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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广事变”中惊鸿一现的“贵州抗日救国军”

2015-11-22韦宏孔

文史春秋 2015年8期
关键词:蒋介石抗日贵州

●韦宏孔

“两广事变”中惊鸿一现的“贵州抗日救国军”

●韦宏孔

1936年夏,蒋介石陆续调集40个师包围广西,企图消灭新桂系异己势力。大战在即,广西南丹境内一支1万多人的外省番号军队——贵州抗日救国军横空出世,烜赫一时,后又随着 “两广事变”的平息而解散消失,其中有怎样的奥秘玄机?本文在查阅多种文献的基础上,力求真实再现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两广事变”:轰动全国的抗日反蒋运动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法西斯在中国东北地区建立了一个傀儡政权 “满洲国”,三四年后,又策划 “华北五省自治”,企图变华北为第二个 “满洲国”。大敌当前,蒋介石的国民政府却仍然执行 “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对外,屈从日本 “华北政权特殊化”的要求,于1935年11月26日取消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和行政院北平政务整理委员会,12月18日,成立 “冀察政务委员会”;对内,镇压 “一二·九”爱国学生的抗日救亡运动,命令张学良的东北军和杨虎城的西北军去陕北攻打主张抗日的工农红军,同时,对西南地方势力加紧分化瓦解,特别扬言要彻底解决广西、广东 (两广)问题。

1936年5月,对蒋介石对日妥协、对内加紧铲除异己不满的广东当权人物陈济棠和新桂系首脑李宗仁、白崇禧等人,探悉蒋介石决意要瓦解和消灭两广异己势力后,趁全国抗日救亡运动风起云涌之机,于6月1日,打起抗日救国的旗号,发动了轰动全国的抗日反蒋运动,史称 “两广事变”。

1936年5月,两广军政要人借悼念国民党元老胡汉民之机云集广州,密谋反蒋。6月1日,中国国民党西南执行部和西南政务委员会(以下简称两部会)举行联席会议,把陈济棠和李宗仁所部改称为 “中华民国抗日救国军”,并任命陈济棠为西南联军总司令,李宗仁为副总司令。6月2日,两部会向南京发出通电,吁请中央领导抗日。6月4日,西南各省将领联名发出通电,请西南两部会明令北上抗日。两广的党群团体立即响应,并发动抗日示威活动,一时间,全国为之震惊。两广各团体更进一步通电全国,指责蒋介石在华北对日节节退让,自招亡国之祸,要求蒋介石取消所有已签订的屈辱协定。

面对这种局面,蒋介石的对策是:一方面,电告两广陈济棠、李宗仁、白崇禧,责令他们必须遵循国民党五中全会 “努力和平、不惜牺牲”的决议案,顾及国家安危,不得轻举妄动。另一方面,调兵遣将向两广进逼,同时暗地进行收买活动,以分化陈济棠的内部,拆陈济棠的台,孤立广西。

不久,蒋介石分化了广东,时任省主席陈济棠下野跑到香港,余汉谋投蒋并掌握了广东军政大权,抗日反蒋运动的重心便由广东转移广西。此时,李宗仁、白崇禧虽有点骑虎难下,但也不得不加紧军事部署,把原有的两个军扩充为4个军,分别由廖磊、夏威、李品仙、钟祖培担任军长;临时成立空军,编为3个队,以林伟成为司令。李、白还与力主抗日的原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军总指挥蔡廷锴联系。蔡对李、白积极支持,出资30万港元并号召他的旧部将领到广西集会,并编成一个师,以翁照垣任师长。广西地方也组织群众团体的代表300多人,准备到南京向国民政府请愿。为了扩大广西方面抗日反蒋的声威,李、白邀请一些有声望的反蒋人士和一批文化界、新闻界人士来广西,如李济深、卢焘、蔡廷锴、章伯钧、彭泽湘、邓初民和抗日救国会杨东菁等人,都先后到广西助威。

此时,蒋介石正陆续调动约40个师嫡系部队,从湖南、贵州、广东对广西进行三面包围。重压之下,祭出抗日反蒋旗号的新桂系利用西南各地方实力派与蒋介石中央军系的矛盾不断分化、游说的同时,也获得东北军、西北军、共产党等通电声援。同时,新桂系默许和鼓动广西全社会开展声势浩大的抗日示威游行、集会,加上邀请来桂的大批文化界、新闻界人士助威,在舆论上让蒋介石中央军陷于不义。

新桂系将广西全省大中小学校提早从6月1日停课放假,组织大中小学校教师、学生,以宣传抗日救国的名义,分别到全省各县开展宣传动员工作,即大学生到外县宣传,中学生在本县宣传,小学生则在本乡本村宣传。宣传队分若干小组,每组10 至12人,由1至2名教师带队。一时间,全省上下都鼓动起来,“我们广西子弟最刚强,天生会打仗。我们不怕打仗,我们要建设广西,复兴中国”的思想占了主导地位。

贵州的内部反蒋与两广反蒋形势不谋而合

“两广事变”前夕,贵州的反蒋情势也是非常激烈和紧张的。

据陈集忍、邵斌整理出来的 《两广事变与贵州抗日救国军档案史料便览》记载:1935年1月,蒋介石借 “追剿”红军之机,派薛岳率“中央大军”入黔,主要是乘机占领贵州地盘,把王家烈和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五军吃掉。因为黔桂毗邻,素来友好合作,加上黔桂粤三省早已签订了军事协议,如蒋介石对其中任何一省用兵,三省之间都要互相援助,结成了反蒋集团。但这个协议也早就被蒋介石侦察所悉,所以蒋介石对王家烈早已不满。此时,桂系李宗仁、白崇禧也借 “追击”红军之名,派廖磊率国民革命军第七军入黔,在 “追击”红军的同时,其实也是暗中支援王家烈。在薛岳率 “中央大军”入黔后不久,蒋介石也亲自飞抵贵阳坐镇,直接指挥了王家烈的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五军,将其调到黔北作第一线,而“中央军”则摆在乌江南岸,迫使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五军与红军激战。在遵桐之役的几次激烈战斗中,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五军都遭受惨败。与此同时,蒋介石还利用金钱、高官,收买了王家烈部的何知重、柏辉章两个师长,使王家烈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光杆军长。这样,王家烈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迫于1935年4月6日向蒋介石提出辞去贵州省主席兼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五军军长职务。4月9日,蒋介石立即批准王家烈的辞呈,但为了怕王家烈逼反,给王家烈一个第二路 “追剿”总指挥和军事参议的空衔,随后又命张学良用飞机把王家烈挟持到武汉去。至此,贵州的军政大权完全落入了蒋介石的手里。

1935年5月2日,蒋介石亲自在贵阳主持会议,任命吴忠信为贵州省主席,薛岳为贵州绥靖主任,顾祝同为贵阳行营主任。黔政更迭后,蒋介石就命顾祝同专主黔军(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五军)改编之事,裁减了大量黔军官兵,同时又于1935年6月将黔军大部调往四川涪陵、鄂西等地。不久,又以 “经济拮据”为借口,再次大量裁减黔军,并遣返贵州原籍。

对于蒋介石大量编遣黔军的行为,黔军官兵及从政官吏都普遍不满,他们提出“黔人治黔”的口号,萌生武装反抗之心,企图 “以雪亡省之耻”。1935年底,就在黔军点编完毕他调过程中,以黔军行营少将参谋长张銮、第一师少将参谋长穆守先、少将旅长周芳仁为首,组织原第二师少将参谋长成铁侠(湖南人,后加入共产党,1947年率部起义)、第九纵队上校司令黄福安、第十一纵队上校司令王泽龙、纵队上校司令曹天泉 (重庆人,后出川抗日为国捐躯)、少将纵队司令毛景周、上校副旅长兼团长江华荣及地方实力武装陈佩琼、王海平、莫凤楼、曾云清、周纪元、杨德乳、杨昌龙等,打出 “二十五军独立运动”旗号,喊出“为吾省争省格,为西南争主义,为国家争正气”口号,在安顺、普定等地,公开举行兵变,拉出3个团的人马,向黔桂边境撤退,进行联桂反蒋活动。

6月中下旬,已撤退到黔桂边境数月的黔军获知前黔军总司令、贵州省省长卢焘 (广西环江人,上将,1949年11月被蒋介石密令杀害,革命烈士)因赴广州吊唁国民党元老胡汉民留桂,正在协助李宗仁、白崇禧等谋划反蒋的消息后,便立即秘密派员到广西与卢焘取得了联系。这些驻扎黔桂边境的黔军将领,大部分原来都是跟随卢焘将军征战多年的老部下,现在正处于困境的他们,见到老长官如今正在为反蒋活动奔波,与他们的初衷不谋而合,真是高兴至极。

贵州抗日救国军在广西南丹横空岀世

广西南丹,地处云贵高原东麓边沿,与黔南的独山、平塘、荔波毗邻,是桂西北通往大西南的战略要地,也是黔桂边境交界的重镇。

南宁会面后,卢焘便马上出面联络驻扎在黔南的贵州军官穆守先、曹天全、周芳仁、江荣华、黄福安等人陆续到南宁与桂系首脑李宗仁、白崇禧、黄旭初会谈,商议成立贵州抗日救国军事宜。因为当时李宗仁、白崇禧很顾虑蒋嫡系贵阳薛岳和顾祝同部队从广西的西北部向河池、宜山、柳州腹地威胁,于是恳请卢焘挂帅组建一支部队,由桂负责武器装备和军饷供应。卢焘以贵州反蒋武装、贵州自治军、贵州民众自卫团等为基本队伍,广西方面则把由柳州地区民团指挥官尹承纲编拨的3个民团大队归卢指挥,驻南丹警戒。

这样,一个由广西岀钱岀物岀枪械、贵州岀兵岀力的贵州抗日救国军 (对外番号)在广西南丹应运横空岀世——不到10天之内,人财物等各项要件就全部到位。

贵州抗日救国军当时总兵力1.5万多人,全军编整为师、纵队、团、营建制。同时,广西还派总部军务处少将处长陆荫楫 (贵州人)为卢焘的师长。7月中旬,贵州抗日救国军总司令部成立于广西南丹,并打出第二十五军的番号 (对内番号),卢焘任总司令,穆守先少将任前敌总指挥,王哲渔 (上林人、广西驻黔代表、少将)、杨孝先 (贵州人、广西驻黔代表、中将)为正副参谋长。

总司令部统辖1师6个纵队。广西派出的陆荫楫任师长。贵州方面组成6个纵队。

贵州抗日救国军的组成成分较复杂,其基本力量除了贵州反蒋军高级军官组织的兵变部队和黔桂两省地方实力武装、各县青年学生之外,还有两省中共地下党员参加组织策划指挥的武装。

中共贵州省党的创建者之一、时任黔军何知重师参谋长的黄大陆,曾代表第二十五军奔走云南,指出危害西南者系蒋氏而非红军,提出了 “积极防蒋消极防共”的口号。黔军被蒋介石改编时,中共贵州省工委领导成员林青、邓止戈、秦天真、黄大陆等同志,均在安顺、感水军中及时提出了 “不关饷不开差”的口号,哄走了顾祝同派来的点编人员,为张銮、周芳仁、江荣华等带走3个团举行兵变提供了方便。抗日救国军第四纵队司令毛景周 (贵州龙里人,日本士官学校毕业,曾在贺龙部队任教导团长,并被国民党两次通辑)曾任用共产党人余汉生 (即秦天真,中共贵州省工委领导成员)为该纵队的政治部主任。前敌总指挥穆守先曾向秦天真表示拥护共产党,愿意跟共产党走。

贵州抗日救国军虽然成分复杂,但逼蒋抗日是一致的。为了表明反蒋抗日救国的信心和决心,1936年7月下旬,卢焘在贵州独山南寨莫凤楼家中与诸部将商议反蒋抗日救国大计时,曾题诗与他们共勉:

功在社会,德被人群;

黔南柱石,桂北藩屏;

声誉远播,举世知名;

事业不朽,典范犹存。

当时广州 《越华日报》等国内外报纸都报道了卢焘在黔桂边境就任贵州抗日救国军总司令的消息。卢焘的家属在广州得知情况后,即赴香港暂避,恐受蒋介石特务之害。

贵州抗日救国军成立后,据陈集忍、邵斌 《两广事变与贵州抗日救国军档案史料便览》记载,当时的贵州地方官府曾作如下反应:

卢焘 (前左四)参加国家宪法大会时与广西代表团合影

贵州省第八区行政督察专员王铸人7月14日呈省主席寒电:“自粤事发生,黔省失意军人以自治名义,号召游勇土匪,到处骚扰,近又改为抗日救国军,以致黎平告警,锦屏再陷,都匀县长被架,丙妹、下江倾告失陷。”都匀县县长吴谦7月27日呈省府电:“彼因中央军云集,地方官吏不为利用反共传递消息,不惜收买失意军人,强迫保安队组织抗日救国军,其组织及军实均桂军主持供给。”大塘县县长刘定淀电鼎7月21日呈省吴主席养电:“都匀学生多次前来三合一带,替桂军宣传,并散发传单、标语。”8月29日又呈报:“以抗日之名鼓动知识分子,其参加者颇形踊跃。”“沿桂黔边各县,时有不肖青年投入匪党,以此匪势增加。”“卢焘、穆守先、陈佩琼、刘华廷等现集中董托一带,番号仍旧,人数增至2000余人,枪弹尤多,并有高射大炮等。”各府情报 (7月12日):“前二十五军第四旅旅长周芳仁,率叛兵将榕江县城占据……查周逆此次之敢于公然入据榕城者,系受桂方之指使,其部队来源,前次失败时残余部队,计约一团,完全交由叛军营长张吉安率领,榕、锦、丹江一带散伏,并于东南路之著匪毛景周、王泽龙等联合,此次得到桂方赞助,由穆守先指挥入黔扰乱东南两路。”省府情报:“黄福安、柳天华、彭治伦为首,活动于开阳、息烽、修文、黔西一带,口号是‘誓师抗日、统一华夏,打倒虚伪政府’,大旗上书写‘抗日倒蒋救国军’,并佩有臂胸章符号,张贴标语,散发传单和小册印刷品,标题是 ‘弟兄们最近言论’,攻打开阳县城,杀死县长和警佐等。”省府情报:“王泽龙领导的纵队又称 ‘国民革命抗日救国军第二路军和贵州东南义勇军’,其宗旨是‘响应西南,义旗高悬,组织劲旅,现命集中锦、柱、黎、榕一带待命动员,以雪国耻’。纵队下设团、营建制,攻陷过锦屏、天柱、剑河县城,任命县长和税务局长等职,广泛张贴 ‘打倒中央军’‘贵人治贵’等标语。9月,又将郭纵队罗启疆旅收编。”

蒋桂和谈贵州抗日救国军解散复员

卢焘任贵州抗日救国军总司令后,一面指挥部队加快做好备战准备,一面向南京国民政府方面的故旧冯玉祥、李烈均、何应钦、程潜等人通电,以私人之交陈述己见,很快得到四人复电,支持和平解决广西问题。

1936年9月3日,南京方面即派程潜、朱培德、居正三大员飞南宁谈判议和。不久,双方达成协议,蒋介石接受广西提出的和平条件,广西地方当局随即也通电拥护中央决定。随着 “两广事变”的和平解决,贵州抗日救国军自然失去了依托,南京国民政府和黔桂两省政府即分别下令解散、收编。

这样,刚刚成立两个多月的贵州抗日救国军,当即就在广西南丹解散复员。当各项事务清理完毕后,总司令部一些将领提出,将余下的20万银元开办费和不少军用物资作为遣散费上报私分,有的部属甚至还想把一些枪械拉走拿去私用。卢焘认为遣散费已发足,怎能提出额外要求,特别是把枪械拉走流入社会,那将是后患无穷,所以他坚决不同意私分余款和私自带走枪械,下令违者按军法论处。后来,这批款项和军用物资,被卢焘派专人专车全数送回南宁,上缴广西省政府。

9月中旬,贵州抗日救国军南丹总部遣散完毕,卢焘将军就北上黔南,南下宜山、柳州、融县等地视察部队复员士兵的安置情况,数日后才去广州看望家人。10月,贵州省主席顾祝同,广西绥靖公署主任李宗仁先后聘请卢焘为顾问;1937年3月,贵州绥靖公署主任薛岳又聘卢焘为顾问。

“两广事变”及贵州抗日救国军的积极意义

由 “两广事变”催生而成的贵州抗日救国军,以及卢焘将军等国内各名望军政人士和政治势力的从中斡旋,是促使蒋桂和谈重要因素之一。激化的蒋桂矛盾在复杂时局中 “握手言和”,化解了一场祸国殃民的兵灾,在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侵华的严峻时刻,避免了一场大规模内战。

退出军政界多年的卢焘,数次拒绝高官厚禄,为什么又在 “两广事变”中挺身而出,赴邕调停并组建贵州抗日救国军、又积极化解蒋桂矛盾呢?卢焘称:“我之所以出来,甘冒风险组建贵州抗日救国军,一是为了解救广西之危,万一蒋桂之间真的打了起来,贵州抗日救国军可以起到一定的缓冲作用;二是以救国军的名义,我才有资格向南京国民政府提出和平解决的建议。试想,如果我没有总司令的身份,只是一个老百姓,如何去提建议,又有谁理睬你呢?”

经历 “两广事变”的广西各族人民岀现了历史空前的大团结,也领悟了 “团结就是力量”的真谛。在蒋介石40个师大兵压境的危机岁月里,全省可谓人不分东西南北、物不限你我,一致对外、一致反蒋。“两广事变”以蒋桂和谈收场,让广西在全国名噪一时,其后在淞沪会战、台儿庄战役、昆仑关战役、徐州会战、武汉会战、随枣会战等抗日大战之中,八桂子弟兵的英勇表现,不仅使广西人骄傲与自豪,也令国人和世人刮目相看。

贵州抗日救国军以黔桂边区为基地,数月内发展15000多人、活动范围遍及黔南、黔东及桂北等几十个县广大区域,桂黔两省反蒋抗日瞬间呈现燎原之势,也充分显示了黔桂人民的抗日救国热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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