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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之间

2015-11-22

文艺论坛 2015年9期
关键词:漓江

借母溪的脚步声

一觉醒来,又是雾霾漫天。

窗外。一片迷蒙。我不敢推开窗户,浓浓的雾霾已经统治了外面的世界。我望不到蔚蓝的天空,也看不到窗外常见的建筑物,即使一米开外的树木,也是影影绰绰。

曾经,我以为雾霾离我居住的城市——长沙很远,我以为它只光顾北京、天津、上海,与我们遥不可及。然而现在,它仿佛远来的侵略者长驱直入地冲进我们的城市,用扑朔迷离的“武器”,彻底地把我们与外面精彩的世界徐徐分开。

雾就是雾。霾就是霾。压抑、苦闷、忧伤、迷茫……这狗日的雾霾,伤害着我们的肺,伤害着我们的心灵,伤害得我们束手无策苦不堪言。

此时此刻,端坐在书桌前默默发呆的我,越发怀想半个月前的沅陵之旅了。

记得那是阳光灿烂的日子。我随湖南作家采风团一行和沅陵来了一次无比亲密的拥抱。

这是一次零距离的拥抱,炽热的体温犹在。酉水幽幽,武陵苍苍。二酉藏书的传说,把思绪撩拨得很近。龙兴讲寺的钟鼓,把记忆拉扯得很远。而借母溪的脚步声,更是把快乐的时光踢踏得很远又踢踏得很近……

那天,县里安排一台中巴车七弯八拐把我们送到陈家溪村村口。村口的山坡上耸立着几栋纯木结构的吊脚楼,古朴、典雅。远远地,我们看见木制的小桥,桥下流水潺潺,清澈见底;溪边,一位清秀的女人正在搓洗着衣裳;她的身边躺卧着一只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小黄狗。见有人来,小黄狗倏地站起来,不停地向我们吠叫。那位女人随着狗叫声抬起头来,侧过身不好意思羞涩地向我们微笑。

这情景,让我不由不想起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马致远笔下的小桥流水人家尽管幽雅闲致,但是浸透着冷清与暗淡,充斥着浓重的忧伤。而今,这眼前的景致是多么静美,多么阳光啊。

这村口是进入借母溪的必经所在。我们一行十几个人鱼贯而入,溯溪而上。

借母溪位于沅陵县北部,地处云贵高原向江南丘陵过渡的第二阶地,是武陵山脉南支向东南方向伸延的中低山部分,是一处国内罕见且保护完好的沟谷原始次森林带。

借母溪原本不叫借母溪,而叫寄母溪。为什么叫寄母溪呢?因为流传着一个意味深长的故事。相传,永顺一名知县奉命到长沙府赴任,他租了一顶轿子,抬着老母欢天喜地前往。途经此地时,因群峰高耸、重峦叠嶂、山路曲折,轿夫们精疲力竭实在走不动了,便停下来不愿再走。正在进退两难之际,知县想,这里风景十分秀丽,而母亲身体孱弱,何不寄养在此?等我在长沙稳妥之后,再来接她老人家也不迟呀。于是,知县花钱在溪边的山坡上建了一栋小木屋,把母亲安顿下来。此后,这蛮荒之地便有了自己的名字:“寄母溪”。也许是公务繁忙,也许是官场险恶,那戴着乌纱帽的知县一去长沙便了无消息。母亲,也许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而独居深山的老母,从此过着孤苦伶仃的日子。在老人屋旁,住着一个土家族孤儿,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怜在心头,便将老人认作了自己的亲娘。后来,“寄母溪”就理所当然成了“借母溪”。

借母溪,这个无比温暖的名字就这样流传了下来。

故事尽管年代久远、时间不详,但今天想来,依然五味杂陈。

也许是远离了喧嚣的城市,也许是抛开了烦人的俗事,一过村口,同行的作家诗人们已如离弦之箭,一个个张开双臂,激情满怀地扑进了奇山秀水的怀抱:借母溪,我们来了!

说实话,于我借母溪最迷人的是溪水。

这里的水非常清洌,清得游鱼历历可数,清得令我陶醉。

可惜我们来时已是金秋十月,借母溪恰好是枯水季节,有些地方已经断流,溪谷中铺满了千奇百怪的石头。在石头上小心翼翼地行走,又是别有一番情趣。

借母溪中两侧山崖陡壁上,随处可见溶洞,洞中水流直泻,形成瀑布,大一点的悬挂如白练,宽窄不一,非常迷人。小一点的飞流如玉珠,五彩斑斓,美丽极了。瀑布落在不深不浅的水潭中,溅起朵朵涟漪,小鱼追逐着涟漪自由自在地游弋。此情此景,使我不禁想起自己少年时代写的一首诗《捉鱼》:

清清的小溪清清 清得

小鱼已看见了我

我挽着裤腿去捉鱼

飘飘的衣袖被溪水浸湿

被捉的 不是鱼

而是我

今天,我可能捉不到鱼了。而被捉的,毫无疑问又是我了。

当然,借母溪的美还数那郁郁葱葱的森林。

这里的地质年代非常古老。从中生代的侏罗纪开始,这里的地理环境变化就非常小,受到的第四纪冰川的影响不大,加上群山重叠,山峦起伏,深涧峡谷,有利于植被种类的再分化。所以借母溪得以保存了大量的第三纪或第三纪以前的古老物种。比如榛、青檀、黄杉、闽楠、桢楠、种萼木等都形成了大片的群落。银杏、伞花木、巴东木莲、香果树在溪边随处可见。

溪边,我曾见过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树。树干挺拔,枝繁叶茂,大约有十几米高。树叶呈广卵形,叶边有锯齿,片片像蝴蝶的翅膀一样美丽。沅陵的本土作家谢绍友告诉我,这是珙桐。珙桐是1000万年前新生代第三纪留下的孑遗植物,在第四纪冰川时期,大部分地区的珙桐相继灭绝,而仅有的在中国南方幸存下来的也非常稀少。它是植物界今天的“活化石”,被誉为“中国的鸽子树”。

这不得不令我惊讶万分。

是啊,正因为有了这么多知名的和不知名的或叫不出名字的各种古树,借母溪的天空才如水洗一般的蔚蓝,借母溪的空气才如天然氧吧一般的清新……

其实,借母溪最令我迷恋的还是它的石板路和石板路上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从陈家溪到借母溪再到金竹溪,最后到达胡子溪,这条路全程大约30公里,沿途不时出现汀步、栈道、石板路、沙石路、铁索桥、小木桥……路面并不宽,还不足一米,但非常工整、厚实。修路不易,由于不通公路,汽车是不可能开进来的,所以钢筋、水泥、石材只能靠人工从外面搬运进山。挑、背、抬,不一而足,想尽了一切办法。

如今,我们走在上面,脚下踏实,心里妥帖。

曾几何时,借母溪几乎无路可言。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在山里在溪边七拐八拐、绕来绕去。一会儿盘大山,一会儿绕溪水。路边古木参天,怪石嶙峋,崎岖险峻,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闭塞与落后,贫穷与无奈,便是当地百姓生活的真实写照。

路,对于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它是生命的象征。活着,不论多么艰难多么困苦,只要有“路”,就有希望。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出路”。假如活不下去,无路可走了,那就是“死路”。死路一条,带给人的只有绝望罢了。

是的,千百年来,借母溪人背上背的是像山一样的柴火,而肩上挑的是像山一样的山货。大山,几乎压垮了他们的理想;大山,几乎压碎了他们的自信。而一条稍微像样的路,在他们看来,也只有于日思夜想的梦中才能出现啊。

兴奋的作家诗人们早已疾步如飞,远远地把我落在了后面,只有谢绍友陪着我边走边聊。他还告诉我,借母溪的由来有两个版本,除了“知县寄母”,还有一个版本。不过,这个版本更令人心酸。他说,由于此地闭塞贫穷,没有女子肯下嫁如此荒僻之地。当地男人为了传宗接代,只好到邻村或更远的地方请女人进山,借腹生子。等女人生下孩子后,再悄悄地把人送走。孩子长大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姓甚名谁。

两个版本,不管哪个真哪个假,但都与路有关。我纳闷,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修一条宽阔的公路呢?谢绍友说,不破坏,就是最好的保护。这也是县里决策者们经过反复论证与深思熟虑的结果。

难怪走在路上偶尔看见工人们施工,他们是那么认真、专注、细心,一些动作还那么小心翼翼。一路上,我们根本看不到人为留下的些许“伤痕”。还能说什么呢?感谢他们吧,正是因为他们的精心呵护,借母溪才还是原来的借母溪,借母溪才还是原生态的借母溪。

是啊,借母溪,这条新修的石板路仿佛一条欲飞的银蛇,蜿蜒在青山绿水之间;又如同一幅绵长的画卷,融入天然山水。行走在路上,十步一景,清泉流瀑,云山变幻,美不胜收。一路且行且停,你不得不感叹,陶渊明钟情的地方也不过如此吧。

我们时而在平坦的石板路上漫步,时而沿着高低起伏的山坡拾阶而上,时而从青石垒起的小桥穿行。我们的脚步或轻或重,或急或缓,或快或慢……踢踢踏踏之声不绝于耳。我们的脚步声惊飞了林中的小鸟,吓跑了溪中的鱼儿,赶走了茂密的树枝间挤进来的阳光。我们的脚步声似乎全被溪水打湿了,带着唐宋遗落下来的韵致,深一声浅一声,落在了流连忘返的溪边。

大概走走停停四个多小时后,我们的队伍终于陆陆续续到达了借母溪村的一家客栈。这家客栈是村支书开的,纯木结构吊脚楼,三十多间客房。像他这样规模的客栈,村里就有好几家,客人不断,生意不错。

我们也许是因为被沿途的美景迷醉了,行走之艰难早已抛在了脑后;而一旦停下来,就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这时有人说腰疼,有人喊脚痛,一个个累得人仰马翻。热情的老板娘赶紧端茶倒水,招呼我们坐下来休息。喝了几口茶后,我突然想起一整天都没有与家里联系了,于是掏出手机打电话,我左打右打就是打不通。坐在我旁边的诗人陈惠芳一直抿着嘴笑,这时我才猛然想起,原来没讯号啊。

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我们好像一下子与世隔绝了。与世隔绝的晚上,一夜无梦。

一早起来继续赶路。我们昨天走的是上借母溪,也就是明溪,而今天必须爬到峰顶、翻过这座山,再下到溪谷,才是下借母溪。

下借母溪才是真正的借母溪。

借母溪似乎比明溪更美。在这里,画家乐山,摄影师乐水,驴友乐险,诗人乐奇……我们带着不同的喜好,也许是一块石头,也许是一间老屋,也许是一棵古树,也许是一条溪水,都会带来无限的惊喜。当地人告诉我,你不同的季节来就能欣赏到不同的景致:春有花红柳绿,夏有杨梅野果,秋有红叶如荼,冬有银装素裹。春夏秋冬,阴晴朝暮,山岚雾嶂,时地不同,景观迥异……

久居城市,一下子徒步30公里实属不易。我们时走时停又走了将近3个小时,终于走出了借母溪。在金竹溪村口,那台熟悉的中巴车早已迎候在那里。

一上车,我突然发现手机有信号了,便惊喜不已。这就是借母溪,能让你什么都可以想,也能让你什么都可以不想。由于一天一夜没有与外界联系,我便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手机里有些怎样的信息。我一看,上面未接电话不断地显示出来。再细看,很多条都是年迈的母亲打来的。信息充满了手机,且不断地显示出来,我不知道母亲拨打了多少次。于是,我赶紧拨打母亲的电话。这时,手机铃声响了,第一个电话就是母亲打来的。手机里传来母亲责备的声音:

“在哪里呢,手机怎么总关机?打一整晚也打不通!你是不想要我这个妈了吧?!”

我想说但说不出一句话来。我只感觉耳边夹杂着母亲的吼声、借母溪的水声,还有从溪边传来的时远时近的脚步声……

我说不出话来。我早已泪流满面。

沉默的灵渠

去兴安看灵渠,这一念想于我已有一些时日了。

早些年,曾有友人问我桂林之美美在哪?我一无所知。我点头,或摇头,不知道如何回答。友人惊讶道:“难道你没去过?”友人的疑惑自有他的道理所在,我老家永州与桂林毗连相邻,两地相距咫尺之遥,怎的就没去过呢?

的确。此前,我没去过桂林。

古城祁阳乃我的故乡,湘江宛如一条飘逸的银丝带绕城北去。我一直以为世界上最美丽的河流唯有湘江,然而,当我去了阳朔之后,才知道世界上还有另一条同湘江一样美丽的河流叫漓江。

后来,再有友人问我,我就很自豪地告诉他,桂林,我去过!并且不只一次,三次。

有一天,友人又问,去桂林,你到过兴安吗?我如实相告,没有。友人很惋惜道:“可惜,那里有灵渠啊。”

就这样,遗憾之余,灵渠便一直缠绕于我的梦中了。

不久前,《十月》杂志社组织了一次颇具规模拥数十名之多来自全国各地的诗人、作家到兴安采风的活动,终于了却了我的这桩心愿。说实话,兴安,我是奔着灵渠来的。

我曾经游历过很多名山大川,寻访过许多名胜古迹,每到一处无不游客如织,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喧嚣极是;唯有灵渠,恬静如处子。我们走在灵渠公园古朴的石板路上,脚步不由不轻些,再轻些。诺大的园子只回荡着导游小姐们的轻言细语的解说。我不禁纳闷,灵渠为何如此宁静平和?同行的广西诗人告诉我,灵渠是一本书,一本翻开的古籍。

伫立溢流堰坝的堤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我明白了诗人为什么说灵渠这本书时用“翻开”而不是用“打开”一词的真正涵义了。

历尽沧桑的灵渠,她翻卷着,我们读着她的铧堤、读着她的南渠北渠,读着她的秦堤,读着她的陡门(船闸),读着她的四贤词,读着她的水街,读着她的漓江书院……她的厚重的历史,她的恢宏的智慧,她的灿烂的文明,便随着千年的河水迎面浩浩荡荡而来。

在灵渠,时光可以逆转,河水可以倒流。

公元前219年,一个男人横扫六国之后,他威风凛凛地站在金碧辉煌的咸阳宫殿中,手握马鞭,气吞山河地指着地图说:“这里——岭南,应该有一条河,有了这条河,我的大军就可以长驱直入,天下一统矣!”这个男人就是秦始皇。

秦始皇说的河,当然是指人工河,一条连接湘江与漓江的人工河。湘江发源于海阳山,自南往北流至兴安县城附近,沿湘桂走廊、经全州进入湘南,再注入八百里洞庭湖。而漓江,发源于越城岭主峰猫儿山,往南流至溶江,经灵川、桂林,在梧州汇入西江,至广东奔向浩淼无垠的南海。湘江北去,漓水南流,两江流向相反,水位落差高达8米,又怎么能连接起来呢?

而另一个男人做到了,他叫禄,是大秦帝国的监郡御史。他主动请缨后,只花了短短的3年时间,就在一个叫越城峤的地方,建成了一条巧夺天工的人工河道,后来,这河道由粗变精,由一而二,成为灵渠。

现在,我们暂且把灵渠这一页尘封的历史翻过,再来读读她的大智慧,又将带给我们怎样的心灵震撼呢?

漓江有条支流,叫灵河,灵河有条支流名清水江,清水江有条小河叫始安水,而始安水与湘江的直线距离最近处只有短短的两公里,其中只隔着一座宽三百余米,高二十米的土岭。这土岭,就是著名的越城峤。它实际上是湘漓两水的分水岭。所以,只要把这座岭打通,就可以把湘水引入始安水,直达漓江。史禄就是史禄,曾做过咸阳附近的泾阳县的县令。泾阳县是战国时期秦国修凿的著名水利工程——郑国渠渠首工程的所在地。郑国修渠原来是韩国的“疲秦”之计,却没想到无意中帮了秦国的大忙,使秦国泾水至洛水沿途数万亩的田地得以摆脱了干旱的困扰,且提前让秦国拥有了并吞六国的实力。

郑国修渠第九年,秦王政得知郑国是“奸细”后,龙颜大怒,把郑国打成死囚犯,交给史禄管制,由史禄监督他继续修完渠道。实践出真知。此后,史禄从死囚犯老师郑国那里学到了一手精湛的兴修水利的技术。

而灵渠,就是在兴修郑国渠经验的基础上,才顺利完成的。

史禄为了解决湘漓二水水位落差的问题,叫工匠用数千个十余米长的竹筐装满大石块,叠垒成堰骨,筑成一道拦河堰坝,以抬高漓水水位,令其通过渠口,流向挖好的渠道内。堰坝以排列好的大石笼为核心,用大块石块包面,并彻成溢流斜坡状,充分利用地形地势让湘水由高到低流向低平之处。这就是溢洪堰——起着排泄洪水,保持渠内正常水位,确保渠道牢固作用的泄水天平。

最头痛的问题解决了,后面的事情:修陡门、修渠堤、修堰坝、修水涵……便水到渠成了。

灵渠,这四两拨千斤的神奇一笔,写就了千古文章,她轻易地把长江珠江连在一起,使南方版图的气血全部畅通了。

到了汉代,伏波将军马援再开北渠,特意将渠道挖成九曲十八弯,以降低水位差。湘江船只可由北渠到达大小天平,转至漓江;而漓江的舟楫通过南渠到达分水塘后进入北渠,也能到达湘江。

北渠的总长度为三公里多,但直线距离却只有一公里半。为何非把短距离挖成长距离的渠道呢?

这就是古人的大智慧。因为这段距离的落差很大,湍急的水流会冲塌河岸、刷深渠槽、阻碍航行。而迂回曲折的北渠,使水流平和舒缓了,从此湘漓二江千帆竟发,通行无阻了。

渠是建了,水也通了,但无论史禄还是马援,却都不能对流入南北渠的水量作准确控制。这一难题,谁来解决?唐代观察使李渤。

为了准确地将河水接“三七”的比例分流于南北渠,李渤设计修建了长为一百八十六米的铧堤。李渤运用了农民犁田用的犁头可以卸土减载的原理,他设计在堤的迎水面依照铧犁的形状将石堤加长百余米,并砌成尖状——这就是闻名中外的铧嘴。铧嘴将中流的急水分劈成两半,使之变成了缓慢的旁流,分别流入南北渠,减小了河水对栏河坝的直接冲击。

如今,我们走在灵渠的人字形水坝的堤上,听江水哗啦哗啦,不愠不火、不急不燥地蜿蜒而流,使人不由不对“湘漓分派”“三七分流”的奇观感叹不已。

灵渠,很久以前并不叫灵渠。这条历经秦、汉、唐三代千余年,无数人们为之付出血汗和生命的人工运河,有人叫她“离水”,有人叫她“陡河”,也有人称她“秦凿渠”,还有人喊她“灵河”……但她始终没有自己最贴切的名字。直到唐咸通九年(868年),时任桂州刺史的鱼孟威在他的《桂州重修灵渠记》中才正式命名为“灵渠”。

鱼孟威继承了先辈们维修灵渠的事业,大力改造陡门。过去,陡门用料太差,太单薄,往往使用一两次就损坏了,而鱼孟威用的是最结实的木材和篷垫,而且将沿渠陡门保持在18个以上,后来增加到了36个。自此,固若金汤的灵渠更畅行无碍了。

时岁飞逝,沧海桑田,两千多年斗转星移,我们在凝重的风霜雪雨中,只能打捞历史漫长的背影了。而灵渠,她不仅还在,而且完好如初。纵观古今中外,世界上还有哪一条人工运河比她更古老?又有哪一条人工运河像她一样还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光彩?

灵渠这本古籍,我们如果不细读不精读,就永远不可能读懂她那浩瀚而灿烂的文明。

都江堰,灌溉了岷江平原;郑国渠,灌溉了关中盆地,造就出沃野千里;然而灵渠,她是秦始皇真正统一华夏的见证,把岭南纳入了中国版图。灵渠的开凿,让中原文化走进了岭南,与百越文化血水相融,把中国56个民族更加密不可分地连接在一起了。

从此,古镇兴安在这里悄然出现,漓江书院在这里悄然建成。

说灵渠,不得不说漓江书院;而说漓江书院又不得不说灵渠。

已有千年历史的漓江书院,坐落于风景秀美的灵渠畔,与桂林的南溪书院、柳州的同仁书院、梧州的岭表书院一起并称为“粤西四大书院”。漓江书院占楚越之地利、吸灵渠之灵气,自宋至清,为桂北一带培养了无数人才,其中有与王安石、包拯同朝的宋代参政事唐介、刑部侍郎唐则、浔州知府蒋允济等120余位进士和202位举人,为开启岭南文明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漓江书院不仅是古代兴安传道授业的教学基地,也是经灵渠南来北往的文人雅士谈经论道、题诗作赋的重要场所。宋代理学家周敦颐、张拭来了,诗人范成大、张孝祥、刘克庄来了,明代的解缙、严震直、董传策来了,清代文人袁枚、苏宗经也来了……他们或讲学、或吟诗、或作赋。

在我的老家写过《永州八记》的柳宗元被贬往柳州担任刺史时,也是乘船沿灵渠南下,在这里也留下了“伏波故道风烟在,翁仲遗墟草树平。直以慵疏招物议,休将文字占时名”的诗句。

说实话,历代文人骚客在灵渠留下了无数的诗文,而我最偏爱的还是诗人袁枚的《由桂林溯漓江至兴安》:

江到兴安水最清,

青山簇簇水中生。

分明看见青山顶,

船在青山顶上行。

是啊,还有哪首诗能如此栩栩如生地描绘出灵渠的诗情画意?

我自小喝着湘江水长大,却不知道母亲河的源头在哪里,所以一直为此自责不已。好了,现在好了,我终于明白,原来湘漓同源——都发源于兴安境内。

此后,如果再有友人问我灵渠的景况,我想我肯定不会摇头不答矣。

因为,在我心中灵渠是一部沉默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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