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记

阿华

蝴蝶记

阿华

1

……光影斑驳的春天

一只蝴蝶穿过错落的枯木

把翅膀上的音符，留在了身后

在蝴蝶的振翅声中，花朵招展

光线战栗，两只相爱的蜂鸟惊慌地飞走

……万物有梦的春天，蝴蝶的身边

密集着花痴和目光灼灼的傻子

捕风者窃笑。看一只蝴蝶在花丛中

独自行动，看一只蝴蝶独自

从一朵花，飞到另一朵花

2

在草地，我遇到了迎风流泪的马匹

和跪伏吃草的羔羊

才知道，有一只蝴蝶正千里迢迢

为我而来

当它穿过苜蓿地时，我闭上了眼睛

即将到来的，我用爱情来迎接

山峦延绵，河流无穷……

这唯一的秘密，是我体内的毒素

是我舌尖上的蜜

我不曾说出。但全世界的雨

都知道我的渴望！

3

这只蝴蝶是谁变的？它为什么

孤单地飞

叶子落到了水里，鱼游到了岸边

叶子和鱼碰到了一起，就开始说话

它们说河流草木，野果山花，它们不说

这只蝴蝶是谁变的

万家灯火的街道上，月亮又圆又大

路上相逢的人们，说秋天漫长，适宜写信

说天气寒冷，需要加衣

他们都不告诉我，这只蝴蝶是谁变的

它为什么孤单地飞

有一些事情不能多想，有一些事情

也不能多问，想多了，问多了

眼泪就会像溃塌的河堤

4

雨后的花园里——

我收集落下的玫瑰花瓣，在台阶上

摆出一个人的名字

一只蝴蝶，远远地飞来

它来嗅花瓣上，还未消逝的香气

它落下，又飞起……

我看到它的深情，也看到它的痛苦

爱一个人的灵魂，却不能带着肉体

爱和绝望，是两只紧紧咬合的齿轮？

漏洞百出的生活中，雨后的花园里

一只鳞翅目昆虫，带着撞击树木的尾音

5

每种事物，都会以自己的方式

与这个世界达成和解

这世间，总有人要转身离去

像江河流向大海

也总有人讳莫如深，在虚构的地址上

取回天堂里的来信

蝴蝶有自己的处世方式，它在每一个

路过的地方都做有标记

蝴蝶，如果你来过，那些流连的地方

你总会看到生死轮回

蝴蝶，如果你重生，多么庆幸！

我们又有了新的开始

6

我在白纸上写下这样的黑字：

你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

让我伤心的

我又写下：尽管悲伤如影随形

但我还是希望，你用另外的方式复活

——在草地上，我希望你能遇到

花朵万亩，鸟声十匹

我写下了那么多，可这根文字的丝线

多么轻薄，它紧紧绷着一个人的爱

和另一个人的死亡

“如果你还在，该有多好……”

所有的喟叹，我只对着黑夜说！

所有的泪水，都是我一个人的事

但月亮却把脸埋在了蔚蓝中，不让我

看它的伤悲

……你离开之后，就变成了蝴蝶

我在众多的事物中，还是一下子

就认出了你

7

一只蝴蝶心里藏着一枚钢钉

它向花瓶中，添加种子和瓦砾

一只蝴蝶守着这样的黄昏

孤独，下雨。她蜷缩在另一只蝴蝶的

葬礼上

……听诊器，扫描仪，诊断报告

当波澜占据内心，她只说有关风月的事

多好啊！清风在左，明月在右

而星辰在头上，摇摇晃晃……

在这个世界上，她尝试过无数种

爱的方式，但从没有想过恨

她尝试过无数种赞美的语言

但从不说到诋毁

8

没有信号的湿地。一场盛大的

蝴蝶的邀请

看，藤蔓植物都向着

同一个方向缠绕

看，蕨类植物都带着

犀利的刀锋

……我不是虚构故事的人，但现在

我不知道，该把你放在哪里？

用隐喻，暗示，还是歧义？

而这世界，本应林木葳蕤，水草丰美

春天是如此的美妙，起伏，飞扬！

我一个人，却黯然神伤

在人群找不到的地方，一只蝴蝶的睡眠

更像是一场死亡

9

一只蝴蝶在撞击窗玻璃

一下又一下

它是怎么飞进屋里来的

一只蝴蝶在撞击窗玻璃

虚与实，光与影，是它逃不掉的

正面与反面

有那么一刻，它停了下来

翅膀停止了扇动

但这种寂静，太短暂了

只一会儿，它又飞了起来

——当一只蝴蝶有了倦怠心

请允许它成为一块光泽暗哑的绸缎

其实，一只蝴蝶是这样死的：

良辰美景在玻璃外，它却在玻璃内

一只蝴蝶，一定是死于心碎

10

水底的下午，我看见一只蝴蝶

无声水袖里的惆怅：

……它有江水，但不浩荡

它有垂柳，但不飘扬

它有星期六休闲的庄园

但桃花却睡在了春天的马车上

它有秋阳斜照，它有银杏金黄

它有大雨呼啦啦从头顶落下

大雨落下，多像它悲伤时

肆无忌惮的眼泪

它有火车，但开得慢

它有爱情，但去了远方

唯一的一支桨，将它送到了

人世这片跌宕起伏的汪洋

它演《蝴蝶记》，但却找不到

梁山伯

11

雨过天晴。息羽的蝴蝶

再次被梦唤醒

我坐在这里。看一只单翼的蝴蝶

对着镜子画它的翅膀

世界是它的，我且袖手旁观

看佛穿金，看树戴银

看远处的那盏灯火，带着深刻的

悸动和闪烁

……那之后，我就不再相信完美的生活

也不相信有不被损伤的抵达

关于蝴蝶，我只记得这一句

“东家蝴蝶西家飞，白骑少年今日归”

我喜欢想起来，胜于发生过

12

这是叙述中被遗漏的部分

天色已晚，星空疏朗

所有的路途之中，都有花纹影绰

这是叙述中最重要的部分

黄昏寂静，诸神沉默

黑暗里牵出的马匹，抵达了虚构之地

……夜晚并不寒冷。我却紧了紧衣服

站在大树下

我是在等一只蝴蝶的转世

……得穿越多少场消失的大雪

和重叠的夜晚，才能找归家的感觉？

得拨开多少花枝，才能看到一只蝴蝶身上

波纹状的波动？