致神示的诗篇。由此我想起了“人化的自然”的思想,在黑格尔的精神辩证法中,精神的最初实现,就是直接的或自然的宗教。

在云冈石窟,诗人“遇见”了一处处洞窟、一座座佛像、一个个神灵、一代代信徒高僧,“他们也让我想起那些为梦想而奋斗的人,哪怕最后变成岩石,成了一座浮雕,依然高举着信念的火炬。”(《云冈石窟》),也许正是这束“信念的火炬”,便足以照亮一种梦想,一种神圣,一种“真实与虚幻”,一种大慈大悲的“温暖”,一种存在于记忆中的“明与暗”,“在那千疮百孔中,却有无数双眼睛正洞视着我的灵魂”,睹物思人,聚神凝望,率能夺造化而移精神遐想,悟神灵而发思古幽情,此之谓自然性情的澡雪,形神兼备,于物之天性中得传心灵之神韵。所谓澡雪精神,语出《庄子·知北游》:“汝齐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澡雪即以雪洗身;精神即清净神志。雪色洁白,晶莹剔透,象征着纯洁,乃世间至纯之物,以雪洗身可以清净神志,并以此喻清除意念中的杂质,使神志与思想保持纯正。看云冈石窟,诗人宓月于自然的涤荡中生发此念,隔岸遥望凌空欲飞的“悬空寺”,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它让我明白,只有内心的坚韧,才能托举起一个更为博大的意境,创造出一个更壮观的奇迹!”(《悬空寺》),主客体的统一,因这处人文胜景的“托举”而成为“壮观的奇迹”,它同样离不开“感觉的人性”和“自然的人化”的特征。在五台山女子佛学院,诗人想为自己找个皈依之处,“抛开肉身的沉重,解脱俗世的缠绕,让灵魂与万物相通相融——∕这不是绝望,不是遁世,只是走向内心的静,走进另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在五台山女子佛学院》),诗人即景会心,于自然灵妙中相融灵魂,非为遁世,只为内心的安妥与宁静,乃为神笔,正如意大利美学家列希坦塔尔所言,美的东西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神秘气氛,美在精神上唤起的全神贯注被称之为魅力,它使我们心醉,从感觉世界更接近于理想世界。

自然的澡雪与畅神,在宓月那里,来自天池的诱惑、珠穆朗玛的高远、草原红花的娇艳;来自长白山干净的白、赛里木湖纯粹的蓝、薰衣草梦幻的紫;来自峨眉雪的苍茫、丽江爱的忠贞、敦煌壁画飞天的浩荡;来自故乡绍兴鲁迅铜像的肃穆、沈园誓盟的悲怆、兰亭书圣的美轮美奂、柯岩云骨的幻美与坚韧……这些“美而幻”的客观对象,不仅引起诗人情感上的满足和愉悦,而且在心灵的充实方面,与之交相辉映,通过诗人的“妙造”作用,真正实现了客观实体与主观意识、“外物”与“内我”、物质与精神、现实与理想的对立统一。“水,不想动荡了,就成了冰。∕或许是累了,倦了,就停下来歇一歇。∕卧在崖壁上,蜷在盆景下,躺在岩石缝中……随心所欲,在哪里都可以睡一觉,并且做梦。∕诺日朗倦了,就站着睡觉,飞奔而下的姿势停在空中……”(《九寨冰瀑》片断),曾经“伟岸高大”而“动荡”的男神诺日朗,而今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只是“卧”、“蜷”、“躺”的形象,它被时光老人的魔法定格或凝固了,“冷,似乎不是唯一的理由”,或许它真的是“累了”、“倦了”,抑或是想“做梦”了,而且它“也有一个蓝莹莹的梦”——冬日的冰瀑,因为诗人十分丰富的想象力与拟人化的手法,一下子便“活”起来了。接着,由“物性”而至“人性”,由物理属性而至精神属性,由外部世界的景象而至心灵世界的情思,在诗人的笔下,灵活自如地切换与转场:“不要感叹,光阴如流水一去不返。∕无数的瞬间,叠合成我们的一生。谁能说清,哪一个瞬间可以忽略,哪一个瞬间更重要些?∕奔腾固然精彩,停下来思考,并且做梦,一样重要。”可以说,是自然的“澡雪”,让诗人宓月像“诺日朗冰瀑”一样“停下来思考”,并且有了新的、富有个性化的独特发现,自然世界与心灵世界的整合,自然性与人文性的融合,客观景致与主体情思的妙合,处理得非常出色,而又耐人寻思,发人深省,启人心智。

“从遥远的海边,我走向你;∕怀着朝圣般的虔诚,我靠近你。∕珠穆朗玛,深海里站起来的女神,你屹立在世界最高处,不是为了第一,只为缩短与太阳的距离。”,这是被誉为诗人代表作之一的《珠穆朗玛,太阳的骄子》开头脍炙人口的诗句,起句不凡,立意高远,内涵深邃,颇有气势。在这章散文诗中,诗人带着“火一般燃烧的激情”,带着“朝圣般的虔诚”与敬畏之心,带着“纯真执著”的向往,带着“庄严与肃穆”的仰望,热情地讴歌了珠穆朗玛对于太阳深厚的赤子之情,以及它对于生命所达到的一种高度与至境。“阳光下的珠穆朗玛,是一面金光闪烁的日月宝镜,让勇者更勇,让猎奇者退却;让卑微和怯懦显形,让我们灵魂深处的阴暗无处可藏。”行文至此,我们不妨借用作者作品里的句子,“山,到达一定高度,已不仅仅是一座山。∕人,悟入一定境界,已不单单是一个人”,这完全可以引为对诗人颖悟境界的赞语。大凡审美观照的实现,一方面以自然美的存在为根据,另一方面也要求审美主体具备审美的心胸。著名美学家叶朗在分析宋代郭熙的美学时说:“审美的心胸,不仅不是利欲的心胸,也不是偏狭、死寂的心胸,而是纯洁、宽快、悦适的心胸,是充满勃勃生机的心胸。没有这种审美的心胸,就不能发现审美的自然,也就不能实现审美的观照。”(叶朗:《王夫之的美学体系》,《中国美学史大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正是因为诗人宓月有了如此开阔的视野与审美的心胸,才能为我们呈现如珠穆朗玛一样高迈峻拔的气象、深远广博的意境与活色生香的灵魂。诗思之呈现,在珠穆朗玛的神山圣影里,时有充实时见空灵,构成了艺术的辩证,凝结为一种灵魂的重量与硬度的体质。

谈到散文诗创作,宓月曾这样写道:“我们有灵魂,灵魂会飞翔。每当我仰望星空,我的灵魂就会越过窗框,开始自由地飞翔。”“听从灵魂的召唤来写作,听从灵魂的召唤来生活,不管我们登没登过珠穆朗玛峰,我们都有那样的高度。”(宓月:《听从灵魂的召唤(代后记)》,《明天的背后》第173页,四川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这位来自水乡绍兴的诗人,笔触是那么的宁静清秀,诗思是那么的魂牵梦萦,即使是人在他乡,面对那些“炫目而绚烂”的霓虹,也不忘诘问:“哪一盏是引我灵魂回家的路灯?”她一次次出发,一次次对着朝霞叩询着自己:“远方在哪里?”“我是谁?”也许她的“行囊里只剩下童年的那个梦了。”(《远方,远方》)其实,她有太多太多的爱,太多太多的情愫,因为“有了爱,就有了一切。”(冰心语)。有了感人至深的爱,就有了审美理想、审美趣味、审美追求,当然也就有了内心的温暖与灵魂的重量。为此,诗人对大千世界中的诸多物象也有所感怀,像鱼的眼泪、丁香之梦、深山落日、蝶舞、黑洞、榕树、幽谷、红石榴、琴弦上的路、马语、石头等众多意象,纷纷凝结与裒集在宓月的散文诗谱系中。这些被激活、被感知的意象,一旦贯注着诗人的知、情、意之后,便立马升腾为一种有意义的“智境”。“石头,你是冷却的火焰。∕当建设者轻轻将你拾起,你便会为生活燃烧自己。∕于是,没有生命的生命,就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共存。”(《石头》),就是这一群在河滩或峡谷普通得没有自己姓氏的石头,它们虽默默无闻,但却有一个最朴素的愿望,就是等着一双温暖的手将它们拾起,因为它们想“为生活燃烧自己”,想适得其所,为人所用。诗人以石喻人,立象以尽意,咏物而寄思,石头,“那在一瞬间呈现理智和情感的复合物的东西”(庞德语),一下子变得气韵生动,一种与诗人主观情感介入并在新联系、新秩序中的聚合与凝定,一个负载了意义的物象原来的表征,被一种智性化的“石头”所取代,我中有物,物中有我,“我”与“石”之间因为移情作用而在审美感受中渗入了理性的思考,从而赋予石头以鲜明具体的审美意义。

“不想重复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词语,不想抒写那些似曾相识的文字。”“我们把许多的希冀交给了明天,把明天当作了逃离追逐的借口,而明天总是无法猜度。我们所有的梦,永远只能在期待明天中完成。”(《明天的背后》)诗人相信:“明天,是世上最温暖的一个词。无论昨天和现在怎么样,一想到明天,总能让我们动容。无论我们抱怨什么,但从来不会抱怨明天。明天的背后,就是一切。”其实,作为诗人和作家的宓月,昨天已很优秀,出版了散文诗集《夜雨潇潇》《人在他乡》《明天的背后》,长篇小说《一江春水》,诗集《早春二月》等著作,可谓硕果累累;现在的她仍然“在路上”,操持着散文诗的芳草地,在充满才智与想象的时空中,与灵魂一起,飞翔着诗的文字,当然,她在时空之维上,还充满着对“明天”与“远方”的期待。我们衷心地祝愿,宓月的“明天”更加辉煌,她的散文诗创作,一定会开辟新路,在思想深度与艺术高度上获致更大的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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