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二题
2015-11-22李芬
■李芬
散文二题
■李芬
周庄如梦
初识周庄,是偶然看到的一段视频,很短。
一条悠长的水道,一只小篷船,一个船哥。船哥手中一只长篙,就那么不经意悠然地一撑,便划破了平静莹绿的水面,船后清凌凌的水波,似一条抖动的绿色绸带,无声摆动。傍晚,柔和温暖的阳光下,小船缓缓滑过一座小巧玲珑的石桥,两岸白墙黛瓦的倒影变得迷离恍惚,似一遥远飘摇的梦……
从此,水波上的那只小船摇进了午夜的梦。梦中,我沉醉于周庄清雅绵长的气息,端详她清绝素淡的丽影,品读她古朴厚重的风韵……感觉与周庄是如此亲近密切。
终于,周庄,我来了,来看你的小桥流水,来听你的吴侬软语,吃一块“万三蹄”,喝一碗阿婆茶……带着太多的希冀,一步一步走近你。
触摸着“中国第一水乡”的石屏风,那一刻,我的心脏与周庄的脉搏一起跃动。
怯怯地走向屏障的右边,忐忑于即将的会晤。可是眼前的一切令我诧然,疑惑,这是我梦寐的周庄吗?
夏季的气焰正嚣,惹得蝉儿集体抗议。可我却分明嗅到了一种荒芜、冷落、残败的气息。对岸一溜青砖灰瓦的民居,门扉紧闭,墙体驳裂,残破的屋顶上,几茎乐开怀的蓬草在阳光下恣意地抖动,公然与墙角下的乱草互抛媚眼。
旁边小小博物馆的栏架上摆满了陈旧、褪色的物件,晃动曾经岁月的些微涟漪。玻璃柜中一双蓝缎面的绣花鞋依然簇新,幽幽的光昭示我与周庄错过了最美的时光。
“柳絮已将春色去,海棠应恨我来迟。”周庄,我是否来迟?
回头,折转向屏障的左边。
这边商铺林立,特产、衣帽、饰品琳琅满目。游人密集,喧嚣阵阵。所有的热闹之声沸腾于周庄,如打在青荷上的急雨,冲乱曾经的平和恬静,犹自落寞。
随着人流经过一座小石拱桥,来到对岸,青石板的窄窄小巷,两边店主满脸堆笑,热情吆喝招徕客人。挑了一个临河的座位,要了一碗冰冻豆花,轻启一勺,凉凉甜甜地滑入肠胃,顿感清凉。望向河道,几个旅行社的导游抑扬顿挫的解说从扩音器里传出,鼓噪着旅客的耳膜。两岸绿柳葱茏,兀自挥着长长柔枝临水照影,好像那些外地奔赴而来的人与它们无关与周庄无关。
突然一曲浑朴的民歌袅袅传来,河道下游,两只长长的梭形船悠悠而来,首尾各一船夫,着一身蓝棉褂,长篙只轻轻向水中一点,船儿便冲破水面,向前飞去,两人怡然对唱,韵味悠长,聚焦了无数与我一样惊喜的目光。空气中有异样而熟悉的气息一点点开始复苏。
走向下游,随意坐上一只小船,船娘40多岁,身材丰腴,穿着青蓝碎花对襟短布褂子,藏青色裤子,头戴竹笠,一脸亲切热情。双手把着竹篙,微微倾身向水中一撑,船儿就无声地贴着水皮滑向前方,劈开一道碧色的水痕,向烟柳深处行进。
如画河道,船儿悠然飘荡。两岸上皆是临水的人家,商铺,似乎看见了当年“咫尺往来,皆须舟辑”的繁华。“摇船哟哎……”船娘亮开嗓子唱起了《摇船曲》,温婉吴语,化开了先前凝结的心绪,伸手触及河水,指尖凉沁沁的,传递出一种特别的感受,恍然间,船儿载我入了曾经的梦境。心中的周庄复活了,一切都生动了。多年前的画面一一拉开了。
那双蓝缎面的绣花鞋生动了,那是从陈逸飞油画中走出的,穿着一袭素雅旗袍的女人,皓腕上玉镯温润。撑着一柄油纸伞,袅袅地走出雨巷,宛转又上小桥头,在清晨叩出青石板的心事。我笃信,只有周庄独特的地理风俗才可熏染出这如莲般矜持而又风情的女人。
那把紧闭的锈锁生动了,是谁摇船归来,一双久候的手,早已幸福地拉开厚实的木门。
迷楼的那壶酒暖了,美丽的阿金姑娘当垆卖酒,南社的热血青年举杯飞觞,“逢春痛饮莫停杯,快意人生有几回”,诗情豪起,“东江此夕成高会,留与吴娃一笑妍”。
……
船儿悠悠,歌声袅袅,周庄如梦!拂去尘世的浮华,哦,周庄,你依然是深闺中的旧模样!
素色爱情
看电视节目,介绍出产在香格里拉的松茸,它是菌类中的贵族,生长在雪山环抱的原始森林里,受不得一点点人工的污染。在美国日本,一份碳烤松茸价值可达上万美元。让人惊奇的是,不管是在出产的当地,还是在大城市高档奢华的酒店,它的烹制简单到不可思议。在当地,人们在黑陶土锅上化开一块酥油,借油温煎发松茸中的水分即可;在大酒店,只需放在碳烤架上稍经炙烤。不管哪一种方式,这珍贵的食材,就会被热力逼出一种矿物质的酽香,香味诱人,不可抵挡。没有添加任何复杂特殊的佐料,只采用最为寻常的烹制,竟成就了绝顶的美味!
原来,最顶端的食材,它的烹饪方式是极为朴素的。那么,爱情也是如此吧。最深刻、最难忘、最经典的爱情,它也一定没有五彩缤纷的花样,扑朔迷离的过场,只是两颗爱的心,以朴素的方式,烘焙爱的热度,烤制爱的浓香。
想起了那个感天动地的爱情,那个令无数国人唏嘘感叹的浪漫——1956年的8月,重庆江津中山古镇高滩村,19岁的刘国江与大他十岁的寡妇徐朝清相爱。面对村里无处不在的冷面讥语,真挚相爱的二人不得已选择了半夜私奔。
初到山里,只有在森林里捡拾红子菌、采摘野果子充饥,或在山涧的小溪边抓捕一些鱼虾果腹,而后,二人终从原始的刀耕火种开始起步,竟也开辟出了菜园、玉米地等一片片的绿色田野,萌发着蓬勃的希望。为告别岩洞的潮湿冰冷,他们托起脚下黄色的泥土,自作瓦坯,自掘窑洞。一年,再一年,一片片黑褐色瓦当烧制成功,坚实地挡住不期而至的风雨。三间小屋如天使的翅膀庇护着两颗温暖的心。
每次徐朝清出门下山,刘国江总是细心地用一块柔软干燥的毛巾垫在她的背上,一脸殷切地叮嘱:小心出汗,别感冒!而当刘国江干活归来,徐朝清就会立即打来早备好的热水,满面微笑,亲自为他洗去脸上的汗水和一身的疲劳,他也甘之如饴地享受爱人的温情。 农活之余,他只有一个朴素的愿望:让老妈子下山方便,不要摔跤。就这样,拿上简陋的工具——钢钎,在悬崖峭壁边,叮叮当当,一凿一凿,一级一级,铺就了一条6000多级的石阶,用青丝到白发的平常岁月,书写了爱的长卷。
日升月落,山里的生活简单地开始,简单地继续着。他们的爱情就在这日常的简单和艰难中,烘焙升华。没有尘世的热闹喧嚣,没有高富帅白富美,没有海枯石烂的誓言,没有都市情人的甜言蜜语,宝马香车更是遥远外的遥远。深山老林里,土屋泥墙,树篱菜园,六千多级的石阶,两个相濡以沫的身影,清晨黄昏,黄昏清晨,然后就是半个世纪!他们平凡而不寻常的真实,他们朴素勇敢的坚守,演绎了当代最传奇,最浪漫的爱情!
如今,二老已循着他们“爱的天梯”,在云朵中的天国继续爱的童话。山头,曾经见证他们爱情的那轮明月,依然洒下素色、柔和的光芒,在天梯的尽头,亘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