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1978年后邓小平外交政策调整内情

2015-11-20何方口述丁东鲁利玲整理

领导文萃 2015年21期
关键词:胡乔木苏联和平

□何方/口述 丁东 鲁利玲/整理

1978年后邓小平外交政策调整内情

□何方/口述 丁东 鲁利玲/整理

1978年以后,我国的外交政策有所调整。当时碰到的实际问题是经济发展停滞不前,闭塞得实在不行了,必须得开放一点儿。1979年11月,中方派出社科院代表团赴美,团长是宦乡,参会的都是著名学者如斯卡拉皮诺、奥克森伯格、鲍大可等,以及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和国务院官员共39人,讨论的主题是苏联问题。我们从美国开完会回来,觉得联美反苏的“一条线”外交战略不太对头,于是就写了一篇报告,交了上去。胡耀邦、邓小平看没看不知道。我们的观点是,和美国要拉开一定距离,调整和苏联的关系,并试图影响邓小平的看法。因为“文革”结束以后,邓小平一直讲战争不可避免,只能推迟,当时他对“一条线”战略很坚持,一下子转过来不大容易。

邓小平当时要干两件事。一件是让胡乔木组织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毛主席关于三个世界划分的理论是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重大贡献》,1977年11月1日以《人民日报》编辑部名义发表。这个文章讲苏修怎么坏,战争危险来自苏联,对全世界和平威胁最大的就是苏修。这篇文章证明从邓小平到胡乔木再到邓力群,都要坚决反修。第二件事是成立中央国际问题写作小组,组长是胡乔木,副组长是宦乡,我算是一个组员。当时的任务是要写一本书,意思是讲苏联怎么变修的,但是这篇文章一直写不出来,因为如果批判苏联,就等于批判我们自己,况且我们在某些方面比苏联还严重一点。从这两件事可以看出邓小平的态度,一个是大战不可避免,一是坚持反苏修。

1979年2月的对越战争,发生在邓小平去美国访问以后。因为打越南必须跟美国合作,要得到美国的认可,所以邓小平去见他们。那个时候,美国人搞外交比我们老练,他并没有答应支持你,但实际上是默许的。这样,邓小平回来就“教训”越南,实际上是打给苏联看的。当时,他主张对苏联态度要强硬一点儿。

7月17日,在第五次驻外使节会议上,胡耀邦发言,认为“苏修是世界战争重要策源地,苏修亡我之心不死”这种观点值得研究,苏联究竟是不是修正主义的问题值得考虑。7月18日邓小平说:“战争危机确确实实越来越逼近了,战争要来只能来自苏联,所以我们还是要坚持一条线的战略思想,美国起码是间接同盟军,所以还是要立足于早打、大打。”那个时候,三中全会已经开过了,邓小平还是这种观点。

越南战争打完后,邓小平到处看,看来看去,提出两大问题,一个是无论如何要发展经济,我们太落后了,老百姓太穷了。邓小平讲得很悲壮,说现在我们的农民一个人一年平均一两百块钱,全国能吃饱饭的人不多;另一个,外国发展速度快得惊人。

1980年前后,我参与宦乡和李一氓的上书这件事,有特别的意义,很值得说说。先谈宦乡的建议。通过学术交流和研究,宦乡对我们现行的外交政策产生疑问,认为已经到了必须进行较大调整的时候了。经过多次酝酿,宦乡提出,以他个人的名义写一个关于调整外交政策的建议,上书中央。商定后,就请原总参二部的张静怡执笔,他也很快写出来了。宦乡和我们几个人一看,觉得不太成熟,于是命我加以改写,最后写成一篇《关于建议同美国拉开距离和调整对苏关系的报告》。我们的意见是,国际形势正在趋向缓和,苏联也不一定有“亡我之心不死”的意思,且苏美对峙仍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适当拉开一点同美国的距离,改变一下对苏联的僵硬态度,使双方竞相有求于我,我国力量虽小,但可以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使大三角关系向更加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这篇报告经宦乡修改后直接上报中央,据说得到了中央的重视。

与此同时,也是1980年前后,李一氓在中联部组织专门班子,研究有关当时国际形势和对外关系中六个重大问题,写成一组《讨论稿》报送中央。在这些《讨论稿》中,有几个是影响到我们国家战略决策的重大问题。一个是关于战争与和平的问题。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全国工作重点已转移到经济建设上,但对国际形势的估量还是老看法。李一氓主持写的报告则提出,国际形势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战争不但有可能避免,而且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打不起来。为此,政治局专门讨论了中联部上报的《讨论稿》,并请李一氓列席。在谈到和战问题时,大家一时转不过弯来。邓小平就说:“你这个李一氓,帝国主义分明还存在,战争怎么能避免?”但是这个问题的提出终究引起了领导的重视和思考。李一氓提出的另一个《讨论稿》,是不同意所谓“三个世界划分的理论”,认为这种立论没有根据,不成其为“理论”。不但导致在国际共运中完全孤立,而且脱离了多数发展中国家,因此建议不要再提这个“理论”。后来,他向我转达,中央当时就接受了这个意见。这一建议非常重要,为后来改变联美反苏的“一条线”战略和“以苏划线”的做法,做了思想准备。

后来,邓小平和“三个世界划分的理论”脱钩了,胡乔木也和这一理论脱钩了。1982年,在准备“十二大”报告的时候,李慎之参加了国际形势部分的起草。李慎之问胡乔木:“讨论国际问题要不要谈三个世界理论?”胡乔木的原话是:“那些都是胡说八道。”所以“十二大”以后,中央文件、中央讲话基本上就不再提三个世界理论了。

后来,邓小平的看法逐渐变化了。1984年,他在接见外宾的时候就讲,我们对战争的看法有一点儿变化。后来在军委座谈会上又讲了一下,说过去毛主席老讲战争不可避免,而且迫在眉睫。打倒“四人帮”以后,我们又讲了好几年。现在看来,应该有新的判断。他强调:“现在我们应该真正冷静地做出新的判断。首先就是我们自己能够安心地搞建设,把我们的重点转到建设上来。没有这个判断,每天诚惶诚恐的,怎么还能够安心搞建设?更不可能搞全面改革,也不能确定我们建军的原则和方向。我们既然看准了这一点,就犯不着花更多的钱用于国防开支。要腾出更多的钱来搞建设,可以下这个决心。”1985年3月,在同日本客人的谈话中,邓小平讲到,世界上最大的问题是两个,一个是和平问题,一个是发展问题。和平问题是东西问题,发展问题是南北问题。而核心问题是发展问题。发展问题主要是南方的发展。南方发展起来北方才有余地,才有市场。实际上,和平问题就是苏联和美国问题,发展问题就是指第三世界的发展。这样,思想就得到了解放。

1989年后,情况又发生了逆转,舆论界不但批评和平与发展时代的提法,而且从上到下相当普遍地批评说,以前对和平与发展问题讲得太多了。争论这个问题以后,有人就问邓小平,提出现在是和平发展时代对不对?邓小平说:“现在讲和平发展太多了一点,以后少讲一点。”后来经过几年的讨论,支持和平发展时代提法的人更多了。1997年,在北京召开了国际关系理论研讨会,会议总结指出,“多数学者认为,应该承认现在的时代是和平与发展的时代”。因此,到了90年代下半期以后,再没有大争论,从中央领导到理论界基本上没有太大分歧了。

“十二大”提出独立自主,不结盟。以前,“一边倒”是结盟的,“一条线”也是结盟的,“十二大”就基本上转过来了,讲独立自主,讲不结盟,不和任何大国结伴走。到了“十三大”,提到和平发展是时代主题。外交的变化,对国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起了非常大的作用。在我看来,80年代并不是生产有多大的发展,而是生产关系的解放。真正大发展是从90年代开始的,就是这20多年。邓小平的贡献是打破了停滞状态,使中国20多年的进步超过了中国过去的2000多年。

现在反思,由于对时代特征判断错误,从上世纪50年代起,我们就和那些抓住机遇的国家背道而驰。人家着眼经济建设,大力发展生产力;我们重视继续革命,不断发动各种政治运动。人家千方百计开展对外经济文化交流;我们搞反对“西化”和防止和平演变,坚持闭关自守。人家要搞缓和;我们强调备战。其结果是:人家迅速发展,进入新的文明阶段;我们落后倒退,丧失了一次最有利的发展机遇。

(摘自《人物》)

猜你喜欢

胡乔木苏联和平
来而不往
来而不往
来而不往
博弈·和平
期盼和平
苏联出版节的由来及其变迁
“反冒进”与批判“反冒进”:胡乔木的经历与思考
苏联克格勃第五局
挥之不去苏联人心态
关于苏联解体:你所了解的一切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